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会开在一处宴会厅里,水晶吊灯精致璀璨,投下明亮柔和的光。剔透的高脚杯摆放成塔,各式点心平放在案台之上,席上觥筹交错,三三两两的人凑在一起闲聊。
简寒陪妹妹简轶在休息室里候场。妹妹正是读高三的年纪,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浑身散发着大学生不具备的智慧光芒。
几次尬聊无果,摸出了对方大约不愿与她交流的态度,简寒便安静在她身边坐着。
她记得妹妹是最近才被家里找回来的,十多年来一直在别人家里做女儿。万幸的是那家人家境殷实,又没有其他儿女,还算善待她。家里大办周年晚会有一半原因是为了她,她大概也清楚其中门路,所以把钢琴准备得非常认真。
琴谱印刷清晰,黑白分明,对外行来说像张画卷,音符高高低低落在五线之上,分辨不出什么音律。妹妹简轶今天为了钢琴演出,穿了件白色的一字肩小礼服,远远望去脖颈纤长,犹如清傲高洁的天鹅,很是赏心悦目。
简寒注意到了她不住发抖的手,想出言开导,又怕说错话惹人家生气,毕竟这个年纪的小孩都很有个性。
顾灼敲了敲门:“小轶,到你弹琴了。”
简轶闻声一抖,琴谱从手中滑落,哗啦啦散了一片。
简寒弯身去捡,将琴谱整整齐齐归拢到一处,递还给她。反应过来时,安慰的话已经说出口:“放心去吧,给大家弹首曲子而已。”
简轶慢吞吞起身,表情无措。
顾灼观望许久,心下了然,对简轶宽慰一笑,爽朗地拍了拍她侧臂有布料的地方:“没关系,妹妹,就像你姐说的,弹首曲子而已。”
简轶垂首不语。
这对她来说可不只是一首曲子,而是对所有人宣告,简家不只有一个女儿,还有她,她一点也不比姐姐差。
顾灼道:“你以前和老师学琴的时候,老师没教过你把听众当成大白菜吗?”
他一张笑脸,态度又亲昵,简轶渐渐红了脸,“教……过。”
顾灼轻快道:“那就弹琴给我们这些大白菜听吧。”
总算将人哄出去上台了,他回身,对上简寒饱含深意的目光,笑意不由得松了下来。
简寒直截了当:“我是苦瓜吗?你对着我就不笑。”
顾灼不自然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那是社交表情。”
“好吧,就当你大明星有笑容肌肉吧,社交的时候能自动出现,真方便。”
她无意与他追究,不过是见他区别对待她们有些不爽而已。她是女朋友,不是大冤种。
简寒起身整理裙摆,“我们也出去看看?”
她试着牵起他的手。
顾灼一愣,脸色惨白地望着她,像是被流氓调戏的良家妇女。
简寒本就不痛快的心,此刻彻底怒了:“你怎么回事?”
顾灼声音很低,不敢看她的眼睛:“太……太快了吧?”
简寒无语至极:“咱们都交往一个多月了,拉个手还快吗?我现在就是出去跟不认识的男生握手,人家都会同意你信不信?”
她认真道:“你现在已经让我觉得谈恋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顾灼脸色越来越难看,“所以呢,你又要提分手吗?”
简寒点头:“你认真考虑一下。我觉得咱们的亲密关系只给彼此上了枷锁,没有任何情绪价值,甚至没有以前做朋友的时候相处得好。你在其他人面前,也比在我面前快乐。”
说完,她率先走了出去。
简轶的钢琴表演顺利结束,简母和简父一起上台,对简氏的股东和生意上的朋友宣布简轶的身份。潮水般掌声里,简轶展开了泪光闪闪的笑容。
简寒跟着大家一并鼓掌,无视舞台对面死盯着她、像受了天大委屈一样的顾灼。
萧优找来她旁边,“小寒,你刚才去哪了?”
简寒道:“在休息室陪我妹来着。”
萧优用肩膀撞了她一下,“看那边,苏止。”
听到熟悉的名字,简寒朝她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苏止一身纯黑正装,手里托着酒杯浅尝,背影如松般挺拔。
“……炒我鱿鱼的仇人。”
萧优噗嗤一笑:“哈哈,是哦,不过人家最开始没把你当商业间谍看就不错了,起码还让你在公司待了一段时间呢。”
简寒长叹一口气。
萧优脸上笑意褪去,正经起来:“怎么了?这么不开心,又是因为顾灼?”
简寒自从恋爱关系确定以后,就经常和萧优说自己的不如意。说来说去,萧优现在对顾灼的观感极其不好。
“这回应该是分手了。”
萧优冷哼一声:“早该分了,你看看你,非要跟他谈这么一段,之前我就不同意。”
她拿出手机,“我订一下去邻市的车票,明天带你出去散心怎么样?”
简寒道:“为什么是邻市?咱们去公园走走就好。”
“其实是想让你陪我去看我男神的比赛啦。”她两手捧脸,眼神憧憬,“他明天有地区赛,我们一起去看吧。我有预感,他这回能被国家队选上。”
简寒惊讶,“国家队?这么厉害?是什么比赛啊?”
“乒乓球。”
简寒大吃一惊:“啊,那可简直是太厉害了。我要去看!以前从来没看过!”
萧优抓住她的手,笑盈盈的,“我们一起去看!刚好庆祝你恢复单身,以后我们都不理顾灼。”
“小时候他就总和我抢你,我还以为到最后是他赢了呢。没想到,这小子不争气,你还是我的。”
简寒拍着她的手,“嗯,我是你的,我永远是你的。”
长桌尽头摆了一瓶绚烂的向日葵。明黄色的花瓣像张开的手掌,团团围聚于花心,盛放的姿态妖冶而刺目。
简寒看了一眼,又一眼。
答应萧优的这个邀约,是她短暂人生里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她此前的生活太过平淡,这是第一次尝到后悔的滋味,却刻骨铭心。
比赛当天,简寒与萧优在邻市的高铁站遭到了绑架。
很突然的,嘴巴被人捂住,一股奇怪的气味钻入鼻腔,眼睁睁看着世界倒退,却无力挣扎。
醒过来时,简寒发现自己在一处毛坯房里,无窗的四框吹着汹涌的风,远处传来火车运行的声音,萧优在她身侧昏迷。
起初,简寒并不害怕。只是个游戏而已,就算出了什么事,最严重也就是Game over。她在做内测啊,即使意外死亡,也在做,所以寿命奖励一样会来。
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萧优后她一步醒来,双目赤红:“什么情况??绑架?敢在车站绑架人!疯了吧?”
简寒平静地望着她:“没事,一定会有人救我们的。他们绑架咱们,不就是想要钱吗?咱们最不缺的就是钱。”
见她如此,萧优也渐渐恢复镇定,她微微喘息着思索:“你说的对……我们不缺钱。”
简寒道:“先看看情况再说。”
萧优点头。
话音才落,便有说话声传来。
“……50亿。”
那人边说边走近,将挡路的油桶踹了一脚,任由油桶滚到墙边又滚回来。
他蹲在简寒身前,明明是忠厚老实的长相,偏偏作出了狰狞的表情。“你们简家那么大的公司,连50亿都出不起?骗谁呢?”
他用手捏住简寒的脸骨,粗糙的掌心上嵌了黑灰,一股浓重的汽油味传入鼻腔。“简小姐,跟你们家的二老说句话呗?”
简寒凝视着他,没有出声。
那人笑容一敛,手向下掐住了她的脖子。“简小姐才睡醒,恐怕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不愿意配合也可以理解。我来告诉你吧,你和你的朋友被我绑架了。你要是识时务,我能让你少吃点苦头,否则……哼。”
他掐住简寒脖子的瞬间,萧优尖叫一声,不顾捆住全身的绳索,冲上前来要将那人撞开。
“妈的。”歹徒骂了一声,甩手去抽萧优,这一下发了狠,打得她鼻子淌出一条血来。
萧优痛呼一声,咬牙忍住不哭,顶着一头乱发冲他喊:“狗东西!你别碰她!有什么招式都冲我来!”
歹徒便如她所说,撸起袖子朝她走去。
“这么讲义气?女人不是最喜欢勾心斗角吗?想挨揍,老子成全你!”
简寒愣了。她没想过会有人为了她不顾自己的安危,这就是女主的待遇吗?
只要身为主角,就有无数NPC前赴后继为主线任务赴死。
可是她的心是肉长的,无法把NPC当做无生命体去利用。
“我说话!你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你别动她!”
歹徒及时收了手,把手机递到她面前,一脸诡笑:“早这么识趣不就好了?何必让我动粗。你是千金大小姐,要是吓到了怎么办?”
“对着电话求救,越凄惨,你们接下来的日子就越好过。”
简寒一口答应:“我明白了。”
电话重新拨了过去,歹徒按了免提键。空旷的四壁,呼啸的远风,让耳畔的电子音微微失真。“嘟”了两声,被那边接通。
是简父深沉沧桑的声音。
“喂?”
歹徒挑眉示意简寒。
简寒便道:“爸爸,救救我!”
“小寒!?”电话的另一端传来简父哽咽的声音,“女儿,你现在还好吗?”
简母听见了女儿的声音,不顾满屋子乌压压的人在,痛哭出声,将电话抢到自己手里。“小寒!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疼不疼?害不害怕?优优还好吗?”
简寒看了歹徒一眼,对方正逼视着她,似乎她说错一句话,他就会对萧优动手。
她抖着声音道:“妈妈,我们都不好。你救救我们,我好害怕……”
简母抽泣道:“小寒,你别害怕,就算倾家荡产,妈妈也会救你的!”
电话被歹徒抽走,“简夫人爱女心切,真让我感动。你放心,我人很通情达理,给你三天的周转时间,只要你在三天以后把钱给我,我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儿……哦,还有她的好朋友。”
萧父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优优!你别怕!爸爸也会帮忙想办法的!你一定会平安……”
电话终止。
歹徒带着莫测的笑盯了她们一会儿,招呼手下离开了。
他们一走,简寒就爬到萧优身边,“优优,你疼不疼?”
萧优闷声摇了摇头,叹出口气,极力保持声音平稳,“我没事,他们这些人像是冲着你来的,不认识我是谁。”
“50亿……”她笑了笑,“真敢要啊,先不说家里能不能凑出来,就是把钱给他,他怎么带走都是问题。”
简寒看着她:“50亿很多吗?我们家里不是很有钱吗?”
萧优对她笑:“傻小寒,公司不只是你们简家的,还有那些股东和员工在啊。最近业内经济不景气,一下子抽出这么多钱,公司会垮掉的。”
她低了低头:“要是几千万就给了……我长这么大,没给我爸长过脸,现在还要把家底掏空……”
话说到一半,她朝简寒侧目,不由得一怔。
原本捆着简寒的绳子不知怎么落到地上。
简寒转了转酸麻的手腕,眼神沉静:“那就不给他钱,我们一起逃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越来越暖了。最近重温之前喜欢的小说,发现很多作者都会随着现实世界的季节更迭去写书中的时令,我也是 ^^
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