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中大街来来往往的人多,能来这街里吃饭的都是口袋不差钱的主儿,只要味道好,贵上几文人家也不当回事。
饶是阿桃心中有底,可这会儿真卖空了,她心里还是生出几分欣喜。今儿卖的时候她是留心数着的,进了约莫有一贯搭两串钱,阿桃将摊上东西收拾好,炉子先搁进筐里,再将几口锅收进去,这两日人都好个新鲜,因此卖的人多,再往后就照今天这个量也就差不多了。
既要回去,就顺道去刘一刀摊上买肉。依旧是剩那些下水没卖掉,阿桃自然是也包圆了,又叫刘一刀明儿将猪蹄儿、猪大肠之类留给她。她买的东西还是同昨儿一样,许是今儿来的早,肉摊子上倒还剩了两块猪腰子,想到许久没吃爆炒腰花,阿桃有些流口水,招呼刘一刀也一并给她拿了,又称了三斤肥油准备回去炼猪油。
因这五斤肥油,这一回就花出去三百多文钱,可寻常即便对付一顿,也不能少了油水,要不人就要饿得心慌没力。
刘一刀将剁好的肉堆到一边,他底下那小徒弟就手帮阿桃用草绳穿好,阿桃接过便用干荷叶垫着一齐挑回家了。
今儿摊子上人就没断过,早起只就着腌菜喝了碗稀粥,一上午站下来连水也没顾得上喝一口,这会到家肚子都饿得转筋。过日子该节省得节省,可阿桃也不愿意在嘴上亏待自己,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吃饭都是对付着吃一口,不沾点油水人实在是受不住。
菜刀翻飞,两块猪腰就被改成了腰花,爆炒腰花这油要多要足,蒜跟辣子在锅里爆香,腰花倒进锅里的一瞬间就由深变浅,这时候才搁酱跟蒜叶。
另一边砂锅里只煮了半锅米饭,待水煮到半干米饭表面露出蓬松的样子,阿桃便沿着锅边倒了几滴香油,很快香味就散开了。
炉子里头抽出两根柴火,余下细细的火苗轻轻舔舐着锅底,闷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阿桃才将砂锅端到一边,稍微冷了片刻,感受到底下锅巴咯吱发出声响,方才掀盖将爆炒腰花盖上去。
酱汁与米饭搅拌均匀,贴着锅底的锅巴因淋了油的缘故吃起来并不沾牙,混着油脂反而更加脆香。腰花炒的嫩生生的,同蒜叶一起相得益彰,平添了几分热络的香味,除了蒜叶还特地加了不少辣子,混着一口米饭吃下去,大冷天直吃的阿桃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兴许是饿狠了的缘故,这一大锅饭她竟也都吃的干干净净。
天还冷,院里先前被常平安翻过的地暂时还种不了东西,回头等开春天暖和些就撒些菜籽,阿桃每回看到地就忍不住想到常平安,也不知他在山里过得如何,山上被她七七八八也添置了不少东西,如今日子过起来定要比先前好些。
就着日头,阿桃又搬了绣棚到院里绣未完的锦屏。连日在灶房忙碌,手指上多出几道细细的口子,若非这会儿日头大,她怕是还看不见。叹了口气,阿桃这才动针,回头待这副百花图绣好,恐怕她也没功夫再拈针引线了。
要是以后生意都不错,如今来的这些客人都能拉住,等到下个月她就打算去街道司租个固定的摊子,省的日日要赶着去抢占位置。
要说每日最开心的时候,必定就是数钱的时候了,将最后一枚铜板穿到麻线上,系好死结,阿桃这才掂了掂,这一贯钱的份量确实不轻。此前五十两银她只剪了一两银子出来换了一贯钱,这一贯钱便算本钱了。
两日下来,这本钱都已经全回来了,她还赚了八百多文,阿桃将铜钱往钱匣子里头扔一枚便念一声,最后一枚铜钱叮一声落进匣子里,阿桃两眼泛光,
“八百六十二文——”
这是净赚的,不光如此,家里还有今儿花钱买的食材。
两天便能赚到这些,阿桃连早起都觉得干劲十足,即便天黑地寒,穿衣裳的时候都觉得心里是暖呼呼的。
卤味凉了香味没那么抓人,但味道却更好吃。不过为了叫这香味飘的更浓些,阿桃还是在炉底留了小火。且这天还冷,大多数人还是愿意吃点热乎的。
价儿依旧是昨儿的价儿,不过一早中大街的摊贩没再像前两日似的围过来就着香味儿吃朝食,亦或是扣出几枚铜板尝个鲜,毕竟赚些银钱不容易,不过刘一刀仍旧一如既往过来指来指去又点了一堆拎着走了。
虽少了摊贩,不过也来了不少生面孔,想来有那吃过的老饕宣扬了出去,故而阿桃这么偏僻的摊子也能引来这么多人。正想着呢,就见每日收摊费的梁文梁武弟兄二人领着几个衙差过来了。
“上回尝这位娘子摊上卤味实在好吃,今儿请弟兄几个也尝尝鲜。”弟兄二人长的极为相似,不过一说话就很容易分清,这梁文的性格要外放些,偏偏梁武这名字起的豪放,实则是个内敛性子。
阿桃又同几位衙差简单说了新上的卤味儿是个什么价钱,一群人挑来挑去,每样都点了些,也不用阿桃包起来,只去旁边面摊要了两个碗,荤素分开装了,又在摊上点了几碗面就坐下吃起来了。
阿桃又给这几位衙差一人送了一串豆结,几位衙差面善,笑着拱手道了谢。
今儿卖的也快,这一来家里鸡蛋也没剩多少了,往后每日要卖这样下去肯定是不够的。她准备今儿去找余娘子说一声,下回送鸡蛋时能不能多送些,还有鸡鸭,卤鸡卤鸭也来了不少人问。她现在摊子上炉子趁手,这鸡蛋卖完了便继续卤上,一上午能添两回,直到所有卤味都卖光了这才停住,因此这鸡蛋耗的快。
家里柴禾也没了,在城里生活,柴米油盐都要银钱,上回柴禾还是买回来由常平安帮着劈了,烧灶台倒罢,烧炉子的话需得用劈成小块的柴禾。
挑着筐先回家,将东西放下这才去东市买柴禾,柴禾也十分有讲究,不同的柴禾烧出来的饭菜味道也有细微差别,不过寻常人也吃不大出来就是。
阿桃买了两担子,一担松木的用来做卤味,松木干透以后烟小,另一担就是普通的柴禾,留作自己寻常吃饭烧的。
明儿要用的鸡蛋卤完,家中大概只剩下三四斤了,这肯定是不够的。待卖柴禾的老伯将两担子柴送回去,阿桃又去南市找余娘子。
余娘子面前筐里没剩多少鸡蛋了,见阿桃来,立即起身。
先前说定是隔两日送五斤,阿桃叫隔两日送八斤来,往后有变动再说,另就是鸡鸭请余娘子帮着寻摸些价儿合适的,这几条街她打听一遍价都太高,若是买回去卤了价又贵,人家还是更愿意吃猪肉。
余娘子应了,“娘子放心,我回去想法子去。”
有阿桃说的隔两日送一回鸡蛋,她都是先将阿桃的挑出来,余下的才拿到街市卖,现下阿桃说要多送些,那她也能少在街上蹲一会了。
一边的猫儿已经不怕阿桃了,稚声稚气跟她说,“我阿娘养了好多小鸡呢,我每日要回去给他们喂食!”
阿桃摸摸猫儿的头,逗她,“回头鸡长大了生蛋送给我好不好。”
猫儿圆眼转了一圈,“那我就挑一个最大的鸡蛋送给桃姨!”
余娘子同阿桃相视一笑,一日的疲惫似乎也被童言稚语驱散许多。
晚上睡得早,第二天起的也比往常都要早。
出门自然也提前了一些,挑着筐到街上的时候虽过了宵禁的时辰,但还没开市,又等了一会儿有街道司的人来敲锣,锣声方停,一群摊贩便蜂蛹进去。
阿桃今儿总觉得似乎有人绊着她,前几日来虽人也多,可不像今日走个路都束手束脚,前面几人一直挤着她不说,还有人伸脚想拦她,肩上挑的篮子都险些摔了。
这两天摆摊的位置着实不算好,不过因味道太香,还是能吸引人往里头走,连这条路二面摊贩生意都好了不少。
今儿好容易挤进去,却发现位置已叫人占了,本就是流动摊位,阿桃除了叹气也没别的法子。倒是卖面条的大爷这两天因阿桃多卖出几十碗面条,生怕她寻别的地方去,于是将自己的摊子拢了拢,让了小半个摊子给她。
另一边卖油条的也是得了阿桃的巧,这两日也有不少人买她的油条卷了卤味来吃,见状也往里头挪了挪,这就给阿桃勉强挤出来一个位置。
在阿桃先时摊位的那人摊子也支起来了,是一对卖茶叶蛋的夫妇。男人脸上一脸麻子,面上几分凶相,女人一双三角眼,吊着眉毛时不时打量一眼阿桃。
这夫妇二人此前没在街上见过,阿桃留了个心眼,记下二人长相,卖卤味时也留意那边动静,等街道司来收摊费这二人也客客气气给了,梁文听他们说话不像本地口音,还多问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