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系统提供的药物很有效果,次日醒来时,杨瑛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不少,不至于饭来张口,也能自己撑着坐起身来。
“现在战况怎么样?你一直在这里呆着不要紧么?”她恢复了一些体力,又觉得自己有余力担心其他人了。
“于将军已经整顿兵马,将张绣击退,你不必忧虑。”赵云耐心宽慰道。“如今军中伤者与失踪者颇多,丞相决定先在此驻军,修整几日。”
那就不知道这次曹操打算什么时候班师回朝了,杨瑛想,希望到时候她至少可以自己骑马,不然被跟伤兵安排在一起实在麻烦。
她喝完了粥,估摸着体力不错,便跃跃欲试站起来,却一个翻身差点趴下。
“别看我!”杨瑛见赵云伸手要来扶她,登时恼羞成怒,奈何没有一只手能用得上,只能龇牙咧嘴。“我又没摔断腿!”
赵云又心疼又觉得好笑,但也不敢多事,只能站在一边,看着她努力翻身。
杨瑛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只能咳嗽一声,偏了偏头向外看去:“什么事这么吵……校尉怎么还在这里偷懒,不去管束一下?”
赵云见她还有精神伶牙俐齿地给自己扣帽子,不禁哭笑不得,收走了她用过的碗,又叮嘱几句,撩开营帐走了。
他在军中一向颇有威望,可外头的吵嚷声却似乎丝毫不受他的约束,甚至越来越嘈杂起来。
杨瑛心中有些奇怪,竖起耳朵,努力想要辨别他们在吵什么,可还没有专注多久,便觉得头疼欲裂。
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简直糟透了。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放下面子,爬到门口偷听时,帐篷又一次被人掀开。
“典校尉?”
她抬头看着来人面熟,立刻规规矩矩坐直了身体,她原本还想作揖,可只举一边的手实在奇怪,只得作罢。
时值冬日,典韦却满头大汗,脸涨得通红,似乎也是刚跟人大吵了一架。
他没有在意杨瑛奇怪的举动,兀自踌躇了半天,才憋出话来:“有人说子龙兄在军营中私藏女人,有违军令,如今营中闹得厉害,丞相叫末将带你去见他!”
“那赵云人呢?”杨瑛下意识想要越过他往外看,心却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她的身份果然是个定时炸弹。
“在丞相处被问些话,不必担心。”典韦连忙安慰她道。
杨瑛见赵云并未跟在典韦身后,只能尽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婉拒了典韦背扶的提议:“妾身现在尚可尽力自己走路,麻烦替我寻根枪杆。”
典韦也不知拿她如何是好,闻言连忙出去寻了根废枪,拗去破损的枪头,让她当拐杖拄着。但一路上还是提心吊胆,母鸡似的扎煞着两只手,怕她一头栽倒。
“没事儿,我还撑得住。多谢关怀。”杨瑛并未在意一路上士兵们的指指点点,反倒笑着向典韦道谢。
“不用客气……到了。”典韦最后只能一言难尽地看了看她,替她揽起帘布。
赵云此时正垂头拱手站在军帐中央。
曹操自然是在堂上坐着,帐内还以文武划界,分列了两排人。
他们先前似乎正在激烈的争吵,但一见到杨瑛,却都停止了辩论,纷纷将目光向她投来。
可惜荀彧还在管理后方朝政,此刻不在宛城。不然还能替她说两句话。
杨瑛一边暗中想着,走到赵云旁边,先丢开枪杆,扶着他的胳膊,微微屈膝,向曹操与两侧文武官员团团行礼,低低说了一句:“妾见过丞相,见过诸君。”
赵云并未回头看她,只是悄悄伸出手托住了她的胳膊。
“典韦,你是怎么办事儿的?娘子伤势那么严重,你还让她自己走过来?”曹操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假意发作了几句,又扬声冲外喊道:“拿席来,给娘子安坐!”
现在跪坐于她而言也并不算舒服,但杨瑛暂时也顾不上那么多——她挣扎过来,已经累得眼前发黑,快要站不稳了。
“父亲!”见曹操对她似有宽待之意,他旁边的一个年轻人便看不下去了。“赵云先前就违背军令,私藏女子于军帐之内,只思自己取乐,是将我军军规视为无物!今日必当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曹昂!休得无礼!”曹操被儿子指桑骂槐地数落了一顿,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轻喝了一声。
杨瑛已经忍不住在心里把曹昂扎成了筛子:竟然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知不知道在历史进程上你已经死了啊!
“丞相请听我一言!”还没等她开口回击,她身后的典韦已经跪了下来。“丞相,若非此女子有勇有谋,先除奸贼,后召兵马,典某必要死于乱军之中矣!”
曹操一向喜爱典韦,闻言便要点头。但又有一员武将出列劝谏:“丞相,若治军不严,他日必生祸端。如今纵然二位校尉劳苦功高,也必须将此事原委晓谕六军,再定赏罚之事。”
“文则所言不错。”曹操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投向了赵云,“子龙且先说说,这位娘子从何而来啊?”
见曹操已经发话,其他人便不再吵闹,只是盯着他们二人瞧。
杨瑛不愿意把自己的父亲也招供出来,拽了拽赵云的衣袖,想要信口扯个谎。
可赵云完全记住了她不愿暴露身世的嘱托,顺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赵云死罪!请丞相责罚!她原本是我抢来的!”
“怎么,”曹操当即笑道,“莫不是子龙于宛城,犯了军令吗?”
赵云虽然不擅长撒谎,但也能听懂曹操的暗示,立刻顺着他的话答应了下来。
他实实在在地磕了个响头,随即在杨瑛震惊的目光中语出惊人:“是,赵云见她美貌,强行抢来,又逼其装作哑巴,随我呆在军中!”
“子龙你好糊涂啊!”旁边一名将领大为震惊,忍不住出言责怪,“倘若无事也就罢了,万一她是奸细又该如何是好?”
众人登时发出了一片赞同之声,就算有人慑于曹操之威,不敢胡乱开口,也忍不住点头。
“这可是违背了军令,按律……”
曹昂的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只是还未说出最要命的“斩”字,又被曹操横了一眼。他只能不情不愿地止住了话头:“就算将功折罪,也该罚一罚!”
赵云并不为自己辩白,显然是认罚。
“哎,此言差矣。”曹操摆了摆手,大笑不止。“子龙如今正当青春。常言道知好色则慕少艾,此乃人之常情。况且于我军无损,何至于喊打喊杀呢!”
他的脸上似乎还带着些看好戏的神情,微微向前倾身,满脸笑容:“子龙少年英雄,娘子也才智出众,可堪齐体,不如我今日便做媒,将你许配与他如何?”
“多谢丞相。只是不必如此劳烦。”杨瑛撑一撑地面,获得了一点力气,便长跪在赵云旁边。
她的左臂完全抬不起来,便只能举起右手做出拱手到地的样子,随即弯腰俯身,行了个半边的肃拜礼。
“礼记有云,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到。“妾自知有违礼制,怎敢再奢望丞相如此施恩?”
这回就改成赵云满脸震惊,想要拉杨瑛的衣服了。
但是她预料得不差——曹操并不在意她这种小小的叛逆。
他虽然对杨瑛的拒绝有些意外,但脾气相当不错,闻言只是夸她“识礼知节”,又戏谑赵云几句,说他艳福不浅,便驱散众将,令他们各自回营。
数日之后,大军开拔,杨瑛也被独自安排在一辆空置的粮车上,缓缓返回许都。
“怎么样?丞相是给你升了官,还是打算怎么罚你呀。”一日,杨瑛正踞床闲坐,见赵云回来,便抬起头问他。
冬日天寒,伤口不易感染。所以一个月之后,等曹操那边军功计算终于结束,她的伤势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你又在看书,也不怕费眼睛。”
赵云责怪了她一句,先将她手里的木简收走了,才告诉她:“算是将功折罪,不升不贬。不过主公赐了我一柄剑,令我替他暂且佩戴。”
杨瑛十分感兴趣,当即伸手要过来细看,一见剑靶上鎏金镶嵌的“青釭”二字,也忍不住笑了:“是把宝剑。”
此剑后来威名赫赫,她好不容易握在手里,忍不住抽剑出鞘,细细观赏。
赵云怕她没有力气,失手割伤了自己,才想要将青釭接回来,便见杨瑛抬起左手,向剑尖一弹。
青釭不愧是名剑,纵然她还用不出几分力气,依旧鸣声幽幽,几若龙吟。
“弹剑作歌,实乃一大乐事。”杨瑛笑吟吟地倚着床架子,随手敲打着节拍,就像闺秀抚琴一般。“你可还记得我跟你讲的故事怎么说?”
“是冯谖弹剑而歌。”赵云当即回答,他仔细想了想,又试探性地问她。“你是如他一般,觉得怀才不遇而思归去吗?”
“当然啊,我现在也配以功臣自诩,怎么可能毫无怨怼之心呢。”杨瑛轻轻笑了笑,将剑递还给赵云,便不肯再说了。
她先前只是想,如果自己有一天要离开,也该给赵云积攒一份军功再走,算是报答他先前收留保护之恩。
只是没想到不仅军功没有着落,还差点把她自己的命搭进去。
我真的亏大了,杨瑛暗暗惋惜道。
作者有话要说:谜语鸽忍不住了,在这里帮各位宝宝们解说一下目前的情况!
典韦:被杨瑛出手救下后就是迷弟,所以会死站杨瑛站赵云。
曹昂:他不知道杨瑛的救命之恩,不过因为子不言父过,只能骂赵云权当骂亲爹。毕竟仔细看看的话他骂的每一句话都在指向曹操。所以后来被曹操截住了“斩”。
文则(于禁):治军严格,赏罚分明。
其他人:酸赵云有女人。
曹操:他当然知道杨瑛从很早就跟着赵云了,但他现在根本不需要赵云说实话,他就是要把自己跟赵云对标:他在宛城强抢邹氏,赵云在宛城强抢杨瑛,他因为邹氏破坏军纪,赵云因为杨瑛破坏军纪。虽然结果天差地别,但他原谅赵云就是原谅自己。
赵云:麻,并且严格执行杨瑛不要泄露她身份的要求,所以曹操只知道杨瑛姓yang。
杨瑛:谁不知道你那点心思,爬!
——————小剧场——————
杨瑛:不行,退一步越想越亏。
曹昂:balabalabala……
曹操:够了,不要再骂你爹了!
知好色则慕少艾:出自《孟子·万章上》第一章。
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出自《礼记·内则》
(冯谖)居有顷,倚柱弹其剑,歌曰:“长铗归来乎……”:出《战国策·齐策四》,比喻因怀才不遇而思归。
但弹剑作歌也只是古人一个常见的艺术表现形式,因为文人士族礼乐不分家,杨瑛当年敲烧火棍吟诗也是出于这一种奇怪的执念(抒发志向必须给自己配bg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