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地狱中的神之祭坛

安娜贝丝决意不向怪兽屈服,也不向毒气,或是遍布深坑、悬崖与尖利岩石的危险环境屈服。

不能。如果她死去,更可能是因为太多怪异的东西,让她的脑子炸裂开来。

首先,她和波西不得不饮下火焰河水维持生命。接着,他们被一群吸血鬼攻击,其中为首的是安娜贝丝曾在两年前杀死的啦啦队长。最后,他们被一个名叫鲍勃的泰坦救了出来,他长着爱因斯坦式的头发,银色眼睛,一身超群的扫帚功夫。

当然了,为什么不呢?

他们随鲍勃穿越荒野,顺着火之河的流向,向黑暗的风暴前沿靠近。他们不时停下来饮些火焰河水,以维持生命,虽然安娜贝丝对此并不感到开心。她的嗓子感觉就像一直在用电瓶水漱口。

唯一让她感到安慰的是波西。他不时看过来,面带微笑,或是捏捏她的手。他一定与她同样害怕,同样痛苦,但却在尽最大努力让她感觉好些,这让她心中充满了爱意。

“鲍勃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波西安慰她。

“你有些有意思的朋友。”安娜贝丝嘟囔道。

“鲍勃很有意思!”泰坦扭过头笑了,“没错,谢谢你!”

大个子的耳朵还不错。安娜贝丝必须记住这一点。

“那么,鲍勃……”她尽力让自己听起来随意而友好,带着火焰带来的嗓子的烧灼感,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你是怎么到塔塔勒斯来的?”

“我跳下来的。”他说,仿佛这不言而喻。

“你跳进塔塔勒斯,”她说,“就因为波西呼唤了你的名字?”

“他需要我,”银色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这很不错,我早就厌烦了清扫宫殿。快来,我们马上就要到休息站了。”

休息站。

安娜贝丝猜不出这样的字眼在塔塔勒斯里意味着什么。她想起从前她、卢克和塔莉亚——几个无家可归的半神只能借助高速公路上的休息站,为了生存。

无论鲍勃要带他们去哪儿,她希望那里有干净的卫生间,加上一台自动售货机。她忍住了笑意,没错,她的确疯了。

安娜贝丝蹒跚前行,尽量不去理会咕咕直叫的肚子。她注视着鲍勃的后背,他带领两人向黑暗之墙前进,此刻不过几百码之遥。他的清洁工蓝色连体工作服在肩胛处撕裂了,看样子有人打算从背后刺他。口袋里还露出几块抹布,一只喷壶挂在腰带间,里面的蓝色液体荡来荡去,令人昏昏欲睡。

安娜贝丝想起波西如何与这个泰坦谋面的故事。塔莉亚·格蕾丝,尼克·德·安吉洛和波西曾在遗忘之河的河岸边一起打败了鲍勃。在抹掉他的记忆之后,他们不忍心杀了他,于是把他留在哈迪斯的宫殿,他变得如此温和、可爱,如此合作,珀耳塞福涅答应会照顾他。

显而易见,冥界的国王和王后觉得“照顾”某人便意味着给他一把扫帚,让他替自己清扫烂摊子。安娜贝丝不知道哈迪斯怎会如此残酷无情。她以前从来不曾为泰坦感到难过,然而利用一个被洗脑的神,把他变成一个免费清洁工,这样做似乎不太厚道。

他不是你的朋友,她在心中提醒自己。

她害怕鲍勃会突然记起自己是谁。塔塔勒斯是怪兽重生之地。如果这地方也恢复了他的记忆怎么办?如果他重新成为伊阿佩托斯……安娜贝丝刚刚目睹了他对付艾婆萨的手段,她没有武器,她和波西不可能与泰坦战斗。

她紧张地看了一眼鲍勃的扫帚把儿,心中在想,不知道要多久那中间隐藏的矛头会冒出来,直指向她。

跟鲍勃穿越塔塔勒斯极度危险。不幸的是,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他们迂回穿过灰色的荒野,头顶上的毒云里闪过红色闪电。这只不过是这个地牢中无数个可爱日子里平常的一天。

雾蒙蒙的空气里,安娜贝丝无法看清远处,然而走得越远,她越是确定这整片土地是向下弯曲的。

她听到过关于塔塔勒斯的相互矛盾的各种说法。它是个无底的深渊;它是个被铜墙铁壁包围的堡垒;它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没有尽头的虚无之地。

一个故事将塔塔勒斯描述为天空的反面——一个巨大、空洞、倒转的石质圆顶。这似乎是最准确的描述。如果塔塔勒斯是个圆顶,安娜贝斯猜测它与天空一样——没有真正的底部,而是由多个层面组成,每一层都比上层更黑暗,更凶险。

即便这也并没有完全描述出可怕的事实……

他们走过地上的一个水泡——一个小型货车大小,翻滚的半透明泡泡。蜷缩在水泡中的,是一只德拉空半成形的身体。鲍勃不假思索地刺破水泡。它如喷泉般冒出热气腾腾的黄色黏液,德拉空溶化得没有了踪影。

鲍勃继续向前走去。

怪兽是塔塔勒斯皮肤上的粉刺,安娜贝丝想着,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有时候她真希望自己没有这般丰富的想象力,因为此刻她确定他们正从一个活生生的物体身边走过。这整片扭曲的地域——圆顶,深坑,无论你把它叫作什么——都是塔塔勒斯神的身体,邪恶最古老的化身。如同盖娅占据大地表面,塔塔勒斯占据的是深渊。

如果那个神注意到他们在他的皮肤上走过,如同狗身上的跳蚤……够了,还是别再去想了。

“到了。”鲍勃说。

他们停在一处山脊顶上。身下,在一片如月亮环形山般的隐蔽洼地之中,伫立着一圈破损的黑色大理石柱,包围在其中的是一个黑色石头祭坛。

“赫尔墨斯的圣殿。”鲍勃解释说。

波西皱皱眉:“赫尔墨斯的圣殿会在塔塔勒斯?”

鲍勃开心地笑了。“没错,很久以前从什么地方掉下来的。也许是从凡人世界,也许是奥林匹斯。反正怪兽都避之唯恐不及。大多数是这样。”

“你怎么知道它在这里?”安娜贝丝问。

鲍勃的笑容消失了。他眼中露出空洞的目光。“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波西连忙说。

安娜贝丝恨不得踢自己一脚。在鲍勃成为鲍勃之前,他是泰坦伊阿佩托斯。与他所有的同胞一样,他被永世囚禁在塔塔勒斯。他对这里当然了如指掌。要是他记得这个圣坛,他也许会开始回忆起他从前的牢狱,还有他过去的生活。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爬进环形山,走进石柱中间。安娜贝丝一屁股坐在一块破碎的大理石板上,累得再也迈不动步子。波西站在她身边保护,查看着四周。漆黑的风暴前沿距离他们已经不到一百英尺,遮蔽了前方的一切。环形山的边缘挡住了他们身后的荒野,让他们得以很好地隐蔽,然而要是怪兽真的碰巧撞上,他们将没有丝毫预警。

“你说有人在追赶我们,”安娜贝丝说,“谁?”

鲍勃用扫帚在祭坛底座四周扫了扫,不时蹲下查看地面,似乎在寻找什么。“他们在跟踪我们,没错。他们知道你们在这儿。巨人和泰坦,从前被打败的那些。他们知道。”

从前被打败的……

安娜贝丝努力抑制住心中的恐惧。几年来她与波西打败过多少泰坦和巨人?每一个看来都是不可能战胜的挑战。如果他们都在这塔塔勒斯之中,而且要是他们在主动追寻波西和安娜贝丝……

“那我们为什么要停下来?”她问,“我们该继续前进。”

“快了,”鲍勃说,“不过凡人需要休息。这是个不错的地方。最好的地方,对于……哦,说来话长。我会保护你们。”

安娜贝丝看了波西一眼,默默向他传送着信息:哦,不。与一个泰坦同行已经够令人担忧的了,在泰坦的保护之下入睡……即便不是雅典娜的女儿,她也百分百清楚这是多么不明智。

“你先睡,”波西告诉她,“我跟鲍勃先警戒。”

鲍勃用低沉的声音表示赞同:“是啊,很好。等你醒来,食物就该到了!”

听到“食物”两个字,安娜贝丝的胃翻了个筋斗。她不明白鲍勃如何能在塔塔勒斯中央召唤来食物。也许除了作为清洁工之外,他还负责饮食。

她不愿入睡,然而身体却违背了她的意志。她的眼皮如同灌了铅一样沉。“波西,待会儿叫醒我替你。别逞英雄。”

他傻笑了一下,她觉得有那么些可爱。“谁,我吗?”

他吻了她,他的唇干裂而滚烫。“睡吧。”

安娜贝丝感觉好似回到了混血营地的木屋,被一阵睡意笼罩了。她在坚硬的地面上蜷起身子,合上了双眼。

后来,她暗下决心:绝不再在塔塔勒斯里入睡。

半神的梦境总是不那么美好。即便在营地里安全的床铺上,她也会做可怕的噩梦。在塔塔勒斯当中,噩梦则清晰了一千倍。

一开始,她梦见自己又变回了一个小女孩,费力地爬上混血山。卢克·卡斯特兰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向前。他们的向导,半羊人格洛弗·安德伍德在山顶紧张地蹦来蹦去,大声喊着:“快点儿!快点儿!”

塔莉亚·格蕾丝站在他们身后,手里拉住一群地狱犬,带着她令人生畏的盾牌——宙斯盾。

从山顶上,安娜贝丝能看见身下山谷中的营地——小木屋温暖的灯光,也许是庇护所。她绊了一下,扭到了脚踝,卢克连忙抓住她,扶她一道。当他俩回过头的时候,怪兽就在几码开外——几十头怪兽将塔莉亚团团围住。

“快走!”塔莉亚喊,“我来拖住它们。”

她挥舞长矛,带叉的闪电在怪兽中间劈过,然而在地狱犬倒下的同时,更多的涌了上来。

“我们得赶紧跑!”格洛弗大喊。

他带头跑进了营地,卢克紧随其后,安娜贝丝大叫,使劲捶打他的胸膛,尖叫着他们不该抛下塔莉亚,然而一切已经太迟。

场景变换了。

安娜贝丝比先前长大了,她爬上混血山的山顶。塔莉亚先前站立的地方,耸立起一棵高大的松树。天空中暴风肆虐。

雷声震动山谷。一道闪电将大树从树顶劈开到树根,留下一个冒烟的裂缝。在下方的黑暗中站着的是蕾娜,新罗马的执政官。她的披风带着静脉血管中鲜血的颜色。她的金色盔甲闪闪发亮。她抬头仰望,面容显得庄严而冷漠,她的话直钻入安娜贝丝的内心。

你干得不错,蕾娜说,但那声音却是雅典娜的,我剩下的旅程必须乘上罗马之翼。

执政官的黑眼睛变成了灰色,如同暴风云的颜色。

我必须站在这里,蕾娜告诉她,罗马人必须带上我。

山摇地动。大地泛起涟漪,青草变成了丝绸的皱褶——一位巨大女神的外衣。盖娅站起身,耸立在混血营地之上——她睡眼惺忪的面孔大得有如一座山。

地狱犬从山上蜂拥而来。巨人,六臂的食人土妖,还有狂野的独眼巨人从海滩上涌来,推倒了餐厅,将小木屋一座座点燃,还有大房子。

赶快,雅典娜的声音说,这条信息必须被送出去。

大地在安娜贝丝脚边裂开了,她跌入了黑暗之中。

她猛地睁开眼睛,紧握住波西的胳膊,嘴里还在大声叫喊。她依然在塔塔勒斯,赫尔墨斯的祭坛之下。

“没事,”波西安慰道,“做噩梦了?”

她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发麻。“该……该我来守望了吧?”

“不,不,我们很好,你接着睡。”

“波西!”

“嘿,没事的。再说了,我兴奋得无法入睡,你瞧。”

泰坦鲍勃盘腿坐在祭坛上,开心地大嚼一块比萨。

安娜贝丝揉揉眼睛,怀疑自己还在做梦。“那是……意大利辣肠吗?”

“烧来的贡品,”波西说,“我猜是凡人世界献给赫尔墨斯的贡品。它们出现在一团烟雾之中。我们得到了半个热狗,一些葡萄,一盘烤牛肉,还有一包花生M&M豆。”

“鲍勃要M&M豆!”鲍勃开心地说,“呃,好吗?”

安娜贝丝没有反对。波西给她端来一盘烤牛肉,她狼吞虎咽地吃了个精光。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牛胸肉还很热,抹上了与混血营地烧烤一模一样的甜辣酱。

“我知道,”波西读懂了她的神情,“我想它的确是来自混血营地。”

这个念头让安娜贝丝在思乡的情绪中有些头晕。每一顿饭,营员们总会烧掉他们的一部分食物,供奉给他们神圣的父母。烟雾被认为能取悦神灵,不过安娜贝丝从来没去想过那些食物烧掉之后都去了哪儿。也许贡品重新出现在了奥林匹斯山上神祇的祭坛之上……甚至是这里,在塔塔勒斯中央。

“花生M&M豆,”安娜贝丝说,“康纳·斯偷尔晚饭的时候总会为他父亲烧上一包。”

她想象自己坐在餐厅里,注视长岛海峡的日落。那是她与波西初吻的地方。她的眼睛感到一阵刺痛。

波西将手放在她肩头。“噢,这很不错,来自家乡的真正食物,对吗?”

她点点头。两人默默地吃完了饭。

鲍勃吃下了最后一粒M&M。“该走了,还有几分钟他们就会到。”

“几分钟?”安娜贝丝伸手去摸匕首,这才想起它已经丢了。

“是的……嗯,我想是几分钟……”鲍勃挠挠银色的头发,“在塔塔勒斯里时间很难判断,与凡人世界不同。”

波西爬到环形山边上,向来时的路瞭望。“我什么也没发现,不过这并不能说明太多问题。鲍勃,你说的是那些巨人,那些泰坦?”

鲍勃嘟囔道:“不知道名字。六个,也许七个,我能感觉到他们。”

“六七个?”安娜贝丝不知道胃里的东西会不会冒出来,“他们也能感觉到你吗?”

“不知道,”鲍勃微微一笑,“鲍勃与众不同!不过他们的确能嗅到半神,是的。你们俩的气味非常强烈,好闻的味道,像是……嗯,像是抹上黄油的面包!”

“黄油面包,”安娜贝丝说,“噢,棒极了。”

波西爬回到祭坛上。“在塔塔勒斯有可能杀死巨人吗?我是说,如果没有神的帮助。”

他看看安娜贝丝,仿佛她真能给出答案。

“波西,我不知道。在塔塔勒斯旅行,与怪兽战斗……以前从来没有过先例。也许鲍勃能帮助我们杀死巨人?也许泰坦能算作一位神?我真的不知道。”

“是啊,”波西说,“好吧。”

她能看出他眼中的担忧。几年来,他一直依赖她得到答案。此刻,正是他最需要她的时候,而她却无能为力。她恨自己在这时候毫无头绪,可是她在营地所学到的一切没有一样是为塔塔勒斯准备的。只有一件事她可以肯定:他们必须继续前进。他们不能被六七个敌对的不死之身抓住。

她站起身,噩梦依然令她有些迷乱。鲍勃开始清理,将垃圾收成一小堆,又用他的喷壶洗干净祭坛。

“现在去哪儿?”安娜贝丝问。

波西一指黑暗的风暴墙。“鲍勃说是那个方向。死亡之门显然——”

“你都告诉他了?”安娜贝丝原本不想让自己口气如此严厉。波西皱了皱眉。

“在你睡着的时候,”他说,“安娜贝丝,鲍勃能帮助我们。我们需要一个向导。”

“鲍勃的确帮上了忙!”鲍勃也说,“进入黑暗之地。死亡之门……嗯,直接进入会很糟糕。那里聚集了太多怪兽,连鲍勃也无法除掉那么多。他们在两秒钟内就可以杀了波西和安娜贝丝,”泰坦皱起眉头,“我猜只要转瞬之间,在塔塔勒斯很难判定时间。”

“好吧,”安娜贝丝嘟囔道,“那还有别的办法吗?”

“藏起来,”鲍勃说,“死亡迷雾能够掩盖你们。”

“哦……”在泰坦的阴影之下,安娜贝丝忽然觉得自己那么渺小,“呃,死亡迷雾又是什么?”

“它很危险,”鲍勃说,“不过如果有那位女士给你的死亡迷雾,它也许能掩护你们。如果我们能避开黑夜之神的话。女士与黑夜之神非常密切,这不好。”

“女士?”波西说。

“是的,”鲍勃朝漆黑的前方一指,“我们该走了。”

波西看了安娜贝丝一眼,显然是希望得到她的指引,然而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在思索自己的噩梦——塔莉亚的树被闪电劈开,盖娅从山腰上站起,对混血营地释放出她的怪兽。

“那好吧,”波西说,“我猜我们会见到一位与死亡迷雾有关的女士。”

“等一等。”安娜贝丝说。

她的脑子嗡嗡作响。她想到了关于卢克和塔莉亚的梦境。她回忆起卢克讲述过的关于他父亲赫尔墨斯——旅行者之神、死者魂灵的向导、通信之神的故事。

她凝视黑色的圣坛。

“安娜贝丝?”波西言语中透露着关切。

她走到一堆垃圾前,拣出一张还算是干净的纸巾。

她回忆起蕾娜的影像。蕾娜站在塔莉亚的那棵松树下一道冒烟的裂缝之中,用雅典娜的声音说:

我必须站在这里,罗马人必须带上我。

赶快,这条信息必须被送出去。

“鲍勃,”她说,“在凡人世界烧掉的贡品会出现在这座圣坛之上,对吗?”

鲍勃不安地皱起眉,仿佛他没有准备好接受一场突击测验。“是啊!”

“那如果我在这里烧点儿什么东西,会发生什么情况?”

“呃……”

“没关系,”安娜贝丝说,“你不知道,也没人知道,因为从来没有人这么做过。”

有这样一种可能,她心想,虽然可能性极小,在这个圣坛上烧掉的贡品或许会出现在混血营地。

很难说,然而要是这办法真的管用……

“安娜贝丝?”波西又说,“你一定在考虑什么事情。你的神情又是那种‘我在打算什么’的模样。”

“我可从来没有‘我在打算什么’的表情。”

“真的,你的确有。你的眉毛拧成一团,嘴唇绷得紧紧的,而且——”

“你有笔吗?”她问。

“你在开玩笑,对吗?”他掏出激流剑。

“没错,不过你真能用它来写字吗?”

“我……我不知道,”他承认,“从来没试过。”

他打开笔。和往常一样,它弹开成为一支全尺寸的剑。安娜贝丝见他这样做过无数次。通常战斗的时候,波西只是扔下笔帽,到后来需要时它总会出现在他口袋里。当他用笔帽碰到剑尖的时候,它就会变回一支圆珠笔。

“要是你用笔帽碰触剑的另一头呢?”安娜贝丝说,“就像你真正要用笔写字的时候,将笔帽套在笔身上。”

“呃……”波西显得有些怀疑,不过他用笔帽碰了碰剑柄。激流剑缩成了一支圆珠笔,露出了笔尖。

“可以吗?”安娜贝丝从他手中拿过笔,在圣坛上摊开纸巾,开始书写。激流剑的墨水闪烁出仙铜的颜色。

“你在干什么?”波西问。

“发送信息,”安娜贝丝说,“我希望芮秋能够收到。”

“芮秋?”波西问,“你是说我们的芮秋?特尔斐的预言者芮秋?”

“正是她。”安娜贝丝强挤出一丝笑意。

每当她提到芮秋的名字,波西就感到紧张。芮秋曾一度对约会波西表示出兴趣。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芮秋和安娜贝丝现在是好朋友,不过安娜贝丝并不介意让波西感到一丝局促。你得不时敲打自己的男友。

安娜贝丝写完,将纸巾叠起。在外面,她写道:

康纳:

把这送给芮秋,不是恶作剧,别干傻事。

爱你的安娜贝丝

她深吸了一口气。她在要求芮秋·戴尔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然而这是她能想到的与罗马人联络的唯一办法——避免流血的唯一办法。

“现在我需要把它烧掉,”她说,“谁有火柴?”

鲍勃的矛尖从扫帚柄中弹出来,在圣坛上碰撞出火花,燃起银色的火焰。

“哦,谢谢了。”安娜贝丝点燃纸巾,将它放在圣坛上。她看着纸巾一点点化成灰烬,心里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疯了。青烟真能飞出塔塔勒斯吗?

“我们该走了,”鲍勃说,“真的,真的该走了,在我们丢掉小命之前。”

安娜贝丝望向前方的黑暗。这其中的某个地方,有一位女士在散布死亡迷雾,也许能帮助他们躲过怪兽——这是来自一个泰坦的建议,他们最仇恨的敌人之一。在她心中又增添了一丝足以令她头疼欲裂的怪异。

“好吧,”她说,“我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