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发出的讯息

当太阳开始沉下地平线的时候,山丘开始变得低矮了些,灌木丛更茂密了。被烧毁的田地和倾倒的石栅栏变成长着各种树木的土墩,或者是成排的橡树、羽叶木、山胡桃、松树、千层木和其他艾雯不认识的树种。寥寥几幢农舍都没了屋顶,三四十尺高的树木直接从里面伸展出来。石墙上已经没有多少木头,而且上面全都是吱喳乱叫的鸟雀和黑尾巴的松鼠。每条偶然经过的溪流、小树林和这片草原都引起了艾伊尔人们的无数议论,他们听到过关于湿地的传说,也在从哈当·卡德等行商或卖货郎那里买来的书中读到过。但从捕捉雷芒之后,几乎没有艾伊尔人真正见过湿地的模样。不过他们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环境,灰褐色的帐篷又在树下的落叶和枯草中找到了良好的掩蔽。营地一直延伸到几里外,但在金色的夕阳中,能看见的只有几千堆小营火。

奉义徒一搭好帐篷,艾雯就感激万分地钻了进去,帐篷里已经点起了油灯,并生起一小堆火。她解开软靴的靴带,脱下靴子和羊毛长袜,大字状地躺在铺了许多层的亮色地毯上,一边还活动着脚趾,希望能有一盆热水泡泡脚。她不能装作像艾伊尔一样强悍,但如果一两个小时的行走让她觉得两只脚肿成平时的两倍粗,那她就确实变得柔弱了。当然,这里不会缺乏清水,应该不会的(她记起那条窄了许多的溪流),但不管怎样,她应该可以洗个正常的澡了。

身穿白袍、柔顺而又沉默的柯温蒂为她送来了晚餐,托盘里盛着用泽麦粉做的白色的饼和一只有红色斑纹的碗,碗里是一种味道浓厚的炖菜。艾雯只是机械地吃着那道炖菜,虽然现在更让她难受的是疲惫,而不是饥饿。她认得出干辣椒和豆子,但没有询问那些暗色的肉是什么。是兔子,她坚定地对自己说,虽然她其实只是希望如此。她觉得艾伊尔的食物一定会让她头皮发麻,麻到她的发丝比伊兰还卷。而且她敢打赌,兰德甚至不敢多看盘子里的食物一眼,男人们都是些挑剔的食客。

吃完炖菜后,她靠在一盏银灯旁边,那盏灯的工艺相当精湛,为了更好地加强照明,后面还放着一个用来反射光线的磨光银碟子。发现大多数艾伊尔在夜晚除了火堆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光源,她觉得有点愧疚。除了智者和首领,几乎没有人使用油灯,但她并不想在能拥有正常光线的情况下还只是守着一点微弱的火光。她也因此注意到,这里的夜晚已经不像荒漠中的夜晚那样与白天有着强烈的反差,帐篷里已经能感觉到令人不舒服的闷热了。

她导引了一点风之力,熄灭了火堆的火,然后从鞍袋里掏出那本从艾玲达那儿借来的破旧皮封书。书又小又厚,书页里挤满了细小的字迹,除非有良好的照明,否则真是难以阅读,不过它很容易携带。这本书的书名是《火焰、锋刃和心》,里面收录着柏姬泰和加达·森、安瑟兰和巴拉舍勒、罗格斯·鹰眼和杜希妮,以及另外十几位英雄的各种传说。艾玲达宣称她喜欢里面描写的冒险和战争,也许她确实喜欢那些,但书里的每个故事都会提及男女之情。艾雯愿意承认她自己喜欢的正是那种时而如暴风骤雨、时而如甜润甘霖、却永不会断绝的情愫,至少,对着自己,她可以承认。任何一个稍微爱面子的女人,都不会公开承认自己这种爱好。

实际上,她现在并不想阅读,正像她刚才不想吃饭。她真正想要的只是洗澡和睡眠,也许还可以放弃洗澡,只要能睡觉就好。但今晚她和艾密斯要去特·雅兰·瑞奥德见奈妮薇,而现在奈妮薇那里还不是夜晚,奈妮薇和伊兰正在赶往海丹的路上,所以她还要保持清醒。

她们上次见面的时候,伊兰把那个马戏团描述得让人很兴奋,但艾雯还是认为,加拉德的出现不至于让她们像兔子一样落荒而逃。依她的看法,奈妮薇和伊兰只是愈来愈喜欢冒险了,而史汪的事情就让人感到非常沮丧,现在很需要一只强有力的手来安抚她们的心神。奇怪的是,艾雯原本应该把这个希望寄托在奈妮薇身上,奈妮薇一直都是个有力量的人,但自从在特·雅兰·瑞奥德的白塔中发生那段插曲之后,奈妮薇越来越不像艾雯原先需要与之努力抗争的人了。

当她翻过书页时,她愧疚地发现,自己正期待着今晚和奈妮薇的会面,不是因为奈妮薇是她的朋友,而是因为想看看上次的效果是否仍在。如果奈妮薇揪辫子,她就装成冷漠的表情扬起一侧眉弓,然后……光明啊,但愿那种效果还在吧!如果她泄露了我那次偷偷的行动,艾密斯、柏尔和麦兰会轮流剥掉我的皮的。即使那样,我也不想让她们把我轰走。

她努力让自己睁大眼睛,去分辨书上的那些字迹,她开始半梦半醒地想象着书中的故事。她可以像那些女英雄们一样强大,像杜希妮、奈勒茵、茉莉辛德一样,甚至像柏姬泰一样强大而勇敢,像艾玲达一样强。奈妮薇够不够聪明?今晚能不能在艾密斯面前管住她的舌头?她模糊地想象着抓住奈妮薇的脖子,用力地摇晃奈妮薇。愚蠢。奈妮薇比她大好几岁。向她挑起眉弓。杜希妮。柏姬泰。像枪姬众一样强悍有力。

她的头滑落到书页上,她竭力想握紧脸颊下那本小书,她的呼吸变得缓慢而深沉。

艾雯吓了一跳,她发现自己正在石之心大厅的红石圆柱群里,周围弥漫着特·雅兰·瑞奥德的奇特光线,然后,她又发现自己穿着凯丁瑟。艾密斯不会喜欢她穿成这样的,她也一点都不会觉得有趣。她急忙改变穿着,随后又惊讶地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在亚葛衬衫、宽大的羊毛裙和精美的蓝丝锦缎长袍间来回变换。她将衣着稳定为艾伊尔服装,又戴上她的火焰形象牙手镯及黄金镶嵌象牙的项链,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种不稳定的状态了。

没有看到智者,片刻之间,她考虑着是否要走出梦的世界,但她怀疑现在帐篷里的自己应该已经睡得很熟了,如果她回去的话,很可能只是走进自己的梦里。而如果真的出现那种情况,她并不总是能察觉;如果察觉不到的话,她就没办法回特·雅兰·瑞奥德了。她绝不会让奈妮薇和艾密斯有单独见面的机会。如果艾密斯激起了奈妮薇的怒火,谁知道她会说出什么?等智者到来的时候,她只要说自己刚刚到就好了。在这次以前,智者们总是会提前一点到这里,或者是与她同时到达。如果艾密斯相信她也是刚到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在这个巨大的房间里,她几乎已经习惯了被那种看不见的眼睛监视的感觉。这里只有这些圆柱、阴影,还有那些空旷的空间,但她仍然希望艾密斯和奈妮薇能早点来。然而,她们短时间内不会出现,时间在特·雅兰·瑞奥德里像在任何梦里一样奇怪,但现在距离安排会面的时间一定还有一个多小时。也许她还有时间……

突然间,她意识到自己能听到声音,仿佛从圆柱中间传来一阵阵低微的耳语。拥抱了阴极力,她小心地向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那里是兰德在大穹顶中心留下凯兰铎的地方。智者们说过,在特·雅兰·瑞奥德,对梦的世界的控制力如同至上力一样强大,但她对至上力了解得更多,也更加信任。藏身在粗大的红石柱后面,她停下脚步,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

那里并没有像她所害怕的那样出现黑宗两仪师,也不是奈妮薇,相反的,艾雯看见伊兰正站在闪耀的凯兰铎旁边,专注地和一名女子交谈着。艾雯从没见过穿着如此古怪的女子。她穿着一件样式奇特的白色短上衣,和一条在脚踝处收紧的黄色松腿裤子,脚上穿着一双高跟短靴,一条花样繁复的金色发辫垂在她的背上,她的手里拿着一张亮银色的长弓,箭袋中的羽箭也闪烁着同色的光芒。

艾雯紧紧地闭上眼睛,先是她的衣服,现在又是这个,只因刚才读了柏姬泰的故事,她就能看见这样的一张银弓,这完全毫无道理。现在柏姬泰一定在什么地方等待着瓦力尔号角召唤她和其他英雄一同投身于最后战争,但是当艾雯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伊兰和那个装束奇异的女人仍然在那里。艾雯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些什么,但这次至少她相信了自己的眼睛。她刚要走出去叫她们,却听见背后传来说话的声音。

“你决定早点来了?一个人?”

艾雯急忙转过身,艾密斯那张被阳光晒黑的脸显示出与头上白发完全不协调的年轻,她的身边还站着满脸皱纹的柏尔。两人都将双臂交叠在胸前,绷紧的披巾同样在说明着她们的不悦。

“我睡着了。”艾雯说。现在距离会面的时间还很早,智者们不会相信她编的借口。在她匆忙地解释着自己打了瞌睡,以及之后并没有回去的原因时(当然,她省去了不想让奈妮薇和艾密斯单独会面的动机),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在为想要说谎而感到羞愧,同时又为自己终究没有说谎而松了一口气。但诚实并不能保证她会没事,艾密斯并不像柏尔那么严厉,但她也很喜欢让艾雯整夜去砌石墙。有许多智者坚信,无用的体力劳动是很合适的惩罚。你很难告诉自己,用汤匙将火灰埋起来这件事除了惩罚之外还有其他任何意义;当然,和无法继续学习相比,用汤匙埋火灰也是件很好的事情。

艾密斯点点头,艾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艾密斯说道:“这种事是有可能发生的,但下次,你要回去做你自己的梦,我可以听到奈妮薇的话,并告诉她我们所知道的。如果麦兰今晚不是与贝奥和多灵达在一起,她也会来这里的。你把柏尔吓坏了,她很为你的进步感到骄傲,而如果你出了什么事……”

柏尔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为她而骄傲的表情,眉头甚至皱得更紧了。艾密斯停下来的时候,她接口说道:“你很幸运,柯温蒂在回你帐篷清理晚餐时发现你睡着了,她想要你盖上毯子,却怎么也叫不醒你,如果你是早就到了这里……”她的目光和声音都变得严厉起来,“我想现在我们只好等奈妮薇过来了,如果我们让你回去,你一定会哀告个不停。但如果我们必须这样做,我们一定会做的,不过,我们至少还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做点事。集中你的注意力——”

“来的不是奈妮薇。”艾雯急忙说道。她不想知道柏尔在这种情绪下会给她上一堂什么课。“是伊兰,还有……”她的声音随着转头的动作低了下去。伊兰穿着一身端庄到足以出席宴会的绿色裙装,正在距离凯兰铎不远处来回踱步,柏姬泰已经不见了踪影。那不是我的想象。

“她已经到了?”艾密斯说着走上前,顺着艾雯的视线望去。

“另一个年轻的傻瓜。”柏尔嘟囔着,“今天的女孩们都像山羊一样,既没头脑,也没纪律。”她走过艾雯和艾密斯身旁,双手叉腰,站在伊兰和凯兰铎之间。“你不是我的学生,安多的伊兰,虽然你已经从我们这里骗走了许多东西,让你不至于在这里丢掉性命,当然,前提是你要足够小心。如果你是我的学生,我会用鞭子抽遍你的全身,然后再把你送回你母亲那里,直到你长大到能够离开她的视线为止。我想,你可能要活到现在年纪的两倍才能有这样的自由。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单独进入梦的世界,你和奈妮薇两个,你们全都是蠢货。”

第一眼看到她们的时候,伊兰愣了一下,但一等柏尔的长篇大论给了她喘息的机会,她就昂起头,下巴冷冷地向上翘起。她的长裙变成了红色,并且开始闪耀鲜亮的光彩,在她的袖子和胸衣上出现了繁复的绣花,描绘的是立起的狮子和金白两色的百合花——那是伊兰私人的徽记,一顶精致的黄金小冠冕出现在她金红色的卷发上,一只用月长石雕刻的立狮正悬在她的眉宇之间。伊兰毕竟还没办法从容地控制自己的衣着。话说回来,也许现在她身上的衣服才是她真正想穿的。“谢谢你的关心,”她雍容大度地说,“但我确实不是你的学生,沙拉得艾伊尔亥多氏族的柏尔。我很感激你的指导,但我有我自己要执行的任务,那是玉座给予我的命令。”

“一个死掉的女人,”柏尔冷冷地说,“你是在说你要顺从一个死掉的女人。”艾雯能感觉到柏尔的毛发已经因为愤怒而竖起来。如果她不做些什么,也许柏尔马上就会给伊兰上一堂充满痛苦的课了,现在她们之间最不该出现的就是这种争执。

“你在……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而不是奈妮薇?”她原本打算询问伊兰在这里做什么,但这很可能会为柏尔找到借口,也许会让伊兰觉得她和智者们是同一边的。而她真正想问的是伊兰怎么会和柏姬泰说话。那不是我想象的。也许那是另外什么人梦到自己是柏姬泰,但只有保持着神志清醒的人才能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而伊兰肯定不会和那样的人交谈。柏姬泰和其他英雄正在哪里等待圣号角的召唤?

“奈妮薇有点头痛。”那顶冠冕消失了,礼服变得简单了些,只在胸衣上还留着一些金色的卷曲花纹。

“她生病了吗?”艾雯忧心地问。

“只是有些头痛,还有一两处瘀伤。”伊兰发出一阵轻轻的笑声,同时又哆嗦了几下,“哦,艾雯,你不会相信的,查瓦那四兄弟全都来和我们共进晚餐,实际上,他们都是冲着奈妮薇来的。开始几天他们还会找找我,但汤姆和他们谈了一次,他们就不那么做了。汤姆没有权力那么做,我的意思不是我想要他们对我调情,你明白的。不管怎么样,他们盯上了奈妮薇,其实奈妮薇看他们只是像在看一群嗡嗡叫的苍蝇。但蕾特勒为此用棒子打了奈妮薇,还用各种可怕的脏话骂她。”

“她受伤了吗?”艾雯不知道自己说的“她”是指谁,如果奈妮薇被激怒……

“不是她,查瓦那兄弟想将她从蕾特勒面前拉开。塔瑞克看来要瘸上几天,更别提巴瑞特还被打肿了嘴,派塔不得不将蕾特勒扛回马车上,我怀疑她会有一段时间不能干涉别人的事了。”伊兰摇摇头,“瓦蓝不知道该责备谁。他的一名杂技演员瘸了,驯熊师只是躺在床上痛哭流涕,所以他把每个人都责骂了一顿。当时我以为奈妮薇也会甩他一巴掌,不过,她至少没有导引,我曾经有一两次以为她就要导引了,但最后她只用两只拳头就把蕾特勒打倒在地上。”

艾密斯和柏尔交换了个难以理解的眼神,智者们显然没想到两仪师会有这样的行为。

艾雯感觉有些困惑,但那只是因为她仍然不太清楚和这些罕有所闻的奇怪人物共处会是什么状况。这些旅行者们会随身携带着狮子、狗和熊,他们之中还有一位照明者,她不相信那个叫派塔的人会像伊兰描述的那么强壮。汤姆在那里吞火和演杂耍,伊兰和泽凌则是做着更加奇怪的事,即使伊兰是使用至上力才办到的。

如果奈妮薇真的要导引了……伊兰一定能看见她拥抱阴极力的光晕。不管她们这样躲躲藏藏是不是有道理,如果她们之中有一个人导引,又被别人看见,她们就一定藏不久,白塔的眼线肯定能由此得知她们的行踪。这样的传闻流传得非常快,特别是在她们还没离开阿玛迪西亚的时候。

“你帮我跟奈妮薇说,她最好控制住她的脾气,否则我就要对她说一些她不喜欢的话了。”伊兰看起来非常惊讶,奈妮薇肯定没告诉伊兰她和艾雯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艾雯又说道:“如果她进行了导引,爱莉达肯定能在一只鸽子飞到塔瓦隆之内的时间里知道你们在哪里。”艾雯不能再多说些什么了。这句话已经让艾密斯和柏尔又交换了个眼神,她们从没透露过,她们到底如何看待白塔的分裂,以及玉座的命令竟然会导致两仪师被人下药,如果她们愿意,她们能让沐瑞也显得像是个乡下的长舌妇。“实际上,我希望我能单独和你们两个在一起,如果我们在白塔,在我们的老房间里,我就有话要对你们两个说了。”

伊兰板着脸,显示出女王般的冰冷,就像她刚才对待柏尔那样。“只要你愿意,你随时都可以跟我说。”

她有没有明白?单独在一起,离开智者们,在白塔,艾雯只能希望伊兰听懂她的话。现在她最好换个话题,并且希望智者们不会像她对伊兰希望的那样,咀嚼她刚才说的每一个字。“与蕾特勒打的那一架有没有造成什么麻烦?”奈妮薇是怎么想的?在家乡,任何做了这种事、年纪又与奈妮薇相仿的女人都会立刻被她拖到妇议团面前接受裁决。“现在你们一定已经快到海丹了。”

“瓦蓝说,还有三天,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马戏团移动得不是很快。”

“也许你们现在应该离开他们了。”

“也许。”伊兰缓缓地说,“我真想能在他面前走一次高……”用力摇摇头,她瞥了凯兰铎一眼,她的胸衣领口突然降低了许多,然后立刻又升了回去。“我不知道,艾雯,我们即使独自前进,速度也快不了多少,而且我们也还不知道该往何处去。”这就意味着奈妮薇还没想起蓝宗会在哪里聚集,更别说她们还不知道爱莉达的那份报告是不是对的。“更别提如果我们现在放弃那辆马车,再购买马匹或另一辆马车,奈妮薇会不会就此而爆发。而且,我们两个在马戏团里还了解到许多关于霄辰人的信息,赛兰丁曾经是九月大殿里一名思雷狄特的管理者,九月大殿就是霄辰女皇所在的地方,昨天她让我们看了她在逃离法美镇时拿的东西,她有一副罪铐。”

艾雯向前迈出一步,她的裙子扫到了凯兰铎。无论奈妮薇怎么想,兰德的陷阱并不是肉体碰触就可以触发的。“你确定她不是一名罪奴主?”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我确定。”伊兰带着安慰的语气说,“我亲手给她戴上罪铐,结果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个连霄辰人自己也不知道的小秘密,或者他们之中有一些人知道,但他们隐瞒得很好。他们的罪奴是天生就带有至上力潜质的人,这样的女子即使不经训练,最终也能进行导引;而控制罪奴的罪奴主则是一些经过训练后就可以导引的人。霄辰人认为能够导引的女人是危险的生物,必须加以严格控制,却在不知不觉间给了她们之中许多人尊贵的地位。

“我不明白霄辰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兴趣。”艾密斯生疏地说着这个名字,如果不是上次会面时伊兰提到了他们,艾密斯至今都不会知道这个名词。“他们的行径非常可怕,但他们已经走了,兰德·亚瑟击败了他们,他们逃跑了。”

艾雯转过身,盯着那些暗影中的巨大抛光石柱。“离开不代表永远不回来。”她不想让她们看见自己的脸,即使是伊兰也不行,“我们一定要尽量了解他们,并做好他们随时会回来的准备。”霄辰人曾经在法美镇用罪铐铐住艾雯,他们还要将她送到爱瑞斯洋另一边的霄辰去,让她在那里像一条戴着项圈的狗一样度过余生。每次她想到霄辰人,心中都会无法克制地涌起狂暴的怒火,以及同样强烈的恐惧。她害怕如果他们回来了会成功地俘虏她,永远剥夺她的自由,所以她不能让她们看到自己的脸,她知道自己的眼睛里正流露着赤裸裸的恐惧。

伊兰将一只手放在她的手臂上。“如果他们真的回来,我们会做好准备的。”她柔声说,“我们不再对他们毫无防范、一无所知了。”艾雯拍了拍她的手,虽然她其实很想抓住它。伊兰对艾雯的理解程度超过了她的希望,这让艾雯感觉有些安慰。

“让我们结束这里的事吧!”柏尔用有力的声音说,“你需要真正地入睡了,艾雯。”

“我们已经让奉义徒为你脱了衣服,把你放进毯子里。”让艾雯感到惊讶的是,艾密斯的声音像伊兰一样轻柔,“等你回到自己的身体中之后,你可以一直安睡到早晨。”

艾雯的脸颊变得通红,按照艾伊尔的习惯,艾密斯吩咐为她这样做的奉义徒里很可能会有男性。她应该跟她们谈谈这件事——当然,要注意谈话的技巧。她们总是不明白,而且她也没办法很坦然地解释这种事。

她意识到,自己心中的恐惧已经消失了。比起落入霄辰人手里,我显然更害怕这种困窘。这不是事实,但她牢牢抱定了这个想法。

确实没什么话可以对伊兰说了。他们终于进入了凯瑞安,库莱丁摧毁了瑟利恩并蹂躏了周围地区,沙度部族仍然在他们前方数日路程之外并继续向西移动。关于这些,智者们知道得比她更多,今晚她们并没有像她一样直接就钻进了帐篷。傍晚的时候,营地边缘发生了一些小冲突,攻击他们的人骑着马,很快就逃走了,另一些骑马的人一看见他们就转头逃掉了。艾伊尔没有抓到俘虏。沐瑞和岚似乎是认为发动袭击的人有可能是一些强盗,或者是一个企图得到太阳王座之贵族的部下,两方人马的衣服同等破烂。不管他们是谁,有更多艾伊尔进入凯瑞安的讯息很快就会向四处传播开来。

“他们早晚会知道的。”这是伊兰惟一的回答。

艾雯在与智者们一同离开时目不转睛地看着伊兰。在她眼里,伊兰和石之心大厅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但她的金发友人是不是明白了她刚才发出的讯息,艾雯没看见她做出任何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