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由伊兰做饭,这意味着没有一样食物会是简单的,尽管他们还是要围着营火坐在凳子上吃饭,听着周围树林里蟋蟀的叫声。黑色的夜幕中不时还会传来一两声夜鹰尖细的哀啼。汤因为变冷而有些黏稠,上面撒着一些切碎的绿色菜叶,只有光明知道她是从哪儿找到那些菜叶的,还有她放在豌豆里的那些小洋葱。牛肉被切得薄如纸张,中间还裹着一种用胡萝卜、甜豌豆、细香葱和羊奶干酪做成的馅料。每个人甚至还得到一小块蜂蜜蛋糕作为饭后甜点。
每样食物都很好吃,但伊兰却因为它们都没有按照标准程序被烹调而感到烦恼,她仿佛以为可以在这种地方完全复制凯姆林宫廷厨房的菜肴。奈妮薇非常相信,这女孩这么做并不是想得到别人的恭维,伊兰总是会一把将所有的恭维抹去,然后清楚地告诉你什么地方错了。汤姆和泽凌一直都在抱怨牛肉太少,但奈妮薇注意到他们在吃光每一样食物的残渣后,为了最后一颗豆子的消失而露出遗憾的表情。奈妮薇做饭的时候,他们却总是因为某些原因而在其他马车那里吃饭。而两个男人所做的晚餐总是炖肉或者其他肉食,还有撒满干辣椒的豆子,让人吃一口,舌头上就会长出水泡。
当然,他们不会单独吃饭的,瓦蓝总是会把他的凳子放在奈妮薇身边。他将红斗篷铺展成最漂亮的样子,伸出一双长腿,让好大一截小腿从折筒靴里露出来。他几乎每晚都会过来,奇怪的是,他缺席的晚上都是在奈妮薇负责做饭的那一天。
实际上,当伊兰这样的美女就坐在旁边时,能让这个男人的目光只落在自己身上,奈妮薇觉得很有趣。但瓦蓝显然是有他的目的,今晚他坐得实在是离她太近了,奈妮薇已经挪了三次凳子,但瓦蓝却总是一边说话,一边自然而然地又贴了上来。他一直在将奈妮薇比喻成各种花朵,却对她的黑眼圈视而不见。他用歌唱一般的语言形容奈妮薇如果穿上那套红裙装会有多么美丽,又时刻不忘颂扬她是多么勇敢。有两次,他还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提出是否可以和奈妮薇在月光下散散步。但他说得有些太隐晦,奈妮薇往往要思考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要干什么。
“那条长裙会完美地衬托出你的勇敢。”瓦蓝在奈妮薇的耳边低声道,“虽然你的美丽现在只展现出不到四分之一,但夜百合也会因为看见在月光水色旁漫步的你而嫉妒得哭泣。而我,身为一名吟游诗人,会在这样的月光下尽情歌唱你的美丽。”
奈妮薇朝瓦蓝眨眨眼,寻思着他要干什么,但瓦蓝似乎是相信奈妮薇正在向他抛媚眼,于是想贴在她耳边呢喃几句,却被奈妮薇不小心用臂肘顶到了肋骨。奈妮薇确信自己没有误会他的企图,虽然他一边咳嗽着,一边解释说自己被蛋糕渣呛了一下。这个男人确实相当英俊——不要这么想!——他的小腿也很修长好看——你在干什么?看他的腿?——但瓦蓝一定以为她只是个没脑子的傻瓜。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他那个该死的演出。
在瓦蓝竭力恢复呼吸时,奈妮薇又挪了一次凳子。奈妮薇不能挪动得太明显,仿佛自己正在逃避他,但她也握紧了自己的叉子,准备好在他再贴上来时就好好对付他。汤姆端详着自己的盘子,仿佛它的白釉上有什么污点。泽凌不成调地小声吹着口哨,假装专心看着正逐渐熄灭的营火。伊兰看看奈妮薇,摇了摇头。
“真高兴你和我们共进晚餐,”奈妮薇说着站起了身,瓦蓝也跟着她站了起来,在火光的映衬下,他的眼里闪耀着充满希望的光芒。奈妮薇将自己的盘子叠在他的盘子上。“我相信,汤姆和泽凌会很高兴你能帮他们刷盘子。”没等瓦蓝开口,奈妮薇已经转向了伊兰。“很晚了,我想,明天我们还要趁早过河呢!”
“当然。”伊兰低声说着,声音里还夹杂着一点笑意。她将手里的盘子放到奈妮薇的盘子上,然后就跟着奈妮薇走进马车。奈妮薇很想抱这个女孩一下,却听到伊兰说:“说实话,你不该那样鼓励他。”插在车厢壁上的油灯一下子被点亮了。
奈妮薇将手叉在腰上:“鼓励他!我只差没用叉子去戳他了!”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朝那些油灯皱起眉头。“下次用亚柳妲的火棒或是蹭弹点火,你早晚有一天会忘记状况,在不该导引的时候导引。那时我们该怎么办?在一百名白袍众的追赶下仓皇逃命?”
对面那个女孩却顽固地不肯认错。“也许我比你年轻,但有时我觉得比你更了解男人,像瓦蓝·卢卡这种男人,今晚你那种眨眼的媚态就是在要求他继续进攻。如果你能像第一天那样打他鼻子一拳,也许他就放弃了。你没有命令他停止,你甚至没有这样要求过!你一直都在朝他微笑,奈妮薇,那个男人会怎么想?你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向任何人微笑过了!”
“我正努力控制我的脾气。”奈妮薇嘟囔着。每个人都在抱怨她的脾气,现在她尝试去控制它了,伊兰却因此而指责她!她还没愚蠢到会陶醉在那个男人的恭维中,她肯定不是那种大傻瓜。伊兰向她发出一阵笑声,让她不由得皱起眉头。
“哦,奈妮薇。‘你不能在黎明时把太阳扯下来’,莉妮肯定会这样跟你说的。”
奈妮薇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和缓下来,她能克制自己的脾气。我不是正在证明给你看吗?她伸出手。“给我那个戒指。他会在明天一早就带我们过河的,我希望在结束后能有时间真正地睡一阵子。”
“我想,今晚应该由我去。”伊兰的声音里带着对她的关心,“奈妮薇,除了与艾雯的会面之外,你实际上每晚都要进入特·雅兰·瑞奥德。顺便告诉你,那个柏尔一直想找你,我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她们解释为什么你不在。那个柏尔说无论你多么频繁地进入特·雅兰·瑞奥德,也不该休息,除非是你做错了什么。”关心变得坚定,年轻女孩也将双手叉在腰上。“我不得不听一大堆本来是应该教训你的话,那并不有趣。艾雯只知道站在那里,那些智者每说一个字她就点一下头。现在,我真的认为今晚应该由我——”
“求求你,伊兰。”奈妮薇并没有收回她伸出的手,“我有问题要问柏姬泰,她的答案也许能给我更多线索。”从某个角度来说,奈妮薇确实有问题,她总是能想出问题去问柏姬泰,这和躲避艾雯以及那些智者无关。如果她真的那么频繁地进入特·雅兰·瑞奥德,让伊兰只有在与艾雯会面时才能进去,那只不过是一种巧合而已。
伊兰叹了口气,但还是从衣服下面拉出挂在脖子上的扭曲石戒指。“再问她一次,奈妮薇,我实在是很难去面对艾雯。她看见过柏姬泰,那时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我。等智者离开我们单独会面时就更糟了。她本来可以在那个时候问的,但她什么也没问,这比问了还要糟得多。”伊兰皱起眉头,看着奈妮薇将那件小特法器套在环绕脖子的皮绳上,那根皮绳还系着岚的大戒指和奈妮薇的巨蛇戒。“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那时智者不跟她一起去?我们在爱莉达的书房里找不到更多的情报,但那些智者们至少会想要看看白塔。艾雯在她们面前甚至不想谈到那件事,如果我有要提起那件事的意思,她就会狠狠地瞪我一眼,好像想殴打我。”
“我想她们会尽可能地避开白塔。”她们这样做是明智的,如果不是为了医疗的异能,奈妮薇也会避开白塔,还会躲开那些两仪师。她的志愿不是要成为两仪师,她只想多学习一些医疗的知识,还有就是要帮助兰德。“她们是自由人,伊兰,即使白塔没有出现今天这种混乱,难道她们真的想让两仪师进入荒漠,把她们全都押到塔瓦隆去?”
“应该是吧!”但伊兰的语气说明她其实并不明白,她觉得白塔是奇妙而伟大的,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女人躲避两仪师。与白塔永为一体,她们在把戒指套上你的手指时会这样说,而且她们是说真的,然而这个傻女孩却完全不明白这是怎样的一种苦役。
伊兰帮奈妮薇脱下衣服,奈妮薇在她的窄床上躺平,打了个哈欠。这是漫长的一天,而直到现在,奈妮薇才感觉到站在那里、任由一个看不见东西的人向自己扔匕首是一件多么消耗体力的事。她慢慢合上眼皮,任由慵懒的想法流过自己的脑海。伊兰曾经宣称她在向汤姆犯傻时只不过是在练习,而他们现在这种慈父爱女的模样比那时候聪明不了多少。也许她自己也可以练习一下,只是一下下,和那个瓦蓝。现在想这种事情太愚蠢了,男人也许很容易见异思迁——岚最好不要!——但她知道该如何保持忠贞,她绝不会穿上那套裙装,露出的胸部太多了。
有些模糊地,她听见伊兰说:“记得再问她一次。”
睡眠拥抱了她。
她站在马车外面,在夜色里。月亮很高,浮云将阴影投在营地里。蟋蟀不停地鸣叫着,还有夜鹰的啼声。狮子们隔着笼栅看着她,眼里闪烁着月光。白脸的熊在铁栅后面熟睡着,仿佛是几个肉堆。长长的拴马绳里并没有马匹,克莱琳的狗也不在她和派塔马车下面的皮绳里。醒来的世界中,思雷狄特们站立的地方同样是空的。她思索了一下才明白,只有野性的生物在这里才会有映像。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奈妮薇绝不相信那些灰色巨兽也是驯养的家畜,虽然以前那个霄辰女人不止一次地这样告诉过她。
突然间,她意识到自己正穿着那套裙装,炽火焰红,腰臀被紧紧勒着,方形的领口开得很低,让她觉得自己的乳房都要从那里头挤了出来。除了贝丽兰之外,她无法想象会有哪个女人穿上这种低俗的衣服。也许,她会为岚这样穿,在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一定是在她进入梦的世界时想到岚了,就是这样,不是吗?
不管怎样,她不会让柏姬泰看到她这副样子,那个女人自称为一名士兵。奈妮薇和她相处得愈久,就愈感觉到她的一些态度和看法跟男人一样糟糕,甚至更糟糕,那就像是贝丽兰和酒馆里小流氓的混合体。柏姬泰不会随时都说出她的看法,但如果奈妮薇不小心穿上现在这样的衣服,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奈妮薇将衣服改成优质的深色两河羊毛裙,再加上一条她并不需要的朴素围巾,将头发重新结成一条端庄的辫子后,她才开口呼唤柏姬泰。
“为什么你变了?”那个女人一边说着,一边从黑影里走出来,靠在她的银弓上。她复杂的金色发辫垂在肩后,月光照在她的长弓和箭上,映出一片银白。“我记得自己曾经穿过一件和你刚才那件很像的裙装,那时是为了吸引卫兵的注意力,好让加达能潜进去,结果那些卫兵看到我时,眼睛都像蛙眼一样凸了出来,那种感觉真有趣。特别是我后来穿着它和他跳舞的时候,他总是非常讨厌跳舞,但那次为了不让别的男人接近我,他坚持跳完每一首曲子。”柏姬泰充满柔情地笑了。“那晚我赢了他五十个金块,因为他一直都在盯着我,根本没心思去看牌。男人们总是很特别,那样子就好像他从没见过我——”
“也许吧!”奈妮薇小心地打断她的话,同时用围巾紧紧地裹住自己的肩膀。
还没等奈妮薇提出问题,柏姬泰又说道:“我找到她了。”奈妮薇脑子里所有的问题立刻都飞走了。
“哪里?她有没有看见你?你能带我去找她,同时又不让她看见?”恐惧不停地在奈妮薇心中打鼓,要是瓦蓝·卢卡看见她现在的样子,他肯定不会说她勇敢了。但奈妮薇相信,如果她看见了魔格丁,心中一定会立刻充满怒火。“如果你能带我靠近——”柏姬泰举起一只手,于是她闭上了嘴。
“我不认为她看见了我,否则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柏姬泰现在的神情非常严肃,奈妮薇发现,还是在柏姬泰表现出士兵的一面时和她相处更轻松一些。“我能带你靠近她一会儿,如果你想去的话,但她并不是一个人,至少……你会看到她的。你绝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也绝不能对魔格丁采取任何行动,那里还有其他的弃光魔使。也许你能摧毁魔格丁,但你能摧毁五名弃光魔使吗?”
恐惧让奈妮薇从头寒到脚。五名。她应该问问柏姬泰看到或听到什么就好,然后就回到床上去,然后……但柏姬泰正看着她,不是在质疑她的勇气,只是看着她。只要她开口,就开始行动。“我不会出声的。我甚至不会去想导引。”五名弃光魔使聚在一起,现在她连导引一个火星的怒火都没有。她挺直膝盖,不让它们继续发抖。“只要你准备好了,我们随时出发。”
柏姬泰提起长弓,用另一只手抓住奈妮薇的手臂……
……奈妮薇的呼吸卡在了她的喉咙里。她们站在一片空无之中,周围只有无尽的黑暗,她没办法分出上下,似乎朝任何方向都会开始一次永无休止的跌落。她转动着头,让自己朝柏姬泰所指的方向望去。
在她们下方,魔格丁也站在这片黑暗里,身上穿着几乎无法与周围环境分辨出来的黑色衣服,她正弯下腰,专注地倾听着。就在她下面更远的地方,四把各不相同的巨大高背椅放在一片铺着白色瓷砖的地板上,而地板也只是飘浮在黑暗里。奇怪的是,奈妮薇能听见那些坐在椅子里的人说什么,就好像她就在他们身边一样。
“……以前从来都不是个懦夫,”一名身材丰满、有一头太阳色发丝的美女说,“为什么现在开始软弱了?”她好像是穿着银灰色的薄纱,上面缀了许多宝石。她懒洋洋地坐在一把象牙椅子里,椅子仿佛是由许多裸体杂技演员的雕像组成的,椅脚是四个男人的雕像。她的手臂放在两个呈跪姿的女人雕像背上,两男两女举着一个白色丝垫,正好垫在她的脑后。椅子的基座由更多的人体组成,其中有的人形扭曲的样子让奈妮薇根本无法相信真正的人体能那样。当她发现其中一些人体并不止是在表演杂技时,脸一下子变红了。
另一张椅子上,一个中等个头、身材结实的男人正恼怒地探出身子,他的脸上横过一道青紫色的伤疤,嘴边留着修剪整齐的金色胡子。他的椅子是用硬木雕成的,上面还刻着成队的士兵和战马,在椅背最高处雕刻着一只戴着钢手套的拳头握着一道闪电。他的红色外衣与缺乏光泽的椅子形成鲜明的对比,金色的蔓草花纹从肩头一直延伸到双臂上。“没有人能说我是懦夫,”他凶狠地说道,“但如果我们继续这样下去,他就会直接来割开我的喉咙。”
“这是从一开始就定下的计划。”一个优美的女声响起。奈妮薇没办法看见说话的人,她被高大的椅背完全挡住,那把椅子似乎全部由雪白的石头和白银做成的。
另外一个男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相貌非常英俊,只是额角已经出现白丝。他靠在一个王座上,手里把玩着一只华丽的金杯。他坐的那张椅子只能是王座,上面嵌满了闪亮的红宝石、翡翠和月长石,只是零星能看见一点黄金的底色,整个王座散发着一种与它那巨大的形体绝无关系的沉重感。“他会将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高大的男人有着浑厚的嗓音,“如果有必要,一个他亲近的人会死掉,这完全取决于你。他会来找你,在他单独对付你的时候,我们三个会融合在一起,将他制服。现在情况有没有什么变化?”
“还没有变化,”那个脸上有疤的人皱着眉说,“我最不信任的就是你。我要参与融合的一部分,否则现在就结束这个计划。”
金发女子仰头发出一阵笑声。“可怜的男人,”她一边带着讽刺的意味说着,一边向有疤的男人摆动一只戴戒指的手,“你以为他不会注意到你处在融合中?记住,他已经有了一个老师,一个可怜的家伙,但还不是个彻底的傻瓜。下次,你就会提议招来那些被称作黑宗的孩子们,好让融合超过十三人,那么你或者雷威辛就能获得控制权了。”
“现在的情况是,你们一定要允许我们其中一员在融合中担任指引任务。如果雷威辛对我们的信任足以接受这个条件,”那个悦耳的声音说道,“你也可以表现出同等的信任。”高大的男人只是看着他的酒杯,穿着薄纱的女人露出浅浅的笑容。“如果你不能信任我们,害怕我们转而对付你,”那个看不见的女人继续说道,“那么就信任我们会彼此监视,不让别人有危害自己的机会吧!沙马奥,你本来已经同意了一切,为什么现在又开始有异议?”
柏姬泰按住奈妮薇的胳膊,她立刻吓了一跳…………她们回到了营地,月光仍旧透过云层照射下来。与她们刚才所在的地方相比,这里确实算得上很正常了。
“为什么……”奈妮薇刚一开口,就不得不吞下一口口水,“为什么你要带我走?”她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喉咙里,“魔格丁看见我们了?”她一直全神贯注地倾听四名弃光魔使的交谈,他们奇特的外表和平常的神态在她心中产生了巨大的反差,以至于她忘记要去注意魔格丁了。看到柏姬泰摇了摇头,她才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气。
“我一直在盯着,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挪动一根肌肉,但我不喜欢处于那种暴露的状态,只要她一抬头,或者最下面的那四个……”
奈妮薇更用力地勒住围巾,但她的身体仍然在颤抖。“雷威辛和沙马奥。”她希望自己的声音不会显得那么沙哑,“你有没有认出另外两个?”柏姬泰当然能认出来,这是个愚蠢的问题,但奈妮薇必须想办法让自己不再颤抖下去。
“被椅子挡住的那个是兰飞儿,另一个是古兰黛,不要因为她对性爱的痴迷,就以为她是个傻瓜。她非常狡猾,她使用她的宠物进行的一些仪式,可以让我记忆里最粗暴的士兵发誓永远禁欲。”
“古兰黛是很狡猾,”魔格丁的声音说道,“但她狡猾得还不够。”
柏姬泰猛地转过身,举起银弓,银箭飞一样地扣在弦上,随即急射出去。但她却突然在月光中被抛过三十步的距离,撞在奈妮薇的马车上,沉重得又向后飞了十几尺的距离,瘫倒在地上。
奈妮薇拼命地向阴极力伸展,恐惧仍然夹杂在愤怒中,但愤怒已经足够了。她撞进一堵看不见的墙壁,真源正在墙对面散发出温暖的光芒,她几乎要嚎叫起来。一股力量抓住了她的双脚,将她向后扯离地面,她的双手也被向背后拉去,直到手腕碰到了脚踝。衣服变成细粉,从她的身上滑落,辫子将她的头向后扯起,直到触到臀部。她疯狂地想走出梦境。什么都没发生。她的身体被折叠着挂在半空中,如同一只被捕获的猎物,身上的每一根肌肉都被绷紧到极限。颤栗涌过她全身,手指无力地扭曲着抓着脚掌,她觉得如果自己再动一下,背一定会立刻折成两段。
奇怪的是,她的恐惧消失了,现在再害怕已经太迟了。她相信如果不是受到恐惧的干扰,刚才她来得及拥抱阴极力。现在她只希望能有一个机会将双手放在魔格丁的喉咙上。现在就算手脚能动也没用了!而现在每呼吸一次都要用去她许多力气。
魔格丁走到奈妮薇能看见的地方,就在她颤抖的双臂之间。阴极力的光晕包围着这个女人,仿佛是一种对奈妮薇的讥笑。“这是从古兰黛的椅子上学来的。”弃光魔使说道。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像古兰黛一样的薄纱,正从黑雾化为透明,又从透明化为点点璀璨银星,衣裳质料瞬息万变。奈妮薇在坦其克时见过她如此穿着。“我自己本来想不出这个姿势的,不过古兰黛确实……能给人很多启发。”奈妮薇对她怒目而视,但魔格丁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我简直无法相信,你真的会来猎捕我。难道你真的以为,只是因为偶尔的好运再加上我的一时失手,你就可以和我比肩了?”那女人的笑声突然停了下来,“为了找到你,我不知花费多少力气,你却自己跑过来。”她瞥了周围的马车一眼,又看了看那些狮子和熊,然后才转过身来看着奈妮薇。“一个马戏团?这样找到你就很容易了,不过我应该不用再做这件事了。”
“尽情作恶吧,烧了你!”奈妮薇竭尽全力吼叫着。因为身体被折叠着,她只能勉强把字一个一个地吐出来。她不敢直接去看柏姬泰,她也没办法把头转过去,就在她装成又怕又怒的样子不停地转动眼珠时,她看到一丝模糊的闪光。虽然身体被勒得像一张晒干的羊皮,但她的心还是几乎沉到了肚子里。柏姬泰瘫软在地上,箭从腰间箭袋中散落出来,银弓被扔在一旁,距离她一动也不动的手脚有六、七尺。“你说是我的好运?如果不是你偷袭我,我已经把你的皮剥掉了,我会像对付一只鸡一样扭断你的脖子。”如果柏姬泰死了,她就只剩下一个机会,一个希望渺茫的机会。她要尽量激怒魔格丁,让弃光魔使在暴怒中一举杀死她,至少,她的死亡也许可以警告伊兰。“还记得你说过你要把我当成上马石吗?后来,我也说过要用同样的方法处置你。那是在我击败你之后,那时你是如何嚎哭着哀求我让你活命?你还说你什么都肯做。你这个胆小鬼!夜鹰粪!你这个——”一团粗厚的东西塞进她嘴里,撑开她的双腭,压住她的舌头。
“你还真是单纯,”魔格丁喃喃地说道,“相信我,我已经对你非常生气了,我不认为我还会将你当成一块上马石。”她的微笑让奈妮薇的皮肤感到一阵颤栗。“我想,我可以把你变成一匹马,在这个地方,这完全是有可能的。一匹马,一只老鼠,一只青蛙……”她停下来,倾听了一会儿,“……一只蟋蟀。这样每次你进入特·雅兰·瑞奥德,你都会变成一匹马,直到我做出变动。当然,如果其他人有这样的知识,也可以做出同样的变动。”她又停了一下,脸上装出一副几乎可以算是怜悯的表情:“不,我不想给你虚假的希望,现在只有我们九个人知道这种禁缚了。你不会想再落到其他人手里吧?每次我带你到这里来,你都会变成一匹马,你会有自己的马鞍和马具,我甚至会给你的鬃毛结辫子。”奈妮薇的辫子被猛拉了一下,差点脱离了她的头皮。“当然,即使到了那时,你还会记得你是谁。我想,我会很享受我们的骑乘,虽然也许你不会。”魔格丁深吸一口气,衣服的颜色因为某种微微反光的东西而变深了一些。奈妮薇不能确定那是什么,但她觉得那也许是血液的颜色。“你让我必须去找色墨海格,能把你给解决总算是不错,现在我就可以把注意力转到重要的事情上去了。那个黄头发的小丫头也和你一起在这个马戏团里吗?”
那团东西从奈妮薇的嘴里消失了。“我只有一个人,你这个蠢——”一阵疼痛袭来,仿佛从脚踝到肩膀的每一寸皮肤都被同时痛打了一顿。她再次发出尖利的嚎叫,她竭力想咬紧牙关,但连续不断的尖叫声已经充满了耳朵。她啜泣着,眼泪羞惭地滚落她的脸颊,只能绝望地等待着下一次痛苦的到来。
“她和你在一起吗?”魔格丁耐心地问,“不要浪费时间想激怒我杀死你了,我不会的,你还要侍奉我许多年。一旦我开始训练你,你那点可怜的能力也许能派上用场。我曾经训练过你,我能让你觉得刚刚那一切只是情人对你的爱抚。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奈妮薇努力想吸进一些空气。“没有,”她还在哭泣着,“我们离开坦其克之后,她跟一个男人跑了,一个老得能当她祖父的男人,但那个男人很有钱。那时我们听说了白塔发生的事情,”她相信魔格丁一定也知道了,“她不敢回去。”
魔格丁笑了:“一个令人愉快的故事,我几乎能看见色墨海格折磨那个灵魂时迷醉的表情了。哦,你一定能给我带来许多娱乐,奈妮薇·爱米拉。但首先,你会把那个叫伊兰的女孩给我带来,你会屏障她,将她捆住,把她放到我的跟前。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某些技巧的作用在特·雅兰·瑞奥德里比在醒来的世界里要强大许多。所以无论何时我带你来这里,你都会成为一匹皮毛光亮的白色母马。不仅是在这里受的伤会被带到醒来的世界,心灵压制也同样可以。我要让你把这个念头想几遍,最后你会以为这是你自己的想法。我猜,那个女孩应该是你的朋友,但你会把她带来给我,就像一只宠物——”魔格丁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一枝银箭的箭头突然出现在她的右胸上。
奈妮薇像一只沙包般掉落在地上,沉重的撞击挤光了她肺里的每一点空气,就像被铁锤击中腹部。她挣扎着让自己疼痛不堪的肌肉动起来,竭力穿过疼痛,向阴极力扑去。
蹒跚着站起身,柏姬泰从箭囊里摸出另一枝箭。“快离开,奈妮薇!”她的喊声显得很模糊,“快离开这里!”柏姬泰的头摇晃着,被她举起的银弓也同样颤动不止。
魔格丁四周的光芒急遽增强,让她变得如同一颗刺目的太阳。
黑夜如同波浪般涌向柏姬泰,将她完全包覆在黑暗中,黑浪过去之后,银弓和空空的衣服一同掉落在地上。那些衣服如同一团薄雾,转眼间就散尽了,只剩下那副银弓依然在月光中闪耀。
魔格丁跪倒在地,喘息着,双手紧紧抓住突出在胸前的箭杆。她四周的光芒逐渐变弱、消失,随后,她也消失了。那枝银箭落在地上,上面还沾着血。
过了似乎是一段永恒的时间,奈妮薇用双手和膝盖撑起身体。她哭泣着爬向柏姬泰的长弓,这一次,她的眼泪不再是因为肉体的疼痛。她抱起那张长弓,跪在那里,丝毫不在意身体的赤裸。“对不起,”她抽泣着,“哦,柏姬泰,原谅我,柏姬泰!”
除了夜鹰的一声哀啼,再没有任何响应。
魔格丁卧室的门被猛地撞开,受惊吓的莉亚熏立刻跳起身来。使徒踉跄着走进起居室,鲜血浸透她的丝绸衬衣。加丝玛和提麦勒冲到她身边,各扶住她的一只手臂,但莉亚熏仍然站在她的椅子旁边。其他人都不在,就莉亚熏所知,她们也许都已经不在阿玛多了。魔格丁只把事情告诉应该听到的人,如果有人问了她不喜欢的问题,她会立刻就施加惩罚。
“出了什么事?”提麦勒吃惊得倒抽一口气。
魔格丁瞪了她一眼,让她僵在原地。“你有一点治疗的小能力,”使徒对加丝玛说,话音沉重,鲜血在她说话时仍然不停地从她的嘴角流出来,“立刻治疗我,傻瓜!”
黑发的海丹女人立刻双手捧住魔格丁的头颅。莉亚熏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光晕包围了加丝玛,映照出加丝玛俊俏而关心的脸庞和提麦勒精巧、狐狸般的面孔,她们两个的脸都因惊骇和忧虑而扭曲了。倒真是一对忠诚的小狗。魔格丁踮起脚尖,头颅向后甩去,睁大眼睛,不住地颤抖。很快的,她就开始张大嘴拼命地吸气,仿佛是跳进了冰堆里。
过一段时间治疗才结束,加丝玛身上的光晕消失了,魔格丁的脚跟重新落回到绘着蓝绿色图案的地毯上。如果不是提麦勒的支撑,她也许会直接倒在地上。治疗的力量只有一部分来自至上力,另一部分则需要由治疗者提供。魔格丁身上那些血流如注的伤口消失了,但她虚弱得似乎是要在床上躺几个星期才能恢复过来。当提麦勒扶着她向卧室里走去的时候,她从提麦勒的腰带里抽出黄金和象牙两色的丝绸手绢擦抹着嘴唇上的血渍。魔格丁很虚弱,而且是背对着她。
莉亚熏拼尽全力发动了攻击,伴随着她从那个女人对她所做的一切之中学到的知识。
就在她刚刚发动攻击的时候,阴极力已经如洪水般充满魔格丁的身体。莉亚熏的攻击消失了,她和真源的联系被一道屏障切断。风之力将她抓起,把她狠狠地撞到墙上,让她的牙齿也猛地撞在一起。她被拉开四肢,毫无反抗能力地贴在墙上。
加丝玛和提麦勒交换了个困惑的眼神,仿佛完全不明白发生什么事。这时魔格丁已经转身向莉亚熏走去,一只手仍然平静地用提麦勒的手绢擦着嘴角。两名黑宗两仪师急忙追上去重新扶住了她。站到莉亚熏面前,魔格丁开始导引,黏在她衣服上的血迹纷纷变黑、干裂,最后落到地板上。
“您……您不明白,伟大的主……主人。”莉亚熏慌乱地说着,“我只是想帮您更容易入眠。”她丝毫也不在乎自己无意间泄漏的平民口音。“我只是——”风之力抓住了她的舌头,将它拉到她的牙齿外面,让她只能发出一阵呵呵的声音,棕色的眼睛鼓出到眼眶之外。只需要再增加一丁点力量……
“我应该把它扯出来吗?”魔格丁端详着莉亚熏的脸,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我想还是不了。很不幸,那个叫奈妮薇的女人让我开始像色墨海格一样思考问题了,否则,我也许只是会杀了你。”她突然开始固定对莉亚熏的屏障。那个编织变得极为复杂,直到莉亚熏已经完全迷失了它的结构,它还在继续增长。“这样就行了,”魔格丁最后满意地说道,“你要寻找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找到可以解开这个结的人,但你不会有机会进行这种寻找的。”
莉亚熏仔细审视着加丝玛和提麦勒的面孔,想找到一点同情、可怜,或是无论什么表情。加丝玛的眼睛冰冷而严厉,提麦勒的眼睛则闪着光,她用舌尖舔了舔嘴唇,露出微笑——那不是友善的笑容。
“你以为你已经学会了心灵压制?”魔格丁继续说道,“我会再多教你一点。”莉亚熏开始浑身颤抖。但很快的,魔格丁的眼睛就充满了她的视野,使徒的声音充满了她的耳朵、她的脑海。“活下去。”第一个瞬间过后,满脸汗水的莉亚熏只看得见向她微笑的使徒。“心灵压制有许多限制,但埋藏在一个人心底的命令会持续终生,你会活下去,无论你认为自己多么想死,而你一直都会想到要活着。你会在许多个夜晚为之哭泣,一心只想活下去。”
抓住莉亚熏舌头的能流消失了,她立刻就把舌头吞了回去。“求求您,伟大的主人,我发誓我不是——”她的脑子里响起一阵尖锐的铃声,魔格丁的耳光让她眼前金星乱舞。
“亲自动手……很……诱人,”使徒悄声说道,“你还想乞求更多吗?”
“求求您,伟大的主人——”第二个耳光让她的头发披散开来。
“还要?”
“求求——”第三个耳光几乎把她的下巴打脱臼,她的脸颊像火烧一样疼痛。
“如果你不能找出更有创意的借口,我是不会听的,而你要听我的。我想,我为你制定的计划会让色墨海格也感到高兴。”魔格丁的微笑几乎像提麦勒的一样阴险。“你会活下去,不是被静断,而是知道你可以再次导引,只要你找到能解开这个屏障的人。但这只是开始。埃翁会很高兴能有个女孩为他刷洗碗碟,而且我确定那个乔翎·阿瑞恩的老婆一定会喜欢和你长谈她的丈夫。嗯,他们会非常欢迎你和他们做伴。我想,你在未来的许多年里都不会走出这幢房子了,留在这里的漫长岁月中,希望你能忠诚地侍奉我。”
莉亚熏摇着头,双唇摆出“不”和“求求你”的形状,但她哭得太厉害了,完全无法说出一个字来。
魔格丁转头对提麦勒说:“准备好把她交给他们,并告诉他们,不能杀死或弄残她。我要让她永远都以为自己有可能逃脱,即使是微小的希望也能支撑她活下去继续受苦。”使徒在加丝玛的扶持下转过身,将莉亚熏固定在墙上的能流消失了。
莉亚熏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像稻草一样软弱,她趴伏在地毯上,徒劳无功地敲击着那道屏障,同时又断断续续地哭泣着,拼命向魔格丁爬过去,竭力想抓住她衣服的下摆。“求求您,伟大的主人。”
“她们和一个马戏团在一起。”魔格丁对加丝玛说,“你们找了那么久,最后还是得由我把她们找出来。一个马戏团应该不难找。”
“我会忠诚地侍奉您。”莉亚熏抽泣着说道,恐惧让她的肢体软弱无力,她爬得不够快,没办法追上魔格丁。她们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约缚我吧,伟大的主人,怎样做都行,我会是您的忠狗!”
“有许多马戏团正在北上,”加丝玛说道,声音里充满了想要补偿自己的失败的渴望,“北上前往海丹,伟大的主人。”
“那我就必须去海丹了。”魔格丁说,“你们准备好快马,然后跟着——”卧室的门被关上,将说话声挡在里面。
“我会当一条忠狗的。”莉亚熏在被她推皱的地毯上哭泣着。抬起头,她看见提麦勒正望着自己,急忙抹掉泪水,揉搓着手臂,露出微笑:“我们能战胜她,提麦勒,我们三个一起——”
“我们三个?”提麦勒笑了,“你甚至连胖埃翁都打不过。”她眯起眼睛,仔细查看着固定在莉亚熏身上的屏障。“你应该被静断。”
“听我说,求求你。”莉亚熏费力地吞了口口水,试着清了清喉咙,但她的声音仍然嘶哑,仿佛喉咙被烈火所灼。然后她用沙哑的声音急迫而飞快地说道:“我们讨论过弃光魔使之间的矛盾,如果魔格丁要这样躲藏起来,她躲藏的目标一定是其他弃光魔使。如果我们抓住她,把她交给他们,想想我们会获得什么样的地位,我们将比国王和女王们更加尊贵,我们自己就能成为弃光魔使!”
沉默了一段时间(对于莉亚熏来说,真是一段美妙的时间),娃娃脸的女人犹豫着,最后,她摇了摇头:“你从来都不知道适可而止。‘爬上太阳的人总会被烧毁’,不,我想我不会那么不顾危险地奢求的。我想我应该按照命令行事,先为埃翁训练你一下。”突然间,她又笑了,露出牙齿的模样让她显得更加狡猾。“他看见你跪在他脚下的时候,该有多么惊讶啊!”
没等提麦勒开始,莉亚熏就已经在尖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