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价

“我们找到了什么?”一个严厉的女性声音响起。菲儿抬起头,愣了一下,热茶暂时从她的意识中溜走了。两名艾伊尔女子从盘旋的雪花中走出来,中间还跟着一名个子矮了许多的奉义徒。艾伊尔女人每迈出一步,小腿都会插入厚厚的积雪中,但她们仍然迈着有力的大步。而奉义徒则一步一跌,挣扎着跟在后面,一名艾伊尔女人用一只手抓着她的肩膀,才让她不至于被落下。这三个人中间的任何一位都足以让菲儿感到惊讶。那名穿白衣的女子一直温顺地低着头,双手收在宽大的袖子里,和任何一名奉义徒毫无差别,但她的白袍却闪烁着丝绸的光彩。奉义徒禁止佩戴任何饰物,一条工艺精湛的嵌火滴石黄金宽腰带却围在她的腰上,一个款式相同的项圈从她的兜帽里露出来,几乎完全裹住她的脖颈。除了王室成员,很少有人佩戴如此贵重的珠宝。但菲儿的目光只是简单地扫过这名奉义徒,更让她感到怪异的还是那两名艾伊尔女人。她能看出来,她们是智者,她们在举手投足间充满了威严,只有习惯发号施令的人才会这样,而她们的外表是最令菲儿吃惊的。那名拉着奉义徒的女人长相好似一只鹰,一双蓝眼睛里的目光犀利无比,她的头顶上围着一条深灰色披巾。像大多数艾伊尔人一样,她的身高足足超过六尺,她的同伴甚至比佩林还要高出至少半个拳头!不过她的身材一点也不健壮,沙黄色的头发从她的头顶一直垂到腰际,用一条宽大的黑色手绢束在脑后。她将棕色的披巾披在肩头,白色衬衫在胸前敞开,露出很大一片胸部。在这种天气里穿着如此暴露,她怎么可能不被冻僵?她脖子上那些沉重的象牙和黄金项链一定像冰一样冷!

她们来到跪在地上的囚犯面前,那名面孔如鹰的女人不以为然地朝那些捉住她们的沙度人皱了皱眉,然后做了一个解散的手势。不知为什么,她的另一只手仍然紧抓着那名奉义徒的肩膀。三名枪姬众立刻转身向沙度人的大队跑去。一名沙度男人也跑走了,但鲁蓝和其他人在离开前又互相交换了一个冰冷的眼神。也许这其中有某种含意,也许毫无意义。菲儿突然明白了,一个陷入漩涡的人在绝望地捉住最后一根稻草时是怎样的心情。

“我们只是让瑟瓦娜得到更多奉义徒。”那个身高远超过正常人的女人以颇有兴致的语气说道。大概会有人认为她刚强的面孔相当漂亮,和其他智者相比,她也的确算是温柔的了。“除非全世界的人都成为瑟瓦娜的奉义徒,否则她永远也不会满意的。不过我对此并不反对,赛莱维。”她说完又笑了一声。

鹰眼的智者没有丝毫笑容,她的脸简直像石头般坚硬,她的声音也是一样:“瑟瓦娜已经有太多奉义徒了,莎莫林,我们不该带着那么多奉义徒。现在我们应该全速疾奔,而他们却让我们只能爬行。”她一边说,一边用钢针般的目光扫视那些跪着的俘虏。

当那道目光落在菲儿身上时,她打了个哆嗦,急忙将脸埋在杯子里。她以前并没见过赛莱维,但光是赛莱维这道目光就让她明白,这个人会不遗余力彻底粉碎针对她的一切挑战,而且她一眼就能看出任何敢向她挑战的人。即使这样的人只是宫廷中一个愚蠢的贵族,也已经相当难缠了。现在菲儿最害怕的就是这个赛莱维对她产生任何兴趣,这会让她的逃跑难上加难。菲儿从眼角偷瞥着赛莱维,就好像在监视一条斑点蝰蛇,而这条蛇正盘卷身体,高高立起在她面前,鳞片在太阳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要驯服,菲儿想,我驯服地跪在这里,脑子里没有任何念头,只想喝茶。不要再看我了,你这个冰块眼珠的巫婆。她希望其他伙伴也能像她一样。

雅莲德却打破了她的希望,她想要用肿胀的双脚站起来,踉跄了一下,又颤抖着跪到毯子上,即使是这样,她仍然在不断飘落的雪花中挺直身体,高昂起头。红条纹毯子裹住她赤裸的身体,仿佛是一条丝绸绶带围绕在她穿着庄严礼服的身躯上,虽然双腿裸露,长发散乱,但她仍然显示出相当的傲慢神情。

“我是雅莲德·麦瑞萨·基加林,海丹女王,”她大声宣布,那样子像极了一位女王正在训斥无赖地痞,“你们必须对我和我的同伴以礼相待,并严厉惩罚那些粗暴对待我们的人,这才是明智的行为。你们可以从我们身上得到大笔赎金,那将是远超过你们想象的巨款。我们可以宽恕你们的罪行。我的君主和我要求得到良好的食宿招待,并尽快安排我们回去。当然,还有她的女仆也要得到招待。她们不必得到和我们相同的款待,但也不能受到任何伤害,即使你们对我的君主的仆人稍有虐待,我也绝不会付出一枚金币的赎金。”

菲儿差点呻吟出来。这个白痴以为俘虏他们的人只是一群强盗吗?但她已经没时间呻吟了。

“这是真的吗?盖琳娜,她是一名湿地人的女王?”另一个女人从俘虏背后策马而出,她胯下的黑色高骟马在雪地上迈着轻盈的脚步,菲儿认为她应该是艾伊尔人,却无法确定。骑在马背上的人很难判断身高,但她看上去绝对不比菲儿矮,而且她有一双绿色的眼睛和被太阳晒成褐色的面孔,但……她宽大的黑色裙子乍看很像是艾伊尔风格的裙装,为了方便骑马才被剪裁分开,而且显然是用丝绸做成的。她的乳白色外衫也是丝绸的,在裙摆下面露出一双红色的靴子;用来束住她金色长发的是一块红色的锦缎,还有一只拇指粗细、镶嵌着火滴石的黄金束发环。和露出大片胸部的莎莫林相反,她的胸口快要被大珍珠、翡翠、蓝宝石和红宝石项链盖满了,她的手镯从手腕几乎一直戴到臂肘,而且比那两名智者的手镯更加华贵得多。艾伊尔人不该戴戒指,但她的每根手指上都闪耀着宝石的光泽。她的肩膀上并没有深色的披巾,而是一袭亮红色的斗篷,斗篷边缘还用金线绣着大量繁复的花纹,镶嵌着白色皮毛,在她背后随风飘摆。不过,她骑在马背上的姿势就像任何艾伊尔人那样笨拙。“而且这个女王还有一个……”她的舌头绊了一下,“君主?就是说,有一个人得到了女王的宣誓效忠?那可真是个强大的人。回答我,盖琳娜!”

那名穿着丝绸长袍的奉义徒缩起肩膀,带着谄媚的笑容开始回答:“如果一个人能得到女王的宣誓效忠,那她肯定是非常强大的,瑟瓦娜,我从未听过这样的事。但我相信她确实是雅莲德,我在多年以前曾见过她,那时她还是个女孩,现在,她已经加冕成为海丹女王。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阿玛迪西亚。那些白袍众或罗德蓝王如果发现了她,一定会立刻将她捉住——”

“够了,丽娜,”赛莱维严厉地说道,她握住盖琳娜肩头的手明显更加用力了,“你知道我痛恨你的唠叨。”

那名奉义徒打了个哆嗦,仿佛被痛击了一拳,话音也立时消失了。她面孔扭曲着,又向赛莱维送上奉承的笑容,那样子甚至比她刚才向瑟瓦娜答话时更加可怜。当她扭动双手时,黄金的光亮在她双手之间不停闪烁着,而她黑眼睛里却闪烁着恐惧。她肯定不是艾伊尔人。赛莱维完全不在意她的谄媚,就好像她是一条狗,听到主人的召唤自然会跑过来。这名智者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瑟瓦娜身上。莎莫林则瞥了一眼那名奉义徒,嘴角轻蔑地抽动了一下,然后便用披巾遮住胸部,也将目光转向了瑟瓦娜。艾伊尔人的脸上从不会有太多表情,但她显然不喜欢瑟瓦娜,而且对这个女人有很强的戒心。

菲儿的嘴唇仍然叼着杯沿,但她的视线也一直跟随着这个骑在马背上的艾伊尔人。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看着洛根或马瑞姆。瑟瓦娜像他们一样,用血与火将自己的名字印在天空上,凯瑞安需要用许多年时间才能从她制造的灾难中恢复过来,而且这场灾难已经影响到了安多、提尔和更远的地方。佩林将这场灾难归罪于一个叫库莱丁的男人,但菲儿早就听说正是这个女人在暗中操纵一切,而且,谁也不否认,杜麦的井所发生的大屠杀正是她一手造成的。佩林几乎死在那里。所以她和瑟瓦娜之间还有一层私人的仇恨,如果她能报这个仇,即使把鲁蓝的耳朵留在他的脑袋上也无所谓。

这个满身珠宝的女人催动她的坐骑,缓步走到这一排跪倒的俘虏面前,她的一双绿眼睛眨也不眨,几乎像赛莱维的一样寒冷。黑色马蹄蹍碎积雪的声音仿佛突然间变得非常响亮。“你们之中谁是女仆?”真是一个奇怪的问题。麦玎犹豫了一下,才从毯子里伸出一只手。瑟瓦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么……那名君主呢?”

菲儿想过要隐瞒身份,但不管用什么方法,瑟瓦娜一定能知道她想要知道的事情。她终于不情愿地举起手,然后打了个哆嗦,并不是因为寒冷。赛莱维用那双冷酷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切,她在监视瑟瓦娜,还有被瑟瓦娜点出的人。

菲儿觉得不可能有人会对那种令人恼怒的盯视无动于衷,而瑟瓦娜却波澜不惊地掉转马头,朝俘虏的背后走去。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她们这种样子是不可能徒步行进的,我也看不出她们有什么理由能够和孩子们一同骑马。盖琳娜,为她们治疗。”

菲儿愣了一下,手中的杯子差点掉落在地,她将杯子朝奉义徒推过去,并竭力禁止自己再做出其他任何动作。毕竟,杯子已经空了。那个脸上带着伤疤的奉义徒平静地再次向杯中倒入茶水。治疗?她的意思肯定不会是……

“好了,”赛莱维一边说,一边推了手中的奉义徒一把,让她不由得踉跄一下,“快一点,小丽娜,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盖琳娜勉强稳住身体,挣扎着向俘虏走去,积雪一直没过她的膝盖,她的长袍在雪地中拖曳着,但她只是专心地朝她的目标走去。在她的圆脸上,一双睁大的眼睛里,恐惧与厌恶掺杂在一起,而那种复杂的表情之中还流露出……热切的情绪?不管怎样,那种表情十足地令人恶心。

瑟瓦娜绕着俘虏走了一圈,又回到菲儿的视线中,在两名智者面前勒住缰绳。她丰满的嘴唇紧绷着,凛冽的寒风吹起她的斗篷,雪花落在她的头顶,她却似乎毫无察觉。“我刚刚得到讯息,赛莱维,”她的声音很平静,但目光如同闪电般凶狠,“今晚,我们和琼宁一同扎营。”

“第五个氏族,”赛莱维不动声色地说道,对她而言,风雪似乎也是完全不存在的,“五个氏族,而还有七十八个分散在寒风中。你应该记得要重新统一沙度的誓言,瑟瓦娜,我们不会永远等下去。”

现在,瑟瓦娜眼里不再射出闪电,而是变成两座绿色的活火山。“我向来言出必行,赛莱维,你最好记得这一点。你还要记住你给我的建议,我才是部族首领的代言人。”

她转过胯下的骟马,用脚跟猛跺马的肋侧,想让坐骑朝川流不息的艾伊尔大队疾驰而去,但在这么深的积雪中,没有任何马匹能跑得起来。黑马努力迈出比平常行走更大的步伐,但成效甚微。赛莱维和莎莫林看着那一人一马消失在雪花的迷雾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至少对菲儿而言,这是一个重要的变化。她知道,这些艾伊尔人之间的关系紧张得如同竖琴的琴弦,她们在相互憎恨,也许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弱点,但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利用。看样子,沙度人大部分并不在这里,而菲儿直到现在也还没看见这支部队的尾巴。盖琳娜终于走到她的面前,所有杂乱的念头立刻从菲儿的脑子里飞走了。

盖琳娜勉强露出一副镇定的样子,一言不发地用双手捧住菲儿的头。菲儿觉得自己仿佛是猛吸了一口气,但她无法确定。整个世界开始飞旋。她抽搐着,像是想要站起来。时间飞一般地掠去,或者也可能是心跳慢得如同爬行。穿白袍的女人向后退去,菲儿瘫软在毯子上,对着粗羊毛毯大口喘着气。她的双脚已经不再痛楚,但至上力的治疗总是会让人感到饥饿。从昨天早餐到现在,她没再吃过东西,现在任何能放进盘子里的东西都会立刻被她塞进肚子里。她已经不再疲惫,但她的肌肉只不过是从冻结的布丁变成融化开的清水。她勉强用双臂撑起身体,颤抖着再一次裹紧灰条纹毯子。盖琳娜施行的治疗术让她吃惊,而同样让她震惊的是盖琳娜的手。她小心地让那个疤脸男人将冒着热气的杯子举到她的嘴边,因为她不确定自己的手指有足够的力量握住这只杯子。

盖琳娜没有浪费时间,很快地,雅莲德也开始摇摇晃晃地从毯子上爬起来。条纹毯子从身上滑落,她却完全没注意到,当然,她身上的伤口也消失了。麦玎直挺挺地趴在地上,毯子盖着她的身体,她的四肢从毯子下面直直地伸出来。齐亚得被盖琳娜捧住头的时候,一下子就跳起来,挥舞着手臂,粗重的呼吸声清楚地传进菲儿的耳里。她脸上黄色的肿块就在菲儿眼前消失了。当盖琳娜放开她,转身去治疗贝恩时,她又像被砍倒的树干般倒在地上,但几乎是立刻她就站了起来。

菲儿大口喝着茶,心思飞速转动着。盖琳娜的手指上的确戴着一枚巨蛇戒,如果不是盖琳娜的治疗术,她甚至不会注意到这一点。盖琳娜是一名两仪师,绝对没错,但两仪师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她会穿上奉义徒的白袍?她为什么会对瑟瓦娜那样谄媚?而对于赛莱维,她甚至像是一条渴望能舔舔主人脚趾的狗!然而她竟然是两仪师!

现在,盖琳娜已经站在俘虏队伍的最末端,爱瑞拉瘫倒在她面前。因为在短时间内过度施行治疗术,盖琳娜已经稍微有些喘息了,她看着赛莱维,仿佛在期待着一句赞美,但那两名智者已经朝沙度大队走去,不时低声交谈两句,根本没看她一眼。过了一会儿,这名两仪师皱起眉头,提起袍子的下摆,拼命朝那两名智者追了过去,但她还不停回头瞥着这一队俘虏。当雪幕彻底遮蔽她的身影时,菲儿甚至感觉到她还在回头看着她们。

更多奉义徒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过来,男女混杂,差不多有十来个人。其中只有一个是艾伊尔,那是一个红头发的瘦子,一道细长的白色伤疤从他的发际一直延伸到下巴。菲儿能够认出这群人中白皮肤的小个子是凯瑞安人,其他人身材更高,皮肤更黑,她觉得那些应该是阿玛迪西亚人或阿特拉人。甚至还有一个古铜色皮肤的阿拉多曼人,那名阿拉多曼人和另外一名女子在腰间围着闪闪发亮的黄金宽腰带,脖子上也戴着宽大的项圈。菲儿又发现,佩戴这种首饰的还有一个男人!不管怎样,奉义徒佩戴首饰虽然奇怪,但似乎并不重要。现在最令菲儿感兴趣的,还是他们携带的食物和衣服。他们拿来一篮篮面包、黄色的干酪和干牛肉,正在照顾俘虏的奉义徒则继续为俘虏提供茶水。菲儿全神贯注地以最快的速度将各种食物塞进嘴里,即使在穿衣服时也没有停下咀嚼。体面是不重要的,速度才是重要的,其他人也和她没什么差别。这些奉义徒带来的白色兜帽长袍和两层厚衣暖和得令菲儿吃惊。厚实的羊毛长袜和齐膝高的软皮长靴也让她感到很舒服——这些为奉义徒准备的皮靴竟然也都被漂白了!但这些并不能填满菲儿空虚的肚皮。艾伊尔人的干肉就像靴子皮一样硬,干酪简直像是石头,面包也不比它软多少,但它们对菲儿来说比任何珍馐美味都可口!即使嘴里全都是食物,她仍然馋得直流口水。

她一边咽下满嘴的干酪,一边系好靴带,站起来,抚平长袍。但她伸手去拿面包时,那名系着金腰带的胖女人从她肩头的一只布袋里拿出一条金链腰带。菲儿匆忙地吞咽着,一边向后退了一步,看着那个女人疲倦的眼睛说道:“谢谢,我并不想要这东西。”她有一种可怕的感觉,这些装饰品并非不重要的东西。

“你的想法是没意义的,”那个胖女人的声音像她的眼神一样充满了疲惫,她的口音和举止都表明她是一名阿玛迪西亚人,“现在,你将侍奉瑟瓦娜主人,你要穿上给你的一切衣物,遵从所有命令,否则你就要受到惩罚,直到你明白自己的错误。”

几步以外,麦玎也在抗拒那名阿拉多曼人,拒绝戴上她手上的项圈。雅莲德在那个戴着黄金链子的男人面前一步步后退,她将双手挡在胸前,脸上全都是厌恶的表情;而那个男人的手中同样有一条黄金腰带。不过麦玎和雅莲德全都在看着菲儿,这让菲儿感到庆幸,也许森林中的那顿鞭子确实还有些用处。

菲儿重重叹了口气,向她们点一下头,然后就任由那个肥胖的奉义徒将宽腰带系在她身上。看到她的反应,其他两个人也都放弃抵抗,看样子,这次打击已经超出雅莲德的承受能力。当她被系上腰带、戴上项圈时,她只是茫然地站在原地,双眼望着远方。麦玎则仿佛要用目光在那名苗条的阿拉多曼人身上钻出一个洞来。菲儿竭力用微笑鼓励她们,但微笑实在是太困难了。对她来说,项圈在脖子上扣紧时的声音,就如同牢房门被关闭时的响声。腰带和项圈都能被轻松地摘取下来,但所有侍奉“瑟瓦娜主人”的奉义徒肯定会被严加看管。灾难总是伴随着灾难,但情况一定会好转起来的,必须好转起来。

菲儿很快就发现自己正迈着不稳定的双腿在雪地中行走,走在她身边的是脚步踉跄、眼神呆滞的雅莲德和满面怒容的麦玎,而她们周围是一群牵着牲口的奉义徒,这些牲畜驮着被盖住的大篮子,拉着装在木雪橇上的满载车辆。这些大车的轮子都被卸下来,放进车里。沙度人也许不熟悉雪,但已经迅速学会了一些在雪地行进的技巧。菲儿、麦玎和雅莲德的身上没有任何负重,但那名肥胖的阿玛迪西亚女人已经清楚表明,她们从明天开始就会背上沉重的担子,而且从此以后再也不能放下了。菲儿不知道有多少沙度人在这支队伍里,她只觉得这支队伍如同一座正在移动的城市,甚至是小型国家。十来岁的孩子还可以乘车,其他人就必须步行了。所有沙度男人都穿着凯丁瑟,大多数沙度女人则穿戴着智者一样的裙装、宽松上衣和披巾;也有一些沙度男人没有穿凯丁瑟,手里只拿着一支长矛,或者并未携带武器。他们和那些全副武装的沙度人相比,也显得温和一些,就如同砂岩和花岗岩相比要柔软一些。

那个阿玛迪西亚胖女人离开时,并没有告诉菲儿她的名字,除了惩罚和服从之类的话,她也没有透露更多讯息。这时,菲儿才发现,她在大雪中已经看不见贝恩和其他人的影子了。没有人命令她必须停留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上,所以菲儿开始在沙度队伍中来回寻找,雅莲德和麦玎一直陪在她身边。为了保留一点暖意,菲儿不得不将双手插进袖子里,这让她在雪地中行走变得更加困难。凛冽的寒风逼迫她们用兜帽紧裹住头脸。从她们身边经过的奉义徒和沙度人只会瞥一下标明她们身份的金腰带,就不再多看她们一眼。虽然菲儿在这支队伍中穿梭了十几次,但她的努力最终被证明是彻底失败的。到处都是穿着白袍的人,深深的兜帽遮住了所有人的面孔。

“我们只能今晚再去找她们了。”麦玎最后说道。她一直在深深的积雪中笨拙地迈着大步,凶猛的目光从她的蓝眼睛里一直射到兜帽外。她一只手紧抓着脖子上的粗金链,仿佛要用力将它拉断。“照现在这种样子,别人走一步,我们却要走十步、二十步,这样找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而且当我们到达宿营地的时候,肯定会累得动也动不了。”

在菲儿的另一边,几乎已经麻木的雅莲德,只是对麦玎不容置疑的话语挑起一侧的眉弓。菲儿看着她的女仆,但她的目光已经足以让这名女仆满脸通红,张不开嘴了。这个女人在想什么?菲儿从没想过一名女仆会这样说话,但她很清楚,麦玎在她的逃亡计划中会成为一名坚定的同伴。如果她能导引就好了,菲儿曾经对此抱持很大的希望,直到她明白麦玎在这方面的能力几乎等于零。

“必须在今晚,麦玎。”菲儿同意了麦玎的建议。不管用多少个晚上,一定要找到她们,但她并没有说出心中的这个想法。她匆匆扫视身边的人群一眼,确认没有人能够偷听到她们的交谈。那些沙度人只是在落雪中专注地跋涉着,并催赶整支队伍朝那个未知的目标行进。而除了她们以外的那些奉义徒,无论是被逼迫的还是彻底驯顺的,看上去都有着自己的心事。“现在沙度人对我们还是很宽松,”菲儿再次开口,“也许你们能找到机会,走到队伍边上,悄悄溜走。只要不在沙度人的鼻子下这么做,你们就有可能成功。溜出去,找到机会就绝对不要错过。白色长袍能够帮助你们在雪地中藏身。一旦你们找到村庄,沙度人给我们的黄金就能帮助你们回到我丈夫那里,他会追过来的。”她希望佩林的速度不要太快,至少不要距离这支队伍太近。这是一支沙度人的军队,也许不算是规模非常大的军队,但绝对比佩林的队伍规模还大。

雅莲德的脸上现出坚决的神情。“我不会离开你的,”她的声音很轻,但非常坚定,“我不会轻视我的誓言,主人,我会跟你一起逃走,我绝不会离开!”

“她的话也是我想说的。”麦玎说。“我也许只是一名女仆,”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勉强和轻蔑,“但我不会把任何人丢给这些……这些强盗!”她的语气不仅是坚定,更包含着绝对不容反驳的意味。菲儿打定主意,等这件事结束后,一定要让莉妮好好和她一谈谈,让她明白自己的地位!

菲尔张开嘴,想要反驳,不,是对发誓效忠她的人和她的仆人发出命令,但她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黑色人影从沙度人的队伍中走出来,雪幕中出现了一群用披巾覆盖住头脸的艾伊尔妇人,率领她们的是赛莱维,她一边走,一边还在说些什么。其他人放慢脚步跟在她身后,一直跟随她走到菲儿身边。现在,菲儿已经和她们并肩前行了。赛莱维的目光似乎将麦玎的热情也冻结了;实际上,她只是瞥了她们一眼。对她来说,她们并不具有很大的价值。

“你们在图谋逃跑。”赛莱维开口了。她们没有答话。那名智者继续说道:“别想否认这一点!”智者声音中充满轻蔑。

“我们会竭尽全力侍奉您,智者。”菲儿小心地回道。她一直谨慎地低着头,用兜帽遮挡着那名智者的目光。

“看来你对我们有一点了解,”赛莱维的声音中带着惊讶,但这种情绪很快就消失了,“很好,但如果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表面上的顺从,那你就错了。我看到你们三个人的心志,对湿地人而言,你们算是坚强的了,有些湿地人从不会有逃走的想法。不过到现在为止,只有死人能够逃脱我们的控管,而逃出去的活人全都被抓了回来,从无例外。”

“我会记住您的话,智者。”菲儿谦恭地说。从无例外?万事都会有例外。“我们全都会的。”

“非常好。”赛莱维喃喃地说道,“如果是瑟瓦娜那样的瞎子,也许真的会相信你。但要知道,奉义徒,湿地人和其他穿白袍的人不同,那些人只需要侍奉一年又一天,但你们却要侍奉到因衰老而无力劳作。而我则是你们避免这一命运的唯一希望。”

菲儿在雪地里踉跄了一下,如果不是雅莲德和麦玎捉住她的手臂,也许她真的会一头栽倒在地。赛莱维则不耐烦地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们继续前进。菲儿感到一阵晕眩。赛莱维会帮助她们逃脱?齐亚得和贝恩说艾伊尔人对权力游戏一无所知,并且非常藐视湿地人的这种把戏,但菲儿却清晰地感觉到环绕在她身边的一股股暗流。如果她踏错一步,她们三人都将被卷进可怕的漩涡中,再不能脱身。

“我不明白,智者。”她突然希望自己的声音不要显得那么沙哑。

但也许正是这沙哑的声音让赛莱维对她多了几分信任,有许多人都相信,恐惧才是最可靠的约束。不管怎样,赛莱维的嘴角露出微笑,虽然那并不是温暖的微笑,但嘴角的一丝抽动至少表明她感到满意。“你们三个人在侍奉瑟瓦娜时必须仔细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每天都会有一位智者向你们收集情报,你们要重复瑟瓦娜说过的每一个字,报告每一个和她交谈过的人,即使是她的梦话也绝不能有遗漏。如果你们能让我满意,我就会给你们离开的机会。”

菲儿完全不想参与艾伊尔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但她不可能选择拒绝,否则她们三个将无法活过今晚。大雪不可能很快地隐藏住她们的身形,而且就算是赛莱维现在要割开她们的喉咙,也不会有任何人反对。除了她们和这些智者,其他人全都专注地在赶路,没有人在乎她们的死活。

“如果她知道了……”菲儿咽了口口水。赛莱维是在命令她们走上一座正在崩塌的悬崖。艾伊尔人会杀死奸细吗?她从未曾问过贝恩和齐亚得这个问题,甚至连想都没想过。“你会保护我们吗,智者?”

那名面孔刚硬的女人用有力的手指抬起菲儿的下巴,迫使她停在原地,踮起脚尖。看着赛莱维冷酷的双眼,菲儿觉得嘴里发干。智者的目光已经在让她感到痛苦了。“如果她知道这件事,奉义徒,我会亲手把你煮熟,所以,千万不要让她知道。今晚,你们就会在她的帐篷里侍奉她。侍奉她的人已经超过了一百名,所以你们不会有任何体力劳动,不会有任何事情干扰你们去取得重要的情报。”

赛莱维又小心地看了她们三人一眼,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她看到三名软弱的湿地人,除了服从命令,什么也不能做。她放开菲儿,转身离开,再没有多说一个字。没多久,她和其他智者就被风雪吞没了。

片刻之间,被丢下的三个人只是在沉默中继续拼命赶着路。菲儿没有再说任何关于单独逃跑的话,更没有下达任何命令,她相信,即使她这样做,另外两个人肯定也不会服从。而且,经过赛莱维的事情之后,她们更不可能同意独自逃跑。菲儿很清楚这两个人的个性,她们宁愿死也不会承认赛莱维让她们感到害怕。实际上,赛莱维已经让菲儿感到害怕了。而我就算是要吞掉舌头,也不会承认这一点,菲儿冷冷地想道。

“我很想知道她所说的……煮熟是什么意思,”雅莲德最后说道,“我听说,白袍众的裁判者有时会将囚犯插在烤肉叉上,放进火里烤。”麦玎环抱双臂,打了个哆嗦。雅莲德从袖子里伸出一只手,拍拍麦玎的肩膀,又急忙将手收了回去。“别担心,如果瑟瓦娜有一百名仆人,我们也许根本没机会接近她,听到她说的话。我们还可以选择该报告些什么,让瑟瓦娜不至于发现我们。”

麦玎在白兜帽里苦笑一声:“你认为我们还能有选择,而我们其实没有。你需要学会分辨什么时候是毫无选择的情况。那个女人挑我们做这件事不是因为我们心志坚强。”她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几乎啐了一口。“我打赌,对于瑟瓦娜的所有仆人,赛莱维肯定都说过同样的话。如果我们隐瞒听到的任何一个字,她一定会知道。”

过了一会儿,雅莲德才开口说道:“你也许是对的,但你不能用这样的方式对我说话,麦玎。我们的处境确实很糟糕,但你要记住我是谁。”

“在我们逃出去之前,”麦玎答道,“你是瑟瓦娜的仆人。如果你不能时刻记住这一点,你就很有可能要自己爬到烤肉叉上去。而且因为你的关系,烤肉叉上也会有我们两个的位置。”

雅莲德的兜帽遮住了她的面容,但麦玎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让她的脊背更加僵直。她很聪明,知道该如何做她必须做的事情,但她有时候的确无法控制心中那股女王的脾气。

菲儿在她爆发之前插话说道:“在我们能够离开之前,我们全都是仆人。”她的声音非常坚定。光明啊,现在她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这两人争吵。“但你需要道歉,麦玎,立刻道歉!”她的女仆转过头,喃喃地嘟囔了几句像是道歉的话——至少菲儿是这样认为的。“而你,雅莲德,我希望你能成为一名好仆人。”雅莲德也嘟囔了一句,那听起来有点像是反对,但菲儿并没理会她。“如果我们要制造逃跑的机会,我们首先必须服从命令,努力工作,并尽可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现在她们所引来的注意已经够多的了。“我们要将瑟瓦娜打的每一个喷嚏都告诉赛莱维。我不知道赛莱维有什么计划,但我想,我们全都知道赛莱维会怎样对待她所不喜欢的人。”这让她们立刻全都哑口无言了,她们都很清楚赛莱维会怎么做,而死亡也许只是赛莱维最仁慈的一种手段。

中午时,雪已经小了很多,黑色的乌云仍然遮挡着太阳,只是因为有人安排她们吃饭,才让菲儿知道时间已经接近正午。没有人停下脚步,只有数百名奉义徒在队伍中来回穿梭,将篮子和袋子里的面包干肉分发给所有人。她们还带着水囊,不过这次从水囊里倒出来的只有清水,而且这些水冻得菲儿牙齿打颤。奇怪的是,虽然在雪地里跋涉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饿。她曾经见过佩林被施行治疗术,那次治疗之后,佩林在随后的两天时间里食欲都好得令人吃惊,也许这只是因为菲儿的伤势比上次佩林的伤轻得多。她注意到雅莲德和麦玎吃的也不比她更多。

治疗术让她想到盖琳娜,所有关于她的问题仍然在菲儿的脑海中不停翻滚着。她一定是两仪师,但为什么一名两仪师会那么逢迎瑟瓦娜和赛莱维?实际上,她几乎对所有人都是那种谄媚的模样。一名两仪师也许能帮助她们逃跑,但为了她自己的目的,也许她会出卖她们。两仪师永远都有自己的目的,而你只能接受她们的一切所做所为,除非你是兰德·亚瑟。兰德·亚瑟是时轴,是转生真龙,而她只是一个几乎没什么资源,却面临着巨大危险的弱女子。对她来说,任何人的任何帮助都是弥足珍贵的。当菲儿开始从各方面思考关于盖琳娜的问题时,风已经停了,雪花又开始飘落,并且愈来愈大,直到她连十步以外都看不清,但她仍然不知道是否该信任盖琳娜。

突然间,她察觉到有另一个穿白袍的女人正在看着她。大雪几乎彻底遮住那个女人的身影,但菲儿还是看到了她宽阔的宝石腰带。菲儿碰碰同伴的手臂,朝那个女人点点头。那个女人正是盖琳娜。

当盖琳娜看到自己被发现时,她就走到菲儿和雅莲德中间。她在雪地里走路的姿势并不比菲儿和雅莲德好看多少,但至少她对于雪地行走要比她们习惯许多。现在,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谄媚的表情,那张藏在兜帽里的圆脸显得相当坚硬,而目光更是锐利得如同两把刀子。她不停地朝两侧转过头,查看是否有人在靠近她们,看上去,她就像是一头想要伪装成老虎的家猫。“你知道我是谁?”她的声音绝对不会传出十尺外,“你知道我的身份?”

“你似乎是一名两仪师,”菲儿谨慎地说道,“但对两仪师而言,你现在的处境却又似乎过于微妙了。”雅莲德和麦玎没有任何一点惊讶的表现,很显然,她们都已经看见盖琳娜正在紧张地拨弄着的巨蛇戒。

盖琳娜脸颊上涌起一片红晕,而她竭力要把这种表情掩饰成一种愤怒的表现,“我在这里所做的一切对白塔非常重要,孩子。”她的声音冰冷,她的表情说明她们不可能理解她在这里的原因,她明亮的目光仿佛是要刺穿面前厚厚的雪幕。“我绝不能失败,这就是你们需要知道的。”

“我们需要知道的是,我们能否信任你,”雅莲德平静地说,“你一定在白塔接受过训练,否则你不可能掌握治疗术。但有很多在白塔受训的女人都有可能只得到这枚戒指,却未能得到披肩,我不相信你是一位两仪师。”看样子,菲儿并不是唯一对盖琳娜充满怀疑的人。

盖琳娜丰满的嘴唇绷紧了,她朝雅莲德伸出一只拳头,有可能是一种威胁,有可能是在显示她的戒指,或者两者都是。“你以为他们会因为你拥有一顶王冠而对你另眼相待?只因你曾经有过一顶王冠?”现在,她肯定是生气了,因为她忘记要注意周围,而且她的语气变得激烈,唾沫也随着她的话语一同喷了出来。“你们要为瑟瓦娜奉酒,为她擦背,就和其他所有的仆人一样。她的仆人全部是贵族或富商,或者是知道该如何侍奉贵族的人们。她每天都会鞭打他们之中的五个人,以此鼓励其余的人努力工作,所以他们全都会找出各种故事来取悦她。如果你们想要逃走,第一次被抓回来,你们会被鞭打脚底,直到无法行走,然后你们会被捆得如同一根弹簧,扔在大车上,直到你们可以重新走路为止。第二次被抓回来,受到的惩罚会更可怕。第三次更会变本加厉。这里有一个曾经是白袍众的人,他前后一共逃跑了九次,那真是个刚强的家伙。但当他最后一次被抓回来时,还没等他们开始惩罚他,他就已经在哭号着乞求宽恕了。”

雅莲德并没有很在乎盖琳娜的这番话,她的脸上现出怒意。麦玎大声说道:“你现在只会说些这样的话吗?不管你是两仪师还是见习生,你都是白塔的耻辱!”

“在长辈说话的时候,不要胡言乱语,野人!”盖琳娜喝道。

光明啊,如果再这样下去,她们很快就要互相吼叫了。“如果你想帮助我们逃脱,那就直接说出来好了。”菲儿对那个穿着丝绸衣服的两仪师说道。她并不怀疑这个女人的身份,只是对她的另一些方面有所顾虑。“如果你不想帮我们,那又找我们来干什么?”

在她们前面,一辆马车出现在雪幕中,那辆车侧倾在路上,它的一片橇板松开了。这辆车的主人是一名沙度男人,从他的肩膀和手臂判断,他应该是一名铁匠。许多奉义徒正在他的指挥下将那辆马车撬起,以便修复那片橇板。菲儿一行人一言不发地从那辆车旁快步走过。

她们刚和那辆马车拉开一段距离,盖琳娜就问道:“雅莲德,她是你的君主?”她重新压低声音,但脸上仍然充满愤怒。“她到底是什么人,让你会对她宣誓效忠?”

“这个问题你可以直接问我。”菲儿冷冷地说。这些两仪师和她们该死的秘密全都应该被光明烧光!有时候,菲儿觉得两仪师甚至能够让你相信天空并不是蓝色的。“我是菲儿·德·艾巴亚女士,现在你知道这个就够了。你到底要不要帮助我们?”

盖琳娜的腿软了一下。她紧紧盯着菲儿,让菲儿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犯了什么错。片刻之后,她知道自己的确犯了错。

那名两仪师站直身子,露出令人厌恶的微笑,她似乎已经不再愤怒了。实际上,她的表情几乎像赛莱维一样愉快,这只是让菲儿感到更加可怕。“德·艾巴亚,”她一边说,一边思考着什么,“你是沙戴亚人。而我知道一个年轻男人,佩林·艾巴亚,他是你的丈夫?是了,看样子,我正中目标。雅莲德会对你宣誓效忠也就毫不奇怪了。瑟瓦娜制订了一个宏大的计划,这个计划的目标正是一个和你的丈夫有密切关系的人——兰德·亚瑟。如果她知道你落入她手中……哦,绝对不必担心她会从我这里知道这件事。”她的目光变得严厉起来,突然间,她似乎变成一头真正的老虎,一头饥饿的老虎。“如果你们按照我说的去做,她就不会知道,我甚至还会帮助你们逃跑。”

“你想要我们做什么?”菲儿为自己坚强的语气感到惊讶。光明啊,她刚刚还在为雅莲德自曝身份的行为感到气恼,而现在,她竟然做了同样的蠢事,她做的可能还更加糟糕。我还以为隐瞒父姓就能隐瞒我的身份,她苦涩地想。

“并不是很困难的事。”盖琳娜答道,“你们注意到了赛莱维,对不对?你们当然会注意她,所有人都会注意赛莱维。她的帐篷里藏着一件东西,一根大约一尺长的白色短杖,表面非常光滑,那根短杖放在一只有黄铜提手的红箱子里。那个箱子从不会上锁。把它拿给我,我就会在离开时带上你们。”

“看样子,这件事并不难,”雅莲德犹疑地说,“但如果只是这样,你自己为什么不去拿?”

“因为我要你们去把它拿给我!”盖琳娜意识到自己在喊叫,急忙闭上嘴,又打了个哆嗦,飞快地向左右观望,看是否会有人听到她的话。周围似乎没有人多看她一眼,但她还是将声音压低到几乎是耳语的程度。“如果你们不照我说的去做,我就会把你们丢在这群艾伊尔人中间,直到你们满头灰发,皱纹堆积,而瑟瓦娜则会知道关于佩林·艾巴亚的事。”

“做这件事可能需要时间,”菲儿绝望地说,“我们不可能随心所欲地溜进赛莱维的帐篷。”光明啊,她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靠近赛莱维的帐篷,但盖琳娜说过,她会帮助她们,她也许非常卑鄙,但两仪师是不能说谎的。

“你们会得到你们所需要的一切时间,”盖琳娜答道,“你的后半生都可以用来做这件事,菲儿·德·艾巴亚女士。如果你们足够小心的话,也许就不必用上这么长的时间了,不要让我失望。”她最后瞪了菲儿一眼,然后就转过身去,费力地走进雪幕中。她一直将手臂固定在身侧,仿佛是想要用宽阔的袖子藏住腰上的宝石腰带。

菲儿一言不发地继续赶路,同伴们也都没有说一句话,现在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了。雅莲德将双手藏在袖子里,仿佛陷入了沉思,她的眼睛盯着前方,好似透过这场暴风雪,看到了什么东西。麦玎重新握紧她的金项链。她们竟然同时落进三个陷阱里,三个致命的陷阱。菲儿突然很希望能得到外力的援救,但她还是将自己的理智集中在自救的方法上。她命令自己的手放开脖子下面的项链。她在暴风雪中挣扎着,计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