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阿尔戈二号再次踏上征途

波西望着雅典娜帕台农神像,等待被它撞翻在地。

雷奥新完成的机械提升系统令人惊叹,它将雕像轻轻松松放低到山坡上。四十英尺高的女神安详地注视着痛苦之河,金色的外衣在阳光的映射下如同熔化的金属。

“难以置信。”蕾娜赞叹道。

她刚才哭红了双眼。降落在阿尔戈二号之后不久,她的飞马西庇阿就倒下了。前一天夜里,一头狮鹫的突袭在它身上留下了一行爪印,它中了毒。蕾娜用她的金色匕首帮马儿得到了解脱,飞马化作一片尘土,散落在透着甜甜味道的希腊空气中。也许这个结局对于飞马来说并不算坏,但蕾娜失去了一个忠实的朋友。波西觉得,她的生命中已经失去了太多。

执政官小心地围绕着雅典娜神像转起了圈。“看起来像新的一样。”

“没错,”雷奥说,“我们扫掉了蜘蛛网,还用了点儿清洁剂,不算太难。”

阿尔戈二号在头顶盘旋。范斯塔在雷达上警惕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威胁,船员们决定在山坡上吃午饭,讨论下一步的行动。经历了过去的几周,波西觉得大家应该一起好好吃上一顿——事实上,只要不是火焰河水或者德拉空肉汤就行。

“嗨,蕾娜,”安娜贝丝喊,“来吃点儿东西,跟我们一起。”

执政官向他们看过来,黑色的眉毛皱了起来,仿佛“跟我们一起”无从考虑。波西从未见过蕾娜脱下盔甲的模样。盔甲在船上交由奇异桌布福德修理去了。她穿了一条牛仔裤,朱庇特营地的紫色T恤衫,与一位普通少年几乎没什么两样——除了腰带上的匕首和警惕的神色,仿佛随时准备应对从任何方向发动的攻击。

“好吧。”她终于同意了。

大家挪动身子,给她在圆圈里腾出点儿地方。她盘腿在安娜贝丝身边坐下,拿起一块奶酪三明治,从边上咬了一口。

“好吧,”蕾娜说,“弗兰克·张……执政官。”

弗兰克动了动身子,抹掉下巴上的面包渣。“哦,是啊,现场提拔。”

“率领一支不同寻常的军团,”蕾娜说,“幽灵军团。”

黑兹尔保护地用胳膊挽住了弗兰克。在船上的医务室接受一个小时的治疗之后,他们看来好多了,不过波西看得出来,与他们原先在朱庇特营地的老上司共进午餐,他们不知该做何感想。

“蕾娜,”伊阿宋说,“你真该亲眼见见他的样子。”

“他的确令人赞叹。”小笛说。

“弗兰克是个领袖,”黑兹尔强调,“他会成为一位伟大的执政官。”

蕾娜的目光转向弗兰克,仿佛在试着猜测他的重量。“我相信你,”她说,“我批准了。”

弗兰克眨眨眼:“真的吗?”

蕾娜干巴巴地笑了。“玛尔斯的儿子,帮助找回军团鹰徽的英雄……我可以同这样一位半神并肩作战。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服第十二闪电军团。”

弗兰克皱皱眉。“是啊,我也在担心这个问题。”

波西依然没有适应弗兰克的巨变。“急速生长期”还只能算是保守的说法。他至少长高了三英寸,不再像从前一般矮胖,身体变得更加壮实,如同一位中后卫橄榄球员。他的面孔更显坚毅,下巴更加棱角分明,仿佛变成了一头公牛,然后又变了回来,却保留了那股牛劲。

“军团会听你的,蕾娜,”弗兰克说,“你孤身一人穿越远古之地,赶到了这里。”

蕾娜嚼着三明治,如同嚼蜡一般。“如果这样去做,我就违背了军团的规定。”

“凯撒渡过卢比孔河[1],也违背了规定,”弗兰克说,“伟大的领袖有时必须摆脱框架的束缚。”

她摇摇头。“我不是凯撒。在戴克里先的宫殿找到伊阿宋的纸条后,寻找你们就变得容易了。我只不过做了自己认为必须做的。”

波西忍不住笑了。“蕾娜,你太谦虚了。为了对安娜贝丝做出回应,你单枪匹马飞越了半个世界,因为你明白,这是我们寻求和平的最佳时机。这是何其英勇啊。”

蕾娜耸耸肩。“一个半神掉进塔塔勒斯,历尽千辛万苦归来,反而夸我英勇。”

“他有别人的帮助。”安娜贝丝说。

“哦,显而易见,”蕾娜说,“如果没有你,我怀疑波西连掉进一个纸袋子都找不到出来的路。”

“没错。”安娜贝丝表示赞同。

“嘿!”波西抱怨。

所有人都笑了,但波西并不介意。见到大家的笑容,他感觉好极了。能够待在凡人世界,呼吸无毒的空气,享受阳光洒在背上的感觉,这就很好。

忽然,他想起了鲍勃。替我向太阳和星辰问好。

波西的笑容消失了。正是鲍勃和达玛森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波西和安娜贝丝才能够坐在这里,享受阳光,享受朋友们的欢笑。

这不公平。

雷奥从腰带上掏出一把小螺丝刀,戳起一只裹上巧克力的草莓,递给海治教练。接着,他又掏出一把螺丝刀,给自己戳了一粒草莓。

“那么,关于两千万比索的问题,”雷奥说,“我们得到了这个略微显旧的四十英尺高的雅典娜雕像。我们打算拿它干什么?”

蕾娜望向雅典娜帕台农神像。“它待在这山坡上很美,不过我大老远来可不是欣赏它的。安娜贝丝说过,它必须经由一位罗马领袖归还给混血营地。我说得对吗?”

安娜贝丝点点头。“我做了一个梦……在塔塔勒斯。我站在混血山上,雅典娜的声音说,‘我必须站在这里,罗马人必须将我带来’。”

波西不安地打量着雕像。他与安娜贝丝的母亲的关系从来就谈不上亲密。他一直觉得姑奶奶雕像会活过来,一口把他吃掉,或是一言不发地将他踩在脚下——因为他给她女儿带来了太多麻烦。

“有道理。”尼克说。

波西身子向后缩了一下。尼克似乎读懂了他的心思,对雅典娜踩死他这一点表示赞同。

哈迪斯的儿子坐在圈子的另一头,除了半个石榴之外什么都没吃,那是地狱的水果。波西不知道,这是不是尼克跟他开的一个玩笑。

“雕像是一个强大的象征,”尼克说,“由一个罗马人将它归还给希腊人……能够修复历史的隔阂,也许还能治愈神祇们分裂的人格。”

海治教练将草莓连同半个螺丝刀一起吞了下去。“好了,继续吧,我与任何一位半羊人一样热爱和平——”

“你痛恨和平。”波西说。

“问题在于,瓦尔迪兹,我们离雅典不过几天的行程。在那里,有一支巨人军队在等待我们。我们一路历尽千辛万苦,救出了这尊雕像——”

“是我经历了大多数的苦难。”安娜贝丝提醒他。

“因为预言将它称为巨人杀手,”教练接着说,“所以,我们干吗不把它一起带去雅典呢?它显然是我们的秘密武器。”他看了一眼雅典娜帕台农神像,“在我看来它更像一枚弹道导弹,要是瓦尔迪兹给它装上引擎,说不定——”

小笛清清嗓子:“哦,好主意,教练,不过我们很多人都梦到了或是看到了盖娅在混血营地上升起……”

她拔出匕首——克陶普垂斯,将它放在自己的餐盘上。这时候,刀锋上除了映射出的天空之外别无他物。不过,见到它依然让波西感到不安。

“自从我们回到船上,”小笛说,“我就一直从刀锋上见到些不祥的景象。罗马军团已经接近了混血营地的攻击距离。他们在等待增援:精灵,神鹰,狼族。”

“屋大维,”蕾娜叫道,“我告诉过他等我。”

“等我们接过指挥权,”弗兰克建议,“我们的第一个正式命令应该是把屋大维装进最近的弩炮,将他射得越远越好。”

“同意,”蕾娜说,“不过现在——”

“他决意要发动战争,”安娜贝丝插了进来,“除非我们阻止他,他一定会得逞。”

小笛转动刀刃。“不幸的是,那还不是最糟糕的。我看到了未来可能的影像——燃烧的营地,罗马和希腊半神尸横遍野。还有盖娅……”她说不下去了。

波西还记得塔塔勒斯神以实体出现的样子,高耸过他的头顶。他从来没有感到过这般无助与恐惧。一想到自己的剑脱手滑落在地,他依然感到无地自容。

你也许可以设法毁灭大地。塔塔勒斯说过。

如果盖娅如此强大,身边还拥有一支巨人军队,波西不知道单凭七个半神如何能阻止她,特别是在大多数神祇已经失去了战斗力的时候。他们必须在盖娅醒来之前阻止巨人,否则一切都将终结。

如果雅典娜帕台农神像是一件秘密武器,将它带去雅典具有十足的诱惑力。该死的,波西有些喜欢教练的主意,将它作为一枚导弹,将盖娅送到天神的核爆蘑菇云上去。

不幸的是,他的内心告诉他,安娜贝丝说得对。雕像属于长岛,它也许能阻止两个营地之间一触即发的战争。

“让蕾娜带走雕像,”波西说,“我们继续前往雅典。”

雷奥耸耸肩。“我没什么问题,不过,呃,有几个麻烦的后勤问题。我们还有——两周的时间,然后就是罗马盛宴的日子,盖娅就会在那时候升起?”

“希望盛宴,”伊阿宋说,“那是在八月一日。今天是——”

“七月十八日,”弗兰克说,“所以没错,从明天算起,刚好十四天。”

黑兹尔眉头紧蹙:“我们花了十八天才从罗马赶到这里——原本最多只需要两三天的行程。”

“所以,考虑到我们一贯的坏运气,”雷奥说,“也许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将阿尔戈二号带去雅典,找到巨人,阻止他们唤醒盖娅。只是也许。不过,蕾娜如何能赶在希腊人和罗马人大打出手之前将这尊大雕像送回到混血营地呢?她甚至连飞马都没有了。呃,对不起——”

“没事。”蕾娜怒道。她也许将他们视作同盟而非敌人,但波西看得出来,蕾娜对雷奥的态度依然有些强硬,也许是因为他在新罗马炸飞了半个广场。

她深吸了一口气。“可惜,雷奥说得对。我不知道如何运送这么大的家伙。假设——呃,我希望你们有一个答案。”

“迷宫,”黑兹尔说,“我……我是说,如果帕西法厄真的已将它重启,我认为它……”她担忧地看了看波西,“嗯,你说过迷宫能将你带到任何地方,那么也许——”

“不。”波西和安娜贝丝异口同声地说。

“不是想打击你,黑兹尔,”波西说,“不过……”

他拼命寻找恰当的措辞。他如何能向一个从未探索过它的人描述迷宫呢?代达洛斯将它创造为一个活生生的、会生长的迷宫。在过去的数个世纪里,它如同树根一般在整个世界的表面之下蔓延。当然,它能够将你带去任何地方,让距离变得毫无意义。你可以从纽约走进迷宫,行走十英尺,从洛杉矶的迷宫走出——但前提条件是你能找到一种可靠的导航方式,否则迷宫会欺骗你,在每一个转角处试图将你杀死。代达洛斯死后,隧道网络崩溃了,波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迷宫在自行再生,如蜂窝般在地下蔓延,为怪兽们提供一个宽敞的新家……这个念头令他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他要面对的问题已经够多的了。

“首先,”他说,“迷宫中的通道对于雅典娜帕台农神像来说太小,你不可能将它带进那下面——”

“即便迷宫重新开启,”安娜贝丝接着他的话说,“我们也不知道它目前是什么状况。从前在代达洛斯的控制之下,它就够危险的了,他并不邪恶。如果帕西法厄依照自己的意愿重新塑造了迷宫……”她摇摇头,“黑兹尔,也许你的地下感知能够指引蕾娜穿越其中,别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有机会。而我们这儿也需要你。再说,如果你在迷宫中迷失了方向——”

“你说得对,”黑兹尔郁郁地说,“还是算了。”

蕾娜的目光打量着所有人。“还有别的主意吗?”

“我去,”弗兰克自告奋勇地说,虽然他听起来并不开心,“如果我是执政官,我应该去。也许我们能装配一个滑车之类的东西,或者——”

“不,弗兰克·张,”蕾娜露出疲倦的笑容,“我希望我们今后能并肩作战,不过目前你的任务是与这艘船的船员们一道。你是七子预言的七个人之一。”

“我不是。”尼克说。

每个人都停下了咀嚼。波西凝视着对面的尼克,努力在判定他是不是在说笑。

黑兹尔放下叉子:“尼克——”

“我跟蕾娜一起去,”他说,“我能借助影子旅行运输雕像。”

“呃……”波西举起一只手,“我是说,我知道你刚帮助我们八个人回到了地面,值得钦佩。不过一年以前你说过,仅仅传输你自己便是危险和难以预料的。有两次你出现在了中国。运送一尊四十英尺长的雕像外加两个人穿越半个世界——”

“从塔塔勒斯回来之后我已经变了。”尼克眼中燃起了怒火——炙热得超出了波西能理解的限度。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惹恼了这家伙。

“尼克,”伊阿宋打断了他,“我们并不是在质疑你的能力。我们只不过希望确保你不会因为贸然尝试而害死了自己。”

“我可以做到,”他坚持,“我会做一些短跳——每次几百英里。的确,每一跳之后,我都无法抵挡怪兽。我需要有蕾娜保护我和雕像。”

蕾娜一脸无动于衷。她打量着每一个人,审视着他们的脸,但自己却丝毫不动声色。“有人反对吗?”

没有一个人说话。

“很好,”她说,如同法官似的做出了最后的定论,如果她有一把小木槌,波西怀疑她已经敲下,“我没有听到更好的建议。不过,我们将遭遇数不清的怪兽攻击。带上第三个人会让我更安心。那是探险的最佳数字。”

“海治教练。”弗兰克脱口而出。

波西注视着他,怀疑自己是否听清楚了。“呃,你说什么,弗兰克?”

“教练是最佳的人选,”弗兰克说,“唯一的选择。他是优秀的战士,经历过实战的保护者。他能够完成任务。”

“一个农牧神。”蕾娜说。

“半羊人!”教练怒吼,“是的,我会去的。此外,你们回到混血营地之后,你会需要一个有人脉、懂得外交技巧的人,以免希腊人对你群起而攻之。我得去打个电话——呃,我是说,我得去拿我的球棒。”

他站起身,对弗兰克做了个暗示,波西一点儿也看不明白。虽然他是在自告奋勇参加一次与自杀几乎无异的行动,教练却显得心存感激。他踏着脚下的蹄子向楼梯跑去,宛如一个兴奋的孩子。

尼克站起身。“我也该走了,为了旅行必须稍事休息。我们日落时在雕像前集合。”

他走后,黑兹尔皱起眉:“他的行为很古怪。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考虑清楚了。”

“他不会有事的。”伊阿宋说。

“希望你说得对,”她的手在地面上拂过,钻石从地面冒了出来——无数闪亮的石头,“我们都处在另一个十字路口。雅典娜帕台农神像即将西行,阿尔戈二号向东。我希望我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波西希望能说几句鼓舞人心的话,但他内心感到不安。尽管他们历经千辛万苦,也赢得过那么多次战斗,但距离战胜盖娅依然太过遥远。当然,他们释放了塔纳托斯,关闭了死亡之门。现在至少他们能杀死怪兽,让它们在塔塔勒斯里待上一阵。可是巨人又回来了——所有的巨人。

“有一件事令我放心不下,”他说,“如果希望盛宴就在两周之后,而盖娅需要两个半神的鲜血来唤醒自己——克吕提厄思是怎么说的?奥林匹斯的鲜血?——那我们所做的岂不正是盖娅所希望的,前去雅典?如果我们都不去,她就无法牺牲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那是否意味着,她无法被彻底唤醒呢?”

安娜贝丝摇摇头。波西尽情欣赏着她现在的模样。回到凡人世界,没有了死亡迷雾,她的金发上洒满了阳光——虽然她依然瘦弱苍白,和他自己一样。她灰色的眼睛里思潮涌动。

“波西,预言总是模棱两可,”她说,“如果我们不去,我们也许会失去最好,也是唯一的阻止她的机会。雅典将是战斗发生的地方,我们无可避免。此外,阻挠预言发生的企图从来都不会成功。盖娅会从别的地方抓住我们,或是洒下别的半神的鲜血。”

“是啊,你说得对,”波西说,“我不喜欢这个事实,但你是对的。”

众人的情绪变得有如塔塔勒斯的空气一般阴郁,最后还是小笛打破了僵局。

“好啦!”她收起匕首,拍拍她的羊角,“美味的野餐。谁还想要甜点?”

日落时分,波西看到尼克正往雅典娜帕台农神像的底座上捆绑绳索。

“谢谢你。”波西说。

尼克皱起眉:“谢我什么?”

“你答应带大家前往哈迪斯之屋,”波西说,“你做到了。”

尼克将绳子的两头绑在一起,打成一个结。“你从罗马的青铜罐里把我救了出来。后来又一次救了我的命。这只是我所能尽到的一点微薄之力。”

他的声音坚毅而充满戒备。波西一直希望能搞懂这家伙为什么会这样,但从来就没有成功过。尼克不再是那个来自韦斯托弗学校,手里拿着魔法卡片的古怪孩子,也不再是那个在迷宫中追赶米诺斯幽魂的愤怒独行者。可他究竟是谁呢?

“还有,”波西说,“你去看望了鲍勃……”

他向尼克讲起了他们穿越塔塔勒斯的旅程。他觉得要是有什么人能够理解,尼克一定是其中之一。“你让鲍勃相信,我值得信任,虽然我自己从未去看望过他。我从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或许正是你对他的善良救了我们的命。”

“是啊,好吧,”尼克说,“不把人放在心上……可能会很危险。”

“伙计,我是在对你表示感谢。”

尼克毫无幽默感地笑了。“我是在说没必要。现在我需要完成我的工作,如果你能给我一点空间的话。”

“是啊,是啊,好吧。”波西退后几步,尼克拿起绳索的一头,挎上肩头,仿佛雅典娜帕台农神像是个巨大的背包。

被人告诉说到一边儿待着去,波西不禁感觉有些受伤。不过,尼克经历了太多。这家伙独自一人在塔塔勒斯中生存了下来。波西亲身体验过,明白那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安娜贝丝走上山坡,来到他们身边。她握住波西的手,这让他好受了些。

“祝你好运。”她告诉尼克。

“是啊,”他没有去看她的眼睛,“你也是。”

一分钟过后,蕾娜和海治教练全副盔甲,肩负背包来了。蕾娜一脸严肃,准备战斗。海治教练笑眯眯的,仿佛在期待一场惊喜派对。

蕾娜拥抱了安娜贝丝。“我们一定会成功。”她说。

“我知道你一定会。”安娜贝丝说。

海治教练把球棒扛在肩上。“是啊,别担心。我会回到营地,看望我的宝贝!呃,我是说,我会把这个宝贝弄回到营地!”他拍拍雅典娜雕像的腿。

“好吧,”尼克说,“请抓住绳索,我们走吧。”

蕾娜和海治抓紧绳索。空气暗淡下来。雅典娜雕像陷入自己的阴影之中,消失了,与它的三个护送者一道。

夜幕降临之后,阿尔戈二号起航了。

众人向西南方向行驶,抵达海岸后,在爱奥尼亚海上乘风破浪。重新感到身下的海浪,波西放下了心。

从陆地上前往雅典距离更近,但经过在意大利与山神的遭遇之后,大家认为如果没有十足的必要,他们不会飞越盖娅的领地。他们围绕希腊大陆航行,追随古代希腊英雄们曾经的足迹。

对此波西倒没什么意见。他很高兴回到父亲的怀抱之中——新鲜的海风涌进他的胸膛,咸咸的水花溅上他的臂膀。他伫立在右舷的栏杆边,闭上双眼,感受着身下的海流。不过,塔塔勒斯的影子不停在他心中灼烧——火之河、怪兽重生的布满水泡的地面、诅咒女神在头顶上血红的云层中盘旋的黑暗森林。最重要的是,他想到沼泽地中央的一座小屋,温暖的篝火,满架的干草药和德拉空肉干。他不知道,那间小屋此刻是否已经空空如也。

安娜贝丝挤到他身旁,带着令人安慰的体温。

“我知道,”她读懂了他的神情,低声说,“我心中也摆脱不掉那个地方的影子。”

“达玛森,”波西说,“还有鲍勃……”

“我知道,”她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我们不能辜负了他们做出的牺牲。我们必须打败盖娅。”

波西向夜空中望去。他真希望他们是在长岛的海滩上,而不是在半个地球之外仰望星空,几乎是在驶向注定无疑的死亡。

他不知道尼克、蕾娜和海治此刻在什么地方,又需要多久才能回去——假设他们能活下来。他想象着罗马人正集结战线,包围混血营地。

十四天赶到雅典。之后无论好坏,战争将有一个分晓。

船头上,雷奥开心地吹着口哨,摆弄着范斯塔的机械脑袋,嘟囔着水晶和星盘之类的话。船中间,小笛和黑兹尔在练习剑术,金色与铜色的刀锋在夜色中发出清脆的响声。伊阿宋和弗兰克站在舵旁,低声交谈着什么——也许是在讲述军团的故事,或是交流作为执政官的想法。

“我们有一支优秀的团队,”波西说,“如果我必须驶向死亡——”

“你不会死在我面前,海藻脑袋,”安娜贝丝说,“记得吗?永不再分离。等我们回家……”

“什么?”波西问。

她吻了他:“等我们打败盖娅再问我。”

他脸上露出了微笑,有值得期盼的东西令他感到开心。“听你的。”

他们驶离海岸边,天色暗了下来,天空中出现了更多的星辰。

波西研究着天上的星座——安娜贝丝很多年以前教过他的。

“鲍勃向你们问好。”他对星辰说。

阿尔戈二号驶入了夜色之中。


[1] 凯撒大帝是罗马共和国杰出的军事统帅、政治家。他不管“将领不得带兵进入意大利”的禁令,出兵攻打庞培,渡过卢比孔河进入意大利本部,向罗马元老院宣战。最终集大权于一身,实行独裁统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