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福宁放了话,压根不管别人怎么想,一手掰正裕王的脸,一手已经扬起,“我数三个数。”
裕王求救康妃,康妃叫方皇后制住了,根本救不了他,朱福宁打人的时候留了几分力道,那也是实实在在打痛人的。
直到现在为止,朱福宁没打过裕王的脸,如果裕王再不识相,非要继续闹下去,莫怪朱福宁。
这一点,朱福宁说出来了,一群对于朱福宁敢当着他们的面打裕王的大臣,想拉吧,思及朱福宁是公主,他们拉了不太合适,况且一旁还有皇后在,皇后不吱声,他们要是一不小心伤了公主,罪责全要落在他们头上。他们不敢。
朱福宁一提,一群大臣想啊,事情闹到这儿,朱福宁都在西苑门前打起人了,嘉靖毫无动静,没有动静代表什么?
一干大臣心里未必没有别的想法,不说只是因为不合适说。
此刻的朱福宁面容肃穆,目光凌厉的盯紧裕王,“一。”
裕王年纪不大,朱福宁一而再,再而三的揍他,试问他能不怕?
最有可能护他的康妃被方皇后拦住,救不成,反而只能求助于嘉靖。裕王还是要点面子的,虽说他年纪小,加之挨了朱福宁两顿打,面子早没了,也不想朱福宁抽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印子。
朱福宁只数了一,裕王控制住的收回哭声,朱福宁哼的一声,继续放狠话道:“记住,再让我知道你叫我傻子,我见你一回打你一回。背着我说也一样。”
末了,朱福宁从裕王身上下来了,不忘整理身上的衣裳。她这一副土匪样,一干臣子不禁瞪圆了眼。严嵩低头一笑,突然觉得胡宗宪所肯定夸赞的公主和眼前的朱福宁完全重合了。
“记住了?”朱福宁一起身,马上有宫人上前扶起裕王,裕王哭久了身体直抽抽呢,方皇后也松开了扣住康妃的手,康妃扑向裕王,心肝宝贝的将人抱在怀里,裕王待要哭,结果朱福宁一记眼刀子甩来,把裕王刚要夺眶而出的泪硬生生吓了回去。
“记,记住了。”裕王打了一个嗝,颤声的回答。
朱福宁相当满意,因此转向康妃问:“敢问康妃娘娘,身为兄长,辱骂幼妹,动手伤人,是对是错?”
康妃脑子飞转,明显在考虑应对之策,结果朱福宁迎面相询。
方皇后本来想将康妃押走再问,朱福宁既开了口,方皇后知朱福宁不会吃亏,自不会再插嘴。
“诸位大人,康妃不答,许是不知,你们说呢?”朱福宁没有等到康妃开口,也烦厌得很,干脆将问题丢出去,请这些大臣说道说道,谁是谁非,谁对谁错。
有人小声的道:“虽出口伤人有错,动手伤人也是错。”
“所以我该束手就擒,由着别人把我打死?”朱福宁转头直接追问某一个小声嘀咕的人。
那当然不能。
几乎所有人心中都诚实的回答,偏没有一个人说出口。
朱福宁凝视那一位问:“是非不分,不问对错,只道都是错,看似公正,实则偏袒,大明都是这样的官?”
话到这儿,朱福宁转头盯向严嵩,作为次辅只帮朝廷挑出这样的官?
严嵩心下乐了,面上忙与朱福宁告罪道:“是臣失察,臣有罪。”
朱福宁道:“前朝诸事父皇交由你们内阁管,你们自该尽责。比起别的,严嵩严大人不妨和康妃说道说道,何谓越诉。”
一听越诉二字,严嵩本来低着的头控制不住惊讶的抬起头,朱福宁连越诉都懂?
虽然不管是黄锦也好,严嵩也罢,都一再提醒了康妃,无奈康妃当听不懂。
康妃再次一怔,越诉?什么越诉?
严嵩原想给康妃留些颜面,只要康妃听劝走人,一切好说,偏康妃一句听不进去,执意要见嘉靖,她真以为见到嘉靖能讨得好?
别逗了,闹了半天下来,嘉靖连理都没理她,早已证明嘉靖的态度。
偏在这个时候方皇后送朱福宁回来,严嵩自问对上方皇后也是有办法安抚,结果方皇后压根没有出面的机会,朱福宁提及越诉二字,严嵩不禁想,胡宗宪开始给朱福宁讲大明律令了?
无视严嵩的诧异,朱福宁道:“凡军、民词讼,皆须自下而上陈告。若越本管官司,辄赴上司诉者,笞五十。若迎车驾及击登闻鼓申诉而不实者,杖一百,事重者,从重论。当然,得实者,免罪。康妃娘娘越过我母后来到父皇西苑前状告,若有不实之处,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吗?”
若说严嵩方才有所疑惑,值于此时此刻,哪里还能有所谓的疑惑。朱福宁提及大明律法是真懂大明律法。
嘶,一个公主,喜读于史,好律法?
严嵩更不吱声了,朱福宁自问自答之余,视线落在康妃身上,康妃吱吱唔唔半天答不上话。
朱福宁也不管她,冲裕王道:“过来。”
不是,你刚把人打了,你让人过来,谁敢过来。
“一。”结果朱福宁半眯起眼睛不善的数数,裕王怕啊,朱福宁说打是真打他的。瞧那么多人在都没有人敢拦,连康妃都拦不住,裕王能指望谁?只能乖乖听话。
康妃想拦的,她的儿子凭什么朱福宁挥之则来,斥之则去。
方皇后的视线又一次落在康妃身上,康妃完全不敢拦了,只能眼睁睁看上裕王走向朱福宁。
“今天谁告诉你我回坤宁宫的?”朱福宁压根不打算废话,嘉靖让她往坤宁宫玩是一时兴起的,绝不可能那么巧碰见裕王堵路。裕王朝朱福宁冲来那会儿明摆着他就是来寻朱福宁的,朱福宁当时没管,完全是因为认为不需要管,现在大可以算算账。
裕王本能寻人,朱福宁才不惯他,喝问:“问你话呢。”
裕王委屈,想哭,偏朱福宁不客气的道:“把眼泪憋回去。”
嘶,这位公主脾气不太好呢。
包括严嵩在内的人都在心里给朱福宁打上一个印记。方皇后反而甚喜,这样的性子好。
“是,是小九,小九告诉我的。”裕王没办法,再委屈也只能将眼泪咽回去,老实回答。
“为什么等我?”朱福宁不忘问出最关键的问题,虽说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可知道归知道,再知道也要裕王亲口说出才算实证。
裕王撇了嘴更想哭了,“因为你能读书,我不能。”
一片静默,乍然一听都会觉得裕王委屈,读书这个理由一经裕王道破,哪怕裕王出言辱骂朱福宁,推了朱福宁这个妹妹,一时间在在场的人心里都不一定了。
瞧裕王多好一个孩子,他只是羡慕朱福宁能读书,所以才会对朱福宁出言相辱。
“我能读书和你想找我麻烦有什么关系?宫中宦官都是翰林学士亲自教授出来的弟子,深奥的知识或许教不了你,给你启蒙绰绰有余。况且,我能读书是我向父皇请来的,你想读书也可以向父皇请求。你不努力却想事事如愿,天底下哪有这般好的事,你还把错归到我头上,康妃是这样教你的?”可惜,本来朱福宁就觉得,宫里的孩子怎么可能只知道哭,还总是一脸委屈,裕王的话一出口朱福宁懂了,敢情有人企图道德绑架。
康妃敢接话吗?
裕王急促的道:“我,我见不到父皇。”
朱福宁抬眸与裕王对视,“那是我的错?诸位大人同样也见不到父皇,是我的错?”
那当然不可能。
见不见谁做主的是嘉靖,哪里是朱福宁一个孩子的错。
所以,裕王因为想读书,妒忌能读书的朱福宁,为此让人打听朱福宁的行踪,上来就骂朱福宁,推倒朱福宁,错在裕王。任何理由都是裕王的错。
“康妃娘娘还要再见父皇吗?”朱福宁之所以有此一问,为的是要确定康妃是不是要闹下去?
“是妾教子不严。妾知错了。”康妃再蠢,朱福宁连大明律令的越诉都摆出,更让裕王说出那一句表明裕王今天找朱福宁麻烦不成,反叫朱福宁揍了,她再闹,观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敢为她说话,她能不清楚再闹到嘉靖跟前只会让她更讨不了好?
“回来了快去见你父皇,这些不是你该管的。”方皇后终于在此时开口,换而言之事情从现在开始由她接管。
康妃,撺掇裕王找朱福宁的麻烦不说,更企图坑方皇后,方皇后能饶她才怪。
“要不还是让父皇处置?”朱福宁侧过头认真思考后,以为方皇后大可不背这个锅,让嘉靖亲自来。
“你父皇日理万机,又要修行,些许小事哪里用你父皇出手。身为大明皇后,教导皇子,管束宫妃是皇后职责,若连这点事都做不好,我这个皇后也不必当了。诸位大人说是吧。”方皇后一语双关,在场谁听不出来。
“自然,自然。”严嵩扫过跪着不动的同僚,眼中闪过冷意,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要是他们还不走,真就是他们自寻死路。“诸位大人,我们出宫?”
严嵩有问,一群到底干嘛来的人纵然心下愤愤,不太情愿,也只能顺台阶下道:“严大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