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归宁

这一日,萧平铮自觉去了书房,沈宁鸢松了口气,晚上换药的时候,她低头往膝盖上吹了几口气。

伤啊伤,你快点好,明天不要让爹娘担忧。

第二日清早,沈宁鸢按时起了床,她今日打扮比昨天还有华丽,衣着上倒不明显,只是妆容发饰上更为精致,还在眼角点了花钿,她的脸蛋本是小巧,点了这花钿却好似孔雀开屏,瞬间成熟妩媚了几分,惹得萧平铮都多看了一眼。

沈宁鸢眼尖地捉到了他这一眼。

“夫君觉得我今日好看么?”

萧平铮反应不咸不淡:“还行。”

沈宁鸢好似打趣地歪着脑袋望着他,忽而痴痴地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她笑什么,搞不懂女孩子。

沈宁鸢是坐马车去的,但萧平铮嫌马车太闷,自己骑着马不近不远地走在队伍前头。这一日没有人在路上堵着,车队很快到了沈府。沈宁鸢腿上还疼,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动作缓慢,步履艰难,一步一步地往车头挪,几个丫鬟有心扶她,但看着比她本人还不靠谱。

萧平铮看不过眼,上前伸出手,拦腰将人抱了下来。

“夫君——”

“别动。”

萧平铮将人放到了地上才松开手,沈府的人匆匆从府里迎出来。这日是归宁日,沈父沈母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在盼望了,早上时候他们派了人到路上打探,得知马车往这边赶来了,就一个个都在前面院子里等候了,人一到就迫不及待地迎了出来。

“王爷,鸢儿。”

沈夫人伸出两只手,踌躇着不知道能不能上去抱女儿。

“爹,娘。”

萧平铮也客气地打招呼:“大人,夫人。”

沈父沈母也不盼望他叫自己爹娘,今日能和女儿一同回来,就千恩万谢了。

沈母看着下人从马车上一堆一堆卸下来礼物,忙道:“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与夫人初回回门,应该的。”

“好了好了,我们进屋去说吧。”

沈宁鸢由丫鬟扶着,一步一顿地往屋里走,她竭力装着没事模样,外表看不出异常,可这是自己宝贝女儿,沈夫人哪里能看不出女儿举止有异,她只以为是王爷弄得,心中有万千疑问,却又不能说出口,只能压在心底。

客厅里,沈父正跟新女婿寒暄。

“王爷回京之后,我们都没来得及好好坐下说会话,王爷可习惯了京城生活?”

“大人客气了,我本是京中人士,虽然离家数年,但生活习惯还是一样,食物也吃得惯,没有什么不适。”

“这就好,这就好。对了,王爷新府建造不久,可有缺的东西?下官虽然家资微薄,该有的东西还是有的。若是缺了什么,王爷不妨跟下官说。”

“谢大人关怀,皇上体贴,自我回京,多有赏赐,府里一切安排也都妥当,暂时没有缺的。”

“是是是,既是陛下赏赐,该是面面俱到,不会缺了东西。”

二人对话尴尬,萧平铮本就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对于沈家也没有什么岳婿情谊,这会儿沈父话音落下,房间中无人开口,气氛一时僵硬。

沈父脑门上渗出一滴汗,绞尽脑汁构思下一个话题。

一旁沈宁鸢忽然道:“夫君,你会下棋吗?”

萧平铮手中握着杯盏,修长稳健的手指虚虚扣着杯沿,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扣击。

“略知一二。”

“那正好,我父亲最爱下棋,只可惜我和母亲都棋艺不精,不若你和父亲下一会儿棋啊。要是你胜了,也算是帮我报了仇了。”

少女盈盈地望着他,娇嗔语气好似撒娇,不愧是家中的娇娇儿。

沈父听懂女儿心声,忙接过话道:

“是啊,王爷,家中有一副白玉棋盘,能否借此向王爷讨教一二。”

萧平铮看了眼目光澄澈的小妻子,还有满脸局促的沈父,他自然知道他们是为何意,只他自己也不爱说话,还不如下棋打发时间。

“也好,大人请。”

沈父松了口气,站起身,几人正要往里屋走去,沈宁鸢又道:

“夫君,我想和母亲单独说会话,可以么?”

瞧见沈母期待神色,萧平铮点头,沈宁鸢进了内院,脱离几人视线。沈母忙不迭地扶住女儿,一脸紧张神色地问:

“宝儿可是受伤了,哪里受的伤?是王爷做的吗?”

“不是。”

沈宁鸢看母亲紧张模样,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母亲还不知道我,我就是自己跌的,不信你可以问巧心。”

“是啊,夫人。”巧心立刻道:

“是小姐自己走着走着就摔倒了,膝盖磕出了一大块伤口,流了好多血,可瘆人了。”

“什么?”

听到这话,沈夫人也不纠结是不是萧平铮伤了她的宝贝女儿,焦急说道:“那么大的伤口,痛不痛?来让母亲看看。”

沈宁鸢坐到花园凉亭中,为了方便上药,她这两日穿得都是短裤,类南瓜裤,裤脚至膝盖以上,脚上穿长袜,至膝盖以下以绳系住,而膝盖部位,则是单独捆绑布条。

沈宁鸢解开布条,她本就体质特殊,伤口比旁人几倍严重,也要慢几倍痊愈,这会儿还是青青紫紫一大块,中间部位残留淤血,可以看出当时出血不少。

沈夫人看的眼眶发酸,忍不住侧开视线。

“哎呀娘,一点都不疼。”

“又胡说哄你母亲。”

沈夫人软语训斥了一声,从巧心手上拿了药,重新上了一遍。

“你这性子,早告诉过你几十回,走路要慢性,看路,还是时不时要摔倒,从小到大多少回了。”

“母亲。”沈宁鸢委屈,她就是身娇体弱,随便一颗石头木棍就能把她绊倒啊,这难道能怪她吗?

“好了好了,嫁人了,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

重新绑上布条,沈夫人缓了缓心情,问:

“王爷对你好吗?”

这才两天功夫,哪知道好不好啊?沈宁鸢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

“好的呀,大人怜惜我受了伤,出入都会抱我,而且他若是对女儿不好,就不会陪我回家了。”

“这倒是。”

谁知道她的宝儿出嫁那日,她是多么担心,还有今日,若是女儿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回家,都不知道街坊邻居要说什么闲话。

“我观王爷虽然性情冷淡,但还是个知理的,你好好听话,没有人会不喜欢听话的姑娘的。”

“嗯,我知道。母亲,你就放心吧,我可听话了。”

看着女儿乖巧之中难掩的狡黠,沈夫人又叹息了一声,这女儿不出嫁愁,出嫁了也愁,愁来愁去还是当爹娘的忧愁。

“对了,哥哥和嫂嫂呢?”

“你哥上值去了,你嫂嫂母亲病了,她带着小舟儿一同去看望母亲了。”

“也是该的。”

“好了好了,我们也别在院子里坐着了,去里头和王爷说会话。”

接下来的时间,沈宁鸢在旁旁观父亲跟萧平铮下棋,沈宁鸢素来精力不济,下棋下到一半就没了精气神,要知下棋比的就是谁的精神更集中,谁更有斗志,因此每每下棋她都要输,倒也不是她棋艺有多难以入眼的缘故。

她观萧平铮落子,也并不多么精妙,却极具攻击力,杀气十足,但也兼具防守,可以看得出,他在战场上也是个杀伐果断的人。

沈宁鸢一不爱下棋,二不懂下棋,自然不会在旁指手画脚,除了偶尔奉上茶水外,其余时候,在旁静若木鸡。

终于两局结束,二人一胜一负,打成平手。以沈宁鸢的棋艺,也没法看出来,这负的那一局,萧平铮是让了呢还是没让,但总归这胜负比率,于大家面子上都是过得去的。

没等到第三局开局,快到中午时分了,沈宁鸢提醒道:“还有祖母那没去呢?”

沈家祖父故去,但上头还有个老祖宗,只是平日里不出来。按理,是该去拜见老太太的。

见女儿催促,沈父心中一紧,萧平铮看了眼沈宁鸢,没有异议,站起来道:

“走吧。”

沈宁鸢:“嗯!”

一行人很快赶往祖母的院子。

沈宁鸢的祖母颇有些重男轻女,对家里儿子孙子是最好的,但并不是说完全不关心孙女,加上沈宁鸢体弱多病,她心中也有几分怜惜,沈宁鸢出嫁时,她送的两个老成嬷嬷就是证明。

她知晓王爷身份贵重,还是个实权在握的将军,不给她一个老婆子情面也情有可原,没想到他还真真来了,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欣慰,对着身旁老伙伴道:

“我这孙女,是有福气的。”

“五小姐素来良善慈悲,日常连小动物都不忍伤害,也不争强好胜与人争辩,一看就是命里有福的人。”

“她这福气别的不用多,只要她身子骨能好就行。”

老伙伴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幸而这会儿功夫,院里来人了,祖母出门相迎。

“母亲。”沈父忙不迭上前扶住老母亲:

“母亲,你怎么出来了,等我们进去不就是了。”

祖母拄着拐杖道:

“王爷来探望我这老婆子,我当然要出门相迎。王爷,你今日能够过来看望我这老妇人,老婆子很是开心。”

“我这孙女被家里娇宠惯了,初为人妇,或有许多不懂礼的地方,还望王爷日后能多加体谅。要是她做错了什么事?你只管跟她说,小姑娘别的没什么,就是谦虚能接受教导。”

“老夫人过谦了。”

萧平铮上前虚虚扶了把祖母。

“宁鸢是我妻子,我自然会爱护疼惜她,若有龃龉,该有我夫妻二人合力解决,非她一人之错。”

“好,好,有王爷这句话,老婆子我就放心了。”

“来,王爷,请进。”

萧平铮跟在祖母后头进了屋,他平日里不管如何嚣张,在老人家面前还是很谦逊守礼的。

沈宁鸢想到他新婚第二天就去给父母上香,望着他寡淡冷漠的侧脸,心里暗想,一定是他的爹娘教导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