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高老庄(一)

妖怪确实没有人恶毒。

朱珠手上拴着铁链子,唾弃几天前的自己。

她现在还能收回那句话吗?

就那句“她都是妖怪了,难道还能怕人不成?”。

她后悔了。

她就不应该仗着自己是妖怪就勇闯犯罪分子的老窝。

她怎么就忘记了,她只是一个刚刚会化形的超级大弱鸡妖怪啊!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她还是想想怎么从这里逃出去吧。

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高老庄和她知道的那个高老庄完全不一样。

男人叫高秀,那个女孩是他妹妹,叫高丽。他还有个妹妹叫高洁,要比高丽大上一些,朱珠只见过一次。高秀似乎不喜高洁这个妹妹,对她横眉冷对的。

高秀骗她回来是为了和她成亲。成亲是为了堵住众人的嘴,让大家知道高秀是有明媒正娶的妻子的。

说到这里,朱珠庆幸自己是个长得漂亮的猪妖。

要不然的话,她就会和绑在这里的其他女性一样,直接沦为为这里的男人生育的工具。虽然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是走个成亲的流程罢了。

接下来还是会和那些女孩一样,为高老庄里的男人们生孩子。

但这确实给了朱珠一些缓冲的机会。

那些年轻的女孩子,都是高秀从各地骗来的,智力较为低下或者家境非常贫寒的女孩。她们被绑在小黑屋里,眼神涣散,面色麻木地等待每一次男人的欺辱。

屋子里很阴暗,只有最上面有一扇小窗,所以空气并不流通,屋子里弥漫着骚臭和腥味。饭菜被随意地搁在地上,上面爬满了蚂蚁,馒头似乎在土里滚了好几圈,黑乎乎的。

女孩们衣不蔽体,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痕。头发打着结,一缕一缕地黏在脸上,遮住了她们痛苦的眼神。

绑这么多女孩回来是因为高家的男人生不出孩子,他们总觉得是女性的问题,于是便不断试验。

如果一个女孩生出了孩子,那这个女孩就会接连不断地生,直到她再也生不出孩子。

朱珠刚来的时候,被高秀牵着去看过一次。那些女孩看到她,没有多出一丝情绪。

反倒是朱珠,差点哭了出来。

那些骨瘦如柴,心如死灰的女孩们该有多绝望啊。

但她却无能为力。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你要是不听话,就是这样的下场。”高秀带她看完后,扯着她的头发威胁她。

明晚就是他们成亲的日子,在这之前,她一定要想出逃跑的法子。

不止自己逃跑,她还要带上女孩们一起逃跑。

这几日高秀没来,朱珠便努力地修炼打坐,倒还真让她悟出了些什么。

她现在已经不是一只普通的猪妖了,她是一只能变成石头的猪妖!

有什么用啊!

石头又不能长腿逃跑!

朱珠叹口气,从石头又变回人形,将松开的绳子绑好坐下,重新开始思考。

孙悟空和唐僧是不是会路过这里?猪八戒就是在这里加入取经小队的。

但现在和她所知道的《西游记》完全不同,她根本不能确定他们还会不会来。

如果只靠自己的话……她一个人跑出去完全没有问题,经过几天的修炼,她的力气变大了许多。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解开那根绑着她的绳子,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踹开关着她的木门。

但是她没办法带那些女孩出去。

在看了那样惨烈的场景后,要她自己逃跑,根本办不到。

果然还是需要猴哥!

“吃饭了。”今天送饭的是高洁,她放下饭有些若有所思地盯着朱珠。

朱珠敏锐地察觉到她有话要说,于是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要和我说什么?”

“成亲那天,”她抿抿唇,捏紧了手里的手帕,“大家会喝很多酒,你可以趁乱逃跑。”

高洁眼神闪烁,丢下这句话就想跑,被朱珠一把拽住。

“你!”她这才注意到朱珠手上的绳子已经解开了,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幸好没叫出声。

朱珠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前“嘘”了一声,然后走过去关上了门。

她想,高洁被高秀不喜的原因似乎找到了。

“你能出去吗?”她压低声音问高洁。

高洁有些意外,但还是诚实回答了她:“我下午可以出去采购,怎么了?”

“你能出去散布个消息吗?就说家里有妖怪害人。”她期待地看着高洁。

高洁歪歪头,不理解地看着她。

“拜托了!”朱珠还是想试一下。如果唐僧师徒来到这里,听到有妖怪害人的消息,应该会过来帮忙。

高洁手里的手帕被她揉皱,嘴唇上也出现了一排牙印。她的神色很慌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接二连三地摇头。

“不行的,哥哥会打死我的。”她光是想像,眼眶里都蓄满了泪水。

她的样子,像是已经被打过千回了。朱珠一把拉过她的胳膊,果然看到了纵横交错、深深浅浅的伤痕。

“哥哥之前想让我和他一起出去,但我不愿意,他便打了几次。”她含着泪水,断断续续地说道:“后来他也放弃了,叫着高丽出去,但还是时不时会打我。”

高洁似乎终于找到了个情感的爆发口,拉着朱珠哭哭啼啼。又害怕被人听着,连痛哭都要控制音量。

最后,她答应了朱珠的请求。

“我试试吧,不过为什么这么做呢?”

朱珠摇摇头,高深莫测道:“天机不可泄露。”

高洁点点头,期待地看着她问:“那你能带我一起出去吗?”

朱珠叹了口气,端起饭碗吃了几口,才含糊地回复她:“再说吧。”

高洁很失望,她抿抿唇,安静地走了出去。看着她的背影,朱珠叹了口气。她根本不能保证唐僧师徒会来,又怎么能答应高洁一定可以出去呢?

朱珠摇摇头,低下头继续吃饭。

虽然说明日可能就是她的死期,虽然说这是高秀那个恶心的男人准备的饭菜,但她还是无法割舍对食物的热爱。

这该死的血统。

“吉时到——”

随着喜娘嘹亮的一报,朱珠手上捆着的绳子一紧,高秀在绳子的那一端拽了拽她。

因为还请了其他人来吃筵席,所以绳子上绑了红绸,看上去和正常的成亲一模一样。

朱珠在高秀拽到第二下的时候就抬脚往他的方向走去,她还不想惹恼他。昨晚她想出了另一个方案,如果唐僧师徒没有来,她就实施方案二。

大不了鱼死网破。

她可是妖怪,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死吧。

应该……吧?

繁复又晦涩难懂的环节全部结束后,朱珠马上就要被送入洞房里。

她的脚就像在地上生了根,怎么也不愿意多走一步。高丽在后面推得不耐烦了,正要找他哥哥来帮忙。

就在这时,朱珠听到了天籁般的声音。

“贫僧自东土大唐来,这是我的大徒弟,孙悟空。”

朱珠:“!”

唐僧来了!

她来不及再和他们解释,一把掀开盖头,飞奔过去抱住了唐僧旁边那个金灿灿、毛茸茸的身子,哭喊道:“猴哥!救命啊!”

手下的身体很热,被抱住的瞬间便想抬脚踹人。但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踹出来,而是任由朱珠抱住了他。

猴哥!是热乎乎软绵绵毛茸茸的猴哥啊!

“这位姑娘,你认识我?”肩膀被抓着推开,朱珠对上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他的眼睛水润晶亮且锐利,一眼便能望到她心里。

糟了,她要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世呢?

猴哥应该已经发现她是个猪妖了吧?

朱珠眨眨眼,顺着他的力道往后退,扑通一下便跪在了唐僧面前。

“师父!我受观世音菩萨指点,在此等候您一起去西天取经。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头狠狠地磕在地面,有点痛,但应该没事。她这几天发现自己挺抗造,估计因为本体肉厚吧。

“施主快快请起,悟空,这是怎么回事?”唐僧虚扶了她一下。

猴哥的眼睛望过来的时候,朱珠低着头都感受到了他目光的重量。在寂静中,朱珠听到了自己如鼓的心跳,等待的时间因为焦虑而无限期地拉长。

“师父,我这就去菩萨那儿走一趟,看看这小妖说的是不是实话。”猴哥的声音骤然出现,把她吓得一哆嗦。

他要去找观音?她不会暴露吧?完蛋了,她会不会死在金箍棒下啊?

“原来这姑娘是个妖怪。”

“是个猪妖,年岁不太大,不知害过人没有。”

师徒二人的交流声让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她可怜巴巴地望着唐僧,试图打动他。

但唐僧心如玄铁,自从知道她是妖精后,对她的态度都没有刚刚好了。

她转头看高秀,他面色惨白,身子止不住地发抖。再往后看,高家众人都在躲避她的目光。只有高洁,眼神里迸发出惊喜的色彩。

她可能是觉得朱珠既然是妖怪,就能带她出去了吧。

孙悟空很快便回来了,他落在唐僧身旁,挠了挠头,脸上有些疑惑。

“真是奇了怪了,菩萨不在家。但祂留下来的童子转告我,说是会有个猪妖在高老庄,保护师父一起去西天取经。”

说着,他扭头看她,不确定地对着师父说:“可能,就是她吧?”

见有机可乘,朱珠又迅速跪在地上,用膝盖蹭过去后抱住了唐僧的腿,哭诉道:“师父,我是你二徒弟八戒啊!”

“既然菩萨都这么说了,那便如此吧。”唐僧又恢复了和蔼的样子,扶起了朱珠。

他看向孙悟空,又看向朱珠,微笑道:“那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二徒弟了。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啊?”糟了,这个名字好像是菩萨取的,她说漏嘴了!唐僧应该要给她起个新名字的!

“我说……我叫朱珠。”她憨笑,试图蒙混过关。

一只毛茸茸的手倏地伸出来揪住了她的耳朵,笑骂道:“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小名嘛!”他的手劲虽不大,但朱珠就是感觉疼得不得了。挣扎了几下没挣开,她便放弃了。

唐僧笑看他们俩,摇了摇头,“八戒这名字确实不错,你乃猪妖,需要戒掉五荤三厌。你以后就叫猪八戒吧,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不得杀生欺辱百姓。”

“你可做得到?”

没有新名字了,朱珠有些遗憾,但又有些庆幸。

她能保留“朱珠”这个名字了。

朱珠耳朵上的手松开,她深深地跪倒叩首。

“徒弟谨记。”

作者有话要说:手动感谢:我思我梦、梅菲的营养液哦~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