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行尸
山腹巨大,幽冷发亮的墙壁将一切照得发青,令苏莺一行人的脸上多了一层死气。四十年前修建的一列房屋里,大多数屋门都敞开着,而零星关着门的屋子里出来了令人牙酸的抓挠声。
最恐怖的却是宛如动物一般爬行的三朵蜕生花,它们的根茎蜿蜒,末端陷入远处的深渊之中。蜕生花似乎对紧闭的木屋非常有兴趣,散发出了近乎人血般的腥味,花蕊上那些宛如人眼的小点都在兴奋地收缩变形。
苏莺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弹,愣愣看着眼前的一切。薛夜站在苏莺的侧前方,默然不语地看着蜕生花异常的反应,对木门后的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只要教官的石环能令星虫沉眠,他有自信可以护着苏莺逃脱蜕生花的追猎,更何况蜕生花的目标似乎不是他们。
谢明远打量着四周,他皱眉看着木门,心中带着无数困惑。整个工程修到这里已经深入山腹,爷爷当年为什么要在山腹之中修建这样两列仿佛研究室的屋子?刚刚薛夜等人待着的屋子里放着的却是古物,难道这个工程其实是研究青铜器的一个秘密研究所?那么,诡异可怕的蜕生花又是怎么一回事?谢明远觉得,这布满冷光的山腹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唤着他!
蜕生花并没有撞击看起来脆弱不堪的木门,而是静静等待着什么。其中一扇紧闭的木门被推开了三寸宽的缝隙,就在这一瞬间,其他两间屋子里的抓挠声消失了。
四周死一样寂静,林熙染扶着摇摇欲坠的掬柔,盯着那道木门,他看见了一只青紫色的手。木门被那只手推开,一个人形生物走了出来,它的皮肤是青紫色的,仿佛融化的蜡,五官模糊不清。它躯干部分被裹在青绿玉片编织的甲衣之中,随着它踉跄的步子,玉片缝隙里有黑色浆汁渗出。
腥臭味扑面而来,掬柔闻之欲呕,却因为蜕生花的存在而不敢动弹。被封闭长达四十年的废弃工程里居然有着和人类似的活物!谢明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莺看着那青玉编织的甲衣,脑海里掠过了刚刚在木屋里看到的整套车马器以及在防空洞入口处看到的八兽拉棺幻象,心中越发觉得这里曾经是一座隐秘的西周古墓。但是更多的疑惑涌上心头,裹着西周玉甲的到底是什么?如果是人类,为什么会躲在这木屋里套上玉甲,变成了皮肤青紫五官融化一般的怪物?这是否意味着这个被密闭的工程没有别的出路,所以这个人才被困死在这里?难道这就是她和其他人未来的缩影?
守在最前面的蜕生花的花蕊处鼓胀了起来,然后猛地将青紫色皮肤的人形生物罩住。蜕生花笼罩着猎物,毛茸茸的枝干颤抖着起伏不定,花瓣渐渐合拢,变为巨大的花苞,令苏莺毛骨悚然地想起了菲律宾巴拉望岛的巨大的肉食性猪笼草。猪笼草会长出滑溜溜的管状叶子,将一种充满酵素的酸性液体隐藏起来。老鼠爬上猪笼草,会在滑溜溜的叶子上摔倒,掉进猪笼草的袋里,最终在酸液中溺死并被溶解。从木屋里走出的腐臭人形生物很可能就是蜕生花最爱的美食。
另外两扇木门也被打开,剩下的两朵蜕生花吞入了另外两个青黑色皮肤的人形生物,心满意足地一起调头爬回了不远处的深渊之中。深渊的青白色冷光更明亮,依稀如同灵魂降生前梦到的那个光源。那里是否通往着死者国度?
雪琪若有所思地看着如今空荡荡的木屋,“刚刚走出来的怪物会不会是活了几千年的殉葬的士兵?”这两列木屋里大多放着西周风格的青铜车马及其配件,可以想像得出,拥有数十辆殉葬车的西周墓主人一定是西周时期的王者。只是,西周大墓通常葬于古代的周原,如今陕西宝鸡扶风县与歧山县一带,为什么在千里之外会有这么一座古怪的西周大墓?
苏莺脸色雪白,眼仁越发深黑。那些怪物走出来的时候,她心中有古怪的感觉,那是一种你站在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觉得其中一人似曾相识的错觉。
谢明远沉声说:“我听说有的玉器经历数千年岁月不朽的话,会拥有灵性,也许是这些玉甲操控了死尸。甚至很有可能这些行尸是四十多年前的工程研究人员,他们可能因为一些变故成为了玉甲的猎物。”
这个推测令所有的人的脚底都有寒意升起。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神秘的西周大墓的主人的安睡被吵醒,他留下的星虫、蜕生花则让入侵者变成了行尸走肉,这仅仅是一行人接触到的冰山一角。
薛夜清澈凛冽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响起,“通往外界的路很可能就在深渊里,我们必须过去。”他很久没有恐惧过了,因为那是无用的情绪。而进入这废弃的工程,目睹蜕生花和星虫的存在,然后看到了玉甲包裹的行尸,薛夜开始有了战栗的心情。别人眼中的行尸在他眼中却稍有不同,他心口的月光虫能够感觉到,那行尸之中孕育着一线生机!
掬柔摇头,整个人都在颤抖,“我不要去那边,那里有恶心的蜕生花,它……它们会吃掉我的……”
林熙染劝说掬柔,“留在这里的人也许就会变成刚刚走出来的怪物,被蜕生花吞掉,这些木屋根本没有任何抵挡蜕生花的作用。”留在这死一般寂静的木屋里,承受无边无际的恐惧,还不如去绝地寻一条生路。
掬柔望着林熙染,眼中是深深的迷恋与隐约的痛苦,“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就算是死,她也要和林熙染一起死。
雪琪不喜欢掬柔的装腔作势,她仰头对着身侧的薛夜微笑,“薛夜,我也觉得深渊里有出路。我怀疑这里是一座以山腹为基础修建而成的西周大墓,木屋里放着的都是车马坑挖掘出来的殉葬品,而前面那个深渊很可能是主墓所在处。”
薛夜微微一笑,“我也很想知道什么人能够将自己的墓穴设在这里。”很可能修建这大墓的人是数千年前拥有大神通的巫者,因为只有巫者才能找出这神秘的地气纠结之处,以“暗龙含珠”之势,藏下这大墓数千年。要不是当年大修防空工程,很可能这墓穴还将安静下去,不被打扰。
谢明远提醒大家,“深渊里有很多未知的危险,你们千万要小心。当年工程中断封闭很可能就是在探索深渊的期间发生了意外。”爷爷主持的这项工程很可能只清理出了外围的殉葬坑,那些裹在封闭口内侧的铅板到底是为了防止什么东西脱逃?八兽拉棺的幻影已经显示出了它杀戮的实质力量,是不是说明深渊里藏着的某种存在已经有了更强大的力量?
平整的路在深渊边缘变得崎岖,深渊上空是丝丝缕缕的光雾,变化莫测,令人如临冷酷仙境,光雾变幻之间隐隐映出美轮美奂的白玉宫殿,仙气袅袅,望之心生憧憬。
苏莺望着光雾,在那变化莫测的光雾里隐隐看到了陈旧的街道,低矮的屋檐,错乱的脸,阴森的月亮。她愣了愣,眨眼再看,光雾中依然是水晶仙宫,美丽虚幻。
整个深渊大约湖泊大小,青白色的光就是湖中荡漾的水,深渊两侧隐隐有石阶蜿蜒而下,更深处隐约有黑色阴影起伏,看不清模样。
谢明远在前带着大家沿着石阶往下行走,依次是林熙染、掬柔、雪琪、苏莺,薛夜负责断后。岩壁微微发光,拳头大小的窟窿蜂巢一般密密麻麻布满整片岩壁。石阶上有着模糊的图纹,讲述着古代时候发生的一场浩大的战争。台阶连绵不绝,苏莺知道这么浩大的建筑工程在数千年前起码要持续几十年。
雪琪无精打采地回过头对苏莺小声抱怨,“我现在一点也不讨厌我们住的没电视没网络没空调的破地方,比起这里来说真的是天堂,真希望现在发生的一切只是噩梦。”夜半三更,被叫到荒郊野外拉练,却没想到避雨的防空洞里藏着一个噩梦。罕见血腥的蜕生花、墙壁里藏着可怕的星虫、木屋里是腐烂的玉甲行尸、神秘死寂的深渊里还有座大墓。
苏莺苦笑,“也不知道我们这群人走了什么背运,从毕业旅行开始就遇到各种奇怪的事。”想到天坑底发生的事情,苏莺至今依然心有余悸。还有之前在地铁上,要不是薛夜,她和雪琪说不定已经惨遭不幸。
苏莺想到这里回头看了薛夜一眼,薛夜双眼深黑如墨玉,眼光流转间,令苏莺有种她对他来说很珍贵的错觉。
薛夜静静看了苏莺一眼,声音平静,“我不会让你比我早死。”
苏莺错愕。雪琪垂下眼帘,掩饰眼底瞬间的不悦。
薛夜伸手指向远处,“那是什么?”
众人的视线顺着薛夜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深渊之中居然有白色高台耸然而立。因为距离遥远,看不清具体情况,只觉得这高台莫名诡异,仿佛能摄住人的魂魄。
雪琪自从食用魂草后,五感都更加敏锐,她分明看到这高台是由森森白骨搭建。商代末期,用奴隶殉葬是常事,西周期间这样的人殉也并没有改变。商王和大奴隶主贵族的陵墓更是充斥着殉葬的奴隶。据考证,杀殉的办法是将奴隶们10人或20人一批,反绑着牵入墓道,东西成行地面向墓室跪着,砍下头后将尸体埋入,再填上土夯平,每夯一二层土便杀殉一批奴隶。这白骨高台到底又是多少奴隶的尸骨垒成?
苏莺声音微微颤抖,“这是……这是祭天台?”
薛夜在苏莺的耳边低语,“不要再看。”上万奴隶惨死在这里,死前的灵魂充满怨恨与不甘,甚至改变了此地的磁场。单个灵魂的力量很快会因为肉体的死亡而消散,但是在特殊的地点,这样大规模的死亡,就会发生玄妙的变化。
苏莺回过神来,发现掬柔居然情不自禁地走向石阶边沿,似乎要踏着虚空走进祭天台。她快步走了过去,扯住掬柔的手腕往回拖。掬柔挣扎了起来,仿佛入魔。
其他的人虽然没有走向祭天台,但是眼神已经变得有些呆滞。
苏莺紧握着掬柔的手腕,掬柔因为手腕上伤口的疼痛,清醒了过来。
“你干什么?”掬柔气急败坏地问。
“我怕你摔下去。”苏莺松开了掬柔的手轻声说。看来疼痛能令被祭天台诱惑的人清醒。
薛夜站在一旁,淡淡地看着苏莺应对。掬柔这样不相干的人的死活,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薛夜的手按在石壁的小窟窿上,用虫术无声无息地收取了一只沉睡的星虫。在天坑底,他珍藏的变异母萤火虫不断分裂,毒杀了悬石古庙外的巨蛇后也完成了它的生命历程悄然死去,他一直想得到更好的异虫。谢明远戴在胸前的石环给了他新的思路,他用类似石环的波动将星虫裹住,就不会惊醒沉眠的它。
“我看你是想把我推下去。”掬柔眼中泪光闪闪,分外柔弱。在悬石古庙外,是她推倒了苏莺,以为可以令她葬身蛇口。虽然苏莺事后没有提,似乎不知道是她推的,但掬柔心中一直防着苏莺。
其余的人从幻觉中惊醒,看到掬柔和苏莺在争吵,一时错愕。
苏莺微微皱眉,“你是被白骨祭天台诱惑,差点儿自己走入深渊的,再说,我有什么理由害你?”
掬柔语塞,她不能说,她怀疑苏莺是因为她曾经害过苏莺。她冷笑,“谁知道你心里盘算什么。”
雪琪嗤笑,“掬柔,你不就是怕林熙染喜欢苏莺,所以想要陷害她么?”薛夜看苏莺的眼神太特别,她必须想办法让苏莺和林熙染在一起。苏莺曾经喜欢过林熙染,而林熙染对苏莺也有爱慕的心,她将这两个人撮合,也是顺应了他们彼此的意。
掬柔红了眼,她侧过头,委屈地看着林熙染,逼林熙染说话,“熙染……”
林熙染在这一瞬间不敢看掬柔的眼睛。天坑底,他发现他牵挂的人是苏莺。喜欢的心情无,法形容的甜蜜,却带着深深的悲哀与酸涩。他曾经闭着眼睛想象自己的未来,却发现,若未来里没有苏莺,人生将变得荒芜。
苏莺说,我们没办法在一起。你有掬柔,你的妈妈也看不起我。林熙染,忘记你的表白吧。
这段话一直在他的脑海里盘旋,变成他失眠的原因。
“熙染,你是不喜欢苏莺的,对吧?不然你为什么会选择我,而不是她。”掬柔颤抖地说。
林熙染的声音清澈温柔,“现在找到出路才是最重要的。苏莺,你说那个高台是祭天台?”
苏莺点头,心情沉重,“商代乃至西周时期,帝王们对上天极为敬畏,他们相信自己是神灵选中的人,要在重大时刻向苍天祈求并献上祭品。而祭天的祭品往往是活生生的人。”
雪琪不敢再细看远处的白骨高台,那高台有奇异的魔力令她心神荡漾,“这个西周大墓墓主的身份一定非同小可,为什么历史上居然没有一点记载?”
谢明远提醒众人,“我们走快些,深渊里很可能不止三朵蜕生花,就算只有这三朵,它们消化掉木屋里的行尸就会来找我们了。”石阶上的石刻令他有模糊的熟悉感。在他小时候,父亲曾经给他讲过许多奇异的故事,其中一个故事就和这个石刻上的故事有关:一个恶毒却法力无边的女人,她占据着黄沙之地,被臣民们奉为女王。她美丽无双,甚至令遥远国度的帝王都爱上了她。帝王骑着八匹神马,千里迢迢去和她相会。后来……
谢明远注视着台阶上的石刻,想借此唤醒被遗忘的故事片段。他越走越快,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正当他看到女王和帝王发生争执的石刻时,前方的路突然断了!
林熙染在谢明远的身后倒吸了一口凉气,石阶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撞出了长达十米的缺口。缺口处渗出了发光的液体,凝结成宛如菌类的形状。
“怎么会没有路了?”雪琪心中绝望。
“很可能是被蜕生花撞坏的……”林熙染叹息。
掬柔发出无法抑制的哭泣声,她不想死在这里。
苏莺看着被撞坏的缺口,心中沉郁。
薛夜清澈的声音响起,“路明明就在眼前。”
谢明远顺着薛夜的视线看了过去,“你是说……”石阶缺口处靠着岩壁的地方还残留着三寸宽的石阶,堪堪能站下大半个脚掌,如果背靠岩壁缓缓挪动身体,也是有可能走到前面去的,但是这几个没有受过军事训练的学生真的能行吗?
薛夜指着岩壁上的密密麻麻的窟窿,“那些窟窿是不错的借力点。”
苏莺不寒而栗,谁敢把手伸进窟窿里?星虫若是被惊醒,它的火焰可以在瞬间将接触到它的人焚为虚无。
掬柔吓得脸色发青,连连摇头,“我不行的,我怕高,那么窄的地方怎么过得去?”
谢明远动作轻捷地踏上了残破的石阶,他靠着发光的岩壁,视线自然地往下看了一眼。他仿佛看到了深渊下藏着美轮美奂的宫殿,只是瞬间,那宫殿就被光雾遮蔽。谢明远的脚颤了颤,身体微晃,他定了定神,在众人压低的惊呼声中向前挪动身体。不过短短三分钟,谢明远就顺利通过了缺口,站在了对面完好的石阶上。
林熙染迟疑地踏上了断阶,他背靠着冰凉的石壁,手脚都在发冷。
谢明远的声音响起,“不要看脚下,也不要看光雾里的东西,掌握好身体的平衡。”
林熙染深吸了一口气,视线和苏莺的视线交错,他看着苏莺担忧的目光,心中突然有了一丝喜悦。原本僵硬的四肢放松了下来,林熙染在残破的石阶上挪动,顺利到达对面。
掬柔看着缺口,一股凉气从脚底直涌上头顶,她吓得瘫软,无法动弹,“我……我真的没办法……”
雪琪冷盯了掬柔一眼,转身走向缺口处。她被魂草果改造过的身体拥有极高的平衡感,只要克服心中的恐惧,通过缺口并不是多么难的事情。
雪琪用比林熙染还要快的速度通过了缺口,她站在对面轻拍胸口,“这可比坐过山车刺激多了。苏莺,别怕,没事的。”
苏莺回过头看了薛夜一眼。
薛夜看着她,微笑的弧度动人,“你不会有事。”
苏莺只觉得薛夜的声音仿佛拥有魔力,令她忐忑不安的心平静了下来。她不由得微笑了起来,“嗯,我不会有事。”
苏莺走到了残破的石阶上,背靠着岩壁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这里没有一丝风,一片死寂,深渊里光雾弥漫,脚下残破的石阶似乎随时会松动。
五分钟过去了,苏莺挪动了大约五米。她额头上汗水都滑落到了眼睫毛上。
薛夜的视线却望向了深渊,他皱眉看着深渊下的光雾,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苏莺,快点过去。”薛夜的声音仿佛碎玉碰撞,多了平时没有的焦急。
雪琪也看向了深渊,她捂住了嘴。一朵紫黑色的妖异的蜕生花正从光雾深处沿着缺口爬了上来!
薛夜的双手握紧,指尖冰凉,“苏莺,你不要动不要说话,屏住呼吸,不要看蜕生花。”
掬柔惊惧地退后,缩成一团,手掌捂着嘴,遮住了唇角的一丝笑意。
紫黑色的蜕生花紧紧包裹着什么东西,它摆动着花苞,有几次险些擦过苏莺的身体。苏莺无法控制地发抖,她的脑海里是蜕生花吞掉行尸的画面。如果一定要选择死亡的方式,她宁愿摔死也不愿意被蜕生花活吞。
薛夜看出了苏莺的心思,月光虫从他手心溢出,悄无声息地钻进了蜕生花的花瓣里。凭借月光虫和他灵魂的一丝联系,薛夜看清了蜕生花花苞里裹着的东西!他身体巨震,那花苞里裹着的居然是一个活生生的男子!套着玉甲的男子皮肤白皙而有弹性,漆黑的长发,清晰的五官,甚至还有着平稳悠长的心跳!明明蜕生花吞下的是腐烂的行尸,却在不到一个小时里变成了活人!
蜕生花真的能令死者复活吗?薛夜的心在刹那间被诱惑,小樱……
薛夜有了回到木屋的冲动,他想知道这些行尸为什么会从深渊中爬出,待在那不起眼的木屋里。
薛夜发愣的时候,苏莺的情况更加危急。蜕生花静止在苏莺的面前,仿佛正在“看”苏莺,苏莺令它产生了兴趣。苏莺的心脏狂跳,就要死了么?
心脏处传来的悸动令薛夜清醒,他发现苏莺已经陷入了极大的危险之中。薛夜令月光虫发动了袭击,月光虫能够攻击蜕生花的痛觉神经,却不能真正杀死蜕生花。薛夜并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令蜕生花退却。蜕生花感觉到了疼痛,它的花苞痛苦地颤抖了起来,在苏莺的身前晃动着。
浓烈的血一般的花香弥漫在苏莺的身边,她只觉得心底某处大力地跳动了一下。她再也无法屏住呼吸,近乎贪婪地吸取着蜕生花的香气。这血腥的香气仿佛能浸透人的五脏六腑,带来轻微的沉醉感。苏莺脚边的碎石被她踢落在了深渊里,她似乎从梦中惊醒,惊惧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紫黑色花苞。花苞因为蜕生花痛苦地挣扎,有花瓣微微展开。
苏莺惊讶地看到,花苞深处有着一个人。他的躯干埋在花苞最深处,露出他的脸。精致白皙的人脸上,一双金色的眼睛睁着,冰冷无情地看着她,如同神祗俯视着蝼蚁般的众生!
苏莺的手指紧紧地抠着身后沉眠着星虫的岩壁窟窿,她的脚像是踩在棉絮上,整个人都在摇晃。
其他人都不知道苏莺看到了什么,会露出这么惊恐的表情。薛夜情急之下跃上了残破的石阶,向苏莺快速靠拢,“苏莺,给我站稳,我不准你死。”薛夜用尽心力令月光虫对蜕生花发起了凌厉的精神攻击,蜕生花的花苞沉重地落下,带着它的秘密坠入深渊。
薛夜握住了苏莺冰凉的手,脸色惨白,声音平静而温柔,“苏莺,我们一起过去。”
苏莺呆滞的双瞳有了一丝活力,她茫然地转过头看着薛夜,终于缓缓点头,轻声说:“我们一起过去。”
两个人安稳地到达了对面,站在那里沉默不语。
雪琪放在身后的右手紧紧握着,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她很清楚,就在刚才那几分钟里,薛夜在苏莺的心上烙下了深深的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