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随后的计划

伊兰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盯着一团白雾中舞动的昏黑影子。她感觉自己的脸很凉,身体其余的部位却很热,汗水涔涔。有什么东西约束着她的手臂和双腿,这让她的心中立时涌过一阵惶恐。然后她感觉到艾玲达就在房间里,这是一种单纯而舒适的感觉。还有柏姬泰,一团镇定、受到控制的怒意存在于她的脑海中。她们陪伴在她身边,安抚着她的情绪。她正在自己的卧室里,躺在她的床上,盯着亚麻床帐。热水袋排列在她的身边两侧,冬天用的沉重床帘系在雕花床柱上。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就是壁炉中跳动的火焰,但它只能在房间里增加一些闪烁的影子,而不能让伊兰看清楚任何东西。

伊兰下意识地朝真源伸展过去,立刻就感觉到了它。阴极力的感觉令人惊喜,伊兰想要用尽全力汲取它,但她最终还是不情愿地放开真源。她必须控制自己对阴极力的无限欲望。在刚才那段恐怖的时间里,她最害怕的并不是失去生命,而是再也无法碰触真源。现在想来还真是奇怪。

刚才的事情突然涌入脑海,她摇摇晃晃地坐起身,毯子滑到她的腰间。她立刻拉起毯子,赤裸的肌肤上满是汗水,碰触到空气让她感到难以忍受的寒冷。她们连一件衬衫都没有留给她。她竭力想效仿艾玲达那样赤身裸体在别人面前仍然从容自若,却无法做到。“戴玲,”她一边用毯子裹住身体,一边焦虑地说,她的动作很笨拙,她觉得身子里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还有那名卫兵,他们……”

“那家伙没受一点伤。”奈妮薇从影子里走出来,伊兰却觉得她就像是一团影子。她伸手按在伊兰的前额上,感觉不到很高的热度,便满意地“嗯”了一声:“我为戴玲进行了治疗,但她还需要时间恢复体力,她失血过多。你也做得很好。我还以为你发烧了,一个人身体虚弱的时候就很容易发烧。”

“她只让你服食了草药,并没有对你进行治疗。”床脚的一把椅子里传来柏姬泰尖刻的声音,在昏暗的光线中,伊兰只能在那里看到充满威胁感的一团影子。

“奈妮薇·爱米拉很清楚该做些什么。”艾玲达不动声色地说,伊兰只能看见她的白色罩衫和她身上的一点银光。看样子,她应该是蹲踞在墙边,她并不喜欢坐在椅子里。“她辨别出茶水中的叉根气味,但她并不知道该如何用至上力消除这种毒剂,所以她没有贸然行事。”

奈妮薇重重地哼了一声。柏姬泰的尖刻话语和艾玲达的辩护显然同样让她感到不屑,也许她对艾玲达的反感还要更多一点。奈妮薇就是奈妮薇,她不喜欢听别人说她有什么不知道或做不到的事情,而最近,任何敢质疑她治疗能力的人都会惹来她的反感,这大概是因为她知道家人之中有不止一个人的治疗技巧比她更强。“你自己应该也能辨别出来的,伊兰,”她直率地说,“绿麦芽和羊舌草是用来治胃痛的,但它们也能让你睡一觉。我想,你应该会想要睡觉的。”

伊兰正从毯子底下拉出皮热水袋,把它们丢在地毯上,好让自己能凉快一点,听到奈妮薇的话,她打了个哆嗦。伦蒂·麦克拉曾经给她和奈妮薇的茶水中加入过叉根,她一直想要忘记那次恐怖的经历。无论奈妮薇喂给她的是什么样的草药,它们的药效肯定不会比叉根更弱。伊兰觉得自己应该能在房间里走上几步了,她的思维也很清晰。从窗外洒进来暗淡的月光,现在已经是什么时候了?

她再一次拥抱真源,导引四股火之力,点燃了两盏立灯,被镜子映射的火光立刻照亮了房间。柏姬泰伸手遮住眼睛,将军制服真的很合适她,她一定能给那些商人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你还不应该导引,”奈妮薇眯起眼睛看着突然亮起的灯光,她仍然穿着白天那件低胸蓝色长裙,黄色流苏披肩垂挂在她的臂弯里,“你最好再休息几天,恢复一下体力。这段时间里,你需要充足的睡眠。”她朝地板上的热水袋皱起眉。“而且你需要保暖,你要尽量避免需要用至上力治疗的热病。”

“我想,今天戴玲证明了她的忠诚。”伊兰竖起枕头,让自己能靠在床头板上。奈妮薇厌恶地一摊手,床边的小桌子上,一只小银盘中放着盛满葡萄酒的银杯。伊兰带着一点怀疑的神情看了那只杯子一眼。“要证明这一点很难。我想,我欠了她的义,艾玲达。”

艾玲达耸耸肩,在她们到达凯姆林时,她就忙不迭地换上艾伊尔服装,丢掉丝绸衣裙,穿上宽松的羊毛罩衫和羊毛裙,仿佛她突然害怕起湿地人的奢侈来了。她的腰间系着一条深色披巾,一条深色手绢将她的长发系在脑后。现在她的模样就是一个标准的智者学徒,只不过在她的脖子上戴着一串用复杂的雕刻银碟做成的项链,这是她身上唯一的首饰,是艾雯送她的礼物。伊兰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如此匆忙地更换衣饰。当她穿着湿地人的衣服时,麦兰和其他智者似乎对她完全不加以管束,但现在她一换回艾伊尔服装,那些智者立刻又将她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如同两仪师掌握初阶生那样。她们之所以还能让艾玲达留在凯姆林,只不过因为艾玲达是伊兰的首姐妹。“如果你这么认为,那你就确实欠她的。”她很像是在指出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但她的语气很快又变成了亲切的责备,“不过这个义并不大,伊兰。你有理由怀疑,但你不能把所有事情都这样压在心上,我的姐妹。”她笑起来,仿佛突然想到一个精彩的笑话。“实际上,你这么做实在是有些骄傲。这样下去,我也不得不和你一样过分地骄傲了。只是智者们最后一定会把罪过都算到我头上。”

奈妮薇夸张地翻起眼珠,但艾玲达只是摇了摇头,她显然是在无奈地忍受着奈妮薇的无知。她从智者们那里学习到的,并不止是导引至上力的方法。

“好了,我们不会认为你们两个有多骄傲。”柏姬泰的口气很像是在压制着笑意,她紧绷着脸,几乎是差点就要笑出来的样子。

艾玲达谨慎地看了柏姬泰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因为她和伊兰已经接受了彼此,所以柏姬泰也就以某种方式接受了她,当然,并不是两仪师和护法那样的关系,但她现在对艾玲达经常像对伊兰那样表现出一种姐姐教训妹妹的态度。艾玲达则并不很明白她们怎么会有这样的关系,以及该如何应对。即使她知道了柏姬泰的真实身份,对她也没有什么真正的帮助。有时候,她会以极其强硬的态度表示银弓柏姬泰吓不倒她;有时候,她又会对柏姬泰表现出令人吃惊的顺从;在其他时候,她也总是在这两种极端状态之间来回游走。

柏姬泰对她露出微笑,是一种饶有兴致的微笑,但这个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她拿起膝头的一只细长的包袱,小心翼翼地将它打开,包袱里是一把有着皮握柄的长刃匕首。她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充满压迫感的怒意不停从约缚中传递给伊兰。伊兰立刻认出这把匕首,她曾经在那名黄发刺客的手中见到过一模一样的凶器。

“他们并不打算绑架你,妹妹。”艾玲达低声说。

柏姬泰的声音相当冷峻:“督伊林先用他的剑干掉两名刺客,他杀死第二名刺客时,将佩剑一直甩过房间,刺穿刺客的胸膛,就像该死的走唱人故事里写的那样。”她捏着握柄的末端,竖起那把匕首。“他从最后一名刺客身上夺下这把匕首,用它杀死了刺客。他们一共有四把形状一样的匕首,而这一把上面涂上了毒药。”

“刀刃上这些褐色污渍是灰茴香混合了桃核粉,”奈妮薇满脸厌恶,一边说,一边坐在床沿上,“只要看一眼那家伙的眼睛和舌头,我就知道杀死他的并不是刀刃。”

“蹊跷,”过了一会儿,伊兰才低声说道,这件事确实很蹊跷,“用叉根让我不能导引,也不能动。两个人把我撑起来,第三个人用一把毒匕首刺穿我,真是个复杂的计划。”

“湿地人总喜欢复杂的计划,”艾玲达不自在地瞥了柏姬泰一眼,她在墙边挪了挪身子,又加了一句,“有些湿地人是这样。”

“这个计划相当有效,”柏姬泰同样小心翼翼地把那柄匕首重新包起来,“你很容易接近,所有人都知道你一个人吃午饭。”她摇摇头,金色长辫也随之在脑后来回摆动。“幸运的是,第一个冲向你的人并没有拿这把匕首,只要它刺伤你,你现在就没命了。同样幸运的是,督伊林恰巧在那时经过,听到有人在你房间里摔倒,实在是只有时轴才会有的运气。”

奈妮薇哼了一声:“只要在你的手臂上割下一条足够深的口子,你就死定了。桃核是桃子最毒的部分,如果刺伤戴玲的刀子也涂了这样的剧毒,她也不可能活下来。”

伊兰看着面无表情的朋友们,叹了口气。真是个非常复杂的计划。难道光是间谍藏匿在王宫中还不够吗?“一名小保镖,柏姬泰,的确是……很重要。”她早就应该知道,柏姬泰一定会有她的筹划。柏姬泰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她们之间的约缚的确闪过了一点满意的火花。

“今天守卫你的那些女人只是个开始,”听柏姬泰的语气,她完全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我还会再挑一些卫士,二十人应该足够了。卫兵数量过少的话,就不能保证你的安全。该死的,现在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伊兰对她的话并没有表示任何反对,只是听着她继续说下去:“在很多场合,男人没办法待在你身边,而女人则能继续守卫你,而且女人天生就比男人谨慎。人们会以为那些女人只是你的仪仗队——你的枪姬众,我们还会给她们一些特别的东西,比如一条绶带,这样能让她们看上去更像仪仗队。”艾玲达用锐利的目光扫视她一眼,但柏姬泰对此完全不在意。“问题是,她们应该由谁来指挥,”她若有所思地皱起眉,“有两三名贵族和号角狩猎者已经在为她们等级的高低而争吵了。那些该死的女人知道该如何发号施令,但我不太确定她们是否知道什么样的命令才是正确的。我可以将卡赛勒提升为副官,但我想,她更适合做一名旗手。”柏姬泰耸耸肩。“也许她们之中还有更适合的候选人,但我想,她们都更适合做士兵,而不是指挥官。”

哦,她全都想到了。二十人?她必须盯紧柏姬泰,以免这个数字上涨到五十人,甚至更多。在男人没法保护她的场合,女人仍然能保护她。伊兰打了个哆嗦,也许这意味着她在洗澡时旁边真的会有人监视。“卡赛勒应该能胜任,一名旗手足以率领二十个人。”伊兰相信她能说服卡赛勒不要做出太唐突的事情,并让那些卫兵在她洗澡时能留在浴室外面。“那个叫督伊林的人只是恰巧经过?柏姬泰,你认识他吗?”

“督伊林·麦拉尔,”柏姬泰缓缓地说道,她的眉毛交会成一个相当尖锐的角度,“一个满面笑容,却心肠冰冷的家伙。他的微笑全都是给女人的,他总是在追逐年轻女仆。就我所知,他曾经在四天里上了三张不同的床。他喜欢谈论他的‘战利品’,但他从不强迫任何拒绝他的人。他自称曾经当过商人的保镖和佣兵,现在,他是一名号角狩猎者。他的确懂得一些战斗技巧,因为他的能力,我已经任命他为副官。他是安多人,应该来自安多西部靠近巴尔伦的地方,他说他在继位战争时就曾为你的母亲战斗,不过他在那时应该还只是个男孩,但我问过他关于那场战争的问题,他全都答对了。也许他真的曾经被卷入其中。不管怎样,佣兵都很擅长为他们的过去编织谎言。”伊兰将双手交叠在肚子上,心里想着这个督伊林·麦拉尔,她只记得一个瘦削的男人和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那时他一只手掐住刺客的喉咙,另一只手和刺客争夺着一把剧毒匕首。一个能力受到柏姬泰承认的男人,她正在尽量让这种有能力的安多人成为她的军官。也许这是一场恰逢其时的援救,一个人对付三个,佩剑如同标枪般飞过房间,的确很像走唱人的故事。“他应该得到相对的奖励,可以将他提拔为队长,让他指挥我的保镖,柏姬泰。卡赛勒可以成为他的助手。”

“你疯了吗?”奈妮薇喊道。但伊兰只是示意她噤声。

“知道他在身边,我会感到更加安全,奈妮薇。他不会追求我的,尤其是在卡赛勒和另外二十名像卡赛勒一样的人聚在他周围时。她们知道他的名声,会像鹰一样盯着他。柏姬泰,你要挑出二十个人?这点我答应。”

“二十,”柏姬泰漫不经心地说,“也可能多一点或少一点。”但她盯着伊兰的目光丝毫没有漫不经心的样子。她向前倾过身,双手扶住膝头。“我想,你知道你正在干什么。”很好,她终于不再争辩,而是开始像个护法一样了。“那么,督伊林不再是卫兵副官,而是卫兵队长了?因为他拯救了王太女的性命,这只能让他更加狂妄自大。如果你不命令他对这件事严格保密,明天全凯姆林的人大概都会知道这件事。”

伊兰摇摇头:“哦,不,这件事并不需要保密,就让全城的人都知道吧。有人想要刺杀我,而队长督伊林救了我的命,不过关于匕首有毒的事情不必泄露出去。所以,大家一定要小心自己的言行。”

奈妮薇哼了一声,斜睨了伊兰一眼:“伊兰,你要小心有一天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很聪明,奈妮薇·爱米拉。”艾玲达站起身,抚平厚重的裙摆,然后拍了拍腰间的角柄匕首。这把匕首比她还是枪姬众时所佩戴的匕首要小一些,但仍然是一件相当有杀伤力的武器。“而且我会照看好她的后背。现在,我已经得到许可,能一直留在她身边了。”

奈妮薇气恼地张开嘴,但令人惊讶的是,她很快又将嘴闭上。她轻抚着自己的裙摆,显然是要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你们全都瞪什么瞪?”她喃喃说着,“如果伊兰想让这家伙捏她的脸蛋,我又有什么话可说的?”柏姬泰张大嘴巴。伊兰很想知道,艾玲达是不是有些窒息,因为她的眼珠子都突出来了。

微弱的报时钟声从宫殿最高的塔楼上传来。伊兰愣了一下,现在的时间比她以为的还要晚。“奈妮薇,艾雯也许已经在等我们了。”伊兰一时找不到自己的衣服,“我的荷包在哪里?那里有我的戒指。”她的巨蛇戒就戴在手指上,但伊兰指的并不是这枚戒指。

“我可以单独去见艾雯,”奈妮薇坚决地说,“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无法进入特·雅兰·瑞奥德。不管怎样,你已经睡了一下午,我打赌,你现在不可能很快再睡着了。而且我知道,你也做不到醒着进入恍惚状态。”她得意地微笑着,显然,这在她看来是另一场胜利。艾雯曾经教过她们如何在清醒时进入恍惚状态,但伊兰在费尽力气之后,虽然把自己搞得头昏脑涨,却总是无法做到艾雯所说的样子。

“你真的想要打赌吗?”伊兰喃喃地说道,“你赌什么?我现在可要把它喝下去了。”她瞥了床头桌上的银杯一眼。“我打赌,我会倒头就睡。也许你在那里面放了些什么东西,也许你曾经想过要骗我喝下它……嗯,当然,你不会这么做的。所以,我们要赌些什么?”

那种令人气恼的笑容从奈妮薇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片出现在她脸颊上的红晕。

“好啊!”柏姬泰站起身,双手叉腰,带着责备的神情高声说道,“人家让你没有翻肠倒胃地受罪,你却像个娇纵的小姐般让人家为难。现在,不要去想什么戒指了,如果你乖乖喝下它,好好睡一觉,忘掉梦的世界的冒险,我也许会认为你已经够成熟了,不必安排一百名保镖在你周围。还是你需要让我捏着你的鼻子把它灌进你嘴里?”当然,伊兰从不认为柏姬泰能一直像真正的护法那样乖乖听话,但一百名保镖也太夸张了。

当柏姬泰说话时,艾玲达已经转过脸瞪着她,还没等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她已经开了口:“你不能这样对她说话,柏姬泰·塔荷琳。”她挺直腰杆,充分发挥自己身高的优势,穿着高跟靴子的柏姬泰并不比她矮多少,但勒紧披巾的艾玲达看起来完全像是一位真正的智者。的确,有些智者的面容看上去并不比她老多少。“你是她的护法,你应该问问安奈伦,什么才是护法应有的言行。他是一个伟大的人,但他仍然对奈妮薇言听计从。”安奈伦就是岚,这个词在艾伊尔语中的意思是独行客,艾伊尔人一直传颂着他的故事,对他非常敬仰。

柏姬泰上下打量着艾玲达,全身松弛下来,仿佛一下子矮了几寸。她张开嘴,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笑容,显然,她是打算用尖刻的话语戳破艾玲达吹起的气泡。她经常会这样做,但还没等她说出一个字,奈妮薇已经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哦,为了光明之爱啊,算了,柏姬泰,如果伊兰说要去,那就只能让她去,什么都别说了。”然后她伸手指着柏姬泰。“否则我们以后可就有话要说了。”

柏姬泰盯着奈妮薇,双唇无声地歙动了两下,伊兰从约缚中体会到一种强烈的愤怒和挫败感。但柏姬泰最终还是跌坐回椅子里,双腿摊开,两只脚架在靴跟的狮头马刺上,表情阴沉地低声嘟囔着什么。如果伊兰不了解柏姬泰,她一定会以为柏姬泰要和奈妮薇结仇了。伊兰很想知道奈妮薇为什么会这么做,奈妮薇曾经像艾玲达一样尊敬柏姬泰,但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彻底改变了。现在奈妮薇对待柏姬泰就像对待其他人一样颐指气使,而且她对柏姬泰的恫吓往往会成功。奈妮薇曾经说过,柏姬泰告诉过她,自己和其他人是一样的,奈妮薇肯定相信她的话。但不管怎样,柏姬泰依旧是柏姬泰。

“我的荷包呢?”伊兰又一次问道。柏姬泰这才去更衣室拿来她的绣金红荷包,这正是护法应该做的事情,只是以前柏姬泰在做这些事时总是要唠叨上一两句。这次,她把荷包捧到伊兰面前,还夸张地鞠了个躬,又朝奈妮薇和艾玲达撇撇嘴。伊兰叹了口气。这三个女人之间绝对没有任何矛盾,实际上,她们相处得很好,但如果她们不这样互相耍脾气就更好了。

那枚形状扭曲的怪异戒指被穿在一根样式朴素的皮绳上,躺在荷包最里面,它的上面是一些钱币。在它旁边,还有一块被仔细打成一个小包裹的丝绸手帕,手帕里有一些羽毛,那是伊兰最宝贵的东西。这枚戒指的材质看上去像是石头的,由蓝、红和褐三种颜色相互缠裹而成,但它摸上去却像钢一样坚硬光滑,而且似乎比钢铁还要沉重。伊兰将穿住戒指的皮绳挂在自己的脖子上,戒指落在她的胸前。然后她收紧荷包的勒绳,把它放到床头的小桌上。接着她拿起酒杯,芬芳的酒香飘向她的鼻尖,她挑起一侧的眉毛,笑着望向奈妮薇。

“我要回我的房间去了。”奈妮薇僵硬地说。她从床边站起身,严厉地看着柏姬泰和艾玲达,不知为什么,她额头上的那颗霁珊让她的面容显得更加强硬了。“你们两个要睁大眼睛!在你安排好那些保镖之前,她还是有危险的。即使那些保镖就位,我希望你们也不会放松警戒。”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当柏姬泰对奈妮薇怒目而视的时候,艾玲达已经开始发起反击了,“我不是傻瓜,奈妮薇!”

“这是你说的,”奈妮薇朝她们两个说道,“为了伊兰,我希望如此。其实这也是为了你们。”她收拢披肩,迈着平稳的脚步走出房间,那种从容不迫的样子和两仪师没有任何差别,显然她已经非常善于此道了。

“该死的,你一定以为你才是这里的女王。”柏姬泰嘟囔着。

“她才是过分骄傲的家伙,柏姬泰·塔荷琳,”艾玲达也说,“就像沙度的山羊一样骄傲。”她们相互点点头,仿佛已经达成共识。

但伊兰注意到,她们的这些话都是在奈妮薇关上房门后才说出口的。现在那个曾经对两仪师极度反感的人已经变成彻头彻尾的两仪师。也许岚在这件事上起了些作用,利用他的经验对奈妮薇进行一些指导。有时候,奈妮薇仍然需要费些力气才能保持平静,但自从她结婚以后,她在这方面已经愈来愈从容了。

伊兰喝了一口酒,觉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这是非常好的酒,伊兰却不由自主地朝酒杯皱起眉,感到有些犹豫,她仿佛又想起那杯茶里的叉根味道。奈妮薇在这里面放了什么?当然不是叉根,但到底是什么?想要喝下这杯东西似乎有些困难,但她还是挑战般地喝光了杯中的酒。我很渴,就是这样。她一边想着,一边伸手把酒杯放在银托盘里。我当然不是要证明什么。

柏姬泰和艾玲达一直在看着她,直到她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打算进入梦乡时,她们才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要待在起居室里,”柏姬泰说,“我会在那里备好弓箭。你留在这里,以备她有什么需要。”

艾玲达并没有争辩,她抽出腰间的匕首,蹲下身去。从她所在的位置,她能看到所有从房门走进来的人,但进来的人却很难看到她。“在你进来之前,要连敲两下门,再敲一下,然后报出名字,否则我会认为进来的是敌人。”柏姬泰点点头,仿佛这是世界上最有道理的一句话。

“这太傻……”伊兰伸手捂住一个哈欠,“太傻了。”把这个哈欠打完之后,她才继续说:“没有人会……”又是一个哈欠,她差不多能把自己的拳头塞进嘴里了!光明啊,奈妮薇到底在那杯酒里放了什么?“会在今晚……杀我,”她懒洋洋地说,“你们……都知道……”她的眼皮变得愈来愈沉,不由自主地滑了下来。她将脸埋进枕头里,心里还想着要把话说完,但……

她正在宏厅里——凯姆林王宫的王座大厅,这是宏厅在特·雅兰·瑞奥德中的映射。在这里,现实世界中异常沉重的扭曲石戒指轻得仿佛要从她的乳沟里飘出来。这里也有光,却找不到光源,它不像阳光或灯光。即使在特·雅兰·瑞奥德的夜晚,这种光也足以让人看清周围的事物。一切都仿佛在梦中一样,而那种永远存在的,仿佛有一双眼睛正在背后窥看的感觉却更像是一场噩梦。不过她已经习惯了。

宏厅是进行大规模朝会、正式接见外国使节、签订重要条约和进行战争宣告的地方,这个长方形的巨大厅堂很符合它的名字和功能。除了她之外,现在宏厅中空无一人,仿佛一座巨大的洞穴。两排光芒闪烁的白色圆柱足有六十尺高,从大门一直延伸到宏厅的另一端。在宏厅的尽头,狮子王座立在大理石基座上,红色的地毯覆盖着基座的白色台阶,整座大厅则铺着红白色的石地板。王座的尺寸是为女性设计的,雕刻成狮爪形状的镏金椅腿非常粗重。在高椅背顶部,用红宝石铺成的底色上是月长石铺成的白狮子图案,宣示着坐在这把椅子上的人是一个强大国家的统治者。高高的穹顶上镶嵌着一扇扇彩色玻璃窗,窗户上能看到从安多建立伊始历代女王的画像,她们的画像之间是白狮子图案和一幕幕战争的场景。历代女王正是在这一场场战争中,将安多从亚图·鹰翼帝国残片中一座孤立的城市发展成一个大国。在百年战争之中诞生的许多国家现在都已不复存在,但安多从诞生之来,历经千年而不衰。有时候,伊兰觉得这些女王画像正在审视她,评判她有没有能力追随她们的脚步。

伊兰来到宏厅中不久,就有另一个女人出现了。那是一名黑发年轻女子,她坐在狮子王座里,身穿光滑的红色丝绸长裙,在袖子和衣襟上绣着银色狮子,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串鸽子蛋大小的火滴石,头上顶着玫瑰王冠。她一只手轻按住王座的狮头扶手,威严地注视着大厅。当她看到伊兰时,脸上立刻露出错愕的神情,王冠、火滴石和丝绸长裙也都从她身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朴素的羊毛裙和一条长围裙。片刻之后,这名年轻女子便消失了。

伊兰笑了笑,即使是仆人也在做着登上狮子王座的美梦。她希望那个女孩不会在惊慌中醒过来,希望她能进入另一个愉快的梦境,一个比特·雅兰·瑞奥德更加安全的梦境。

王座大厅中又发生了其他的变化。排列在高大圆柱旁的两列工艺精巧的灯架似乎正在摇曳;高大的拱门刚才还是打开的,却在眨眼间关上了。在真实世界中的东西只有固定于一个状态相当长的时间,才有可能在梦的世界里留下映射。

伊兰想象着一块立镜,立镜立刻出现在她面前,她在镜中的倒影穿着一件高领绿色丝裙,胸前绣着银丝花纹,耳垂上别着两块翡翠,金红色的卷发上也点缀了小块的翡翠。她让头发上的翡翠消失,然后点了点头。这是符合王太女身份的装束,但太过炫耀也不好,在任何地方都要小心对自己的感觉……她的绿色丝裙变成塔拉朋风格的紧身裙,又变成黑色的海民宽松长裤。她双足赤裸,脸上出现了黄金耳环、鼻环和挂满徽章的细金链,手上也有黑色刺青。她的上身一丝不挂,正像亚桑米亚尔在海中时一样。伊兰红着脸,匆忙将服饰变回最初的样子,又将翡翠耳坠变成朴素的银耳环。对自己的服饰想象得愈简单,就愈容易维持它们。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面镜子,镜子便从她眼前消失了,然后她抬起头,去看穹顶上那些庄严的面孔。“有些人登上王座的时候,也像我一样年轻。”她对她们说。但这样的人并不多,其中只有七个人让玫瑰王冠在自己的头顶逗留了相当长的时间。“有些人比我还年轻。”这样的人有三个,其中有一个当女王的时间还不到一年。“我并不奢望我能像你们一样伟大,但我不会让你们蒙羞,我会成为一名好女王。”

“在和窗户说话?”奈妮薇的声音让伊兰吃了一惊。她使用的是伊兰胸前那枚戒指的复制品,这让她的形体显得有些飘渺,几乎可以说是透明的。她皱起眉,大步向伊兰走过来,却被自己的裙摆绊了一下。她身上的深蓝色塔拉朋裙子比伊兰刚才想象的还要紧得多。奈妮薇看到自己的装束,吸了一口冷气,突然间,她换上一套同样颜色的安多丝裙,在袖子和胸前绣着金线花纹。现在她仍然时常会说,“优质、结实的两河羊毛衣服”才是最适合她的,但即使在这个她可以随心所欲变换衣着的地方,她也几乎没再穿过那样的衣服了。

“你在那酒里放了什么,奈妮薇?”伊兰问,“我感觉自己就像一根被熄灭的蜡烛。”

“不要试图改变话题,如果你在和窗户说话,那你就真的应该去睡觉,而不是留在这里了。我真有点想命令你——”

“不要这样,奈妮薇,我不是范迪恩。光明啊,被范迪恩那些人认为是理所当然的那些传统,我连一半还不知道呢。但我不愿意违抗你,所以请不要让我回去。”

奈妮薇瞪着她,狠狠地拉了一下自己的辫子。她身上衣服的细节出现了一些变化,裙摆变得厚重了一点,刺绣的图案也改变了,高领子陷下去,又升了起来,还出现了蕾丝护颈。她在这方面还缺乏必要的专心,但她额头上的红点从没有丝毫改变。

“好吧。”她平静地说道,在她脸上的怒容也消失了。黄色流苏披肩出现在她的肩头,她的脸上表现出一点点两仪师那种光洁无瑕的样子,在她的额角也出现了一些银丝,但她的言辞却和她的容貌及镇定的声音截然相反。“这次的事情让我和艾雯谈,我指的是今天发生的事情。每次你都喋喋不休地要把一切细枝末节都讲出来。光明啊!我真不希望她是玉座,如果她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怪罪到我们两个的头上。”

“如果我知道什么?”艾雯问道。奈妮薇猛地转过头,脸上完全是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片刻间,她的流苏披肩和丝绸长裙变成一件见习生的彩色镶边长袍,就连那颗霁珊也消失了。虽然她很快就变回原来的样子,只是鬓角没有了白发,但这已经让艾雯的脸上露出令人担心的神情,她太清楚奈妮薇了。“如果我知道了什么,奈妮薇?”她严厉地问。

伊兰深吸一口气,她并不打算隐瞒什么,至少她会把所有重要的事情都告诉艾雯。而奈妮薇现在可能会把一切都说出来,或者变得像一块顽固的石头,坚持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这只会让艾雯更凶狠地盘问她们。“有人把叉根放进我午餐的茶里。”然后她简单地将那些刺客和恰巧经过的督伊林,以及戴玲对其忠诚心的证明告诉了艾雯。她还向艾雯报告了爱伦娜和娜埃安被掳走、首席侍女在王宫中搜寻间谍、兰德遭受攻击以及无故失踪,甚至还有泽亚和珂丝蒂安由范迪恩进行指导的情况。艾雯听到这些事的时候,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伊兰提到兰德时,她打断伊兰的话,说关于这件事她已经知道了。听到范迪恩在搜捕黑宗两仪师的事情上没有任何进展,她不满意地摇摇头,这是她对于伊兰的报告最强烈的一次反应。“哦,我要有保镖了,”伊兰最后说道,“二十个女人,指挥她们的是督伊林队长。我不想让柏姬泰为我成立一支枪姬众的队伍,但她差不多已经在这样做了。”

一只无背的扶手椅出现在艾雯身后,她没有回头看一眼就坐了下去,对于操纵梦的世界的技巧,她比伊兰和奈妮薇要强得多。她穿着深绿色的羊毛骑装,做工非常精致,但并没有任何装饰,很可能她在白天时穿着的就是这身衣服。“明晚……应该是今晚了,你们在莫兰迪和我见面。希望家人的出现不会让那些宗派守护者们发疯。”

奈妮薇已经恢复了过来,但她还是在用手指拨弄着裙摆,现在她衣服上的刺绣变成银色的。“我以为你现在已经将白塔评议会掌握在手心里了。”

“掌握一只白鼬也比掌握住她们来得更容易。”艾雯不带表情地说,“她们永远都在扭动挣扎,还会回头咬你的手腕。关于对抗爱莉达的战争,她们总算是能够听我的话了。不管她们怎样抱怨雇佣士兵的巨额资金,但她们也没有别的办法。而我们和家人达成的协议并不是战争的一部分,我们让家人相信白塔一直都知道她们的存在,如果评议会知道这件事,知道我们瞒着她们都做了些什么,大概她们全都会疯了。她们正竭尽全力想办法停止接受新的初阶生。”

“她们不能这样做,对吧?”奈妮薇问。她也为自己弄出一把椅子,那把椅子刚刚出现时,和艾雯的椅子完全一样。她回头确认了椅子没有问题,才坐了下去,而这时椅子变成一把三条腿的凳子。当她在上面坐稳时,它又变成有横栏椅背的乡村椅子,现在她的裙子也变成了开衩的骑马裙。“你已经发表了宣告,任何年龄的任何女子,只要通过测试,都能被白塔接受。对于家人,你只需要再发表一个宣告就行了。”伊兰想象出一把她的起居室的椅子,坐了进去,这对她来说是一件最容易想到的家具。

“哦,玉座的宣告就像法律一样,不容违抗,”艾雯说,“但评议会总有办法绕过这种宣告。她们最新的抱怨是我们只有十六名见习生。大多数姐妹对待芙芮恩和瑟德琳的态度仿佛她们仍然是见习生一样,但即使是十八个人也不足以训导这么多初阶生。现在已经有一些姐妹参与对初阶生的训练,我相信,她们之中的一些人希望寒冷的天气能够减少前来参加初阶生测试的人数,但她们的希望显然是落空了。”她突然露出微笑,在她的黑眸里闪烁出一点恶作剧的光彩。“我希望你能见见一名新来的初阶生,莎琳娜·麦罗伊,一位老祖母。我想,你一定会承认她是个不平凡的人物。”

奈妮薇的椅子突然消失了,让她重重地跌坐在地板上,但她似乎完全不觉得痛,只是愣愣地坐在那里,困惑地盯着艾雯。“莎琳娜·麦罗伊?”她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她是初阶生?”她的衣服变成伊兰从没见过的样式——如水波般柔顺的袖子,胸口处深深凹下,上面绣着花朵图案,缀着小粒的珍珠。她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际,兜住头发的发网用金丝编成,上面装饰着月长石和蓝宝石,在她的左手食指上有一只样式朴素的金戒指。只有她的霁珊和巨蛇戒没有任何变化。

艾雯眨眨眼:“你认识她?”

奈妮薇站起身,盯着自己的衣服,然后她抬起左手,带着迟疑的神情摸了摸那枚金戒指。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改变这身衣饰。“也许不是同一个人,”她喃喃地说道,“不可能!”她又变出一个艾雯那样的椅子,又朝那把椅子皱皱眉,仿佛是在命令它保持原样。但是当她坐下去的时候,椅子还是出现了高椅背和雕花。“我记得有一个莎琳娜·麦罗伊……那是在我接受见习生测试时。”她匆匆地说道,“我并不需要报告这些事,这是规则!”

“你当然不需要。”艾雯说道,但她盯着奈妮薇的眼神却非常奇怪。伊兰知道,自己的眼神一定也和艾雯一样。但她也知道,如果奈妮薇固执起来,她完全能成为骡子的老师。

“艾雯,既然你提到了家人,”伊兰说,“那么你有没有想到誓言之杖?”

艾雯抬起一只手,仿佛要阻止伊兰说下去,不过她的回答依旧安静如常:“不需要特别去想,伊兰,以誓言之杖立下的三誓,正是让我们成为两仪师的根本。一开始我还不明白这一点,但现在我已经明白了。在我们收回白塔的第一天,我就会以誓言之杖立下三誓。”

“这太疯狂了!”奈妮薇脱口说道。她在椅子里向前倾过身子,双手紧握成拳头,按在膝盖上。令伊兰吃惊的是,这次她的椅子和衣服都没有任何变化。“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家人就是证据?有多少两仪师能活过三百岁?甚至能活到三百岁?不要阻止我谈论年纪。你知道,这是个荒谬的传统。艾雯,黎恩被称为长姊,因为她是艾博达最年长的家人,而家人之中真正最年长的是奥罗西娅·耐莫尼,她是提尔的一名油商,已经有将近……六百岁了!如果评议会知道这件事,我打赌她们肯定会将誓言之杖束之高阁。”

“光明在上,三百年是一段漫长的时间,”伊兰插话道,“但如果我知道我的寿命可能会缩短一半,可能我也不会高兴,艾雯。而誓言之杖将对你向家人许下的承诺产生怎样的影响?黎恩想成为两仪师,但当她立下三誓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奥罗西娅呢?她会不会立刻就死去?当你不知道结果的时候,你不能要求她们这样立誓。”

“我不会要求任何事。”艾雯的脸上仍然镇定若素,但她已经挺直了后背,声音也变得冰凉而刚硬。她的目光仿佛要深深地刺入身边两个人的心中。“任何想要成为两仪师的女人都必须立下誓言。拒绝立誓,却又自称为两仪师的人将受到白塔的彻底裁决。”

伊兰在艾雯的注视下费力地咽了口口水,奈妮薇的脸色则变得惨白。艾雯的意思非常清楚,现在对她们说话的不是一个朋友,而是玉座,玉座在宣布判决时是没有朋友的。艾雯显然对她们的反应感到满意,于是她放缓口气:“我知道这个问题。”她用稍微平常一些的语气说。但她显然还是不允许伊兰和奈妮薇有任何争辩。“我希望所有记录在初阶生名册上的人都能有最好的发展,希望她们能够得到披肩,但我不希望任何人因此而失去生命。一旦评议会知道家人的事情,等到她们挥舞完拳头之后,我想我可以让她们同意,想要退休的两仪师都可以在退休时被除去三誓。”在很久以前,两仪师们就知道誓言之杖可以束缚一个人立下的誓言,也能解除这个誓言,否则黑宗两仪师怎么能说谎?

“我想,这应该是个很好的解决办法。”奈妮薇谨慎地表示赞同。伊兰只是点点头,她相信在这件事上还有更多可以做的。

“退休的两仪师成为家人,奈妮薇,”艾雯轻声说,“这样,家人也就和白塔建立牢固的联系。当然,家人可以继续她们自己的生活,遵守她们的规则,但她们必须同意,女红社将处于玉座的指挥之下,而不是听命于评议会。而且家人的位阶低于两仪师,她们必须成为白塔的一部分,不能再是一个完全独立的组织了。但我想,她们会接受的。”

奈妮薇又一次高兴地点点头,但她又想了想,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她气恼地说:“但……家人的尊卑次序是由年龄决定的!这样做的话,一些能力还不足以成为见习生的老人,就会向退休的两仪师发号施令了!”

“她们已经不再是两仪师了,奈妮薇,”艾雯摸了摸戴在右手的巨蛇戒,微微叹息一声,“有些家人已经得到了这枚戒指,但她们并不会佩戴它。我们最终也要放弃它,我们将会成为家人,奈妮薇,而不再是两仪师。”听她的声音,她仿佛已经看到那个遥远的日子,那个还与她们间隔着漫长岁月的失落,但她还是放开那枚戒指,深吸了一口气。“现在,还有什么事情吗?还有一个漫长的夜晚在等着我。我希望能真正睡上一会儿,然后再去面对那些宗派守护者。”

奈妮薇皱起眉,她已经握紧拳头,并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巨蛇戒,但她显然已经不打算再为家人的事争论了。“你的头痛还是很厉害吗?我想,如果那个人的按摩能有点用,你的头应该不会那么痛了。”

“哈丽玛的按摩非常有效,如果没有她,我已经无法入睡了。有没有——”她的声音消失了,眼睛直直地盯着王座大厅的门口,伊兰也跟着转头看了过去。

一个男人正在看着她们,他的个子像艾伊尔人一样高,深红色的头发上夹杂着一点白丝,但艾伊尔人肯定不会穿上蓝色的高领外衣。他的身材相当壮硕,一张刚硬的面孔看上去有些熟悉。当他看到自己被她们发现,他立刻转过身,向走廊里飞奔而去,很快就从她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伊兰倒吸了一口气,那个人肯定不是在偶然的梦境中进入特·雅兰·瑞奥德的,否则他现在应该是骤然消失。但伊兰还能听到他的靴子敲击地板的响亮声音。他可能是一名梦行者,智者们说过,梦行者在男性之中非常罕见,但也是存在的,否则他也一定拥有一件能进入梦的世界的特法器。

伊兰跳起身,尾随那个男人追了过去,但艾雯的速度比她更快。转瞬间,她已经出现在门口,朝那个男人消失的方向望过去。伊兰想象自己站在艾雯身边,于是她真的就站到了艾雯身边。走廊里已经寂静无声,只剩下摇曳不定的立灯、箱柜和织锦壁挂。

“你们是怎么办到的?”奈妮薇将裙摆提到膝上,跑了过来。她脚上穿着红色的丝绸长袜!当她察觉到伊兰在看她的袜子,立刻就放下裙摆。然后她也向走廊里望过去。“他去哪里了?他可能偷听到我们说的所有事情了!你们认识他吗?他让我想到某个人,但我怎么也想不清楚。”

“兰德,”艾雯说,“他倒是可以当兰德的叔叔。”

当然,伊兰想,但兰德肯定没有这样一个卑鄙的叔叔。

王座大厅的另一端传来一个轻微的金属敲击声。在高台后面,通往更衣室的门被关上了,房门在特·雅兰·瑞奥德中总是在敞开和关闭状态之间不停变化,但它们不会自动被推开或闭合。

“光明啊!”奈妮薇喃喃地说,“到底有多少人在偷听我们说话?那些人都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无论他们是谁,”艾雯平静地回答,“他们显然并不比我们了解特·雅兰·瑞奥德。他们不是朋友,否则他们也不会偷听。我想,这两个在大厅两端偷听的人彼此之间也不是朋友。那个男人穿着夏纳风格的衣服,在我的军队里有夏纳人,但你们也都认识那些人,他们之中并没有和兰德相像的。”

奈妮薇哼了一声:“无论他是谁,这里偷听的人也太多了。我想回到我自己的身体里去,在那里,我只需要担心间谍和涂了毒药的匕首。”

夏纳人,伊兰想,边境国人。她怎么忘记了这件事?当然,和叉根比起来,这只不过是一件小事。“还有一件事。”她努力提高声音,但言语中还是带着一点她不希望出现的小心翼翼,她就以这样的语气报告了戴玲关于边境国军队出现在布雷姆森林的讯息,以及诺瑞总管为这件事准备的信笺。她一边说,一边警戒地查看着走廊和宏厅,她不想让另一名间谍再偷听自己说的话了。“我想,边境国的四位国王应该就在布雷姆森林。”

“兰德,”艾雯吁了口气,她显得相当气恼,“他还真的是能把水搅浑。你知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来向兰德宣誓效忠的,还是要抓他去见爱莉达?我想不出他们还能有什么理由要行进四千里来到这里。他们现在大概只能用他们的鞋子来煮汤喝了!你知不知道,要在这么长的行军路线上维持一支大军的后勤供给有多么难?”

“我想,我可以去查一查。”伊兰说,“不管怎样……你给了我一些灵感,艾雯。”她不禁露出微笑,今天总算是有些好事了。“我想,我也许能利用他们维护狮子王座的安全。”

亚丝恩审视着面前高大的刺绣框,叹了口气,叹息到一半时,变成了一个哈欠。摇曳的灯火只散发出一点昏暗的光亮,但这并不是她的鸟雀都偏向一侧的原因。她想要到床上去,她不喜欢刺绣,但她必须保持清醒,这是避免和加丝玛交谈的唯一办法,只有加丝玛会管它叫“交谈”。那个傲慢自大的黄宗两仪师也在房间的另一边专心地刺绣,她认为所有拿着一根针的人都会对这种劳作充满兴趣。亚丝恩知道,如果她从椅子里站起来,加丝玛立刻就会开始唠叨各种关于她的重要故事。在魔格丁消失的这几个月里,她至少已经有二十次听过加丝玛是如何审问泰姆拉·奥班亚的;还有她是如何诱使红宗刺杀了曦云·飞宇,以阻止曦云逮捕她的。这件事她说了至少有五十遍!按照加丝玛的说法,黑宗完全是由她一手拯救的。而且她一有机会就会说这些事,这种聒噪不仅无聊,还非常危险。如果无上庭听到她的这些话,她们甚至会因此而丧命。所以亚丝恩只能压下一个哈欠,再次盯着她的作品,继续将针刺入紧绷的亚麻中。也许,如果把红雀绣得大一点,她就能让红雀的翅膀平衡一些了。

门闩的响声让两个人同时抬起了头。她们的两名仆人知道不能打扰她们,而那个女人和她的丈夫早就应该睡死了。亚丝恩拥抱了阴极力,准备好一个能将入侵者烧成灰烬的编织,加丝玛的身周也亮起至上力的光晕。无论是谁贸然闯入,他肯定会后悔到死。

走进来的是爱蒂丝,她将手套握在手中,黑斗篷仍然垂挂在背后。这名身材丰满的褐宗两仪师身上的裙子也是黑色的,没有任何装饰。亚丝恩痛恨穿着朴素的羊毛裙,但她们的确需要避免别人的注意,而且爱蒂丝穿这身衣服倒是挺合适。

爱蒂丝站稳脚步,朝她们眨眨眼,她的圆脸上闪过一丝困惑的神情。“哦,天哪,你们以为是谁进来了?”她将手套扔在门旁的小桌子上。她突然察觉到自己的斗篷,皱了皱眉,仿佛她在上楼时才披上了这件斗篷。她小心地解开脖子上的银领针,然后将斗篷扔在一把椅子上,又一屁股坐了进去。

阴极力的光晕在加丝玛的身上消失了,她转过刺绣框,好让自己能站起来,严厉的面孔让她显得比实际身材还要高一些,而她本身就相当高。她刺绣的鲜艳花朵应该是生长在一座花园里。“你到哪里去了?”她问道。爱蒂丝是她们之中位阶最高的,魔格丁在离开时命令她管理其余两个人,但加丝玛显然对此不在意。“你应该在下午回来,但现在都半夜了!”

“我没有注意时间,加丝玛。”爱蒂丝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她显然已经陷入沉思。“从我上次去凯姆林到现在,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内城依旧是那么迷人。我在一个熟悉的餐馆中吃了美妙的一餐。必须承认,那时凯姆林并没有这么多姐妹,不过她们并没有认出我。”她看了看她的领针,仿佛在思考这东西是从什么地方来的,然后她把领针塞进腰间的荷包里。

“你没有注意时间,”加丝玛冷冷地说着,将双手叉在腰间,也许她这么做是为了防止自己伸手掐住爱蒂丝的喉咙,她的眼里闪动着怒火,“你没有注意时间。”

爱蒂丝又一次眨眨眼,仿佛在为加丝玛的话感到吃惊。任何对身边的世界感觉迟钝的人都不可能活得长久,而在她们到达萨马拉之前,她已经粗心得不止一次遗落了她的伪装,足以让她的护法找到她。她们顺从魔格丁的命令,在这个混乱的地方等她回来,而那个所谓先知手下的暴徒就在这时涌入阿玛迪西亚。即使亚丝恩已经开始相信魔格丁抛弃了她们,她们仍然停留在这座已经快变成一片瓦砾的小镇里。想到这里,亚丝恩的嘴唇扭曲了一下。她们之所以决定离开,是因为爱蒂丝的护法肯尼特赶到了那里,那时他已经确信爱蒂丝是杀人犯,并且开始怀疑爱蒂丝属于黑宗,他决定无论他会遭遇怎样的后果,都必须杀死爱蒂丝。当然,爱蒂丝并不想接受这样的后果,所以她禁止任何人杀死那个男人,于是她们只能选择逃跑。这次,又是爱蒂丝指出,凯姆林是她们唯一的希望。

“你有没有探听到什么,爱蒂丝?”亚丝恩礼貌地问。加丝玛是个傻瓜。无论这个世界看上去多么破烂,任何事情也自有它们的规律。

“什么?哦,那里的辣椒酱不像我记忆中那么好了。当然,那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

亚丝恩压抑住一个叹息,也许现在的确应该让爱蒂丝遭遇某种意外。

房门再次被打开,提麦勒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让房里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这名身材瘦小、有张狐狸脸的灰宗两仪师在肩头披着一条绣有狮子图案的长袍,长袍在她胸前敞开着,露出里面奶油色的丝绸睡衣。她的一只手上戴着用扭曲的玻璃环穿成的手镯,那些圆环的外表和触感都很像玻璃,但即使是铁锤也不可能打断它们。

“你去了特·雅兰·瑞奥德。”爱蒂丝朝那件特法器皱起眉头,但她的语气并不严厉。她们全都有一点害怕提麦勒,因为魔格丁让她们从头到尾观看了莉亚熏垮掉时的样子。亚丝恩在获得披肩的一百三十多年时间里,见识过不少杀戮和折磨,但她从没见过有谁像提麦勒一样……热情如火。

加丝玛偷偷观察着提麦勒,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正紧张地舔着舌头。亚丝恩急忙将嘴巴闭上,并希望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动作。爱蒂丝则显然没注意到她在干什么。“我们有过协议,不使用那些东西。”她的声音几乎和恳求差不多了,“我相信,一定是奈妮薇伤了魔格丁。如果她能在特·雅兰·瑞奥德里打败弃光魔使,那我们怎么可能对抗她?”她转身看着其他人,竭力用叱骂的语气说:“你们两个知道吗?”但她的声音至多只是焦躁地大喊。

加丝玛愤怒地和爱蒂丝对视着,而亚丝恩只是显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她们都知道,但谁愿意去对抗提麦勒?她怀疑就算是爱蒂丝当场抓到提麦勒用特法器进入梦的世界,顶多也只是会象征性地反对一下。提麦勒很清楚自己的权威,所以她并没有俯首接受爱蒂丝的教训,向爱蒂丝道歉。她只是微微笑了笑,而她的眼睛始终都是冰冷的,那双黑色的大眼睛显得有些过分明亮。“你是对的,爱蒂丝,看样子,伊兰已经来了,而奈妮薇就陪在她身边,她们两个都在王宫里。”

“是吗?”爱蒂丝在提麦勒的注视下微微扭动着身体,“那么,”她舔了一下嘴唇,又一次挪动了双脚,“即便如此,在我们想办法越过那些野人,捉住她们之前——”

“她们只不过是野人,爱蒂丝。”提麦勒倒在一张椅子里,毫不在意地摊开四肢,但她的声音却越发严厉了。那种语气大概还不算是发号施令,但也绝对不容许其他人的质疑。“这里只有三个姐妹会给我们造成麻烦,我们能处理掉她们。我们能得到奈妮薇,也许还能得到伊兰。”她突然向前倾过身子,双手紧紧按住椅子扶手。虽然她只穿着睡衣,但从她身上散发出强大的压迫感,爱蒂丝后退了一步,仿佛差一点被她的目光推倒。“否则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爱蒂丝?这就是我们来此的目的。”

没有人再说话,她们的身后已经留下一连串的失败——在提尔,在坦其克。如果无上庭现在找上她们,也许只是为了取她们的性命。但如果她们能找到一位弃光魔使主子,情况就大不一样了。魔格丁非常想要奈妮薇,那么其他弃光魔使也许同样会对那个女孩感兴趣。真正困难的地方在于找到一位弃光魔使,好献上她们的礼物。但除了亚丝恩外,似乎没有人想到这一点。

“有其他人正在窥视我们的两个见习生。”提麦勒靠回到椅子里,用厌烦的声音说道,“一个男人让她们发现了他,还有另一个我看不见的人。”她气恼地撅起了嘴,但眼睛依旧是冰冷的。“我只能躲在一根圆柱后面。这样你高兴了吧,爱蒂丝,我在尽量躲避那些女孩。你高兴了吗?”

爱蒂丝只能结结巴巴地说提麦勒做得很好。

亚丝恩让自己感觉了一下她的四名护法,他们一直在向她靠近。当她们离开萨马拉时,她已经停止了伪装。四个人里,只有博沃是暗黑之友,但其余的三个人也会相信她所说的一切,对她百依百顺。除非有绝对的必要,她不会让房间里的这些人知道她的护法已经来了,但她希望自己身边随时都会有可以差遣的战士,肌肉和钢铁非常有用。如果遇到了最糟的情况,她还可以使用那根长手杖。魔格丁自以为已经将那根手杖妥善地藏了起来,实际上并非如此。

清晨的阳光透过起居室的窗户,将室内照成一片灰色。现在比夏安女士通常的起床时间要早一个小时。但这个早晨,她在天还全黑时就已经穿好了衣服。现在,她相信自己是夏安女士,那个制鞍匠的女儿蜜丽·斯甘已经完全被遗忘了。无论在哪一方面,她都是夏安·埃瓦因女士,多年来一直如此。威廉姆·埃瓦因爵士早已穷困潦倒,居住在一座摇摇欲坠的农舍里,他甚至没能力对这座农舍进行基本的修缮。他和他唯一的女儿,也就是这个家族最后的血脉一直住在偏僻的乡下,在那里,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的贫困。现在,他们的骨头都已经被埋进那座农舍旁的树林里。而她是夏安女士。也许这座设施完备的石头房屋还算不上一座官邸,但它肯定比得上任何富商的住宅。她也早已经死了,就在她签署文件,将全部财产留给她的“继承人”之后。这幢屋子里的家具做工都很精致,地毯是昂贵的上品,织锦壁挂甚至椅子坐垫上都绣着金丝花纹。蓝纹大理石壁炉中跳动着火焰,原先样式朴素的墙楣上现在都雕刻着埃瓦因家族的心与手纹章。

“再来一些酒,孩子。”她说道。法理恩急忙提起高颈银酒壶,在她的酒杯里倒满了热气腾腾的香料酒。这身胸口绣了一颗红心和一只金手的仆人制服很适合法理恩。当她迅速将酒壶放在橱柜上,退回到门旁站好时,她的长脸就像是一副僵硬的面具。

“你在玩一个危险的游戏。”玛芮琳·葛马芬一边说,一边在手掌间转动着她的高脚杯。这名褐宗姐妹骨瘦如柴,头发是毫无生命感的浅褐色,她看起来根本就不像一位两仪师。虽然现在她穿着一身质料上乘的蓝色羊毛裙,但她的窄脸和宽鼻子比法理恩更适合那身仆人制服。“我知道,她被屏障了,但只要她恢复导引能力,你就只剩下哀号的份了。”她的薄嘴唇扭曲了一下,仿佛是在微笑。“也许那时你连哀号都做不到。”

“这是莫瑞笛做出的安排,”夏安答道,“她在艾博达的任务中失败了,莫瑞笛要对她进行惩罚。我不知道这其中的细节,也不想知道,但如果莫瑞笛想把她的鼻子埋进泥巴里,我就会让她的鼻孔中除了烂泥以外什么都没有。难道你认为我应该违背弃光魔使的命令?”这个想法让夏安自己也打了个哆嗦。玛芮琳端起酒杯,想用喝酒的动作掩饰自己的表情,但她的眼睛里还是流露出紧张的神情。“你呢,法理恩?”夏安问道,“你想让我请求莫瑞笛将你带走吗?他也许会让你生活得轻松一些。”就算骡子能像夜莺那样歌唱,她的这句话也不可能变成事实。

法理恩丝毫没有犹豫,她挺直脊背,行了个标准的屈膝礼,面孔变得更加苍白了。“不,主人。”她慌张地说道,“我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主人。”

“看到了没?”夏安对另一名两仪师说。她并不相信法理恩真的满意现在的生活,但只要能不直接面对莫瑞笛,法理恩肯定愿意接受一切惩罚。为了完成莫瑞笛的命令,夏安也会竭尽全力虐待法理恩。没有人能知晓弃光魔使都知道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会怎么想。她觉得自己的失误隐瞒得很好,但她绝不会有任何侥幸心理。“当她能再次导引时,她就不会再是一名女仆了,玛芮琳。”不管怎样,莫瑞笛说过,夏安如果愿意,随时都可以杀掉法理恩,就算是把玛芮琳杀掉也无所谓,所以夏安并不担心这两名两仪师会如何仇视她。

“也许是吧!”玛芮琳面色阴沉。她又瞥了法理恩一眼,面孔扭曲了一下。“魔格丁命令我向你提供一切可能的帮助。但我告诉你,我不会进入王宫。这座城市里已经有太多两仪师,让我厌烦至极;而王宫里又塞满了野人,我只要在那里走出十步远,肯定会有人发现我。”夏安叹了口气,翘起一条腿,靠回到椅子里,懒洋洋地踢着脚上的拖鞋。为什么人们总是要一直重复你已经知道的废话?这个世界上简直充满了傻瓜!

“魔格丁命令你们服从我,玛芮琳,这点我很清楚,因为莫瑞笛已经告诉我了。他没有告诉我他和魔格丁之间的关系,但我相信,只要他打一个响指,魔格丁肯定会跳起来。”这样谈论一名弃光魔使是危险的,但她必须把这件事讲清楚。“你是否想再一次告诉我,你有什么事情是不想做的?”

那名窄脸两仪师舔舔嘴唇,又瞥了法理恩一眼。她是不是在害怕会和法理恩有同样的下场?说实话,夏安宁愿现在伺候她的是一名正常的侍女,而不是什么两仪师。至少现在,这个两仪师对她还算俯首帖耳。但当这件事结束时,她们两个可能都难逃一死。夏安不喜欢这种前途未卜的情形。

“我没有说谎,”玛芮琳缓缓地说,“我在那里真的会被立刻发现,而且那座王宫中已经有人了。她能做到你想做的事,只是和她联系上还需要时间。”

“不要在这件事上耽搁太久,玛芮琳。”也就是说,王宫中的两仪师里有一个是黑宗?她一定是两仪师,而不仅仅是一名暗黑之友,只有这样她才能完成夏安的任务。

房门被打开来,姆雷林带着疑问的神情探头进来,魁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整个门框,不过夏安还是看到他身后跟着另一个男人。她点点头,姆雷林走到一旁,示意戴维德·汉隆跟进来,然后关上了房门。戴维德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他一只手伸进法理恩的裙子里,捏了一下她的屁股。法理恩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却没有任何动作。戴维德也是对她惩罚的一部分,虽然夏安并不喜欢看到他这么对待这个女人。

“那种事以后再做吧!”她命令道,“情况进展如何?”那张长方形脸孔上立刻露出得意的微笑。“一切都和我计划的一样,”他将黑色斗篷的一侧甩过肩膀,露出红色外衣上代表军阶的金色花结,“你正在和女王贴身卫兵的队长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