“姑娘,姑娘?”
望月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颜成壁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桌子上趴着睡着了,旁边还摆着她绣了一半的海棠图。
“我睡多久了。”她揉着麻痹不堪的手掌疲倦问,望月把还热着的参茶递给她道:“半个时辰了。”
做了那么多纷杂的梦,却才半个时辰,难怪她如今头痛的很。
喝着参茶,耳边是望月轻声询问:“姑娘又做噩梦了?”
她喃喃道:“是噩梦吗?”
望月在一旁给她捶腿道:“姑娘皱着眉,奴婢觉得只怕不是好梦,所以才叫醒你。”
她点头并没有否认噩梦的说法,只是将参茶放到一边的桌子上道:“有劳你了。”
她们两个细声说着话,外头探星突地面色紧张掀了帘子进来,她甫一进来便凑到颜成壁面前小声道:“姑娘,云姨娘来了。”
云姨娘来了有什么稀奇的,颜成壁点点头并不在意,只是让她把云姨娘请进来。
探星却急道:“姨娘身后跟着杏儿,奴婢见她手里端着东西,像是……像是荣体益气汤!”
她这话刚一说出来,颜成壁的表情就惊了一下,但很快又归于平静,她的双眼不再像之前那样弥漫着哀伤,而是流淌着如同深潭一样的幽静。
云姨娘还不知道她已经知道荣体益气汤的作用呢。
可她却早就把所有真相告诉了望月和探星,她们为了护着她像防狼一样防着云姨娘。
探星一跺脚道:“奴婢去编个理由拒了姨娘。”
颜成壁忙拉住探星道:“不用”
她露出一点笑意让僵硬的表情柔和下来,她温声道:“去让姨娘进来吧,我也好久没见她了。”
“可是……”
颜成壁抓着她的手摇头道:“没有可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去吧,别露了怯。”
探星无法违抗她的命令,便轻声应下出去了。
颜成壁盯着那道锦帘,等待生她的人带着害她的药从那里进来。
总该见见的,总会有个法子的。
探星引着云姨娘进了内室,云姨娘打眼瞧过去,只看见颜成壁斜躺在花梨木带束腰直腿马蹄足罗汉床上捧着书读,贴身服侍的望月正坐在罗汉床边的脚踏给她上捶着腿。
屋里中央设着一尊二尺高三足青铜兽首香炉,虽然燃着香却无烟,只余香味萦绕在四周。
她不是第一次来颜成壁的院子,可每一次都会让她惊叹一次,颜知文对这个庶出的女儿实在是好,仿佛所有的爱护都堆砌在她身上,一有什么好的东西都往她院子里送,就连她有时候都会生出几分嫉妒之情。
颜成壁见云姨娘进来后便把书放在小茶桌一角,起身道:“姨娘怎么来了?
云姨娘扫过她秀美的面庞坐在了茶桌另一边的位置:“觉得好久不见姑娘了,便想来看看。”
颜成璧垂着眸,也坐了下来道:“姨娘要想我,时时可以来见我。”
云姨娘却好似没听见,探星泡好茶奉给云姨娘,云姨娘喝了一口就放下道:“姑娘这茶倒是好茶,是老爷给的还是老太太?”
颜成壁对她心里存着气,虽不至于有多恨她,可到底却是怨的她,于是轻声道:“是太太送来的。”
云姨娘听了她这话倒是面色一僵,有些干巴巴道:“太太对姑娘倒是很好。”
听了她的话,颜成壁低声道:“姨娘也觉得太太对我好是真的好?”
她声音说的细微,云姨娘没怎么听清楚,只是招招手让杏儿把汤盏放到茶桌上。
一盏漂亮的白瓷汤盅,揭开后露出黑色的药汤,颜成壁闻着那熟悉的淡淡药味,下意识就觉得反胃。
云姨娘还在那里说:“今日我亲自熬了荣体益气汤过来,姑娘快喝了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只感觉有两道不善的目光在瞧着她,望过去只瞧见颜成壁神色淡淡看不清情绪,望月低着头尽职给她捶着腿,刚才伺候煮茶的探星也撇过脸去。
难道刚才的感觉是错觉?她无暇细想,只是看着颜成壁,这孩子大了,从前情绪都写在脸上,如今连她也难得看透她的情绪。
颜成壁在想什么?她在想人非草木,熟能无情,到底是亲生的母亲,她觉得自己该给云姨娘机会的。
于是轻声道:“许大夫说过我以后不用再喝的。”
云姨娘自然知道这件事,她在那边叠着帕子柔柔道:“我问过许大夫,许大夫说姑娘还未长成,再喝几次也无妨的。”
第一次机会,她不要。
颜成壁手里也绞着帕子,这亲生母女倒有着一样的小习惯,她低着头怯怯道:“荣体益气汤太苦了。”
听了她的话云姨娘总算笑了出来,只觉得她还是小孩子性子,起身坐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道:“知道姑娘怕苦,我给姑娘带了姑娘从前最爱吃的糖来。”
她以为颜成壁会像以前那样撒娇滚入她的怀里,却没想到对方只是抬头幽幽看了她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了。
颜成壁心里数着,第二次机会,姨娘也不要。
她许久没说话,半响云姨娘才听见她开口道:“我不想喝。”
这是她第一次在她面前说不,这个“不”字让云姨娘震惊之余更让她愤怒,隐隐的让她觉得有什么东西脱离了她的控制。
这种感觉让她一下子慌了神,也让她失去了以往的温柔,她忽地把颜成壁手甩开偏头颤着声音道:“姑娘如今长大了,有老太太爱你,老爷疼你,太太重你,自然不需要我这个身份卑贱的姨娘来关心了。”
颜成壁听着她说这样的话,心里只觉得被人攥住要狠狠扯出来,痛的要将她的心都碎尽了。
她再如何坚强,此时面对亲生母亲的残忍和怒火却也感到痛苦和无所适从。
有爱才有痛,是她还对姨娘怀抱期待的错。
第三次机会,姨娘也不要了。
事不过三,她也要快刀斩乱麻为自己打算,不必再贪恋这些可有可无的虚假亲情。
她抬起头,收起眼底的恨意,露出浅浅的笑容,在王府的那几年,她最擅长的就是如何收起真实的情绪,如何伪装成别人最爱的模样。
她攀着云姨娘的肩膀撒娇道:“我说笑的,姨娘别生气,姨娘难道忘了,从前我们在乡下庄子里,姨娘不是最喜欢我说笑吗?”
听见她这样说,云姨娘冷硬的面孔顿时也柔和了下来,她转过身看着颜成壁,她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看她了,看她漂亮的如珠玉一样的眼睛,看她细腻雪白的皮肤,更看到她眉眼间的病态和消瘦的两颊。
她才发现,颜成壁太小了,十二岁的孩子竟然和小她几岁的颜成珞一样高。
她心里生出一股懊恼,她这么多年做的,真的对吗?
但她又想起从前那备受折磨的日子,想起自己许下过再不要被人欺凌的决心,便又狠下心来,从来没有对不对,只有值不值。
她觉得值,错也是对。
于是她柔声哄着颜成壁:“好姑娘,听姨娘的话,把荣体益气汤喝了吧。”
颜成壁低低应下,她端起汤盏,旁别探星一下子就急的唤道:“姑娘!”
她这着急的反应一下子引起了云姨娘的狐疑,颜成壁只是笑:“我不怕苦的,探星你别担心。”
她眨着眼睛,探星望月都是伺候她多年的人,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纵使心里有再多不愿和阻意,此时也只能压下来。
颜成壁端着汤盏忽的问云姨娘:“父亲有多久没进姨娘院子了?”
云姨娘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只是面上露着淡淡忧愁道:“快一个月了。”
这段时间朝中出了大事,颜知文作为刑部的官员,自然也忙碌了起来,别说云姨娘院子,就连家他也甚少回来,就算回来也是歇在甘姨娘的院子里。
颜成壁点头,难怪云姨娘着急了。
问完这个问题,她就捧着汤利落喝完了。
喝完后云姨娘递来糖给她,被她摇头拒绝道:“不用糖了。”
心里苦,吃糖也是没用的。
她打了个哈欠疲倦道:“我有些累了。”
云姨娘也忙起身道:“那姑娘先休息,我先走了。”
颜成壁低声应了下,见她离开了,才全身一松瘫倒在罗汉床的暗红绣金海棠图靠垫上。
望月和探星确认云姨娘走了,才急忙凑到她面前道:“姑娘怎么真喝了,姑娘明知道那药……”
颜成壁躺在靠垫上,抚着上面的金线绣花,她忽的问:“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置死地而后生。”
探星不懂她是什么意思,疑惑问:“姑娘的意思是……”
颜成壁轻声道:“还有一句话,叫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探星依旧不明白,望月倒是心里有了猜测,试探说道:“姑娘,要离开府里?”
颜成壁懒懒应了一声,见她肯定下来,望月和探星更疑惑了,探星蹲到她面前问:“姑娘要去哪里?”
颜成壁自然不可能告知她们自己是重生回来的,知道有法子可以短暂离开颜府,离开这些要“吃”她的人。
“看情况吧,谁知道呢。”
她在赌,在拿自己的命去赌。
也许赌赢,也许赌输,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内个……(戳手手,心羞羞)求评论~家人们~不然好像在单机啊(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