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少年在沈逸对面跪坐下来,右手肘抵在案几上托腮,满眼笑意地问道,“小孩,你还记得我不?我们之前在书店见过的。”
沈逸放下笔,看向面前的少年,大脑极速搜索近期接触过的人,突然意识到,这人正是他和父母去芙蓉镇采买东西那天在书店遇到的少年。
少年看沈逸的表情,应该是已经想起了,便笑着开口道,“咱们真有缘,我是隔壁问学班的秦思齐,你得叫我一声师兄。”
“师兄。”沈逸干脆地叫人,没想到少年如此年少就已经是童生了。
秦思齐脸上笑意更甚,他年岁小,在问学班一直被叫秦师弟,便格外喜欢听别人叫自己师兄,“诶,你叫什么名字?我在清溪村没见过你,外村来求学的吗?”
“沈逸,从小河村来这里求学。”
“姓沈?我堂哥媳妇也姓沈,他娘家是小河村的,莫不是你家亲戚?”秦思齐拿起沈逸案几上的笔,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字,教给沈逸读音和字义,又转了个方向,把笔还给他,“咱们得边练边聊,不然被夫子抓到了可是要挨训的。”
沈逸无奈接住笔,师兄教给他的字显然是后面才会学到的,但沈逸还是照着写了,“应该是我小姑,虽然不知道你堂哥名字,但这几年从小河村嫁到清溪村的只有她。”
“那咱俩可以算是亲上加亲了。”
沈逸扶额,亲上加亲还能这么用?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秦思齐性情有几分跳脱,却不让人生厌。在一旁看着沈逸写完了,又夺过笔,在纸上新添了几句示范,把笔递给沈逸时,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突然凑近神神秘秘道:“我知道你那天说的《三国演义》是哪本书了。”
沈逸写字的手突然一抖,在纸上划出一道墨痕,他一脸震惊的看向秦思齐,心道:莫非这时候已经有罗贯中这号人物了?或是在平行时空,历史总会惊人的相似。
秦思齐满意地看着沈逸震惊的表情,继续说道:“你说的《三国演义》就是《三国志》,我那天看到在我爷爷的书房里看到了,但是《西游记》没找着。”
秦思齐挪身坐到沈逸旁边,手搭在沈逸肩膀上,一幅哥俩好的样子,“你有这本书吗,借给我看看呗?师弟。”
“没有。”一个情绪过山车后,沈逸决定还是认真练字罢。
秦思齐自是不信,他最喜欢的就是小说游记一类的书籍,可惜父亲管得严,除了四书五经这样的正经书籍,其他游记杂书是一概不让碰的。
但他天生就喜欢看各种书,尤其喜欢各种游记话本,这些书给他平淡乏味的生活带来了一丝慰藉,哪怕被父亲抓到要挨罚,他依然头铁的去找各种游记杂书来看。
正要在跟沈逸说点什么,突然肩膀被人用书打了一下,身后传来秦先生的声音。
“秦思齐,认真教你师弟,你这样把手搭在人家肩膀上,叫人如何写字?”
秦思齐赶忙把手收回来,“抱歉,师弟,影响到你写字了。”
“没有,师兄方才教了我许多字,让我受益匪浅。”沈逸帮忙着解释道。
秦先生捋了捋胡子,微微颔首点头,又绕到其他学生书桌那里去。
沈逸接收到秦思齐感谢的目光,于是小声道:“我与师兄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秦思齐好奇道。
沈逸顿了顿笔,压低了声音,“师兄教我识字,作为回报,我把听到的《西游记》故事讲给师兄听,师兄可愿意?”
“一言为定!”秦思齐本来就被秦先生抽过来帮助蒙学班的师弟们识字,现下还能听游记故事,自然十分乐意。
沈逸也很满意,他想有个机会快点识完字,就可以开始接触四书五经和其他书籍,之后就算家里出了什么变故,他的一些现代经验技能,也能说是无意从书中看到的,有个出处。
但他低估了这位师兄的实干能力,直到蒙学班的人都下学了,秦思齐还在拉着他学习。
短短一个多时辰,《千字文》大半的文字已经被秦思齐填鸭式教学般的塞给了自己,并且还有一种学不完不让他回家的趋势。
沈逸体会到了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师兄,今天是我第一天上学,如果没有按时下学回家,父母可能会担心。”今早才拒绝了娘亲姜氏送自己上学,要是没按时回家,爹娘估计会焦急得找过来。
“好罢,那你今天先回去,咱们明天继续教学。秦先生只负责大方向的讲解教学,蒙学班大多数人识字都是启学班和问学班的学生教的,我以后就负责教你了!”秦思齐拍着胸脯道。
沈逸朝秦思齐作个同辈礼,表示感谢,又同秦先生告别,才背起书箱向族学外走去。
早晨上牛车前,娘亲姜氏和自己说过,已经拜托了老杨叔在中午下学后来接自己,他只要在村口等着就行。
牛车晃晃悠悠地进入小河村,沈老二已经在村口等着了。
“爹。”有人等自己回家,沈逸从牛车跳下,开心地跑过去。
“你娘怕你回来吃不上饭,饿着了,在小厨房里忙活,让我先来这接你。”沈老二笑着接过儿子的书箱,单手提着,另一只手拉着沈逸朝家里走去,“你第一天上学,你娘一直提着一颗心,早上老杨叔回来,还特意去问了他有没有把你送到清溪村,看着你进村里去。”
虽然现在天下太平,没有战事,盛朝对拐卖良家人口的行为打击十分严厉,人牙子也只敢买卖被抄家的人家,亦或是家境贫寒的遭遇天灾卖儿卖女的。
但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姜氏不可避免的多担心些。
靠近二房屋子,就闻到一阵饭香,姜氏已经把饭菜做好,从小厨房里端了出来,“三郎回来啦,你们快去洗手,开饭了!”
沈逸放完东西,洗好手来到饭桌边,爹娘已经给他添好了饭。学了一早上,确实有点饿了,沈逸吃得很香。
“三郎,慢点吃。”姜氏给他夹了一注炒鸡蛋,“今天上学怎么样?先生教得如何,跟得上吗?”
“娘,先生教得很好,大家的进度不一样,先生还会单独辅导,并请了启学班和问学班的师兄来教我们识字,答疑解惑。”
姜氏闻言笑道,“秦先生可真周到,娘放心多了。”
——
已是深秋,寒意席卷人间。
沈逸悬着手腕,用毛笔蘸着小碗里的清水在粗纸上一笔一画的写学过的字。
粗纸更便宜,二十文一刀,吸水性也不错,用清水写过后,在一旁晾着,水痕很快就消失。
在练字时,沈逸全神贯注,注意每一个字的笔画顺序和提笔行笔时的力度,确保每一个字都写得端正规范。
姜氏心看着每天坚持练一下午的儿子,心疼地开口道:“三郎,今天就练到这吧,早点休息。”
“娘,我再写一会。”沈逸没有抬头,绷着小脸,聚精会神地看着粗纸上快干涸的水迹,脑子里回想着早上秦先生示范的运笔姿势技巧,继续用笔蘸着清水的练字,把《千字文》抄完。
长时间的练习导致手腕有些僵硬,手臂肌肉也酸痛不已,但沈逸依旧咬着牙坚持。
成人的灵魂让他在背诵和理解句意上能够领先同龄人,但他前世习惯了写硬笔字,他的毛笔字同蒙学班的其他学生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因为写惯了简笔字,他的字体更容易出现缺横少点的错误。
沈逸每一次练字,都在心中默默记住字体的结构形状和笔画。
“让三郎练吧,这孩子是个心中有成算的。”沈老二拉着姜氏回房,回头看了一眼沈逸,他已经揉着手腕,开始准备跑步了。
每次练字,练累了沈逸就会绕着屋子跑圈,锻炼身体。
想要科考,不仅要有学识,更要有强壮健康的身体。县试和院试还好,但乡试要一连在考场的小隔间里待上三天,会试更甚,需要连着待九天。
加之乡试在秋天考,会试在初春考,都是十分寒冷的季节,听秦先生讲述,每隔几年都有人被抬出考场,甚至有人发着风寒依然咬牙坚持答题,不愿举牌出去,把命丢在了考场。
好在沈逸完美继承了他爹的优点,沈老二身高体大,孔武有力,沈逸也从小身体好,个头长得快,六岁就同十一二岁孩子长得一般高了。但在外貌上,沈逸随了白皙的娘亲,显得格外俊秀。
做完每日练习,沈逸洗漱躺回床上,照例又呼唤了几次系统,依然没得到回应,沈逸渐渐开始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
谁家系统像这样一点动静都没有,不发任务不说话。
就算自己真的激活了系统,估计也没什么用,沈逸叹了口气,决心不再想这件事了。
路还是要靠自己走。
——
秋天的夜晚没有虫叫蛙鸣,万籁俱寂。
沈大郎砰一声关上房门,看着桌上的油灯,脸上神情焦躁。
童生考试没有几天了,今天顾先生出了一道诗题,要学生用半堂课的时间作出,他本就不善诗词,辛苦作出的诗不仅被同窗嘲笑,顾先生也直摇头。
诗赋是童生考试的最后一题,占比不高,可若是诗词太差,童生试也过不了。
听到关门声,小余氏走过来问道,“大郎,就不学了吗?我看对面三郎每天晚上都坚持写字读书,你童生考试在即,更要抓紧些,娘还指望着你当上秀才老爷呢。”
“童生都还没过,哪来秀才老爷,能不能别整天烦我。”沈大郎心烦意乱地吼了起来,满脸的不耐烦,“天天拿三郎跟我比,他才学到《千字文》,有什么资格什么跟我比?”
小余氏错愕地看着冲自己发火的大儿子,想不通自己的关心为什么会引来孩子们的不满,之前是二儿子还小,不懂事,但现在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儿子居然也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 社恐,勿c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