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算钱

二人说定,宋妈妈看出来时间久了,如今她自身难保,不敢再出差错,拉着阿桃相互安慰一番,用帕子揩了泪,便转身回去了。

阿桃看着宋妈妈已显得蹒跚的背景愈发难受,心下更是坚定,再稍微等她些时候,她定要将宋妈妈接出来。

今儿一圈跑下来,也已经到半下午了,阿桃是不准备回去的,她也跟常平安说了,一则她还要留在城里看看能不能做些什么小买卖,二则明儿一早还要候着宋妈妈,等她将银子送出来。

城里做小买卖的多,阿桃计划先卖卤味小食,东市多为穷苦人家,三教九流皆有,住的人混乱,牲畜市也在东市,因此阿桃是不考虑这儿的。

城里寻常百姓常逛的便是南市,菜蔬鱼肉、衣裳料子、补品药材应有尽有。观南城内有条南河自南向北贯穿而过,那河两边也衍生出不少小摊贩,馄饨饺子、包子花卷都尽有的,大户人家嫌弃磕碜不愿去摊贩吃东西,老百姓却离不得南市摊贩。

当然,最繁华热闹的要属中大街。县内官府衙门便在城中,中大街离衙门不远,那些衙役巡捕下值后多去中大街,寻常百姓或有些家资的也爱去,这一条街商铺摊贩皆有,也是整个观南县最繁华之处。

城西多为达官显贵,因此商铺更多一些,城西是不得摆摊的,若叫街道司逮到了是要抓去罚银挨打的。

阿桃跟常平安二人将城里最繁华的几条街道都逛了一遍,心里也有了几分想法。如今最主要的就是先在城里赁个屋子,城中卖卤食的有,不过不多,味儿也不香,只混个酱料熬一熬,这一来竞争也不大,她开始只要先寻个不打眼也不必交钱的摊位先卖卤蛋小食试试水。

等稳定了再交了钱去南市寻个位置好点的摊子摆,上辈子她就是开饭店的,这辈子好不容易摆脱奴籍,自然头一个想的是重操旧业先赚些银钱。

天色已晚,今儿跑了一天摸黑赶路怕也来不及回去,二人一人下了一碗阳春面,吃饱了方才去客栈开了两间下房,倒也不贵,一间二十文钱,就是房间板子薄,隔壁打呼的声音一清二楚,翻来覆去一夜没怎么合眼,第二日起床眼底都是青黑色。

昨夜是住在城南,毕竟城西都是官家府邸云集之处,城西客栈本就不多,唯二的两家还贵的咋舌。今儿起的早,街上还没见到车,两人走了个把时辰才到昨日定好的地方。

等了不过两柱香,宋妈妈就拉着板车过来了,车上摆着已经处理过的恭桶,宋妈妈用怀里的汗巾子擦了手,才摸出一个荷包递给阿桃。

阿桃感觉份量重了,掂了掂,想打开瞧瞧,却被宋妈妈拦住了,她肃着脸,“你这是不放心妈妈,怕妈妈昧下银子不成。”

阿桃当即摇头,心里止不住的酸涩。

“你年纪还小,找个营生好好过日子,这后生我瞧着是个老实的……妈妈年纪大了,熬着熬着也就这样了——”

“妈妈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等着,我很快就来接你的!”

“行了行了,快些走吧,别叫人瞧见!”宋妈妈忍了泪,推着车快步走了,阿桃抬头,又落了一脸的泪。

常平安也难免动容,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末了只能轻轻拍拍她肩膀。

日子总要朝前看,不过如今手里有了银钱,到底有了些底气,只是要说还常平安的钱还有些捉襟见肘,不过她相信这钱早晚是能还上的。

当日换她的那几张皮子,想来也是常平安不懂市价,竟一把全给那钱婆子了,思及此,阿桃拉着常平安耳语,

“咱们就在这儿守着,那陈婆子最爱吃酒打牌,下半晌总偷摸出府到街上买几两猪头肉吃,她得了皮子怕是昧下不少,这两日定要吃好喝好,咱们今儿就在这儿守着,非得从她身上扒下来银子再回去!”

常平安虽有些不通世故,不过心里也知道此前叫人骗了不少回,心里玩不过人家,不过他是个胆大的,也豁的出去,听了阿桃计划,不假思索就同意了。

于是两人在巷子口的茶摊坐了半天,又去面馆吃了碗面,一直盯着那铺子等钱婆子出来。

直等到下半晌,才见钱婆子鬼鬼祟祟出来了。

上回那几张皮子她足足卖了五十两银子!幸亏是去铺子里问了一嘴,否则直接将皮子交到库里她得亏的滴血。这换到的五十两银子,去掉交公的二十两,又给赵妈妈送了五两银子,她足赚了一半!这几日吃酒打牌也阔绰起来了,这也愈发叫人家觉得怕是真将阿桃卖去什么娼馆暗门,否则哪来的银钱花,大夫人对她昧不眛银子更不在意,得知阿桃没有好下场就将人忘到脑后了。

府里如今除了宋妈妈,还有那些惦记阿桃藏钱的小丫头,如今怕是都没几个人记得她。

钱袋子挂在钱婆子肥硕的腰间,她心里美的冒泡,往常爱下酒的猪头肉猪耳朵如今都有些瞧不上,干脆直接买了两块油亮亮的肘子。

拿着肘子还没走两步,脸上笑容就垮了,铁塔般的汉子凶神恶煞站在她面前,虽一言未发,但钱婆子还是吓得哆哆嗦嗦。

这些日子凭那几张皮子过得格外潇洒,她自然是认出了这男人就是当日买下阿桃的汉子。莫不是发现自个儿亏了要找补回来?

不成想男人说出的话更叫她心惊。

“你这婆子,我在这什劳子伯府守了几天,可算逮着你了,还说那丫头调理的好,什么活计都能干,结果身上伤的重,才带回去两天就吐血死了,什么事儿没干成不说,如今年下的还平白招了晦气!你快把那些皮子还给我!”

男人凶神恶煞一顿吼,钱婆子只觉得耳朵都要炸开了,但脑子还是有一丝清醒的,“你……你说伤重死的,我可没见到,当日买时你都看过才要买的,说不定是叫你打死的……”

“当日就是受了你这婆子哄骗!快些将我那些皮子还回来,要不然咱们就去见官!尸体如今还在家里摆着呢!咱们一起叫官差老爷们看看那女子是怎么死的。”

钱婆子两股战战,早知道当日打板子时叫那些小子下手便轻点,她心里信了七八分,必是当初板子打的重,把人打的不行了,至于见官更是不敢,私下贪些银钱大家心知肚明,若要摆到台面上她一条老命就留不住了,

想想钱婆子眼珠子转了一圈,硬着头皮道,“壮士,我……我这身上没银子,等……等我回去取,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行不行?”

常平安表现出一副生怕人跑了的样子,死死扣住她的肩膀,“我怎么晓得你是不是准备躲回去,伯府家大业大,门口石狮子都比我金贵,我可不敢往里闯,如今正好逮到你了我还会放你走?你当我是傻子。”

钱婆子肩膀生疼,两只眼都忍不住飙泪,知道今日只怕不能善了,只得将头上一根金包银的簪子取下来塞给常平安,常平安脸皮一黑,“你打发叫花子呢?我那几张皮子少说值七八十两银子!”

钱婆子哆哆嗦嗦,“可不敢瞎说,我才卖了五十两银子……”

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自扇了自个儿一巴掌,又苦着一张脸从手上褪下个实心的金镯,她在院里也是个小管事的,男人是跟着老爷后头的办差事,一年底下人孝敬就不少,身上没带多少钱出来,可这首饰都是实打实的。

常平安掂了掂,见她实在没东西抵了,又拽了她腰间的荷包,骂了声晦气这才将人放了。

钱婆子叫吓了一番,跑得飞快,倒是手里肘子还紧紧提着。

阿桃坐在茶馆里冷眼瞧着,原先当常平安木讷,却原来也不算老实,这演的还真不像是演的。正心说他看着还算有些城府,就见人咧着嘴脱缰驴似的跑过来了。

两人这一趟可谓是盆满钵满,有了银子,天色也晚了,倒也不急着赶夜路回去,再住一夜客栈就是,叫了两间房,常平安没回自己屋,叫店小二送了菜进来,把门插好,又把这两天赚的银子都摆在桌上。

卖那只揣崽儿的母麝得了三十四两银子,卖兔子又得了二两银子连五百多文,卖皮子得了四十两整银子,还有今日从钱婆子处讨的银子。金包银的簪子约莫值个四五两,实心的金镯阿桃掂了掂,有个二两多,能换二十几两银子呢,荷包里也有三两碎银子并几十个铜板。

这桌上一堆再一算,竟有一百多两银子。

“这银子要我拿不到这么多,咱们一人一半。我见识浅薄,人也粗鄙,原本这些东西能卖到一半都算多了。”常平安一张黑脸涨的通红。

阿桃知道他好心,可她不过出了嘴罢了,要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常平安在一边震慑她也卖不上这个价钱,更拿不到这些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