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心仰头,眼神茫然地望着周煜,却听见“咔嚓”一声——原来是她刚才按的定时拍摄生效了。
那只骨节分明的冷白手掌还搭在她的肩头,传来对方身体的温度。
“我给你重拍。”栗心反应过来周煜是故意想拉自己同框,赶紧挣脱跑回相机后,借检查情况回避暧昧氛围。
谁知,屏幕自动回放,定格了她刚刚抬头看他的一幕。
栗心有些无语,她懵懂的眼神在这个特定的角度和构图里,竟然加了一层深情凝视的意味。
她头皮一紧,下意识抬手想删去这张意外诞生的“黑历史”,却有另一根白净的指头将她伸向删除键的手指挤开,还顺便设置了一个保护图像功能。
“你……”她惊讶地扭头,发现周煜不知何时悄悄绕到她身后,气定神闲地操作完了一系列在她看来他不该会的事情。
“周总,”栗心缓慢地眨眨眼,指了指相机屏幕上被标记上代表锁定的星型图案,“您还懂摄影?”
她脱口而出,但说完又很快脸红,因为她意识到自己这话似乎有点冒犯。
人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周家大少,又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文盲,这点相机基本操作算什么?
况且,这间会客厅的书架里不就摆着几本现成的摄影书吗?
“有人教过我,”周煜深邃的黑瞳里忽然闪过一丝柔情的光,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十年前。”
“那周总记性可真好。”栗心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不得不拍对方马屁。
周煜眼底的光黯然下来,似乎不吃溜须拍马这套。
栗心尴尬的笑容凝固在嘴角,立刻转移了话题:“对了,上次在养老院拍的胶片洗出来了,看得出来您和那位老人家关系很是亲密,照片我特意洗了双份的。”
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凌妙语的内部消息称,周煜幼时走丢后,爷爷奶奶寻他不成,伤心过度双双早逝了。
所以在养老院看到的那位老人家,极有可能是收养周煜的人,也才能解释老爷爷为什么会住在那里。
栗心从包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牛皮纸信封,递给周煜,自说自话起来:“我喜欢胶卷相机一次成像的感觉,就像开盲盒一样,不洗出来永远不知道照片拍成什么样……”
“谢谢。”周煜没有立刻拆开信封,而是随手放在了会客室的茶几上,似乎对照片和她的滔滔不绝都不感兴趣。
栗心顿时感觉更尴尬了,对方突然莫名的冷漠,让室内的气温仿佛都降了一个度。换做平时,她肯定要找借口溜了,但她没忘记今天来找周煜的目的,还得硬着头皮呆下去。
“周总,刚刚的照片没有拍好,我给您重拍一张单人的证件照吧。”她低头摆弄着相机,似乎只有触碰到老朋友的时候,她才能不那么坐立不安。
“栗小姐是不是记性不太好?”周煜伸手遮住相机镜头,迫使她抬头看向他。
他明显话里有话,让她再次心情忐忑。
栗心深吸一口气,默念着“早死早超生”。
然后大着胆子看着他,用商量的口吻说道:“周总,我知道从您这里拿回相机内存卡,视同答应了与你的交换条件,但我始终觉得,婚姻不是儿戏。如果您有应付家里人的需求,我愿意配合您去演戏,临时女友也好,妻子也行,但,不能是真的结婚。”
堂堂周氏掌权人,不管是真想结婚还是想找个人应付家里,怎么想也轮不到她啊?除非,那晚也是对方的初次,而他十分在意……又或者说,很是满意。
栗心脸上烧得慌,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个猜想很荒谬。
周煜略微斟酌后开口:“我爷爷虽然患有老年痴呆,但还是有清醒的时候,光领个人去,他是不会信的。或者,比起领证,栗小姐更能接受办婚礼?”
栗心“咯噔”了一下,眼眶竟然有点泛红,她和言修热恋时想象过无数次举办婚礼的场景,唯独没有想过婚礼的主角不是对方。
她低头,哑着嗓子回到:“周家的婚礼应该排场不小,那我还是选领证吧。”
周煜的意思,是不可能接受拿假的结婚证忽悠老人,她只能妥协,反正结婚又不是不能离。
“等以后……”栗心当然不敢说“等老人家去世以后”这种晦气话,“是可以离婚的吧?”
“一年为期,”周煜凝视着她,语气认真,“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可以随时提出离婚。”
还好只是一年。
有了这句话做担保,栗心终于放松下来,她爽快答应,又从摄影包里拿出了一件白衬衫套上:“领证照得穿白衬衫拍。”
她转头一看,周煜已经在解西装外套的扣子了,虽然他显然是在配合自己,但男人脱衣服的动作还是叫她联想到了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有些心跳加速。
更巧的是,金特助在这时候推门进来,撞见了这一幕:“周总……”
周煜的西装脱到一半,而栗心的衬衫刚套了半只袖子,乍一看,就像两人正在双双宽衣做某种活动的事前准备。
金特助立刻用手里的文件夹挡住脸,另一只手迅速关门:“抱歉,你们继续。”
“等等。”周煜在门关到只剩一条缝隙时,及时叫住了想要狼狈逃开的助理,“你现在出发去民政局拿号,我们随后就到。”
什么?民政局?这么快?
栗心的心跳本就在加速,这意外的插曲直接让她的心跳暂停了!
“好的周总。”金特助以超快的语速说完,就飞也似的逃走了。
“要不要……稍微解释一下?”她看着金特助逃窜般消失的背影,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转头望向周煜,磕磕巴巴地开口。
周煜神色自若地将脱下来的西装挂在靠墙的落地衣架上,一边整理袖口,一边淡淡开口:“他不会外传,除非他想领N+1。”
也对,能做到总裁特助这个位置的人,谨言慎行的程度比普通人要更高。
栗心微微点头,扣好衬衫的扣子,继续布置,她将蓝色背景布翻了个面,背面就是正红色。
不知是害羞还是背景布的颜色反光,又或者两种都有,白瓷般的脸蛋变得白里透红。
民政局的照相技术实在不敢恭维,就算只是为期一年的证件照也要好好拍。
周煜等她设定好定时快门的参数,然后自然而然地走到她身边站定,两人穿着白衬衫肩并肩站在红色的背景布前,明明是要拍见证幸福时刻的领证照,却都僵硬得不行。
栗心转头看向周煜,欲言又止。
“婚前协议我会让律师拟好,最迟今晚送到你手上。”他似乎有所感应,温暖的掌心轻轻覆在她微凉的手背上,传递过来的不止是他比她高一度的体温,更是一份莫名的安全感。
栗心恍惚间又想起了言修,在她决心去看婚房的时候,对方应该也是给了她几乎同样安心的感受,而如今……
“咔嚓。”快门声响起的瞬间,她猝然低头,用尽全力捏紧了拳头,身子也忍不住微微颤抖。
细碎的呜咽声从胸腔里溢出,眼里迅速蓄满的泪花似乎下一秒就会决堤而出。
“对不起,给我五分钟。”
“就算是被抛弃,也要振作起来,让抛弃你的人后悔。”耳畔是周煜低沉却有力的嗓音,这熟悉的对白有一种让人相信的魔力。
总觉得,这话在哪听过。
“嗯。”栗心再次抬头时,眼眶里的泪水已经倒流回去了,她努力扬起最灿烂的笑容看向镜头。
“咔嚓。”
民政局。
等栗心和周煜赶到时,恰逢民政局的业务高峰期,幸好有金特助提前来取号,才让他们免于排队的困扰。
不仅仅是排队这么简单,临近下班时间,许多匆匆赶来的新人没取到号,只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他们走进办事大厅。
“心心!”让栗心意外的是,在民政局大厅居然看了凌妙语的身影。
“你还接了领证跟拍的活?”栗心一脸不可置信。
凌妙语母胎单身,不太可能是来领证的,虽然工作室成立以来,闺蜜一直负责管理层面的工作几乎都不参与具体的业务,但毕竟是曾经搅弄时尚圈风云的摄影,拿着单反出现就有种大师风范。
“还是周总让金特助联系我过来,不然我都不知道你今天结婚!”凌妙语眼里有不满,当着周煜的面不好多说,只是捏了一把栗心脸上的肉肉,“过分!”
栗心知道,周煜顶多是让金特助通知摄欲熏心安排人过来做领证跟拍,绝不可能指定身为工作室创始人的凌妙语亲自下场,闺蜜出现完全是为了借工作便利见证自己人生的重要时刻。
虽然,这个重要时刻有演戏的成分,还是年度限定款。
但并不妨碍她敏感的泪点又被戳中了。
“妙妙……”栗心可以把为言修落泪的冲动回收,却不能回收对凌妙语的感动。
就在她想对闺蜜说几句煽情的话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人群熙熙攘攘,为首的女生珠光宝气,却言辞不善。
“结婚不是每个公民的权利吗?怎么还要提前预约?你的意思是,我冯曼曼花重金请大师算的领证黄道吉日,却要因为你们不肯延迟下班时间而打水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