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行无视掉君珩的话，顾皎移开话题：“陛下还没用早膳吧？”
宁斐之大清早来她殿前吊嗓子，现在人一走，她也觉得有些饿了。
见君珩没有否认，她立马关切道：“你还病着，怎么能不吃早膳呢？”
君珩瞥了她一眼，倒是没有反驳，向门外唤了一声：“怀安。”
随即，殿门被轻轻推开。
“陛下是要在娘娘这里用膳？”怀安温声问道。
“如果不方便的话——”顾皎恰到好处地止住话茬，等着君珩主动提出拒绝，然后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送客。
君珩：“没什么不方便的。”
顾皎：……
其实她有些不方便，但是她不太敢说。
“那就劳烦怀安公公传膳了。”顾皎努力维持着笑意，对怀安道。
目光再次转向君珩，想说些什么时他格外清瘦的腰身却撞进了她的眼中。
此时少了大氅的遮挡，镶了暗金色龙纹的腰带颇有几分松垮，顾皎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知道君珩身体不好，但是知道和看到，总是两码事。
心头突然一软，她又加了句：“让膳房把汤准备的清淡些，再加一些当归和参须进去。”
君家可就剩这么一个独苗了，偏偏这人还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君珩送到嘴边的茶顿了顿。
怀安嘴角极轻地扬了扬，道了声好便退了出去。脚步声极快地消失了，殿内就剩下了二人。
“咳——”顾皎清了清嗓子，道：“陛下还在生宁斐之的气？”
“朕没有。”
确实，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在生气，她轻叹一声。
“你知道他的，宁太傅罚了他那么多次都改不过这个不着调的性子。”她试图帮好友开脱一下。
“他又没说错什么，朕为什么生气？”君珩平静道。
“啊？”顾皎愣了愣，宁斐之说啥了？他说的话有一句靠谱的吗？
见她愣神，君珩冷笑一声：“太傅嫡子和左相千金，的确是青梅竹马佳偶天成，倒是朕做了恶人。”
……
顾皎扶额，为什么大清早她要饿着肚子招待这两个不省心的人啊？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坚决一点喊禁卫把宁斐之拖走的。
跟在顾青行身后默默挨批的宁斐之打了个喷嚏。
多说多错的顾皎只能低头数杯中漂浮的茶叶。
她不接话，君珩也没了言语，只是捏着杯盖的手越发紧了些，仿佛同那盖子有什么仇一般。
“吱呀——”
就这么相顾无言了一会儿，怀安已经准备好了膳食。
殿门被打开，他带着几个宫女走了进来，将几盘精致的菜肴在桌上摆开，打破了殿内让人尴尬的沉默。
顾皎首先反应过来，逃似得向桌旁走去，边走边道：“好香呀。”
悄悄转了转头，见君珩依旧坐着不动，只能朝怀安递了个求救的眼色。
“今日的汤炖的极好，陛下昨日都没怎么进食，这会儿多少尝一些？”怀安非常善解人意地开口。
……
不愧是怀安，说话就是比自己好使。
咬着筷子看了看坐在身旁的君珩，顾皎暗暗感慨着。
将托盘中的鲫鱼汤端到君珩面前，怀安笑着开口：“路上遇到了周太医，他看过菜色后特意说了这汤，当归性温，配上参须一起刚好可以补一补陛下的元气。”
“奴才说是娘娘担心陛下身体特意吩咐的，换做奴才可想不到这么细致。”
君珩抿唇不语，怀安也不再说话，将几样菜的位置调了调，专心给他布菜。
顾皎早就饿了，也顾不上君珩，夹起一筷子醋拌鸡丝便送入口中。
鲜香滑嫩，唇齿留香，比自己这些时日尝过的菜肴更美味一些。
顾皎满足的眯了眯眼，突然觉得和君珩一道用膳也不是件坏事儿，帝王特供的菜色，果然不一般。
将几样菜都尝了一遍并且每一样都表达了肯定后，她忽地发觉君珩几乎没怎么动筷。
只是浅浅喝了几口汤。
怀安已经有意无意地扫了她好几次了。
顾皎默了默，伸出去的筷子转了个弯，夹起一块八珍豆腐缓缓放在了君珩面前的碟子里。
她记得，君珩以前是爱吃这个的。
他很是挑食，为数不多喜欢的几道菜她记得很牢，就是怕饿着这位尊贵的小殿下。
对于她明显的殷勤，君珩只是低头看了眼，而后拿起筷子，越过它夹了一片莲藕送入口中。
怀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顾皎:她就不该多这个事儿。
桌上又安静了下来，顾皎低头专心吃饭，再也没有给旁边的人夹菜的意思。
明明是多了个人陪着，却比顾皎自己一个人时更加沉闷了。
怀安暗暗叹气，而后对一旁候着的宫女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了出去，然后给君珩盘中添了一块糕点。
“这道栗粉酥是御厨听说陛下喜欢，特意去闲云轩学了的手艺，您尝尝可还合适？”
怀安话音落下，顾皎错愕地停住手，下意识转头看向君珩，却只看到他僵硬地转过去的侧脸。
……
“听说七殿下又没有用晚膳，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出去。”
“好啦，不就是被言官参了嘛，多大事儿啊。”
想着从顾青行那听到的话，顾皎忍不住笑了笑，“人家也没说错不是？你确实是和我们左相府走得近了些。”
“顾皎，你——”
“但是陛下和我爹都没说什么，你管他们做什么？”
“……”
“难不成，你真像他们说的那样，想和我爹合谋做些什么？”虽然昭元帝就君珩这一个儿子，但是万一他就是等不及想篡位呢。
“无聊。”君珩别开了头。
顾皎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然后上前戳了戳君珩的肩，在他转过头的时候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
“诺，闲云轩的栗粉酥。”
她弯腰把碟子放在他身前的桌上，又向前推了推：“人家师傅本来都要走了，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才肯帮我做的。”
“尝尝，绝对不逊色于宫里的御厨。”
君珩顿了顿，在她期待的眼神中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太甜了。”
“这个就是要甜才好吃呀！”顾皎痛心无比，对君珩的没有眼光表示了十足十的扼腕。
而后，她伸手要去够被冷落的栗粉酥。
却被人一把拍下，“快要宫禁了，你今日不打算回去了吗？”
顾皎望着她大老远带进来的栗粉酥，叹了口气。
“行，我知道了，下次来看殿下您的时候，我一定带些黄连过来。”
——
“怀安。”顾皎一脸沉思地盯着君珩碟中的栗粉酥时，君珩开了口，声音有些急。
“我们回去。”
没等顾皎象征性挽留一下，君珩匆匆地走了，怀安跟在他身后，临出门时回头看了看顾皎，目光又在那份栗粉酥上落了落。
顾皎：……
她之前对怀安温润良善的看法，是不是略微浅薄了一点？
不过……她捻起一块栗粉酥放入口中，刚刚没有留意，现在尝起来，确实和闲云轩里的味道很是相似。
顾皎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不是不喜欢甜的嘛？
——
一个人悠闲地用完了早膳，顾皎打发走了锦时，一个人出了玉露宫。
住了这么久，她都没好好逛一逛这碧瓦朱檐的皇宫呢。
入目之处的宫墙砖瓦上皆覆了一层不深不浅的积雪，路上的青砖上，层层叠叠的脚印交错重合，其中几行较深的，是向龙章宫的方向蔓延开去。
朝着脚印的位置看了看，顾皎啧了一声，转身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不愧是帝王居所，即便她并不是第一次踏足这里，也差点迷了路。
转过几个弯，顺着一处小路走去，顾皎在尽头停了下来。
——“清客园”。
她缓缓念出匾额上的字。
清客，梅也。
她记得先帝在时，在宫里建了不少赏花的园林，不过她也只是听闻，没能得机会瞧过，今日倒是赶巧。
只是站在园外，梅花隐隐的清香就已经环绕周身，周遭又格外地安静，倒颇有些文人雅客诗中的意境。
顾皎抬脚迈入园子，入目之处皆是梅树，挨得却也不近，每一株都开的极好。这些时日下了几场雪，枝头时不时有落雪散下，红白相映，煞是好看。
大概是因为君珩没有赏花的闲情逸致，这梅园倒也没有人来打理，自顾自开得倒别有一番意味。
哎就这风景，多适合才子佳人邂逅定情互许终身啊，可惜这偌大的园子里除了她连只鸟都没有。
顾皎漫无边际地想着，又想起了宁斐之写的那本书。
改天带宁斐之来转转，保不齐这人真能写出什么被说书人争相传道的惊世之作也说不定。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溜达一圈顿觉神清气爽的顾皎很是满意，什么君不君谢不谢的都抛在了脑后，她伸了个腰，准备打道回府，改日再来这儿继续赏梅。
转身后，准备顺着来时的脚印找回去的顾皎突然愣了愣。
不远处，有两行已经快要被雪掩盖的脚印。
同样没有折返的痕迹，直直蔓延到了梅园深处。
或许是哪家的宫女来这里玩了，不过……顾皎皱眉，看着印坑中不薄的落雪，那人应该是在这梅园里待了三四个时辰了。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略一思忖，顾皎还是顺着那足迹向前走去，这么冷的天，万一是有人不小心摔晕在这儿，那可真是半条命都没了。
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一阵浓厚的酒香传来，顾皎诧异地望去，而后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这是哪家小姑娘，可愿同饮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