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骥一听皇帝又要将苏吟押回宫中,心知这次皇帝不是想杀苏吟,而是欲对她行那等龌龊之事,当即气得呕出一口血来,连声大骂皇帝无耻。
御前侍卫闻言拿着布帛上前去堵谢骥的嘴,谢骥怒而反抗。双方拉扯之时,一块赤玉佩忽从谢骥腰间掉了下来。
听见这道清脆响声,宁知澈将目光从苏吟那双通红杏目之上收回,淡淡往谢骥那处扫了一眼,见谢骥正满脸心疼地拼命挣扎着去捡地上那块赤玉,不由眸光微动,吩咐道:“将那块玉佩拿来给朕瞧瞧。”
话音落下,谢骥霎时又急又怒,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瘦瘦高高的御前侍卫领命将玉佩从他脚边捡了起来,小跑着过去将玉佩呈给皇帝,与此同时,他的嘴也被布帛堵上了,连开口让那个皇帝别碰他的赤玉佩都做不到。
宁知澈面无表情地看着上面雕刻的那匹栩栩如生的千里马。马儿画风熟悉至极,让他只一眼便看出这块玉佩出自谁手。
他胸间戾气顿生,攥着玉佩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冷玉般的俊颜之上却诡异地绽出一个笑来,嗓音温柔:“何时送他的?”
苏吟将视线从谢骥身上移开,默了默,随即开口:“回京那日。”
宁知澈听罢静了几息,追问道:“因何而送?”
说完他话音稍顿,缓缓补了句:“夫人最好别对朕扯谎,否则若叫朕发现,朕尚未尝够夫人的滋味,舍不得对你用刑,但对谢爱卿……可就不一定了。”
面前之人是当朝天子,天底下就没有皇帝查不到的事。苏吟明白自己骗不了宁知澈,虽知他定会发怒,也只得实话实说:“六日后是谢骥二十岁生辰,这块玉佩是我赠他的及冠礼。”
“及冠礼啊……”宁知澈眉眼含笑,瞧上去如清风朗月般,对苏吟温声细语,“这玉佩是夫人亲手雕的罢?骥为千里马,夫人好巧的心思。”
苏吟长睫轻颤。
宁知澈盯着她看了片刻,眸光渐冷:“三年前朕及冠之时,你狠心送朕一杯毒酒;今时谢骥及冠,你却亲手雕了块暗含他名的美玉赠他。”
“夫人,”宁知澈朝她浅浅而笑,嗓音却寒如冬日霜雪,“朕当年亦是你夫,你的心也未免偏得太过了罢?”
苏吟面色微白,抿唇不语。
“不过也是。”宁知澈温声开口,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谢骥是你的前夫,朕只不过是你前未婚夫,待遇自然不一样。常言道一夜夫妻百夜恩,你与他同床共枕三年,如此算来,你们二人足有三百年的情分了,而朕只不过是与你青梅竹马短短十五年而已,在你心中哪里能与谢骥相提并论?”
苏吟被他话里的浓浓嘲意刺得深深垂首,半晌才低低说道:“臣女先前已将当年苦衷向陛下陈情过一回,虽为作戏,但也是句句出自真心。那晚臣女便已说过,陛下若要报复臣女,臣女无话可说,只求陛下看在你我昔日情分……”
“你我昔日情分?”宁知澈嗤笑一声打断她的话,语气咄咄逼人,“夫人自己将你我的过往忘得一干二净,与别的男人你侬我侬恩恩爱爱,却想让朕念旧情?”
苏吟一噎,识趣地将嘴阖上,再也没有开口。
宁知澈定定看着面前这个垂下眼眸不再理会他的女子,与苏吟激吻后稍稍平复的灼痛感重又覆来,疼得他眼眶发红,过了许久才从那阵剧痛中缓过来,冷声道:“朕给你一刻钟整理仪容,一刻钟过后便随朕回宫。”
苏吟愣了愣,恭声应是,去妆台前重梳了个发髻,理好衣襟,看着镜中归于素日端庄仪态的自己,不由暗舒了一口气。
她若乱着发髻松了衣襟被御前侍卫押出府门,实在太过容易令人浮想联翩,定会被道旁看热闹的路人指指点点。
自己虽已成罪人,没什么脸面尊严可言,但她曾祖父苏逾大学士是一代杏坛泰斗,她不愿因自己之过而堕了曾祖父的清名。
看来宁知澈纵是性情大变,也仍保留了一分君子风范,全了她最后的体面。
苏吟从妆台前站起身来,瞥了眼满脸是泪的谢骥,旋即垂下眼眸,步步走至帝王身前,轻声道:“陛下,臣女已妥当了。”
宁知澈看着眼前矜雅的年轻夫人,静了须臾,将目光移至御前侍卫统领祁澜脸上。
祁澜会意,叫了一个女侍卫过来,后者掏出绳子走到苏吟面前,恭恭敬敬说了句:“姑娘,得罪了。”
苏吟颔首,站在原地任由女侍卫将她的双手缚至身后,跟着一众侍卫出了府门。
御前侍卫个个高壮,将苏吟牢牢围在中间,让外头的人只能从这十余人的缝隙中隐约瞧见女子雪色的衣角,根本无法窥探其面容。
宁知澈将目光收回来,侧眸看向恨得咬牙切齿的谢骥,让人将他嘴里的布拔出来,漠然道:“谢骥,朕最后问你一遍,你当真要死皮赖脸缠着她不放?”
谢骥冷笑一声:“陛下此言差矣,什么叫死皮赖脸缠着她?苏吟是臣的妻子,那晚是因她不忍臣受她牵连,拿匕首抵在脖子上以死相逼,臣不得已之下才写了和离书予她。若非如此,臣纵死也不愿与她和离。”
宁知澈听得薄唇一抿,脸色铁青看他片刻,抑下心间翻涌的妒怒,沉声道:“她那晚为了不牵连你,拿匕首抵在脖子上以死相逼?”
“是。”
宁知澈定定看着谢骥,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撒谎的痕迹,却以失败告终。
体内余毒霎时大盛,滔天恨意翻涌而至。宁知澈忽觉有些好笑,便真的就这么轻笑出声:“好啊。”
昔日苏吟为了保住自己和全家的命,毫不犹豫下毒杀他;今时她却为了保住谢骥的命,不惜以死相逼。
何其不公。
青梅竹马十五年,竟真的比不过区区三年的夫妻之情。
谢骥眼见皇帝此刻十分不对头,心下警惕:“陛下曾金口玉言要给苏吟一个痛快,还望陛下莫要出尔反尔,莫在杀她前还折辱于她。”
“她若与你了断,从此不再想着你,朕自会说到做到。”宁知澈嗓音沉冷,却又勾起一抹笑来,“不过就算她没有,朕也可给她个痛快。”
谢骥闻言呆了呆,不解其意。
宁知澈抬步走近,屈尊俯身凑至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谢骥听得瞬间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一派光风霁月之象的帝王,气得连牙齿都在咯咯作响,怒吼道:“无耻!无耻之尤!”
他疯了般扑向这人面兽心的男人:“狗皇帝!尔敢!”
御前侍卫个个听得直冒冷汗,暗道这定北侯当真是不要命了,立时将失去理智的谢骥按住,不容他冒犯天子半分。
谢骥拼尽全力却连皇帝的衣角都碰不到,看着宁知澈这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一阵又一阵无力感狂涌上心头,不由满腔悲愤。
他保不住他的夫人了。
皇帝恨苏吟至深,即便因旧时执念和苏吟的美貌而对她的身子存几分兴趣,又如何会让她好过?不过是将她带回宫当禁脔,待腻了便会将她杀了。
禁脔……
想到此处,谢骥顿时心如刀割,一时间只觉生不如死,苦苦哀求道:“陛下,您放过吟儿吧!就当看在谢家两百年来代代忠于天家的份上,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她吧!臣……求您了!”
“朕就是因为谢家代代忠心才留你至今,”宁知澈冷冷道,“否则你早在苏吟回京那晚就已没命了。”
想起那晚在窗外看到的那双交合的影子,宁知澈面色瞬间阴沉下来:“好好在府中思过,什么时候想通了,朕什么时候放你出来。”说完不再看怒不可遏的谢骥一眼,拂袖而去。
苏吟静坐在宽敞华贵的天子马车中,低眸看着自熏炉飘出的袅袅香雾出神。
忽然间马车外传来动静,明黄的车帘被人掀起,一道清濯出尘的身影映入眼帘。
见皇帝一上来便死死盯住了自己,眼中带着森森怒意,苏吟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被绑在身后的素手紧张到掌心微微渗汗。
宁知澈看着苏吟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脸色又沉了几分,薄唇紧抿成线,步步靠近,将她逼至角落。
苏吟心脏狂跳,长睫颤如蝉翼,试图制止:“陛下……”
她才刚说了两个字,眼前忽地一暗,面前之人紧紧扣住她的腰俯身覆来,重重吻上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