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皎洁的月光洒满院子,仿佛凝结了一层白霜。
沈逸搓了搓冻僵的手,看着砚台里快结成冰的墨水,不禁感叹一句,这天可真是越来越冷了。
最近他已经开始用墨水做功课了,每天背诵默写的内容也变成了刚在启学班学的《论语》。
每日功课做完,夜色已深,沈家人都歇下了,四处都是静悄悄的。
灯油已燃尽大半,沈逸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熄灯休息。
“咚咚,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二叔,快开门,出事了。”
是村长家二儿子的声音。
沈老爷子披着件衣服从正屋里出来,快步走到门口,把院子木门的木栓抽开,“鑫哥儿,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
各房的人也被惊醒,点起油灯,打开门来看。
“二叔,爹派我来告诉你,怀源哥出事了。”
沈老三出事了!
沈老爷子瞬间面无血色,拉住王鑫的手焦急问道,“怎么回事?老三怎么了?”
听到事关丈夫,王氏面色苍白,焦急地跑过来,眼里噙着泪水,几近决堤。
沈老三为了多赚点钱送孩子上学,两天前就挑上货箱去往更远的村子卖货,也事先和家里商量过,可能会晚几天归家,不成想却出了意外。
“怀源哥在回来的路上被打伤了,已经被送到镇上的医馆,听说伤得很严重。”
王氏心急如焚,忙不跌地要冲向老杨叔家去借车。
姜氏一把拉住她,轻声安慰,“弟妹,你先别着急,我让二哥去借车去了。你先回屋收拾收拾,咱们一同去芙蓉镇。”
一家人急急忙忙准备出门,沈逸也跟着,被沈老爷子拦下,“三郎,这事我们几个大人来管,你们小孩就在家里好好待着。”
一同被劝的还有沈家几个孙辈的小孩,但是三房的二郎无论如何也要跟着,“眼下爹爹出了事情,做儿子的怎么忍得住在家等消息。”说罢,直接跪在沈老爷子面前,“爷爷,你就让我去吧。”
沈老爷子看出孩子的执着,无奈地点头,“但是二丫还小,夜里寒气重,她绝对不能跟着去,大丫你好生照看着你妹妹。”
大房屋里的小余氏骂骂咧咧,“真是的,要死早点死,大晚上的折腾人。”
沈老大让她少说两句,到底是自己的亲兄弟,虽然平日里有嫌隙,但真到了关键时刻,哪有不去看望帮忙的道理。
小余氏把正在收拾的东西一扔,甩手坐在板凳上,“行,你们兄弟感情好,你去吧,我就不去了,天气那么冷,我受不住。”
沈老大也随她,只跟沈老爷子说小余氏想留在家里照应几个孩子。
沈老爷子一听,也有道理,便也同意了。
一行人刚走,家里就冷清下来,小余氏直接把大丫叫了回去,“死丫头,这么晚了搁三房屋里做甚,不睡觉了?明天还有活要做。”
大丫似乎想说点什么,但被小余氏冷眼扫下来,便不敢再开口,松开怀里的二丫,颤巍巍跟着小余氏回房。
二丫一脸的懵懂,紧紧拉着大丫的衣角,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安全感,却被大丫掰开了手指。
一时间爹娘和哥哥都不在,堂姐也要离她而去,二丫不禁放声大哭起来。
沈逸走过去抱住她,轻声安慰,“二丫,你娘亲和哥哥今晚有事情出去,明天就回来了。”
“三哥哥,二丫害怕,屋子里黑黑的,我不敢一个人睡。”二丫稚嫩的声音响起,小手轻轻抓着沈逸的衣服。
沈逸想到,这个年纪的小孩,在家人都不在的夜里,确实会感到恐慌,便摸了摸二丫的头,道:“那今晚三哥陪着你好不好?”
二丫胖乎乎的小手擦了擦眼泪,重重的点点头。
沈逸起身回二房屋子拿盏油灯和书本,身后跟着一只小尾巴。
拿好东西,沈逸停住想了想,又去房间里拿了一些果脯,姜氏疼她,别家小孩子过年才能吃到的东西,她买了一箱放在屋子里,让沈逸想吃随时去拿。
沈逸挑了几样女娃可能会喜欢吃的零食,带上二房屋里的门,拉上二丫往三房屋里去。
点上油灯后,屋子浓稠的漆黑被驱散了很多。
“二丫,你睡吧,三哥坐在旁边陪着。”沈逸把油灯放在桌上,翻开书继续看起来。
有个人在,还有油灯的光亮,二丫安心了很多,吃了三哥哥给的小零食,自己懂事地拿起铺盖给自己盖上。
但或许是缺了爹娘的怀抱,二丫翻腾半天睡不着,睁开圆溜溜的大眼看着沈逸,小声道:“三哥哥,我睡不着。”
沈逸见状,走到床边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那三哥给你讲个故事,听完就好好睡觉,好吗?”
“好。”二丫道。
“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本来是有十个太阳的,他们轮流到天上,所以每天只有一个太阳出现,可是有一天,太阳破坏了规矩,他们同时出现在了天上,炎热的天气,让河流干涸了,庄稼枯萎了……”
一个后裔射日的故事讲完,二丫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在一门心思想着爹娘什么时候回来,渐渐有了困意,沉沉睡去。
沈逸看二丫已经睡熟了,不由得叹了口气,只希望三叔一切安好。
他轻轻带上了三房的门,朝二房屋子里走去,一阵寒风袭来,沈逸瑟缩了一下,加快了脚步。
小孩子的身体经不住熬夜,沈逸也很快睡去。
天际渐白,即使昨日睡得再晚,沈逸的生物钟也让自己早早醒来。
今天是休息日,不用上学。但是昨夜出去的大人们还没有回来,沈逸不由得有些担心。
三房的二丫也醒了,没见到爹娘和哥哥,连忙穿上鞋就跑出去。
沈逸见状,赶忙叫住她。或许是三哥哥昨夜给自己讲故事,二丫心里对他亲近了许多,“三哥哥,我想去找我爹娘和哥哥。”
沈逸安抚道,“你爹娘和哥哥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又拉起二丫的小胖手,“二丫先吃点东西,三哥跟你一起在家等他们好不好?”
沈逸的声音很温柔,让二丫不自觉地点头答应。
平日里也会帮爹娘打下手,沈逸很快生起小厨房灶里的火,打了水到大锅里,把之前没吃完的馒头蒸上。
馒头蒸热乎需要一段时间,担心小孩子饿着,沈逸又拿了一块糖饼先给她吃着,又教他背诵三字经。
沈老二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见到的就是这一幕:一个小孩在教另一个更小的小孩念书。
心里不禁冒出一个念头:要是还能给三郎生一个妹妹就好了。
沈老三伤势已经稳定下来,姜氏放心不下孩子一个人在家,让沈老二先回来看看。
“三郎,爹给你们带了早点。”沈老二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袋装的包子,递过去给沈逸,“还热乎着,趁热吃。”
“谢谢爹爹。”沈逸分了一个给二丫,咬了一口包子,满满的葱香肉馅,“爹,我还在小厨房蒸了馒头。”
“没事,你娘也快回来了。馒头咱们午饭的时候吃。”沈老二摸了摸沈逸的头道。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姜氏对老杨叔道谢的声音,显然是一行人已经乘坐牛车回到家里了。
沈老二连忙到门口迎接,和沈老大一起把沈老三从牛车上扶下来。
王氏抹着眼泪跟在后面。
一夜操劳,大人们也有点撑不住,见沈老三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就各自回房歇息去。
沈逸想问问三叔受伤的事,见大家都十分疲惫,便没有再多问。
昨晚他也没有休息好,照例看了会儿书,便回房休息补觉。
不知过了多久,沈逸迷迷糊糊地听见爹娘低低的谈话声。
“小余氏也太不厚道,不去看望就算了,还把大丫也叫走了,留二丫一个女娃。”
“三郎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家里只有他一个,孤伶伶的,还能去照顾妹妹。”沈老二叹了口气,“让他多睡会儿吧。”
“这群恶吏也忒恶毒,将三弟打成这样。可怜见的,若不是有人帮着及时送医,这条命不一定保得住。”
“哼,我从未听过走街串巷的小货郎,要单独交税,这位县官哪里变出这么多交税的花样。”沈老二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对这群贪官污吏深恶痛绝。
姜氏把手覆到沈老二的手背上,安抚道,“三弟这次也是冒失了,民不与官斗,他才一个人,哪里斗得过那群官差。”
沈老二看了一眼妻子,心中仍有余愤,“难道就没有天理了吗?这个贪官,四处征收苛捐杂税,村里多少人家糟了荼毒。”
姜氏也是叹气,“一届县官任满五年就调任,只希望到咱们三郎科考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若是咱们三郎能够考上秀才,咱们沈家的田税和人头税都能免了。”沈老二心存希冀,却不敢给儿子太大压力。
“三郎还小,考秀才估计也是十多年后的事情了,说这个有点早。”姜氏和沈老二想法一样,天下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出息呢。
“当时娘让大郎去镇上读书,咱们抱的不就是这个想法吗?只要家里有一个孩子考起秀才,一家子的税都能免了。”沈老二给自己到一杯茶,喝了一口,放下杯子道,“大郎的童生试成绩应该快要出来了吧,大哥之前还同我说要去宁水镇给大郎提前看榜。”
沈逸意识回笼,从爹娘的对话中明白了三叔受伤的原因,心里对古代社会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在古代,农民就是被征税的主体,永远不要天真的指望仅仅靠种田能够致富,随意一个天灾或沉重税赋,就能让一个家庭陷入绝境。
他穿越过来就是农家子,要想改变命运,只有通过科举,考起功名,才能实现阶层的跨越。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