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遇回到局里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白炽灯光打在他又宽又直的肩膀上,漆黑的影子踩在脚下无限拉长。
走廊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几名值班警察聚在一起小声聊天。
看见周时遇过来,几人嬉皮笑脸的凑过来打招呼。
“哎,这是谁家的美人。”
周时遇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眼底却不见一丝笑意。
“看你们是任务不够多,要不再来点?”
“不了不了,我们还有事,您去忙。”
几人悻悻的看着他的背影。
也不知道周时遇今天是吃了什么枪子了,脸色这么难看,整个人都被一种阴郁的气氛笼罩。
其实周时遇生的实在是好看。
他刚来刑警支队的时候,就因为太过耀眼,身边追求者太多,不少男同事都在身后嘲讽他绣花枕头。
接触时间长了之后,他们才知道,周时遇有着甚至比他这张脸还要高出一大截的能力。
外号越传越远,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警花的名声已经沸沸扬扬传了好几个城市。
公认的警局第一美人,不论男的女的,没一个比他漂亮的。
进入办公室,周时遇刚换好外套,门就被轻轻敲了敲。
彭潜全身包裹严实的从门外出来,摘下口罩手套,朝着周时遇的方向走去。
“周队。”
周时遇掀眸看他。
“怎么样?”
“死者头盖骨处轻微断裂,喉部瘀血严重,手臂大腿根部都有严重擦伤,胃内有大量药物的残留,生前大概服用过精神类的药物。”
彭潜脱掉防护服扔进垃圾桶,视线落在桌面上几张摆放整齐的资料上。
“哦还有,就像您说的,死者双腿残肢末端还未完全愈合,推测应该截肢不足两周。”
周时遇沉默两秒,从文件夹里取出几份资料递给程潜。
“你看看这个,这是去年年底的一起自杀案件,还有去年上半年失踪案,剩下的都是今年的案子,最终都是以精神状态紊乱自杀结的案。”
彭潜先是扫了一眼资料,用消毒纸巾彻底擦洗过手之后,才翻开细细对比了一番。
越往后翻,彭潜眉头蹙的越紧:“这是……哪里的案子?”
“江城,都是宋局在职时结的案。”
这几份资料上的尸检记录太过眼熟,手臂胸口处的严重淤青,两条被生生截去还未完全结痂的大腿,包括胃里服用过的大量药物,皆是和他今天尸检那人死状如出一辙。
即使这几名死者生前都服用了大量精神类的药物,也不至于巧合到连死状都这般相似。
所以说,当年在江城的迷案还没能破解,这人就跑到西城来了?
周时遇清洗了一下办公桌上的杯子,撕开速溶咖啡的包装,语气很淡。
“还有一点,这些人皆为女性,且无父母双亲。”
毕竟和周时遇一起工作有些年头了,彭潜也自认为自己还算了解他。
周时遇这人就是个工作疯子,一般他只要有冲咖啡的动作,大概率就要整晚泡在局里工作了。
“周队。”
彭潜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
“都快十一点了,下班时间到了。”
周时遇嗯了一声,走到饮水机面前接了杯水。
“你先回去吧。”
彭潜观察着周时遇的表情,试探性问道。
“你……没事吧?”
周时遇头都没抬一下,“我能有什么事。”
“你脸色都难看成那样了,还说没事呢。”
周时遇指尖顿了顿,半晌,才抬起头。
“有那么明显吗?”
彭潜点点头:“超级明显,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事,见了个熟人。”
看周时遇没有想说的意思,彭潜干脆换了个话题。
“听宋瑜说今晚他要表白,您确定不过去看看?”
“不去。”
办公室里的灯光昏昏沉沉的,周时遇靠着墙边的椅子坐下。
他垂眸看着手中的资料,长睫下多了一层浅浅淡淡的阴影,额发被雨水淋湿还未完全干透,漆黑挺拔的影子投射在墙上,莫名有种孤零零的感觉。
这还叫没事。
彭潜和周时遇认识好歹有些年头了,自认为还算了解他。
周时遇只有心情极度压抑的时候才会这样,他看起来已经很累了。
越是这样越不能让他一个人呆着。
“宋局当年不是交待过您,让您好好看着宋瑜,他要表白的人您不得亲自去看看,万一是什么骗钱骗色的,您怎么跟宋局解释?”
对于周时遇来说,宋局像师父更像是父亲,彭潜最明白这一点。
周时遇眉骨微扬。
这事放在宋瑜身上来说,还真有可能。
看他有所动摇,彭潜立马见缝插针道。
“周队,走呗,咱队里好多人都在呢,就当是团建了,咱都多久没团建过了。”
彭潜这人向来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几番死缠烂打之下,终于拉着周时遇上了贼船。
黑色SUV一路疾驰,很快便到达了酒吧门口。
彭潜还没来得及从车上下来,远远透过玻璃就看见酒吧里热闹沸腾的场面。
“这孙子还真表白呢,我以为他开玩笑呢,不过那女的怎么包裹的那么严实啊?”
周时遇顺着彭潜的目光望去。
透光玻璃后,一个带着墨镜口罩的女人背对着他们,酒杯漫不经心的在指尖轻摇晃荡,正众星捧月的坐在靠窗的一排真皮沙发中间。
宋瑜则是西装革履,手捧一束红玫瑰,半跪在女人面前。
他们离得太远,听不见里面具体到底说了什么,隐隐约约能猜到附近围观的人大概都在起哄。
“有点意思。”
彭潜笑了笑,抱紧双臂靠在驾驶位座椅上。
“遇哥,你猜他这表白能成功吗?那女的看着挺傲啊,应该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周时遇没应。
彭潜下意识的扭头看去,这才发现周时遇脸色实在难看的可以,一双黑眸沉甸甸的落在那女人的背影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结了冰似的压抑感。
车内安静的厉害,气氛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彭潜喉结滚了滚,他也不敢打断周时遇,只能勉强给车窗打开一个缝,好让车内的空气稍微看起来不那么压抑。
周时遇向来是一个情绪不外露的人。
这还是彭潜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失控的时候。
虽说是恩师的儿子,但也不至于气成这样吧……
酒吧里烟雾缭绕,叶玫垂眸看着面前半跪着的宋瑜,眉角微微扬了扬。
这人口口声声的说是给她接风,强行把她哄骗来之后,又搞了这么个局面。
宋瑜大概单膝跪地久了,看叶玫迟迟不接花,旁边又有这么多人看着,自己也有些下不来台。
他扫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道:“叶子,你好歹先把花接了,不然这么多人看着多尴尬。”
“不说是接风宴吗?”
叶玫俯下身,也压低声音看着他,“又是玫瑰又是单膝下跪的,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你当我傻吗?”
“那你好歹先把花接了。”
宋瑜越说越心虚,整张脸都快钻到地下去了,只有那双捧着花的手还倔强的没收回去。
“你没露脸大家不知道是谁,我多丢人啊。”
叶玫冷哼一声,视线偏开,正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外进来。
周时遇推开酒吧的玻璃门,半空中,那双漆黑淡漠的眼睛与她四目相对,直直的朝着她走来。
叶玫下意识的站起身。
这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是出现幻觉了。
两人面对面,仅有一步距离的时候,叶玫心脏几乎蹦到了嗓子眼。
她唇角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那双眼睛便淡淡移开,朝着她身后的位置走去。
就这么硬生生的与她擦肩而过。
原本沉浸在幻觉中的美好瞬间破灭,叶玫气得够呛,脊背都在微微发抖,力道大到几乎要将手中的酒杯生生捏碎。
已经第三次了。
周时遇还是没认出她来。
这人分明是故意的吧。
她报复似的从宋瑜手里接过那捧玫瑰,刻意放大分贝,像是在故意说给某人听。
“花好漂亮啊,谢谢你了,你真贴心。”
语气实在有些矫揉造作。
短短几分钟的反差实在太大,宋瑜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身后忽然有人喊了他一嗓子。
宋瑜有些茫然的回头去看,正好看见彭潜最角落的位置冲他招手。
那位置有些偏僻,真皮沙发上零零散散的坐了几个人,有男有女,皆是打扮的光鲜亮丽。
周时遇坐在一旁的双人沙发上,黑色沙发透着幽幽光泽,他的大半个身子被晦暗不明的灯光遮掩,流畅锐利的五官轮廓此时被灯光衬得更加深邃。
微光处,那只骨骼分明的手轻轻晃了晃酒杯,正漫不经心的跟身旁的人谈笑风生。
他的气质实在太过耀眼,单单是坐在那,就让人不受控的想要靠近。
“今儿是什么风把周美人吹来了?”
“你们悠着点,周队可是我们西城的招牌警花,来着一趟得给你们酒吧增添多少生意呢。”
其中一人拿了瓶酒递给周时遇。
“最近也不见你来找我们玩,天天在警局窝着干嘛呢?”
周时遇眼尾勾着一抹笑,顺手接过酒,语气懒洋洋的。
“这不是怕抢了你们的风头。”
“你可是我们这的门面,看见吧台前面几个妹子没,拜你所赐,她们今晚大概会多喝几杯。”
周时遇神色散漫的朝吧台睨了一眼,几个穿着包臀短裙的女孩正红着脸颊朝他看。
看他目光落过来了,几人脸上红晕愈加明显,低头小声议论着什么。
他淡淡移开视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身旁人聊着天。
这家酒吧是前两年宋瑜开的。
那会他刚来西城,资金周转不开,问周时遇借了不少钱。
后来钱也没还,就当是投资股份用了。
这些年酒吧生意不错,当年投资的钱也早就回了本,名义上写着宋瑜是老板,实际上周时遇才是占股最大的那个。
偶尔下班之后没什么事,他也会被彭潜拽过来玩一玩,这里大多人也都认识他。
宋瑜明显没想到他们会来,轻拍了一下叶玫的肩膀,朝着他们的方向走去。
“叶子,我们过去打声招呼。”
高级音响里透出的音乐声悠扬悦耳,吧台中央的女人正在弹着吉他轻轻哼唱,比起不少纸醉金迷的场所来说,这家酒吧的气氛倒是显得优雅了许多。
叶玫轻轻挑了一下眉,目光落在周时遇身上。
好一会,她才指关节轻推了一下墨镜,下巴微扬,慢悠悠的跟了过去。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叶小姐,我在江城的朋友,最近来西城工作。”
“叶子,这是花哥,周时遇,这是彭潜,平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他们,他们很厉害的。”
花哥?
有意思。
他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外号了。
叶玫挑眉扫了他一眼,跟彭潜随意招呼了一声后,自然而然的绕过桌子坐到周时遇身边。
她顺手将那捧娇艳欲滴的玫瑰放到桌子上,指尖的红酒杯轻轻晃了晃,压低声音,语气暧昧到像是在故意挑衅。
“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周警官记性这么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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