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该死的皇帝

没错,夏香再叫大声些,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把朱福宁推到水里的事,瞧瞧会死多少人。

夏香被朱福宁捂了个正着,听清朱福宁的话后一时间都呆了,不可置信的盯着朱福宁。

“你不想活自可以去死。院外那么多条人命,你没有权利主宰他们的生死。要是你愿意好好说话咱们好好说,你要不想说,我自不再问。”朱福宁是想弄清楚夏香杀她的原因,真听到了,朱福宁的内心相当复杂。

她是受了无妄之灾不假,可是还是那句话,一个皇帝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能让人把仇记到她这个孩子头上。

朱福宁想弄清楚事情,但她更清楚她不能乱来,至少她不能害了伺候在她身边的人。

这些人也是人生父母养,他们的生命都只有一条,不能也不应该因为她失去性命。

别说茹娘了,饶是夏香本不以为朱福宁会把他们这些奴婢的命当回事,被她推入水中的朱福宁不仅将落水说成是她自己喜欢玩,更救下一众伺候的宫人,让他们都免于责罚,在她看来许是朱福宁觉得好玩而已。真正听到朱福宁说出的话,夏香泪如雨下,不知该喜亦或者是怒。

朱福宁对上夏香泪流满面,想笑又想哭的样子,心底闪过万般无奈。

为什么要反封建反帝制?

因为在封建帝制之下,夏香他们的命都不是命。而这世间有千千万万个夏香啊。

茹娘拿出了帕子递到夏香面前,夏香拿过拭过泪珠,目光转到朱福宁身上,朱福宁退回榻上,“我还是那句话,为什么要杀我?”

“公主痊愈那一天晚上应该亲眼看到宫女行刺皇上,难道公主没有任何想法吗?”夏香没有再歇斯底里,而是压低声音的问出心中疑惑。

“有。有很多,很多很多。”朱福宁昂起头,努力的压下心中苦涩,她又不是真孩子,怎么可能会没有任何想法,只是她既然都亲眼看见宫人被捉,也为那些宫人求情,那天晚上的人怕是早已经被处置了。作为一个皇帝,断不可能接受想杀自己的人活着。

不问,因为清楚。更因为她知道问了也不可能改变已经定了的结局。

“你知道她们为什么行刺?”朱福宁继续追问,夏香道:“知道,宫中所有宫人大抵除了一个公主,没有人会不知道。皇上真是一片慈父心呢。他做下的事都不敢让公主知道,皇上可曾记得,他是大明的皇帝,本也该对我们这些人有一丝仁慈?”

这样的问题朱福宁答不上来,但凡嘉靖有仁慈之心,或许就不会有宫女行刺他的事情发生。

“他没有,他没有。”夏香想要大声的喊出来,终是忆起朱福宁的提醒,她如果不想活她可以自行了结,她不能因为她一个人害了这院子的几十人。终是只能压低了声音的喊,隐忍和愤怒,夏香的脸扭曲了,一如这世道的人心早已扭曲。

“公主知道我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妖道进言,要为皇上研制长生不老药,须用妙龄少女的经血制药,为了保证我们的经血足够,那些妖道让我们服用各种各样的药,公主可知我们之中有血崩而死的人?公主可知,我们这些人有多么的生不如死?”夏香质问朱福宁,双眼腥红的注视着朱福宁,想知道朱福宁是否知道他们都过的什么日子?

朱福宁怎么会不知道。

大姨妈来的难受身为女人的都清楚,以药物催促她们的经期变长,更会让女人们限入痛苦中。

血崩而亡,失血过多是会死人的。月经量多都要注意,何况有人是蓄意让她们的月经周期变长,或许还会让她们月经量也在增加。

朱福宁怒不可遏,注意到茹娘诧异的目光,朱福宁才反应过来,是,哪怕一个孩子可以很聪明,但她一个四岁的孩子知道所谓的经血吗?

“不仅如此,公主知道宫中死于陛下杖责的人有多少。太监,宫女,多不胜数。紫禁城的冤死鬼多得怕是数都数不清了,陛下竟然还敢妄想长生。倘若当真有神鬼,第一个该杀的是皇上吧。”夏香确实是豁出去了,什么话她都敢说。

朱福宁哪怕内心认可无比,很是以为嘉靖做下的这些事,真有神鬼存在,早该让那么一个皇帝升天了。

长生不老,他还指望长生不老?呸!

“该说的我都说了,公主认为皇上该杀吗?”夏香拭过脸上的泪,倔强的望向朱福宁。

当然该杀。这样的皇帝怎么不该杀呢?

此刻的朱福宁都不禁开始反省了,她来得未免太不巧了,就嘉靖这样的皇帝早死早超生吧!

她怎么就在那样的时候来了,更碰上了这样的事,还喊出那么一声!

朱福宁内心无论怎么想,面上镇定自若道:“从今往后把你心底的所有不满,怨恨,全都咽回去。活下来。”

是的,活下去。

想做任何事情都要基于一个基础,活着。

一个人如果死了,世间的任何事都跟他再没有关系。

朱福宁叮嘱夏香的话,也将是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须要牢记的事。

对一个皇帝生恨,尤其是这样一个没有人性的皇帝,但凡只要他察觉这样的恨与怨,都将是她的死期。嘉靖在宫里都如此行事,朱福宁更想知道在朝廷上,嘉靖作为一个皇帝又是怎么样的?

书,必须读。

她要了解整个大明,更要清楚嘉靖的行事风格,在这样一个封建帝制下,她想做任何事都必须要借助嘉靖。

夏香喊出心里话,本不指望朱福宁会回应,朱福宁让她藏起那些怨和恨,好好的活下去,夏香只觉得舌间似是被万斤大石压住了,说不出话。

“我身边不会久留你。我信不过你。纵然你有千万个足以杀我的理由,但我从来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你对我动了杀心,我留你一时是保你性命,也是为保院子里诸多人的性命。慢慢的我会不喜欢你,会把你放出去,你,想好去何处,一个能够保全你性命的地方。”朱福宁不问夏香怎么混进来的,这样的人朱福宁留一时,绝不敢一直留。

本以为说出心中想法,朱福宁该要她的命了吧,夏香怕死,又明白自己怕是必死无疑了,也不再藏着掖着,她的不满,怨恨,都一并倒出。

结果朱福宁不杀她?

“下去吧。”朱福宁心里闷着慌,任是谁听说这辈子的皇帝爹是这样一个人都不可能不难受。同时朱福宁想起这些日子嘉靖在她面前的慈父状都只觉万分的讽刺。

他也是一位父亲,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别人的孩子?

朱福宁气起抡起拳头砸起桌子,结果用力过猛,砸在木桌上痛得朱福宁呲牙咧嘴。

“公主。”茹娘初来乍到,竟然撞上那么多的秘事,一时都傻了眼。

夏香不敢多留的退了出去,茹娘毕竟不是宫里人,宫里的规矩她不懂,转过头发现朱福宁在砸桌子,看起来是气狠了。

虽然茹娘不确定朱福宁到底听懂夏香说的多少事,有一样她确定,朱福宁很生气。

砸痛手的朱福宁眼泪都出来了,恼怒抬脚踢了桌子道:“连桌子都欺负我。”

实木桌子很重,哪里是朱福宁一个孩子能踹动,反倒把脚也踢痛了。

朱福宁痛得直抽抽,手和脚的都顾不上,吹吹这个,吹吹哪个,确实有些滑稽。

茹娘不禁莞尔,她知道这种情况下不应该笑,可朱福宁的反应太好笑了,不笑都不行。

“你还笑我。”夏香一走,屋里只剩茹娘和朱福宁了,朱福宁哪能注意不到茹娘的反应,瞪大眼睛控诉的盯着茹娘。

茹娘走了过去,先看朱福宁的手,再给朱福宁脱了鞋袜看脚,只是有些红,茹娘给朱福宁揉了揉道:“公主放心,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生气状的朱福宁一滞,随之昂起下巴道:“你要是敢说出去,我也有办法治你。”

留下茹娘,让她听了一堆的话,朱福宁自问有办法治茹娘。

“杀人容易,救人难。”朱福宁老气横秋冒出这句话,茹娘认同无比。

要一个人的命对宫里的人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

“我可以信你吗?”朱福宁突然问出茹娘这一句。

明明她们不过今天才见一面,朱福宁望着茹娘却想赌上一赌。她相信茹娘既得黄锦一句人品信得过,定不是一个见死不救的人。既如此,朱福宁岂能不借力。

“只要不杀人害命,有违国法,公主可以相信我。”茹娘对上朱福宁严肃的小脸,虽然之前她有一种朱福宁不是孩子的认知,在这一刻感觉更深刻。

“那你帮我一个忙。”朱福宁让茹娘附耳过来,她有计划。

是夜,月儿高挂,万籁俱静,一声惨叫从宫中西苑传来,与之而来是一阵孩童的哭声,“不要,不要,不要放我的血,啊,血,好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