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高老庄(二)

正式拜完师,朱珠刚松了一口气,便又被拽住了耳朵。

“现在来说说,你为何要让人来找我们?”猴子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跳到桌子上翘着二郎腿问道:“在此成亲不是挺好吗?”

这猴子记性怎么这么好?明明他不说话,唐僧都快忘了这事儿了!

不过朱珠本来就知道瞒不过他,真的见到这猴子,才知道他有多聪明敏锐。

她咽了口口水,凑到唐僧面前,指了指高家人告状道:“师父,那些人绑架折磨女孩,强迫她们生孩子!”

“你个妖怪!别胡说!”高秀急急忙忙地高声反驳,一时激动声音都嘶哑了。

见唐僧眉头皱起,她连忙添柴加火说道:“是真的师父,我亲眼所见!在他们手上无辜死掉的女孩好几个了呢!”

“圣僧,这妖怪在我家里待了好几天,我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谁料到她竟然信口开河,污蔑我们!您可以出去问问,我们高家人谁人不称赞,谁人不夸奖?如果不是您今天来到这里,恐怕这妖怪过几天就要把我们都吃了!”

“在我看来,这妖怪是怕自己的计谋泄露,想先下手为强呢!”高秀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朱珠根本没有插话的机会。

眼见唐僧皱着眉开始思索,朱珠连忙转动脑子思考如何自证清白。无意间瞥见一旁撑着下巴看热闹的孙悟空,她情急之下再次搬出了菩萨。

“师父!如果我像他所说的那样,菩萨怎么可能会让我护送您西天取经呢?再说了,我所说的是不是真的,师父您跟我看看便知。”

她话音刚落,余光就瞥见孙悟空猛地纵起,拽着一个小厮的衣服不让他走。

“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啊?”他手里拽着小厮的衣服,眼睛却瞅着高秀。

高秀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眼神里露出了绝望的色彩。

“师父!这小厮一定是准备去藏人了!”朱珠从地上爬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有说服力,“请您跟我来。”

“阿弥陀佛。”唐僧轻叹一声,往朱珠的方向走了几步,“悟空?”

被点名的猴子轻轻踹了一脚小厮的屁股,扬了扬下巴,“前面带路。”

小厮想看高秀,却被朱珠挡住了视线,“听到了吗?我大师兄让你带路呢。”

她说完这句话,感觉有几道视线同时落在了她的身上。

高秀的视线在身后,带着怨恨和仇意。

高洁的视线在左侧,带着惊讶和崇拜。

还有……前方的猴哥,他瞟了朱珠一眼,轻笑了一声,“狐假虎威。”

朱珠朝他谄媚地笑了笑,权当他在夸自己了。

高秀见师徒三人都背过身去,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使了个眼色,围在一旁的小厮和护卫们便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

那讨人厌的猪妖倒机灵,冲到那和尚旁边两脚踹到了冲过去的护卫。

“大师兄,我保护师父,交给你了!”几乎是同时,这猪妖说完话,那猴子竟然已经将所有的人打晕在地。

高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双金色的眼眸盯住了。那一瞬间,高秀觉得自己离阎王不远了。

“悟空。”

幸好,这猴子还算听话,他师父出声阻止后,他便收起了那根泛着光泽的棒子。

一阵风吹来,裤子湿答答的。高秀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尿了裤子。他在地上挪动了几下,想掩盖住痕迹。

谁料那个猪妖刚巧往这边看来,随后便大声嘲笑了起来:“师父,师兄,他尿裤子了!”

“我猴哥还没干嘛呢你就尿了,真是个贪生怕死的玩意儿。”

“怪不得刚刚闻到一股味儿呢,真够臭的。”

这个该死的猪妖,怎么这么多废话?

高秀只感觉周围的人默契地往后退了些,甚至还有人掩住了鼻子。他向周围看去,厌弃的目光包围了他。甚至连他的妹妹,此刻都嫌弃地看着他。

“八戒,勿要妄议他人。”大唐来的高僧不满意地摇摇头,趁此机会教育了自己徒弟一番。

那该死的妖怪低着头应是,但却微微偏过头,在唐僧看不见的角落,朝着他做出了撇嘴皱鼻的表情。

高秀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只想消失在这个屋子里。

看到高秀双目赤红,朱珠强忍住笑意。要不然身子一抖一抖的,师父该看出来了。

“你个呆子,师父都走了那么远了,自己在这儿偷乐什么呢?”耳朵突然被揪住,那只毛手还拧了拧。朱珠只感觉耳朵一疼,接着她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术法。

“咦?”猴子忽然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好奇的语气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啊——!猪!猪耳朵!”

待看到厅堂里众人惊悚的目光,朱珠才后知后觉地将耳朵捂起来。手底下的触感让她生气地闭了闭眼睛,小心翼翼地伸出其中一只手摸上鼻子。

幸好!她的鼻子没出来!

她还是一个美少女!

……一个长着猪耳朵的美少女!

“这个该死的弼马温,怎么老揪我的耳朵。”她愤愤地在心里骂了几句,又悄悄瞪了他几眼。

待她将耳朵收起来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里有些太过于安静了。

那些惊恐的眼神并没有消失,而且不止落在了朱珠身上,也同样落在了唐僧和孙悟空身上。

糟了。

这是朱珠的第一反应。

虽说大家都知道她是一个妖怪,但知道和亲眼所见是不一样的。本来都是人形,又有唐僧保她,大家也觉得朱珠和他们没什么差别。但现在不一样了,她露出了猪的特征,这让大家醒悟到,她是一个异类。

朱珠下意识地看向高秀,毫不意外地看到他猛然恢复的脸色。

他一定是想到主意了。

果然,高秀突然蹦了起来,指着他们扯着嗓子喊:“我看他肯定也不是什么大唐高僧!一个猴妖也就算了,现在他还要包庇一个猪妖,那能和我们是一样的人类吗?他肯定是一个邪恶的妖怪,化作人形骗我们呢!”

“待我们放松警惕了,便将我们全部杀掉吃掉!”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说到最后,他的嗓子都破了,声嘶力竭的样子鼓动了不少人,大家开始慢慢地往后退,甚至有的人开始拿身边的东西砸过来。

朱珠挥手打掉了向她飞来的一个花瓶,然后站在唐僧面前护住了他的身体。

“八戒,小心啊!”唐僧自知没本事,也不捣乱,在朱珠身后躲得好好的。

高秀见状,又多了几分底气,指着唐僧骂道:“你看他对猪妖的样子!还什么师徒,恐怕是一对野鸳鸯吧!”

“嘶——”他这句话惹恼了猴子,孙悟空从嘴里发出了气声,拿着金箍棒就要往他身上挥舞。

高秀连连往后退,一紧张把自己绊了一跤。嘴里还不住地嚷嚷:“杀人了!杀人了!”

一旁的尖叫声适时响起,周围人看他们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冷漠的,厌恶的,甚至想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的眼神。

“猴哥不行!!!”

“悟空停手!”

她和唐僧的阻止一齐响起,硬生生地将孙悟空的动作喊停。那棍子离高秀的头只剩一厘米,再晚一秒,高秀的头就会被砸开花。

孙悟空满是戾气地回头,不理解地问道:“为何阻拦?”

空气微地一滞,紧接着是漫天的谩骂和众人的群起攻之。

只不过对象不是高秀,而是朱珠他们。

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统统拿起手边的物件充当武器,小孩子们端起桌上的饭菜,齐齐地扔向了他们。

“滚出去!”

“妖怪滚蛋!”

“去死!”

“这是人的地方,妖滚开!”

朱珠护着唐僧被砸了三个鸡蛋后,拉着唐僧就要逃命。跑了几步,发现孙悟空还站在原地,她又回去拽他。

“猴哥,咱先走吧,等以后再来。”

猴子的怒气在不停地攀升,朱珠咬着牙使劲将他拉走,离开了高老庄。

躲在一座山底下,三人将身上的污渍处理了一下后,才坐下来喘了口气。

朱珠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她以为唐僧他们过来后,就能轻而易举地将事情解决。但她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便是他们三个里面,除了唐僧,确实有两个妖怪。

在那些蒙昧的人们眼里,只要是妖怪,那就是坏的。

就算人类再讨厌,但他们毕竟是人类。大家永远会更信任自己的同类,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孙悟空还在生气,抱着胳膊站在一旁不理他们。朱珠凑过去,小心地拉了拉他的虎皮裙。

“做什么?!”他猛地回头,朱珠被他脸上愤怒的表情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几步。

那一瞬间,她以为她要被揍了。

“悟空,再怎么样,那些都是些手无寸铁的人,我们不应该攻击他们。”唐僧走过来,插在他们二人中间,和猴哥讲理。

孙悟空嗤笑一声,指着她朝唐僧反驳道:“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些人将没有反抗能力的女人关起来,虐待她们。那他们就算被打死,也罪有应得!”

“胡说!”唐僧难得地发了脾气,“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又何苦非要伤害性命呢?”

听到唐僧这么说,朱珠也皱起了眉头。

“师父,他们的命是命,那那些无辜死去的女孩子,她们的命不是命吗?她们凭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凭什么加害她们的人得不到惩罚呢?”

唐僧一时语塞,只是皱着眉摇头,一时也陷入了困境中。

见谁也说服不了谁,朱珠提了个建议。

“师父,您去看一看吧。看完以后,咱们再做决定。”

唐僧抬眼看她许久,点头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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