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的人越来越多,船上的每个人都处在死亡边缘,绝望、害怕与不安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然而,即将沉船的那一刻,汹涌的水面竟恢复了平静。
劫后余生,甲板上狼狈不堪的众人欣喜若狂,“安全了,安全了!”
黎自修的水性还不错,只是,江水阴冷,他也不是一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了,在水下待不了太长时间,他就得探出头换气。
仆从们不敢游远,再一次劝道:“老爷,您还是去船上吧。”
黎自修摇摇头,“不,不能去。”
在江上出的事,离最近的码头还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等商船到码头停靠,再报官让衙役来救人就太迟了。
有一个仆从急的哭了出来,“老爷,眼下是没风浪了,可水里到底不安全,小的知道您想找到小姐,但您也得为夫人和少爷考虑考虑,他们等着您回去呢!”
水里不比岸上,不是逞强的时候,黎自修清楚这一点,也越发力不从心,他声音低哑,吩咐道:“我有分寸,你们去船上借几个腰舟。”
他怎么可能只顾自己的安危去船上呢?是他没有保护好黎栀!
仆从很快拿了腰舟和麻绳过来,“老爷,就剩这些了,小的全拿过来了。”
走水路遇风浪是难免的,无论商船还是官船都备有腰舟和绳索,方便下水逃生,风平浪静后,商船的主人沈老板急忙把这些东西分给有需要的人,因着这次落水的人太多,腰舟和绳索所剩无几了。
几个葫芦绑在一起就是腰舟,一共四个,仆从们递给黎自修两个腰舟,黎自修摇摇头,只拿了一个。
剩下三个,仆从们一人一个。
凭借腰舟浮在水上,可以节省不少力气,但找了一大圈还是找不到黎栀,黎自修打算往更深处寻找,他又将绳索绑到腰上,让仆从们拉着另一头,朝水下游去。
一连下水十多次,仍旧一无所获,泡在江水中,黎自修身上的温度在流逝,可他混不在意,只想找到自己的女儿。
一颗心也像是浸泡在经久不化的寒潭里,黎自修的脸色变得灰暗憔悴,但他仍撑着一口气下水,就在他孤注一掷往更深处游去的时候,有几个落水的人从水下飘上来了。
很快,浮上水面的人越来越多。
神奇的是,这些人并未清醒,但他们还有呼吸,没有丧命。
黎自修重新有了希望,他一一看过去,想要找到黎栀。
可是,很多时候都会事与愿违,看了一圈,还是没有黎栀。
浮出水面的男男女女被救上商船,水里只剩下黎自修主仆几人,沈老板亲自过来劝说黎自修节哀,黎自修充耳不闻,其他人都福大命大活过来了,他的女儿也一定会没事的。
黎自修再一次潜入江中,这一次,他还没游多远,隐约看到水下飘上来一个人。
水中的少女没有意识,双眸紧闭,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托着,浮到了水面上。
黎自修老泪纵横,奋力游过去,是他的只只。
从榻上坐起来,黎栀低头看了身上干净的寝衣,抬起头,迷茫打量着房中的摆设,房里烛光摇曳,一切都很陌生,这不是商船上的舱房。
水中的一幕幕在黎栀的脑中浮现,黎栀急忙摸向左腕,没有看到腕间的锁魂镯,她心头一惊。
现在是晚上,身上的襦裙也被换下来了,戴上锁魂镯后她就晕了过去,那她现在是在哪里?
黎栀有些紧张,朝门外唤道:“父亲,谷雨姐姐?”
房门很快被推开,谷雨激动地进来,“小姐,您醒了?”
看到熟人,黎栀提着的心可以放下来了,“谷雨姐姐,这是哪里啊?”
谷雨走到床头坐下来,“小姐,咱们现在在洛阳城的客栈里。”
“把您还有其他人救上来后,商船受损不太严重,开到了洛阳码头停靠,大家都下船了。您昏迷不醒,老爷就近找了间客栈,把您带到客栈里养伤,又请了大夫给您看病。大夫说您脉相流利,只是受了惊吓,到了晚上就能醒过来。”
“这样啊!”黎栀微微垂眸,原来她昏迷了半下午。
哪怕被告知现在是在客栈里,十分安全,可黎栀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一时觉得事情都过去了,她已转危为安,一时又觉得这只是一场梦,是她死后的幻想,她依旧待在阴冷的江底,给水鬼当了替死鬼,并没有人去救她,她也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水鬼。
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黎栀心跳如锣。
见黎栀不说话,谷雨唤道:“小姐?”
黎栀抬眸,语气有些急,想要确认,“谷雨姐姐,你见到我腕上的镯子了吗?”
“小姐,您是说那个青玉镯子?”谷雨起身,走到桌边,拿起桌子上的玉色匣子,折身回来,“您从水上上来的时候手里握着这个匣子,我给您换衣裳又发现了您腕间的镯子,老爷说让我先收起来。”
“小姐,这个镯子是怎么回事啊?”
接过匣子,黎栀心头的不安与害怕散去大半,锁魂镯就在匣子里躺着,说明这一切并不是她的臆想,她是真的死而复生了!
关于锁魂镯,黎栀没想过隐瞒,也没法子隐瞒。落水前,别说玉镯,她身上连个发钗耳坠都没有,这个镯子,只可能是她在水下得到的。
欲把匣子放到一边,看到锁魂镯上的花纹,黎栀动作一顿,拿起匣子里的锁魂镯仔细打量。
在水下的时候她没有看清楚,原来锁魂镯还雕着白色的花纹,花纹修长如萝卜丝,时隐时现,脉络逼真,黎栀叫不上名字。
谷雨不解,“小姐,怎么了?”
“没事。”放下锁魂镯,黎栀道:“说来话长,谷雨姐姐,父亲呢,等父亲来了我再解释。”
谷雨道:“老爷在隔壁,这会儿应该在用药,小姐,我现在就去找老爷。”
“用药?”黎栀拦着她,着急地道:“谷雨姐姐,父亲怎么了?”
“老爷病了。”谷雨从头开始仔细解释,“您落水后,我怕的不行,但我不会游泳,我不敢下水。”
说到这儿,谷雨声音哽咽。
黎栀忙握上谷雨的手,“谷雨姐姐你别哭,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当时情况那么危险,别说只有你一个人,就是阿大他们在,也不一定能救得了我,你别把这件事放心上,我落水不是你的错。”
谷雨心头生出暖意,在甲板上她摔倒的时候,是黎栀把她扶起来的,她身为下人没能护主,黎栀却没有责怪她。
“谢谢小姐。”谷雨感激地道。
顿了下,谷雨接着道:“老爷来到甲板上,见您落了水,他二话不说跳了下去,老爷在水里待了好长时间,都没能找到您。好在老天保佑,小姐您福大命大,过了一会儿,您还有其他落水的人都浮了上来。老爷在水里看到您,赶忙把您救到了船上。”
“老爷在水中的时间太长,身子不大爽利,不过小姐您别担心,医馆的大夫给老爷看过了,也开了药。”
黎栀愣了愣,心头的担忧与诧异仿佛柳条般缠在一起,疯狂生长,“父亲下水救的我?”
谷雨点点头,“是啊,小姐,自您落水后,老爷一直都在水里,阿大他们劝老爷去船上休息,老爷也不肯,说一定要把您救上来。”
黎栀鼻尖一酸,父亲看起来凶巴巴的,让人不敢接近,她以为父亲不喜欢她的,没想到父亲会冒着生命危险救她。
黎栀现在很想见到黎自修,“谷雨姐姐,我想见父亲。”
见黎栀哭了,谷雨赶忙拿帕子给她擦泪,哄道:“小姐,我伺候着您盥洗,然后我们就去找老爷,好不好?”
黎栀点了点头,一双眸子泪蒙蒙的。
许是父女心意想通,不等黎栀去到隔壁,黎自修听到消息先一步过来,“醒了就好,只只,感觉怎么样?”
这是在客栈,披头散发不合适,黎栀正准备梳发,听到黎自修的声音,她头发也不梳了,急忙跑过去。
控制着情绪,黎栀道:“父亲,我没事。”
说是没事,注意到黎栀泛红的眼眶,黎自修皱起眉,“只只,你说实话,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黎栀连忙摇头,“父亲,我真的没事。”
“那你怎么哭了?”黎自修沉声道。
黎栀不想当着黎自修的面流泪,可是听到这句话她忍不住了,泪珠簌簌往下落。
依旧是板着的脸、低沉的声音,可黎栀现在不害怕黎自修了。
黎栀哭起来,“父亲,谷雨姐姐说是您下水救的我,您在水里待了很长时间。”
黎栀在哭,可那落下来的泪珠子,仿佛全流进了黎自修的心头,黎自修酸涩得厉害、心疼得厉害,只是,为官多年养成的习惯,他一贯情绪不外露。
是以,黎自修的表情没太大变化,只是道:“我是你父亲,这是为父应该做的。只只,不哭了,也不说这些了,你平安就好。”
说完最后一个字,黎自修忍不住咳嗽起来。
连咳几下,黎自修用帕子捂着嘴。
黎栀赶忙擦掉眼角的泪,轻轻给他拍背,“父亲,您好点没有?”
拿帕子擦了擦嘴,黎自修不在意地道:“不过是受了凉,有些咳嗽,并无大碍,你别担心。”
泡在江水里是什么滋味,黎栀是体会过的,哪里只是“有些咳嗽”,发热生病是避免不了的,更严重的话,还会伤了身子。
黎栀更难过了,“您喝药了吗?”
“喝了,为父休息两天就好了。”黎自修不欲让黎栀担心他,“饿坏了吧?我给客栈的厨子交代了,饭食和药汤都在火上煨着,你用膳吧。”
黎栀点点头,不过,赶在吃饭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
望着黎自修脸上的憔悴与病态,黎栀咬着唇,不过一个下午,她感觉父亲好像老了几岁,声音也很嘶哑。
父亲在水里到处找她的时候,该是多么的煎熬与悲痛?
黎栀突然道:“父亲,长安的姑娘必须要称呼自己的爹爹为父亲吗?”
黎自修没想到黎栀会问这个问题,“这倒不是。”
高门大户、官宦之家常这么称呼罢了。
黎栀眼巴巴看着黎自修,“那…我以后称您为爹爹,好不好?”
相认那天,黎自修说他是黎栀的亲生父亲,黎栀便称他为父亲,但黎栀现在不想这么称呼了,她觉得太生疏了。
爹爹?
黎自修是个严父,从不溺爱子女,十几年来,膝下的子女都唤他为“父亲”,无一例外。
若是让黎栀改口,那府里另外两个孩子也要跟着改口吗?
猛一听到这个称呼,黎自修不大自在,他不欲答应,可是,看着黎栀红红的眼眶和眸中洋溢着的期盼,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黎栀又一次道:“爹爹,好不好?”
问着好不好,但称呼早就改了,黎自修只得道:“好。”
像是得了珍宝似的,黎栀眸子弯起来,脆生生地道:“谢谢爹爹。”
就这么高兴吗?
望着黎栀脸上的笑意,黎自修想,罢了,不过是桩小事,叫爹爹也没什么不好的,他更喜欢女儿笑,而不是流泪。
主仆几人要么生了病,要么受了惊吓,黎自修打算在洛阳休养两日再回长安。虽黎栀说自己无碍,黎自修还是不放心,又请了大夫给她诊治。
这一次,大夫依旧是同样的说辞,黎自修这才放宽心。
想起那一幕,黎自修直觉不对劲,“只只,你在水下到底经历了什么,可还有印象?”
黎栀和其他落水的人,明明沉入了水下,却又自己浮了上来,没有受伤,没有丧命,这非常理可以解释。
黎栀答应过鬼差大人不能把这些事透露出去,至亲好友也不行,“…我也不知道,我昏过去了,爹爹,可能是老天爷保佑吧!”
答应过的事情要做到,对方可是阴府的鬼差,黎栀招惹不起的,若违背了诺言,黎栀担心会遭报复。
再者,撞水鬼、还阳世,一桩桩一件件也都很离奇,透漏出去的话,别人一定会把她当成另类。
当然,爹爹肯定不会这样,可是,若爹爹知道她死过了一次,以后还会遇到灾厄,只会更加担心难过。
这些事,没有告诉爹爹和黎家其他人的必要。
黎自修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得把疑惑压到心底,“或许吧。”
“也有可能是河神保佑。”黎栀突然又补充一句。
她走到床头,拿起玉色匣子,递给黎自修,“爹爹,还有这个镯子。”
黎栀早就想好了说辞,“我沉入水底的时候,隐约感觉到有人往我手上套了个东西,没想到是个镯子。”
盯着锁魂镯,黎自修眉头皱起,匣子里的镯子不是普通的玉镯,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对劲之处,但在水中凭空得到一个玉镯,任谁也不会安心收下。
黎自修道:“你可看到了是什么人?”
“一个长胡子很和蔼老头。”黎栀眨眨眼睛,“他说他是河神,我们这些落水的人命不该绝,所以他救了我们,还给了我一个镯子,说这个镯子和我有缘,可以保我平安。”
“河神?”黎自修若有所思。
子不语怪力乱神,黎自修不相信河神的存在,可是,今日午后的发生的事又太过诡异,由不得他不信。
溺水的人基本上都会丧命,可是,包括黎栀在内的那些人,沉入水底却安然无恙,像是得了神佛眷顾。
黎栀接过话,“若非河神,我们这些人又岂能活过来?不过,当时我昏迷着,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还是只是我的幻想。但不管怎么说,爹爹,经此一劫,女儿得到它,女儿确实觉得和这个镯子有缘分,女儿想留下它。”
黎自修犹有顾虑,默了一会儿,道:“这样吧,这两日先放在你这里,有不对劲之处立即告诉为父。等回了长安,我将此镯送去青松观开开光。”
黎栀点点头,“好。”
不能把水中的奇遇说出来,黎栀只得用这样的法子留下锁魂镯。至于黎自修会不会相信,这不是黎栀可以左右的。
不过,即便黎自修派人调查,也是查不出什么的。
在客栈休养的这两天,黎栀见到了几个和她一样死而复生的人,不一样的是,那几个人没有那段记忆,无论男女,气色也远不如黎栀。
那些人并不记得水底的遭遇,只是感慨自己福大命大,等身体痊愈了要去观里烧香拜佛。
不记得也挺好的,黎栀没说什么,提醒他们最近要照顾好身体,尽量不要外出,最好去求道平安符。
担心自己会遇灾厄,黎栀这几天也一直待在客栈里。
临睡前沐浴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胳膊和身上浮着一层脏污。
黎栀还不习惯被人服侍,除了昨日出了事故昏迷不醒,其他时候都是黎栀自己净身更衣。
船上虽用水紧张,但擦身子的一桶热水还是有的,所以,这些脏污不可能是黎栀身上的黑泥。
洗干净后,黎栀从屏风后出来,奇怪地道:“谷雨姐姐,昨天晚上你给我擦身的时候,有没有在我身上看到脏东西?”
“有。”谷雨没多想,“小姐,昨个您落了水,那应该是您在水里沾到的脏东西吧。”
黎栀皱着眉,可是今天她的身上也有一层黑泥,这是怎么回事啊?
黎栀一边拿着帕子绞发,一边思考,谷雨接过黎栀手中的长帕,“小姐,还是让我服侍您吧。”
过了一会儿,谷雨惊讶地道:“小姐,您好像变白了许多,头发也比之前柔顺了。”
“是吗?”黎栀对着铜镜打量,又抓了把头发查看。
铜镜里的少女长眉秀丽,杏眸明净,脸颊带着沐浴后独有的红晕,清透水润,不再是之前面黄肌瘦的样子。
谷雨没说错,她是变白许多,黎栀生出一个念头,不会是和锁魂镯有关吧?
昨日在水下带上锁魂镯,她就晕了过去。其他落水之人虽挽回了一条命,但那些人个个脸色苍白、虚弱无力,像是生了场大病似的,只有黎栀没有这样。
黎栀不仅没有不适之感,反而通体舒畅,灵台清明。
难不成锁魂镯除了可以锁魂捉妖,还有其他的功效?
接下来一日,沐浴的时候黎栀身上依然有脏污,不过,相比前一日,脏污少了许多,又过一日,那些脏污彻底消失。
与此同时,黎栀的肤色越来越白皙,气色也越来越红润。
黎栀猜测,这些变化可能确实和锁魂镯有关,锁魂镯受灵气蕴养,她佩戴着锁魂镯,体内的脏东西被排了出来,她的身体才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倒也不是她在胡思乱想,把锁魂镯取下来的时候,黎栀明显感到自己没有之前精力充沛。
年前刘老板来提亲后,冯家人把她关在屋里,黎栀不用外出干活,肤色养回来不少,但与黎自修相认后,黎栀一直担心去到长安,自己瘦瘦小小的模样会被人嫌弃。
况且,没有女儿家不爱美,看到自己不再是面黄肌瘦、没吃饱饭的样子,黎栀还是挺开心的。
很快,到了启程回长安的时候。
来冯家村的时候正值寒冬,黎自修走了陆路,一路上甚少休息,归途考虑到黎栀的身体,不欲让女儿太辛苦,黎自修选择了水路。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差点要了黎栀的命。因此,谨慎起见,黎自修不打算坐船了。
从洛阳回长安,坐了十来日的马车,直到三月中下旬,黎栀回到了黎府。
打进了长安城,黎栀心跳就开始快起来,“谷雨姐姐,我娘她…好相处吗?”
谷雨笑了一下,明白黎栀的顾虑,“小姐别紧张,夫人很和善。您这么乖巧善良,夫人一定喜欢您的。”
黎栀抿唇笑起来,哪个女儿不期盼见到亲生父母呢?
其他的黎栀没有多打听,在路上的时候,黎自修和谷雨对她说过黎家的情况。
黎自修身为家主,在御史台任职,乃正四品下御史中丞,黎栀的母亲沈氏,娘家是忠勇伯府,身为伯府的嫡次女,当年下嫁给了科举入仕不久的黎自修。
除了黎栀,黎府还有一个大小姐和三少爷。大小姐名叫黎蝉,是当初抱错了的另一个孩子,和黎栀同年同月同日生;三少爷单名一个让字,是黎栀的亲生弟弟,比黎栀小上两岁。
为缓解黎栀的紧张,路上谷雨指着街道两旁的商铺给她看,长安的富贵与繁华,黎栀是第一次见识到,就连那青石路面,都比潭源镇宽阔不知多少倍。
直到天色昏暗,马车才停下来,黎府到了!
门房和管家围过来,“老爷,您可回来了,夫人连晚膳都没用,就等着您和二小姐呢。”
黎自修颔首,直接带着黎栀去了福安院。
穿过月洞门,黎栀悄悄打量着府里的房屋和景致,黎府好像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气派和宽阔,不过府里的一草一木都很雅致。
黎栀不敢看太长时间,紧跟在黎自修身后。
刚进入福安院,一个中年妇人迎了上来, “回来了!”
妇人约莫三十多岁,面容紧致秀丽,很有气韵。
只看了黎自修一眼,妇人的目光紧接着落到黎自修身后的黎栀身上,“这就是……”
黎自修出声道:“只只。”
黎自修又接着介绍,“只只,这是你娘亲。”
黎栀抬眸,看向面前的妇人,妇人的样貌和她很相像,尤其是那一双眼睛。
黎栀行礼,“女儿见过娘亲。”
妇人眼眶红起来,忙应一声,拉着黎栀的手,“快进屋。”
一家三人在一起用了晚膳,担心黎栀不适应,席上,沈氏没有问太多,只打听了路上的情况和与黎栀有关的一些问题。
沈氏不停给黎栀夹菜,“只只,你的名字是冯家人给你取的?”
黎栀轻轻点头,“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种栀子花,冯家人就给我起了冯栀这个名字。”
沈氏又问道:“那你小名怎么叫只只?”
黎栀不好意思笑了下,“小的时候,我让冯砚教我写我的名字,他不愿意教我,故意写了一个只字骗我,我以为那就是我的名字,然后我就叫只只了。”
听到这里,沈氏心头见到亲生女儿的欣喜被酸涩取代,天杀的冯家人,就是这么对她的女儿的?不过是教写名字都不愿意。
可怜她的女儿,名字和小名都是糊弄着取的。
吃过饭,夜已经深了,沈氏不舍地道:“你们在路上累坏了吧,只只,为娘把院子给你收拾好了,你好好歇上一晚上,明天咱们娘俩再说话。”
黎栀笑着道:“好。”
谷雨没有说错,沈氏确实是一个很和善的人,不过一顿饭的功夫,黎栀心头的拘谨散了不少。
黎自修朝沈氏道:“你给只只收拾了哪个院子?”
“肆月轩。”沈氏道。
黎自修眉头皱了皱,肆月轩多年未住人,位置又偏僻,离福安院有段路程,“怎么不收拾别的院子?”
考虑到黎栀在,沈氏有些话不方便说,“别的院子就剩那座客院了,给只只住不合适。”
黎自修在御史台任职,为了不被人抓着小辫子,他两袖清风,没有多少积蓄买大宅子,加上府里还有两个孩子,院子根本腾不开。
黎自修哑言。
见状,黎栀道:“爹爹,娘亲,我住哪里都行的。”
天色已晚,也来不及收拾其他院子,黎自修只好道:“你先住下来,其他的明天再说。”
黎自修与沈氏亲自领着黎栀朝肆月轩走去,沈氏道:“只只,肆月轩的每个房间我都收拾好了,院里的一花一草也是我盯着人种下的,你要是有不喜欢的,咱们再换。”
黎栀顺着问下去,“娘亲,肆月轩里有什么花啊?”
沈氏道:“别的倒没什么稀奇的,都是些常见的花草,就是里边有一棵高大的白流苏树,得有一百来年的树龄了。”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男主终于出场了!虽然这只是男主前世的分身。
①“几个葫芦绑在一起就是腰舟”参考百度。
②“子不语怪力乱神”出自《论语·述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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