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们身上,都是干净整洁的。唯有胤祺衣服凌乱不堪,身上还沾着不知名污渍。
太皇太后当即黑了脸,锐利的眸子环视一周,她冷声道:“服侍胤祺的宫人在哪儿?”
几个太监面面相觑,然后低着头,快速走到屋子中间跪下,“奴才在。”
“你们平时就是如此照看胤祺的?”
太皇太后不愧是经历三代帝王的,气场不是一般的强。
只一句尾音上扬的话,就吓得在场众人,纷纷禁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跪在地上几个太监,更是被吓得抖如筛糠。他们支支吾吾道:“奴才……奴才……”
奴才了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不是他们不想说,而是这事儿真的与他们无关啊!他们要怎么说,总不能说是主子贪玩儿,和大阿哥他们一起玩儿时,被创雪里了吧?
太皇太后的耐心,很快被他们磨尽。索性连问都不问了,直接摆摆手,“拖下去,这种连主子都照看不好的奴才,要他们有何用?”
在宫里,不中用的人,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几个太监吓得,忙跪在地上磕头,请太皇太后饶恕。
慈宁宫的宫人,可不管这些,他们只管服从主子交代的任务。连拖带拽的将几人,从屋子里拖出来。
一个的眼尖的太监,忽的瞥见不远处换衣服回来的胤祺,忙道:“主子,求您救救奴才。”
胤祺认出了是服侍他的人,他立马上前,拦住了宫人的去路。询问道:“公公,他们做错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拖他们走?”
宫人们虽然是,奉太皇太后的命令行事,却也不敢得罪胤祺。
毕竟胤祺由皇太后亲自扶养,自小得皇太后,和太皇太后两位老人的疼爱,额娘宜妃又得万岁爷专宠。
这背景,纵使再给他们加上十条命,他们也得罪不起啊!
为首的太监赔笑道:“哎哟,五阿哥。奴才是奉命行事,您就别为难奴才们了。”
“奉命,奉的谁的命?”
你就问吧,一问一个不吱声。
不过他们不说,胤祺大概也能猜到。在慈宁宫,除了会奉太皇太后的命,还会奉谁的命呢?
“好,你们不说,我不为难你们。但你们不能走,我会进去问清楚情况。如果他们是无辜的,你们则无权利,再拖他们离开。”
此刻的胤祺,在被拖拽的太监眼中,宛若从天而降的天神。
那太监闻言,面露难色,“这……”
胤祺可不理会那太监那么多,他对胤禛说:“四哥,我去屋里问问皇玛嬷,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乌库玛莫为什么要,让人把它们拖走。我担心没人看着,他们不会乖乖等在殿外。所以还要拜托四哥,让苏培盛等在外面,看着他们。”
“五弟你放心去吧,我会让苏培盛看好他们的。”
胤祺听完点点头,然后掀开帘子,进了屋子。
胤禛则是同苏培盛,交代了胤祺的话后,也跟着进了屋子。
别看苏培盛体格,比不过那几个宫人。但他有脑子,还会耍赖。弄的那几人,愣是站在原地,寸步难行。
屋内,胤祺在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后,抱着太皇太后的胳膊嗔怪道:“乌库玛莫,您真的是冤枉他们几个了。孙儿身上的脏污,真的不是他们照顾不周,导致的。”
说实话,太皇太后并不相信胤祺,“小五,你该不会是为了,保全他们几个人,故意这样说的吧?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么这几个奴才,更是留不得了。”
胤祺摇摇头,“不是的,乌库玛莫。”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给皇太后,“四哥他们都可以给孙儿作证。如果乌库玛莫不信,大可以去问他们。”
太皇太后不可能真的,去问几个崽崽,胤祺到底有没有说谎。
不过,她也信了胤祺的话,让嬷嬷出去,命那几名宫人,放了服侍胤祺的太监。
对于胤祺的贪玩儿,太皇太后是又好气又好笑。
原本以为尚书房,这崽子会有所收敛。没想到不仅没有收敛,甚至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她轻点了一下胤祺的额角,宠溺中又带着些无奈道:“你呀。”
胤祺吐了吐舌头,窝在太皇太后怀里,没有说话。
这件事情至此,算是翻篇了。
太皇太后又留崽崽们在慈宁宫,说了会儿话。没等她放崽崽们离开,前来请安的嫔妃们,就陆陆续续来到了慈宁宫内。
太皇太后见状,禁不住打趣道:“哟,你们这是知道,小崽子们在哀家这里,所以才一个个的过来看哀家。”
“哎哟,太皇太后,您这么说,真真是伤了,臣妾这份诚挚的孝心呀。”说话的人,是胤祺的额娘宜妃。
胤祺不愧是宜妃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母子二人说话的语气和神态,简直如出一辙。
太皇太后笑看着皇贵妃道:“如果是容怡(皇贵妃)说这话,哀家兴许就信了。可这话若是换作你说,哀家是一万个不相信。”
“哎。”宜妃洋装出一副伤心的样子,“到底是臣妾生的粗苯,不如皇贵妃姐姐得太皇太后的心。臣妾以后还是少来慈宁宫吧,免得落得一个用心不良的罪名。”
太皇太后被宜妃这段,矫揉造作的表演,逗的眉开眼笑。
她笑着对众嫔妃说道:“你们瞧凝苒(宜妃)这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哀家不过是说了她一句,她竟里里外外的,数落哀家一堆。当真是人老了,连句话都说不得了哟。”
这俩一个赛一个的戏精,逗的屋里众人忍不住,掩面笑出了声。
其中笑得最灿烂的当属皇贵妃,“太皇太后,您可别说了。再说下去,宜妃嘴里,不知道又要说出什么酸话,酸掉咱们的大牙哟。”
太皇太后恍然的点点头,她立马会意的说:“还是容怡你想的周到。”
宜妃软娇娇的哼了一声,“姐姐,你怎么也跟着太皇太后,一起打趣臣妾。”
皇贵妃笑着反驳道:“本宫可没有打趣你,本宫说的都是事实,不信你可以问问惠妃她们,本宫说的对不对。”
“宜妃妹妹,臣妾能替皇贵妃姐姐作证,她说的事实。”惠妃道。
接着又有荣妃出来作证。
一时间,宜妃成了“众矢之的”。她小嘴一撇,“你们惯会欺负我。”
引得屋里众人哈哈大笑。
慈宁宫本就活跃的气氛,因为嫔妃们的到来,变得更加活跃了。
崽崽们乖巧的呆在嫔妃身边,这副母慈子孝的画面,看的太皇太后思绪,不禁回到了从前。
那时她的福林,也会像这群小阿哥一样,依偎在她的身边,轻轻唤她一声额娘。
为人母的心,都是相同的。
太皇太后会思念儿子,推己及人,嫔妃自然也会思念,居住阿哥所的崽崽们。
逝者已逝,她的思念,已然没办法缓解,她不能让妃嫔们落得一个,和她一样的下场。
于是,太皇太后道:“年节将至,宫里将会愈发的忙,趁着今儿个还算闲散,等晚间你们便把崽崽们,接回你们自己宫里去住吧。”
一听到能把孩子接回身边,哪怕只有一眼,她们也激动的,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臣妾多谢太皇太后恩典!”
能回到额娘身边,崽崽心里亦是开心的。
此刻的慈宁宫,上下洋溢着喜悦。
唯有一人,孤零零的站在喜悦中央,面色平静的旁观她们的幸福。
太皇太后亦是注意到了这点。
胤礽出生那天,生母血崩而亡。自此,他的生日,便变成了两个男人,最怕提及的日子。
别的皇子尚有生母,或者养母,可以排解忧愁,诉说喜悦,独独胤礽,什么都没有。
太皇太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刚才说的有些不妥。
她张了张嘴,“保成,哀家……”
一向克己守礼的胤礽,头一次没有遵守礼教。他没等太皇太后把话说完,就直接打断了。
“乌库玛莫,孙儿还有功课要做,便不在此多做停留,先行告退了。”
脸上依旧是那副淡漠,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在他走后,太皇太后叹息一声,“唉,这孩子真是可怜。”
屋里的人,也全都因为这场变故,染上了几分悲戚。她们望向门口的眼神,有怜悯,有同情,还有胤禛看不懂的表情。
他若有所思的眨巴眨巴眼睛,或许他可以做些什么。
是夜,毓庆宫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李允挑着灯笼,来到毓庆宫门口。心里还在疑惑,这么晚了,会是谁来敲门呢?
当他打开宫门后,发现竟然三个抱着被子的阿哥。
李允不解的问:“阿哥们,你们这是?”
“来陪二哥睡觉呀!”胤禛扬着笑脸,兴冲冲的说。
他抱着被子越过李允,径直朝毓庆宫里走去。跟在后面的两个阿哥,也跟着他的脚步,一前一后,进了毓庆宫。
李允久久才回过神。他吸了吸鼻子,妈呀,眼睛里进砖头,磨的他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他关上毓庆宫的大门,边抹眼睛,边朝毓庆宫旁边的偏殿走。
今晚,有这么多人陪着主子,应该不需要他值夜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贴身太监,要懂得审时度势。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允的身子隐匿在黑暗中。在临关上门的那一刻,他看着主殿的方向,张了张嘴,无声说了句,主子,好梦。
主殿里的胤礽,和往常一样,安静的坐在软榻上,等着鹦鹉漠漠,飞回毓庆宫睡觉。
只是今天的漠漠额外的奇怪。按照往常早该回来的它,胤礽左等右等,都不见它的踪影。
胤礽禁不住皱眉,冲外面喊道:“李允。”
一声过后,没人进来,他耐住脾气,又喊了一声。这明显高于上一句的声音,向人章示了主人隐隐的怒气。
可惜,怒气侧漏也不管用。一声过后,依旧没人过来。
胤礽见状,眉头瞬间皱的更紧了。
他放下兵书,起身来到屋外,想看看李允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为什么他接二连三的呼喊,李允都不来屋里找他。
然而,当他推开门帘后,没有看到李允,却看到几个抱被子的小人儿。
见胤礽出来,胤禛兴奋的跑上前,“二哥,你是知道我们今晚过来,所以特地出来迎接我们的吗?”
小孩儿说话时,嘴里的白气,遮住了他的脸蛋儿。待白气散尽,胤礽才看清楚,小孩儿那被冻的通红的小脸儿。
他眉头又皱了皱,然后用那不带一丝温度的语气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胤禛颇为失望的低下头,“啊,原来二哥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二哥出来。是来迎接我们的。”
胤祺被冻的受不住了,他抱着被子,在原地来回跳踢踏舞。
他抖着声音道:“四……四哥,你……你们…有什么话,能……能……能不能……回屋说,我都快被冻死了。”
胤礽没有说什么,却也是掀开门帘,迎他们进了屋子。他又把刚才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你们过来干什么?”
炉子里的炭火,把屋里烧的暖烘烘的。
崽崽们感觉自己,顿时活了过来,他们把被子放到软榻上,然后道:“当然是来陪你睡觉啦。”
说话的人是胤禛,他看到胤礽屋子里的窗户没关,立马走上前。奈何身高不够,力气也不够,试了又试,都没能关上窗户。
最后看不下去的胤褆,走到窗户边,无奈道:“四弟,还是我来吧。”
胤礽伸手制止,“那是……”
话没说完,窗户已经被胤褆从里面关上。
“二弟,你说什么?”胤褆转过头,问胤礽。
两个崽崽此刻也将目光,投向胤礽。
不知道是怕被胤禛发现漠漠的存在,还是出于什么别的原因。
胤礽摇摇头,淡淡道:“没什么。”他想起胤禛他们,来毓庆宫的原因,又问道:“四弟,你们今晚不应该去找佟额娘她们吗?为什么要来找我。”
胤禛在屋里环视一周,最后发现最适合睡觉的地方,还得是胤礽的床榻。他又把被子放到床榻上,同时还不忘回答胤礽的问题。
“我陪了额娘那么长时间,她早就厌烦我了。甚至还嫌我打扰了,她和汗阿玛的二人世界。于是把我给赶了出来,二哥你会收留我的,对叭?”
说着,胤禛睁着可怜巴巴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胤礽。
这时,放好被子的胤祺,也加入了卖惨阵营。
“就是,我额娘忙着照顾,新出生的弟弟,哪有功夫搭理我。二哥不忍心,让我这么一个可爱的弟弟,在寒冬腊月,无处可去,睡在外面的,对吗?”
同样是说着卖惨的话,睁着可怜巴巴的眸子,直直望向胤礽。
胤礽听完两个弟弟的叙述,没有说话,而是撇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胤褆。墨色的眸子里面,隐隐含着一丝期待。
胤褆只是冷冷对上他的目光,道:“别多想,我不是被赶出来的,我有地方去。如果不是四弟求着我来,我了不回来。”
胤禛无情的拆穿胤褆的谎言,“大哥惯会嘴硬。明明一听到我说,要来陪二哥,你立马答应了。怎么现在面对二哥,你把这些又全都忘了呢?”
“就是就是。”胤祺在一边附和。
看着眼前三人的互动,胤礽心头一暖,原来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是这样的。
那张淡漠的脸上,突然多了一些,不一样的表情。
他戏谑的望向胤褆,“大哥,说谎不是好孩子哦。”
胤褆满不在乎的嘁了一声,“二弟,没想到你竟如此幼稚,骗小孩子的话都信。”然后来到床边,“你们再不过来睡觉,我就把你们的被子都占了,让你们光着睡。”
两个崽崽忙道:“大哥,不要!!我们这就来!!”
他们三步并作两步的跑来床边,然后迅速宽衣,躺进被窝,并留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给胤礽。
胤禛拍拍枕头,“二哥,快上来,不然你的位置,就要被大哥抢去了。”
该配合胤禛表演的胤褆,撑着身子,做出一副抢被子的动作。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间,突然破裂了。
胤礽脱下衣服,冲几个说道:“这就来!”
从外面野回来的漠漠,习惯性的朝屋内飞去。它还在疑惑,今天怎么熄灯这么早。屋里漆黑一片,让它险些以为窗户被人关上了。
然而下一秒,毛茸茸的小脑袋,突然撞上窗户,发出砰的一声响。
它晕晕乎乎的看了看窗外的树,没走错啊?就是这里啊?该不会它真的被关外面了吧!!!
意识到这点的漠漠,一怒之下,从地上飞起来。一整个冲刺的动作,打算和里面的人,来个鱼死网破。
却在半路上,被人截了下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您可回来了。快和我一起进屋睡觉,千万别打扰了主子他们。”
至于胤祉呢?此刻正从屋里,悄悄探出一个脑袋。当确认整个阿哥所,真的只剩他一个人后,他瞬间高兴的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拿起一床薄被,披在脑袋上,肆意的在月光下奔跑。这种感觉,这种快乐,真是前所未有。
他终于知道那天胤禛三人,为什么会玩儿的那么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