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穿T恤,还有一条她也不知道是谁的瑜伽裤。夜里的空气依旧温暖,这让她身上的那股怪味儿更加明显。绝望和恐惧驱使着她奋力奔跑,她的身体像散了架,感觉已经不再属于她。
她用意念命令自己的双脚移动起来。
米莉安奋力奔跑。说是奔跑,实际上只是踉踉跄跄地朝前挪,因为地心引力是个缠人的小婊子。米莉安使劲向前伸着脑袋,可双腿的速度仅能勉强跟上,保证她不会一头栽倒在地。
基地环境复杂,到处是小房子和帐篷。身后传来大呼小叫,还有枪声:“乓,乓,乓。”子弹嗖嗖飞来,落在身边,激起一道道尘土。她急转向右,钻进一条过道,一边是一个简易车库,一边是一辆小型拖车。前面停了几辆小车,有吉普,有悍马,有一辆落满灰尘的白色轿车,还有她的厢型车——巫师车——那辆神奇的魔法车。她只有一个念头:太好了,逃,开车逃。可这时前头出现了动静,有人在车子中间说话,而且她明显听到了枪械的声音。
米莉安深知自己应当停下,思考,想想自己的处境和选择。可讽刺的是,思考并不是她的选择。她根本无法控制身体向前冲的势头。不能停,否则她就会像用积木搭起来的塔一样倒掉。她已经没有多少斗志,就像电力不足的瓶中闪电,身上仅存的力量还需要维持双腿的运动。
逃,逃,逃。
她猫腰左转,躲在车库和一栋瓦楞锡棚之间。从这里她可以看到一间长长的温室,树脂玻璃上遍布灰尘、污垢和裂缝。沿温室长了许多小仙人掌。脚跟上阵阵疼痛,粗糙的地面可能磨伤了她的脚——碎石,土块?她不知道,也来不及停下来查看,逃命要紧。
溜进温室,外面传来更多枪声。子弹穿破树脂玻璃,噗,噗,噗,玻璃摇摇欲坠。一个陶盆被流弹击得粉碎,尘土漫天飞舞。一个西红柿被爆了头。米莉安使劲弯着腰,几乎是爬着蹿到了一张长桌旁。前面突然出现一个女人,拉蒂娜,那个黑皮肤的老女人。她举起双手哀求说:求求你,别杀我。米莉安没工夫理她,径直从她身边挤了过去。
她来到温室的一头。
前面有道栅栏。
栅栏很高,不低于十英尺,以铁链相连,顶上架着带倒刺的铁丝——不是盘成线圈,而是朝外弯曲成一定的角度。看起来不像是用来防止里面的人外逃,因为和卡尔·基纳的连环杀手游乐场截然不同,而更像是防止外面的敌人进来。
那些栅栏的状况也不怎么样,显然他们并没有尽心去维护。有些地方栏杆变形,使得栅栏歪歪斜斜。可即便如此她仍没有越过去的把握。
她做不到。
但她已经退无可退,唯有破釜沉舟。因此她又给脚底加了点料,咬牙向栅栏冲去,临到栅栏跟前时,她用力一跃。
手指像鹰爪一样伸出去,双手抓住铁链,双脚自然也没闲着,而后沿着颤颤巍巍的栏杆向顶上爬。
“嗒嗒嗒”,冲锋枪的声音。栅栏上火花四溅,离她最近的一颗子弹击中了一尺外的栏杆。她终于够着了带刺的铁丝网,倒刺深深扎进掌心的皮肉。她顾不了疼,只管用力将自己的身体向上拉。倒刺几乎已经触及骨头,但她的身体总算爬上了栅栏顶端。生锈的铁刺像牙齿一般噬咬她的肚子。拼尽全力继续向上,翻过去,自由落体。双脚触地,钻心的疼痛从脚一直传到膝盖。她扭伤了一个脚踝。
她要逼退疼痛,或逼退对疼痛的感知,把它逼到精神的角落里,用带刺的栅栏围住,因为她没时间疼痛,没时间顾及别的任何东西。再一次,她咬紧牙关,开始做自己最擅长的、一直以来都在做的且在丰富的经验中早已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事:
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