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长棍和利刃

麦特当然不会以为卢卡会在祖拉多只待一天。这座有着石砌城墙的产盐小镇相当富裕,而卢卡最喜欢的事情莫过于看到钱币落进他的手心,所以,当卢卡告诉他,瓦蓝·卢卡大马戏团和奇迹大展还要在这里至少多停留两天的时候,麦特并没有感到特别失望。不过,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好运或者时轴的特性能够给自己一点惊喜的,直到现在,他还没见到时轴给自己带来过什么好事。

“昨天排在门口的队伍长得简直是前所未有。”卢卡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打着手势。他们正在卢卡豪华的大马车里,太阳刚刚从地平线露头没多久。昨天,麦特杀死了李娜。高大的卢卡正坐在他的窄桌旁那把镀金的椅子里,这是一张真正的桌子,桌子下面还放着为客人准备的凳子;其他马车里往往只用绳子从车顶棚上吊下一块木板充作桌子,人们都只能坐在固定在车厢侧壁的床上吃饭。卢卡还没有穿上他那种招摇过市的外衣,但他用大幅度的手势弥补了这一点,他的妻子蕾特勒正用车厢角落里一只砖砌的铁顶火炉烹煮早餐麦片粥。这个没有窗户的车厢里充满了一股刺鼻的辣椒味。这个容貌刚硬的女人无论做什么食物都会放很多辣椒,以至于所有经过她手的食物都没办法入口了——至少在麦特看来是这样。不过卢卡每次都能狼吞虎咽地把蕾特勒放在他面前的一切吃干净,就好像那是什么珍馐美味一样,他一定有一条皮革般的舌头。“今天的人数肯定会是昨天的两倍,人们只来一次不可能看遍所有的东西,而且这里的人完全能付得起看两次的钱。我们已经在这里有了口碑,考索恩,有了口碑!而且亚柳妲的烟火也能吸引许许多多人前来。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时轴,一切都在围着我打转,我的观众无以计数,而且正变得愈来愈多。我还有了女大君的保护状。”卢卡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脸上显露出一点困窘的表情,似乎他刚刚想起,麦特的名字也在那张保护状上,并被标明不在女大君的保护之列。

“如果你真的是时轴,也许你就不会那么高兴了。”麦特嘟囔了一句,这让卢卡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麦特将一根手指探到遮住脖子上勒痕的黑色丝帕里面,把它向外拉了拉,他忽然觉得这东西把他的脖子勒得太紧了。昨天晚上,他一直在做噩梦,无数尸体在他的梦中沿着河流向下漂去,最后,他被脑海中旋转的骰子惊醒,现在这些骰子在他的脑袋里蹦跳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激烈。“无论你从这里到卢加德举办多少场演出,有多少观众来看你的演出,我都能立刻就把相等的票价支付给你,而且这笔钱还不算你带我们去卢加德的旅费。”如果这个马戏团不是这样走走停停,他们到达卢加德的时间至少能缩短四分之三。如果他能说服卢卡把整个白天都用在赶路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用半个白天,他们就能节省更多的时间。

卢卡似乎在考虑麦特的提议,他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但又很快摇头,做作地装出一副苦相,摊开双手。“但那样不会很奇怪吗?一个从不停下来进行演出的旅行马戏团?这一定会引起怀疑的。我有了保护状,女大君会保护我,但你肯定还是不想引起霄辰人的注意吧?对你来说,现在这样才更安全。”这家伙所想的当然不是该死的麦特·考索恩的安全,他想的是他的马戏团替他挣的钱需要比麦特能给他的更多,而且,这还能让他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就像他马戏团里的那些演员一样——这对他来说几乎就像黄金一样宝贵。马戏团里有一些人总是会谈论等他们退休之后要去做什么,但卢卡从不曾说过这样的话,他会一直带领马戏团去世界各地演出,即使是死也要死在表演场上。而且,如果他能做到,他一定会把自己死去的那场演出安排成历史上最盛大的一场。

“好了,瓦蓝。”蕾特勒亲切地说着,隔着布用双手抱起炉子上的铁罐,把它放在桌上的一块厚编织垫上。桌上已经放好了两套餐具——白色镀釉盘子和银汤匙。当别人都在用着锡镴碗匙,甚至牛角或木制餐具的时候,卢卡却在用着银汤匙。他的驯熊师妻子有着犀利的眼睛和线条刚毅的嘴唇,身上穿着一条装饰小亮片的蓝色长裙,以至于她像现在这样在腰间系上了一条围裙时,样子就显得非常怪异。当她朝她的熊们皱起眉头的时候,那些熊都恨不得有棵树能够爬上去,但为了她的丈夫能够更舒服一点,她却会战战兢兢地在他身边跑来跑去。“你要和我们一起吃一点么,考索恩先生?”实际上,她这句话中丝毫没有欢迎的意思,而且她看上去也根本不打算再去橱柜那里多拿一副餐具。

麦特向她鞠了个躬,这个动作却只是让她的面色更加阴沉。麦特从不曾对女人缺少过礼数,但蕾特勒就是不喜欢他。“感谢你的盛情邀请,卢卡太太,不过我就不打扰了。”蕾特勒哼了一声算作回礼。麦特戴上他的阔檐帽子,转身离开,那些骰子还在他的脑袋里不停地转动着。

卢卡的大马车在太阳的照射下闪耀着红色和蓝色的光彩,上面描绘着金色的星星和彗星,还有银色的月亮从上弦月到下弦月的一连串变化轨迹。它位于马戏团正中央,距离散发臭气的动物笼子和马栏尽量远的地方,许多小马车围绕着它。那些也都是安装在车轮上的小房子,大多没有窗户,只涂着一种颜色的油漆,而且不像卢卡的马车那样耀眼夺目。马车之间还立着许多有小房子那么大的围壁帐篷,颜色有红、蓝、绿或者彩色条纹。太阳差不多已经完全升到了地平线以上,天空中只有一些零散的白云在缓慢飘浮。小孩子们滚着铁环,玩着球;演员们正在热身,准备上午的表演,男人和女人们以各种姿势扭动着身体。他们的外衣和长裙上都会有一些亮晶晶的小装饰,四名体操演员穿着长及脚踝的紧身裤和轻薄到已经不再有什么想象空间的外衫,正在她们红色帐篷外的一条毯子上做着杂技动作。那些动作让麦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其中两个人坐在她们自己的脑袋上,另外两个的身体则打成了似乎根本就解不开的结。她们的脊椎骨一定是弹簧做的!大力士派塔赤裸着胸膛,站在他和妻子的绿色马车旁,举着一双沉重的哑铃,麦特怀疑自己用两只手也不可能拿起那两只哑铃中的任何一只。那个男人的胳膊比麦特的腿还要粗,而他的身上连一滴汗都见不到。克莱琳的小狗们在那辆绿色马车的阶梯前站成了一排,正摇动着尾巴,热切地等待着它们的主人。和蕾特勒的熊不同,麦特觉得这位胖女士的狗之所以会认真表演,只是为了博她一笑。

麦特总是希望能安静地坐在某个地方,等待脑袋里的骰子停下来——某个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的地方。而且他也很喜欢看看那些杂技女演员,她们之中一些人的穿着就像那些体操演员一样有诱惑力,但他还是向半里以外的祖拉多走了过去,并小心地观察着宽阔的夯土大路上的每一个人。他希望能在那个小镇上买到一样东西。

人们不停地来到马戏团帆布高围墙的入口处,沿着粗绳子围出的走廊排成长队。其中只有屈指可数的男人和女人,在短外衣和长裙上绣着不错的花饰,还有几辆牛马拉的高轮大车。在盐井风车形成的小丛林和长长的蒸发池旁边,能看到一些人影在往来劳作。当麦特走近小镇的时候,二十辆六匹马拉的帆布篷大车组成的商队正隆隆地驰出镇门,这支商队的女主人披着鲜绿色的斗篷,就坐在第一辆车驭手的旁边。一群乌鸦呱呱地叫着,飞过麦特的头顶,让他打了个冷颤,不过没有人在他眼前消失,而且到现在为止他所见到的每一个人都在地面上投下了长长的影子。今天没有死人在这条路上行走,不过麦特绝对不怀疑之前出现在他眼前的那幅诡异景象是他的幻觉。

四处行走的死人肯定不是什么好兆头,这很可能与末日战争和兰德有关。盘旋的色彩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片刻之间,他的意识中出现了兰德和明。他们站在一张大床旁边,正在接吻。麦特踉跄一下,几乎栽倒在地。那两个人全都是一丝不挂!他在想到兰德的时候真应该小心一点……色彩再度盘旋,凝结成影像。他又打了个踉跄——现在他看到了比亲嘴更糟糕的事情。一定要非常小心才行,光明啊!

铁栅镇门前的两名卫兵都靠在他们的斧枪上,用怀疑的眼神打量麦特。他们披挂着白色胸甲和带马尾盔饰的白色圆锥形头盔,也许是以为麦特喝醉了。麦特向他们点点头,却丝毫没能改变他们的表情。麦特现在倒是很想喝上一杯烈酒。不过,卫兵们只是盯着他走进镇门,并没有出手阻拦。醉汉会造成各种麻烦,特别是一个清早就喝醉的男人,但一个穿着上等衣服的醉汉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他的衣服没什么装饰,只在手腕处有一点蕾丝,但做工相当考究,而且是丝绸的)。

虽然天刚刚亮,祖拉多的石板街道上已经很热闹了。小贩们捧着托盘,或者站在推车后面,叫卖着他们的商品。店铺老板们在店铺门前摆出窄桌子,陈列各种货品,也在大声叫卖着。箍桶匠们将铁箍敲到准备用于装盐的木桶上,地毯匠织机的咔哒声几乎淹没了偶尔响起的打铁声,旅店和酒馆里还不断飘出长笛、鼓和木琴演奏的乐声。祖拉多是一个纷乱不堪的城镇,商店、民居、旅店、酒馆和马厩都交杂拥挤在一起。所有这些房屋都是用石块砌成墙壁,屋顶铺着红色瓦片。这也是一座富裕并窃盗成风的城市,这里房屋底层的窗户上都装着结实的铁栅,有钱人家上层的窗户也都有铁栅,它们无疑都是盐商的房子。旅店和酒馆中飘出的音乐不住地诱惑着麦特,那里肯定有人在玩骰子。麦特几乎能感觉到那些骰子正在桌面上旋转。很久以来,骰子一直在他的脑子里飞转,却从不曾在他的掌心跳动过。不过他今天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赌博。

麦特想到自己还没有吃早饭,便走到一个卖肉饼的小贩面前。那个小贩将托盘用皮带挂在脖子上,撑在身前,正卖力地吆喝着:“肉饼,用的可是阿特拉最好的牛肉!”麦特权且相信了她的话,按照她提的价钱付给她如数的铜板。在祖拉多附近的农场上,麦特看到的只有绵羊和山羊,没有一头牛。不过,对于城镇街道上出售的馅饼盘根问底并不是什么好习惯,附近的农场里还是可能有牛的,可能的。不管怎样,麦特手里的馅饼味道很不错,而且让他惊奇的是,它竟然还是热的。麦特嚼着馅饼,沿着拥挤的街道继续前行,一边用手抹去流到下巴上的肉汁。

他很小心地不要撞到任何人,阿特拉人的脾气都不太好。在这个小镇上,人们的地位高低很好区分,只需要看一眼他们衣服上的绣花多寡就知道了,比辨别布料是羊毛还是丝绸要容易得多。这里富有的女人都会用华丽的梳子将透明面纱固定在她们紧紧盘卷的发辫上,用以遮住她们橄榄肤色的面孔。而无论男女,无论盐商还是小贩,都会在腰间插一把弯曲的长匕首,并不时抚弄一下匕首柄,仿佛想要找人打上一架似的。麦特一直在竭力避免争斗,不过他的运气在这方面很少令他满意,时轴在这件事上似乎也总是和他捣乱,他脑袋里的骰子却从不曾因为一场战斗的爆发而停止过。不管怎样,他绝对不希望现在这条街上会因为他而爆发一场骚乱,这对他今天要做的事情当然不会有任何帮助。骰子会在什么时候停下来,根本不是他能控制的,他也不想对此做什么尝试。他痛恨冒险,当然,赌博时除外,为了让骰子停下来而冒险就更不值得了。

麦特在一家展示着刀剑匕首的店铺前,看到一只装满了长棍和手杖的大桶,那家店的门前还站着一名大汉。他有一双关节粗大的拳头和一只不止断过一次的鼻子,在他腰间的匕首旁边还挂着一根粗重的大棒。那个男人高声叫卖着,宣称店里所有的刀剑都是安多货,不过这里只要是自己打造武器的武器商,都会说自己卖的是安多或者边境国出产的武器,有时候也会说是提尔货,提尔是出产好钢的地方。

让麦特既惊又喜的是,那只桶里插着一根黑色细长木棍似乎正是紫杉木做成的,比麦特的身高还要长一尺多。麦特将那根长棍抽出来,仔细察看它表面如同发辫一般细腻的交织纹理。没错,这的确是紫衫木,这样的弓背能够产生两倍于其他任何木材的弹力。削制一根好的紫衫木弓背并不容易,往往要凭借一些运气,而这根弓背看上去很完美。光明在上,这根紫衫木怎么会流落到南阿特拉来的?麦特相信,这种木材只可能在两河找到。

这家店铺的老板从店里走了出来,她是个面容光鲜的女人,长裙在胸部下面的位置上绣着毛色光亮的鸟雀,当她开始对着麦特夸赞她的武器多么优秀的时候,麦特只问:“这根黑棍子多少钱,太太?”

店老板眨眨眼,非常吃惊一个穿着绸缎蕾丝衣服的人竟然会想要这么一根细棍子。她真的以为这只是一根普通棍子!然后,她说了个价,麦特没有还价就付了钱。这让她又眨了眨眼,并皱起眉,仿佛觉得自己的价钱定得太低了。为了这样的两河长弓,麦特绝对愿意付更多的钱。他扛起紫杉弓背,继续向前走去,一边吞下最后一块肉饼,并在外衣上抹了抹手掌。不过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吃早饭,也不是要买长弓,或者赌博,他感兴趣的是镇上的马厩。

一般的马厩里总会准备一到三匹待售的马,如果价格合适,也能从那里买到本不准备出售的马,至少在霄辰人的管制开始之前是这样。幸运的是,霄辰人刚刚到达这里。麦特从一座马厩逛到另一座,察看着里面的枣红马、杂色马、蓝斑马、花斑马、褐色马、栗色马、黑马、白马、灰马和斑纹马,他找的都是母马和骟马,牡马不是他的目标,他找到的也并非都是胸窄胫长的劣马,不过都不符合他的标准。直到在一家招牌是“十二盐井”的高大石墙旅店和一间地毯作坊之间,看见一座小马厩,他才走了进去。

他本以为地毯作坊发出的噪音会让这里的马感到不安,不过它们都很平静,显然已经适应了这种噪音。这间马厩的纵深比他预想的要大,每间马舍门前挂在高立柱上的油灯洒下的光亮能让麦特清楚地看到这些马匹。空气中弥漫着从上方阁楼里传来的灰尘、干草和燕麦气息,以及马粪味,不过没有陈年马粪味。三个男人正用铁锹清理畜栏中的马粪,看来马厩主人很注意这里的清洁,这样能降低马匹得病的可能。在麦特之前去过的一些马厩里,他一走出来都会深深地吸一口气。

那匹黑白杂花马被拴在它的马舍外面,马夫正在往马舍里放上新鲜干草。它绷直了四条腿,耳朵朝前竖着,显得相当警戒。它大约有十五掌高,前腿很长,胸口很宽,说明它的耐久力很好,而且它的腿部比例恰如其分,胫骨短,蹄后球结的角度也很好,肩部呈现完美的坡度,臀部和肩隆完全齐平,整体线条像果仁一样优美,甚至更好。不仅如此,它还属于麦特只有耳闻、却从未亲眼见过的一个血统——利刃,来自阿拉多曼的一个品种,除它们之外,没有任何马种的毛色能如此黑白分明,而且黑白色之间的分界如同利刃划过一样笔直,这也是它们得名的原因。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就像那根紫衫木一样令人迷惑不解,麦特从不曾听说过阿拉多曼人会将利刃出售给外国人。他的目光只是在那匹利刃的身上一扫而过,却停留在其他马的身上。他脑子里的骰子是不是慢下来了?不,这只是他的想象而已,麦特相信,它们转得就像在卢卡马车里的时候一样快。

一个头顶只剩下一缕灰发的瘦削男人走了过来,他将双手握在一起,鞠了个躬,用粗哑的语气做了自我介绍:“我是托克·费尔尼,大人。”看到麦特肩头扛着的弓背,他的眼睛里露出狐疑的神色。穿丝绸外衣、戴黄金玺戒的人可不会亲手拿着这种东西。“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大人想要租一匹马吗?还是买一匹?”他穿着一件可能曾经是白色的衬衫,外罩一件在肩头处绣着几朵亮色小花的马甲。麦特尽量不去看那些花朵刺绣。这个家伙的腰带上也有一把弯匕首,坚韧如皮革般的面皮上有两道长长的白色伤疤——两道很有些年头的伤疤,他的身上并没有新近打斗的痕迹。

“买马,费尔尼师傅,只要你愿意卖,我又能找到一匹还算像样的。我已经见过不少蹩脚货色了,有些马厩主夸口说他们的马只有六岁口,但那些十八岁的老马简直瘦得就像这根棒子。”他笑着稍稍举起肩头的那根弓背。他的父亲说过,如果你能让对方笑一笑,那么你讨价还价的时候也会更容易。

“我有三匹马要卖,大人,它们可都是好马。”这个瘦子一边答话,一边又鞠了个躬,不过他的脸上没有半点笑容。他随手一指:“其中一匹就在这里,五岁口的好马,大人,十个克朗,金克朗。”他殷勤地说道。

麦特刻意让自己的下巴垂下去。“我知道霄辰人让马价抬高了不少,但这价钱也太不像话了!”

“哦,她可不是你知道的那种普通花斑马,大人,她是一匹利刃,阿拉多曼著名的纯种利刃。”

该死的!这样想要讲价就难多了。“是嘛,是嘛。”麦特喃喃地说着,将弓背拄在地上,撑住身体。他的屁股已经很少会像前一段时间那么疼了,不过他刚刚走了不少路,所以那里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好吧,是他开始了这场游戏。马匹买卖有它自己的规矩,打破这些规矩,你就必须掏光自己的钱包才行。“我可从没听说过什么被称作‘利刃’的马。你还有什么马?我只要骟马或母马。”

“除了这匹利刃以外,我就只有骟马可卖了,大人。”费尔尼特别在“利刃”这个名字上加重了一些语气,然后他向马厩里面转过身喊道:“爱德拉,把那匹大枣红马牵出来。”

一名同样细瘦、脸上长着青春痘的年轻女子从马厩里面跑了出来,她穿着马裤和没有任何装饰的深褐色马甲。费尔尼让爱德拉先后把一匹枣红马和一匹斑点灰马牵到门口附近光线充足的地方,麦特只好先把这两匹马察看了一番。两匹马都还不错,但那匹枣红马太大了,身高足足超过了十七掌,而那匹灰马一直半抿着耳朵,两次想要咬爱德拉。爱德拉对付这些畜生很有经验,轻易就躲过了这匹坏脾气灰马的偷袭。即使没有那匹利刃,他也不会要这两匹马。

一只生得如同缩小的山猫一样、全身灰色条纹的瘦猫从马厩里走出来,坐到费尔尼的脚旁,开始舔自己肩上一道流血的伤口。“从没见过像今年这么发疯的老鼠。”这名马厩主皱起眉头看着那只猫,嘟囔着,“它们愈来愈不怕猫了,我还要再买一只猫才行,或者再买两只。”然后他才回过神来,对麦特说:“大人觉得这两匹不合适吗?要不要再看看我最好的这匹马?”

“那我再看看这匹花马吧,费尔尼师傅。”麦特有些犹豫地说,“但十个克朗可不行。”

“我要的可是金币。”费尔尼说,“胡德,牵那匹利刃给大人看看。”他又强调了一遍那匹马的血统。要对这个男人把价钱压下来可不容易,除非时轴能给他一些帮助。麦特的运气从不曾在他砍价的时候发挥过作用。

胡德正是那个给利刃的马栏里添新草的马夫,他是个矮胖的男人,头顶上只有三根白头发,嘴里看不见一颗牙。他在牵着这匹母马转圈的时候,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他显然很喜欢这匹马,当然,这匹马值得任何人的喜爱。

那匹利刃的步态很漂亮,但麦特还是对它进行了仔细的检查。它的牙齿表明费尔尼在说到它的年龄时没有撒谎。只有傻瓜才会对马的年龄撒谎,但令人惊讶的是,有许多卖马的人竟然都以为买马的人会愚蠢到相信这种谎言。当麦特抚摸它的鼻子、察看它的眼睛时,它的耳朵立刻向前支起,那双眼睛清澈明亮,眼眶里没有任何分泌物。麦特摸过它的四条腿,没有找到任何发热或肿胀的地方,它全身也没有任何损伤、溃疡和疥癣。麦特能轻松地将拳头放进它的肋骨和腿骨之间。这说明它奔跑起来步幅很大。它的肋骨末端和臀部之间则几乎无法插进麦特平伸的手掌,它一定很强韧,不容易在疾奔时拉伤肌腱。

“看来大人很懂得马。”

“没错,费尔尼师傅,十克朗太贵了,尤其是对一匹花斑马而言。你也知道,有人说花斑马会带来厄运,我当然不太相信这个,否则我就根本不会买这匹马了。”

“厄运?我可从不曾听说过,大人。你出什么价?”

“十个金克朗可以买到提尔纯种马了,应该买不到最好的,但买提尔马是没问题的。我可以出十个克朗,不过是银的。”

费尔尼扬起头,发出一阵大笑,然后,他们开始正式地讨价还价。最后,麦特拿出五个金克朗和四个金马克,再加上三个银克朗,全部是艾博达货币。麦特床下的箱子里装着来自许多国家的钱币,但使用外国货币经常意味着要先去找一个银行家或者钱币兑换商称量货币的重量,估算它们的价值。这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而且麦特很可能还要掏更多的钱,甚至可能真的是十个金克朗。钱币兑换商的戥子总是会让出钱的人吃些亏。麦特没有想到能砍下这么多价钱,但看费尔尼最终露出的笑容,他肯定也是没想到能把这匹马卖出这样的高价。这是马匹交易中最好的结果,双方都认为自己占了便宜。不管有没有那些该死的骰子,今天运气一开始很不错,不过麦特可不会奢望这种好光景能一直持续下去。

他在中午时分骑着光背的利刃回到了马戏团,臀部的疼痛和脑袋里的骰子让他实在不想再走路回来。马戏团门前的队伍比他离开时更长了,人们急切地等待着走过挂在两根高杆之间那条蓝底红字的长大横幅。身材粗壮、穿着粗羊毛外衣的马夫抱着透明的玻璃罐子,接下如同溪水般注入其中的钱币,再把这些钱币倒进被另一名更加粗壮的马夫严加看管的箍铁箱子里。而每时每刻都有更多的人加入等待进入的队列里,让这支队伍没有任何缩短的迹象。队尾早已超过了绳子圈出的走道范围,绕过了帐篷的角落。让麦特稍感惊讶的是,队伍里没有任何人推挤。队伍里有穿着粗布衣服、手上沾着泥垢的农夫,但那些小孩和农妇们都梳洗得干干净净。卢卡得到了他所期望的观众,这只能说是倒霉,现在已经不可能说服他明天离开此地了。骰子告诉麦特,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某件能决定该死的麦特命运的事情。但到底是什么事?以前他也遇到过这种情形——骰子停住了,他却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麦特随着兴奋的观众群走进马戏团的帆布围墙内。马戏团主街两侧都是表演各种节目的演员和兴致勃勃的观众,正在此时,亚柳妲领着两辆马车从麦特身后走了过来,马车上装满了大大小小的圆桶,当然,桶里应该装满了只有她才明白是什么的东西。“跟我来,我指给你们停马车的位置。”那名身材苗条的女子对头一辆马车上身材瘦削、下巴突出的马车夫说道,然后,她猛地转过头盯着麦特,齐腰长、缀着小珠子的细发辫也被甩动了起来,但她很快又转回头去对马车夫说:“然后你们把马送到马栏那里,好吗?”

亚柳妲都买了些什么东西?肯定是用来做烟火的原料。现在,每天太阳一落,亚柳妲都会用耀眼的烟火吸引住每一个还没有睡着的人。在祖拉多这种规模的城镇或者几个村子聚在一起的地方,她每晚都会放出两三个烟火。麦特似乎能想到她为什么要找铸钟工匠,但他又觉得那个唯一可能的理由实在是没有意义。

麦特将新买到的马藏进马栏的马群中,实际上,利刃是不可能真正被藏起来的,但一群马中的一匹马至少不会那么惹人注目,而现在还不到使用它的时机。麦特将那根弓背留在他与艾格宁和多蒙同住的马车里,不过他没有在马车里见到他们两个,然后,他就向图昂居住的那辆紫色旧马车走去,现在那辆马车就停在距离卢卡的马车不远的地方,但麦特宁愿它还在那些运货马车旁边。马戏团里还只有卢卡和他的妻子知道图昂是霄辰女大君,而不是打算向艾格宁那个虚构的丈夫告发她和麦特的私情的女仆。但已经有不少马戏团的人开始怀疑,为什么麦特用在图昂身上的时间比待在艾格宁身边的时间还要长——他们怀疑,且对此很不以为然。这些人对于爱情都抱着一种诡异的保守态度,就连那些体操演员也不例外。带着一个残酷领主的妻子逃走是浪漫的,但和那位女士的仆人谈情说爱就是卑鄙的行径。现在图昂马车所在的位置本应该属于马戏团里资历最老、最有价值的演员,这只会给麦特惹来更多闲话。

实际上,麦特很犹豫自己是否应该在脑袋里仍然有骰子轰然旋转的时候去找图昂,它们经常会在图昂出现的时候戛然而止,而每次这种情况出现的时候,麦特都完全不知道是为什么,至少是不确切地知道。想到他第一次和图昂见面时,旋转的骰子停下来时的感觉,麦特脑后的毛发都禁不住要立了起来。在对付女人的时候,你永远都不可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而在对付图昂的时候,麦特要冒的风险更是平时的十倍,而且往往只能在一切都无可挽回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后果。麦特时常觉得奇怪,自己的好运为什么从不曾在女人面前发挥过作用,女人们就像所有不作弊的骰子一样无法预测。

图昂的马车外面并没有红臂队守卫,现在麦特已经不需要安排这种监守措施了。他跑上车厢后面的几级台阶,敲敲门,然后推门走了进去,毕竟这辆马车的租金是他来支付的,而且车厢里的女人这时候也不可能还没穿上衣服。如果她们不想让外人进来,大可以插上门闩。

安南太太不在车厢里,不过这里还是显得相当拥挤。车厢中央的窄桌子已经从车顶上放了下来,被四根绳子吊住,桌面上放着各种形式的食碟,里面盛着面包、橄榄和奶酪,而其中最显眼的还是卢卡几只白银高酒罐中的一只。以及一只红色条纹矮壶和装饰花卉图案的杯子。在图昂的头顶上,密实的黑色卷发已经长出一个月了,她坐在桌子另外一端的马车小凳上。赛露西娅坐在她身侧紧贴车厢壁的床上,诺奥和奥佛尔坐在另一张,都用臂肘撑着桌面。今天,赛露西娅的头上裹着一块花卉头巾,身穿深蓝色的艾博达长裙,让她丰满的胸部裸露出很大一片,图昂则穿着一条布满了细密褶纹的红色长裙。光明啊,制作这条长裙的红丝缎还是他昨天刚刚买给她的!她是怎么说服马戏团的裁缝,让她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做好这件衣服?麦特相信,这种做工的衣服通常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做好的。他怀疑图昂向那些裁缝提出的条件可能和他的金币有关,当然,如果你为女人买了绸缎,你就必须做好再付一笔制衣费用的准备。当麦特还是个男孩,还从不曾想过自己能买得起丝绸的时候就听过这种说法,但这的确是光明一般的事实。

“……在那些村子里,只有女人才会走出村子。”这是诺奥在说话。看见麦特走进来,关上车厢门,这名满身筋节的白发老者立刻闭上了嘴。诺奥袖口上的蕾丝镶边和他身上这件剪裁得体的灰色羊毛外衣一样,肯定都曾经相当华美,只是现在已经过于破烂了,不过它们至少还很干净。与诺奥那满是伤损痕迹的手指和面庞配在一起,这套衣服更是显得怪异;看上去,诺奥就像是个曾在年轻时经历过不少战斗,老迈之后却只是混迹在酒馆里苟延残喘的老汉。奥佛尔穿着麦特替他做的上等蓝色外衣,正咧开大嘴,像巨森灵那样大笑着。光明啊,奥佛尔是个好男孩,但他的那张大嘴和一双大耳朵让他永远也不可能变成一个英俊的男子;如果他想要在女人的问题上有些运气,那他对于女人的态度就必须有大幅度改进才行。麦特一直在尽量多花些时间在奥佛尔身上,让他能够远离那些“叔叔们”的影响,而这个男孩却似乎很喜欢万宁、哈南和其他红臂队们,他更喜欢与图昂玩“蛇与狐狸”,同时用力盯着赛露西娅的胸脯。那些男人教奥佛尔射箭挥刀倒是不错,但如果麦特知道是谁教他这样盯着女人……

“注意礼貌,玩具。”图昂悠缓的声音如同蜂蜜滑出瓷盘,当然,是硬得扎手的蜂蜜。在麦特面前,除了下棋以外,图昂的表情和语气通常都如同宣判死刑的法官一样冰冷。“你敲门之后,要得到许可才能进来,只有我的财产和仆人才不需要我的许可就能走进来,当然,他们也不需要敲门。除此之外,你的外衣还有油渍,你应当保持自身的整洁。”听到麦特遭受训诫,奥佛尔的笑容消失了。诺奥用弯曲的手指抚了一下长头发,叹了口气,目光只是盯在面前的绿色碟子上,仿佛是要在那些橄榄中找出翡翠一样。

无论图昂的语气有多么严厉,麦特还是很喜欢看到这个将成为他妻子的黑皮肤小女人,实际上,她应该已经是他的半个妻子了。光明啊,现在她只要说出三句话,这件事就再也无可挽回了!让光明烧了他吧,但这个女人真的很漂亮。他曾经误以为她还只是个孩子,这都是因为她实在太瘦小了,而且那时她的面孔一直被遮在面纱后面。没有了面纱的遮挡,麦特能清楚地看到这张女人才会有的心形脸蛋。她的大眼睛如同一对黑色的深潭,足以让一个男人在其中游荡一生。她罕有一现的微笑也许很神秘,也许充满了恶意,却让麦特不由自主地喜欢。麦特很想看到她笑,至少在她取笑的对象不是自己的时候。确实,她的身材比起麦特中意的类型要瘦一点,不过,如果能在赛露西娅不在的时候用手搂住她的腰,那种感觉一定会很不错;最好能再说服她,让他能吻一吻那双丰满的嘴唇。光明啊,有时候他做梦都在干这件事!他不介意她像他的老婆一样对他呼来喝去,几乎全不在意,但如果衣服上的一点油渍真的那么可怕,那就让光明烧死他好了。他接纳的两名仆人——罗平和尼瑞姆一直在为谁该清洁他的外衣而争斗不休,如果他不说明谁该来完成这个任务,他们可能真的会打起来。但他当然不会为一块油渍和她纠缠不休,女人最喜欢的事莫过于看到你抵抗她们咄咄逼人的攻势,而一旦你这样做,她就赢了。

“我尽量记住,宝贝儿。”他露出自己最灿烂的微笑,坐到了赛露西娅旁边,并把自己的帽子放在身子的另一边。他们两个之间隔着皱起的毯子,彼此的距离至少还有一尺远,不过看来还是很像麦特正紧贴着赛露西娅的大腿。这个女人有一双蓝色的眼睛,但她赤灼的目光让麦特觉得自己的衣服都要被烤焦了。“希望奥佛尔的杯子里水比葡萄酒要多。”

“那里面只有山羊奶。”那个男孩气愤地说。啊,是啊,奥佛尔毕竟还是太小了,即使是掺水的酒也不应该喝。

图昂在凳子上坐得笔直,但她还是要比赛露西娅矮一些,实际上,赛露西娅的身材也不算高。“你叫我什么?”她的音调已经高亢到极限。

“宝贝儿。既然你对我用昵称,我想我也应该为你取一个,宝贝儿。”他觉得赛露西娅的眼睛就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了。

“明白了。”图昂喃喃地说着,若有所思地咬住嘴唇。她右手的手指仿佛无聊一样晃了晃,赛露西娅立刻从床边站起身,走到一座壁橱前面,同时越过图昂的头顶瞪着他。“很好,”过了一会儿,图昂说道,“看看谁能赢得这场游戏吧,这一定很有趣。”

麦特的微笑消失了。游戏?他只不过想争取到一点平衡而已。不管怎样,图昂将此视为一场游戏,就是说,他有可能得到一个失败的结局,但他还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场游戏。为什么女人总是要让事情变得这么……复杂?

赛露西娅坐回床边,将一只有缺口的杯子放到麦特面前,再加上一个放了半条焦皮面包、六颗形状各异的腌橄榄和三种干酪的蓝釉盘子。这让麦特的精神又振作起来,他一直希望能得到这些,却对此并没有很大信心,一旦女人愿意喂养你,那么她就很难再阻止你把脚放到她的桌子下面了。

“更离奇的是,”诺奥又开始讲他的故事了,“在那些阿亚德村子里,你能看到各种年纪的女人,却从来都看不见超过二十岁很多的男人,一个都没有。”奥佛尔的眼睛睁得更大了,这个男孩相信诺奥讲得每一个故事,无论诺奥把那些艾伊尔荒漠另一边的国家描述得多么稀奇古怪,他都毫不怀疑地照单全收。

“你和简·卡灵有什么关系吗,诺奥?”麦特嚼着一颗橄榄,把核吐进手掌里。这颗橄榄尝起来很像是坏掉了,第二颗也是一样,但他实在是饿了,所以一口就把它们咽了下去,然后又啃了一口干硬的白色山羊奶酪,同时故意对图昂紧皱的眉头视而不见。

那名老者的面孔突然变得如同石头一样僵硬。麦特撕下一块面包,把它塞进嘴里,同时等待着诺奥的回答。“亲戚。”诺奥终于不情愿地开口道,“他是我的亲戚。”

“你是简·法斯崔德的亲戚?”奥佛尔兴奋地喊道。他最喜欢的书就是《简·法斯崔德游记》,只要泽凌和瑟拉允许,他会一直在灯光下读那本书,直到深夜。而且他总是说,他要去看看法斯崔德——远步者曾经见证过的所有那些奇景,等他长大以后,他会走得比这位远步者还要远。

“这位有两个名字的人物到底是谁?”图昂问,“只有伟大的人才会有超过一个的名字,听你们的口气,似乎所有人都应该知道他。”

“他是个傻瓜。”诺奥抢在麦特和奥佛尔前面阴沉着脸说,丝毫不在意奥佛尔惊讶的表情。“他只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乱跑,却丢下了自己心爱的妻子,甚至当她因为热病去世时,他都没有能握住她的手。他让自己成为了一件工具,任由……”诺奥的眼神突然变得一片空白,他盯着麦特身后某个遥远的地方,揉搓着额角,仿佛在努力回忆某些事情。

“简·法斯崔德是一位伟人。”奥佛尔激动地说,小手握成了拳头,仿佛要为了守护他的英雄而战斗。“他与兽魔人和魔达奥作战,他冒过的险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多!比麦特还要多!在克芬·葛马兰投向暗影,出卖了马吉尔之后,是他抓住了葛马兰!”

诺奥打了个愣怔,恢复了神智,他拍拍奥佛尔的肩膀。“是他干的,孩子,这应该归功于他,但有什么样的冒险值得你抛弃自己的妻子,让她孤独地死去?”听口气,他倒很像是在为自己哀悼。

奥佛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他的脸阴沉了下来。如果诺奥因此让这个男孩远离了他喜爱的书籍,那麦特一定要责怪这个老头了。阅读很重要——麦特自己也会读书的,真的,他有时候真的会读书。不管怎样,他总是会确保奥佛尔一直都能读到他喜爱的书。

图昂站起身,伸手按住诺奥的手臂,她眼睛里冰冷的神情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的慰藉。她的腰间系着一条深黄色的鞣皮宽腰带,更加突出她纤柔的曲线,这当然也是要用他的金币换来的。好吧,钱对于他来说总是很容易搞到的,如果不被她花掉,也很可能会被他扔在另外某个女人身上。“你有一颗善良的心,卡灵先生。”她对每个人都会称呼他们的姓,只有麦特·考索恩除外!

“真的吗,女士?”诺奥问。听起来,他仿佛真的想要一个答案。“有时候,我觉得……”无论有时候他觉得怎样,现在可不是听他唠叨这些事的时候。

车厢门猛然被打开,泽凌探进头来,这名提尔捕贼人的红色圆锥小帽像往常一样被他歪戴在头上,但他黝黑的面孔上充满了忧虑。“霄辰士兵到了大路对面,我要去找瑟拉,如果她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讯息,一定会被吓坏的。”然后,他就退了出去,甚至连车厢门都没有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