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再次聚首

伊兰睡眼惺忪地从床上醒来。“艾雯?”她还在茫然地问着,“出了什么事?”

那个梦的最后一点痕迹已经像倒进热茶里的蜂蜜一样,彻底消融了。但艾雯的话已牢牢地印在伊兰的脑海中。毒蛇已经死去,艾雯这样告诉她,你的哥哥回来得非常及时。

伊兰坐起身,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整夜都在尝试导引足够的至上力,让她的梦之特法器发挥作用,最终却依然徒劳无功。当她坐在房间里,拼命想要与艾雯见面,却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遭遇失败时,柏姬泰却在门口挡住了想要见她一面的盖温。得知此事之后,她更加生气了。

不过,看来麦煞那已经被打败了。那么她的哥哥在这场战斗中帮助了艾雯吗?她微微一笑。也许他和艾雯之间的问题已经得到解决。

早晨的阳光透进窗帘。伊兰坐起身,感觉到约缚中传来兰德强有力的温暖。光明啊,这种感觉实在太奇妙了。当她感觉到这股暖意时,覆盖安多的乌云也渐渐消散了。

对亚柳妲的“龙”进行测试已经是一个星期前的事情,伊兰已经委派全国的铸钟匠来铸造这种新式武器。这些日子里,凯姆林城中的人都会听到持续不断的爆炸声从城外的山丘中传来。那是红手队正在进行训练。迄今为止,她只调拨了很少的一些龙用来训练,数支队伍正在轮番使用它们。出于安全考虑,她已经在凯姆林城中的一座秘密仓库中,囤积了数量更多的龙。

伊兰又开始回想艾雯送来她的那个梦,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更详细的信息。当然,艾雯迟早会用神行术向她派来信使的。

屋门被推开一道缝,梅菲恩探头进来。“陛下?”这名矮胖的圆脸妇人问道,“一切都还好吗?我觉得,我似乎是听到一声痛苦的叫喊。”自从解除伊兰的卧床禁令后,这名助产士就决定睡在伊兰卧室门外的前厅里,以便看护孕妇。

“那是因为我太高兴了,梅菲恩。”伊兰说,“一个对这个美好清晨的问候。”

梅菲恩皱了皱眉。伊兰一直都在这个女人面前扮出一副欢快的样子,好让这位助产士相信,她已经不需要再卧床休息了。不过,这似乎还是对梅菲恩起了一点作用,但伊兰又不能让她看出自己有时候是在强颜欢笑,总之,这真是个让人难以忍受的女人。

梅菲恩走到窗前,掀开窗帘。她总是说,阳光对怀孕的女人是有好处的。所以,现在对伊兰的治疗方法之一,就是让她坐在床上,用春日的阳光来烤热她的皮肤。就在这时,伊兰感觉到体内的一点颤动。“哦!又来了,他们在踢我了,梅菲恩!快来感觉一下!”

“我还感觉不到,陛下,还需要等他们更强壮一些才行!”她开始每日必需的护理程序:听伊兰的心跳,同时也听孩子们的心跳。梅菲恩仍然不相信伊兰怀的是双胞胎。然后,她开始检查伊兰的身体状况,将她那张秘密清单上每一件令女人感到烦恼和羞窘的事,在伊兰身上执行一遍。

终于,梅菲恩将双手抵在腰间,看着正将睡衣穿好的伊兰。“我认为您最近实在过于操劳了。我希望你能够让自己得到充分的休息。我的堂姐苔丝的女儿在不到两年前刚有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出生时几乎没有呼吸。赞美光明,那个孩子后来活了下来。他的妈妈在怀孕时一直在田里工作,也没好好吃饭。天哪!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的女王,您的孩子们会为此而感谢您的。”

伊兰点点头。检查总算结束了,她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等等!”她突然坐起身说道,“孩子们?”

“是的,”梅菲恩一边说,一边向门口走去,“您的子宫里有两个心跳,这点就像我有两条手臂一样确定,我不清楚您怎么会那么早就知道您会有两个孩子。”

“你听到心跳声?”伊兰兴奋地喊道。

“是的,它们的存在就像太阳一样确定无疑。”梅菲恩摇摇头,就走出卧室,一边告诉奈莉丝和瑟芬妮,可以进卧室为伊兰更衣和梳理头发了。

伊兰在惊愕中继续着每日不变的程序。梅菲恩相信了!她的嘴角不禁现出了笑容。

一个小时后,伊兰正坐在自己的小起居室里,一口一口地吮着羊奶。房间的窗户已经全部被打开,让阳光能够照进来。诺瑞迈着细长的双腿走了进来。他的耳朵后面生着一簇簇绒毛,长脸上有高挺的鼻子,手臂下面夹着他的大皮夹。随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戴玲。她并不经常会参加伊兰的晨会,所以伊兰向她挑起了一侧眉弓。

“我有你需要的信息,伊兰。”戴玲一边说,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晨茶。今天侍女们端来的是云梅茶。“我听说梅菲恩听到心跳了?”

“是的。”

“恭喜您,陛下。”诺瑞说道。然后,他打开皮夹,开始将一份份报告放在伊兰椅子旁边的高脚窄桌上。在伊兰面前,他很少会坐下,戴玲则已经坐到壁炉旁一把舒适的椅子里。

她有什么信息是伊兰需要的?伊兰并不记得自己要求她搜集过什么特别的信息。当诺瑞像每天一样,开始向她报告凯姆林周围各支军队的状况时,她还在想着这个问题。佣兵团之间又发生了不少冲突。

诺瑞还提到食物供给的问题。虽然家人正通过神行术从兰德控制的南方地区取得食物,虽然在城中发现了一些记录之外的食品储藏,但凯姆林的食物储备情况依然很不理想。

“终于,对于我们的,呃,客人们,”诺瑞说道,“信使们带来了符合我们预料的回音。”

家主成为伊兰阶下囚的那三个大家族都无法付出赎金。阿劳恩、撒安德和马恩家族的领地曾是安多最富饶丰美的土地,而现在,那些土地上已经没有任何产出,那些家族的金库也早已空空如也,甚至连起码的物资储备也没有。而现在,那三个家族中有两个处于没有领导者的状态。光明啊,这真是一团糟!

诺瑞还在进行着报告。塔曼尼送来一封信,同意将红手队的几支部队派往凯瑞安。伊兰命令诺瑞将盖有她的印章的委任状送交塔曼尼,授予他的士兵“帮助恢复秩序”的权力。当然,这份委任状并没有实际意义。凯瑞安并不需要“恢复秩序”。但如果伊兰要去拿下太阳王座,她就必须采取一些行动,做一些准备。

“这正是我要说的,伊兰。”戴玲说道。这时诺瑞已经开始整理他的档案,以一丝不苟的态度整理好每一张纸。光明在上,如果这些宝贵的纸张被撕裂了一点,或沾上一滴墨水,那一定会是非常不得了的事情。

“凯瑞安的局势……非常复杂。”戴玲说道。

“那里什么时候不复杂过?”伊兰叹了口气,“你有关于凯瑞安政治局势的信息?”

“简直是一团糟。”戴玲直白地答道,“我们必须认真讨论一下,你要如何同时维持对两个国家的统治,毕竟你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首都。”

“我们有神行术。”伊兰说。

“确实,但你得想办法在登上太阳王座时,不让人们以为凯瑞安是被安多吞并的。那里的贵族也许能接受你作为他们的女王,但他们肯定只会把自己放在与安多人完全平等的位置上。否则,只要他们离开你的视线,阴谋会像温水中的霉菌一样,立刻膨胀起来。”

“他们会得到和安多人平等的地位。”伊兰说。

“如果你率领你的军队前往凯瑞安,他们就不会有这种想法。”戴玲说,“凯瑞安人是骄傲的民族,如果他们将安多王权视作奴役他们的征服者……”

“他们已经生活在兰德的强权之下了。”

“恕我直言,伊兰,”戴玲说,“他是转生真龙,但你不是。”

伊兰皱起眉,但她没对此进行辩驳。

诺瑞清了清喉咙。“陛下,戴玲女士的建议并非多余。我,嗯,在得知您对于凯瑞安的兴趣之后,已经听到了一些传闻……”

诺瑞现在愈来愈擅长搜集情报了,伊兰已经把他变成一名真正的间谍管理者!

“陛下,”诺瑞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有传闻说,您很快就会去取得太阳王座,但那里已经出现关于叛乱和反抗您的言论。我相信,现在这些言论还只限于不切实际的猜测和臆断,但……”

“凯瑞安人可以将兰德·亚瑟视为一位皇帝,”戴玲说,“而不是一位外国的国王。这正是你们的不同之处。”

“那么,我们不需要调动军队去夺取太阳王座。”伊兰若有所思地说。

“我……对此不敢苟同,陛下。”诺瑞说,“谣言传播得相当普遍,似乎就在真龙大人宣布王位属于您的时候,那个国家里的一些力量就已经开始运作了。虽然那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动作,但它们目的就是要阻止真龙大人的宣告成为事实。现在许多凯瑞安人都听信了谣言,担忧您会褫夺凯瑞安贵族的爵位,并赐予他们安多爵位。还有人说,您会让凯瑞安人降格为二等公民。”

“胡说,”伊兰说,“这是彻底的胡说八道!”

“很显然是,”诺瑞说,“但这种谣言还有很多。它们,嗯,就像窒息藤一样,四处繁生,造成强烈的反抗情绪。”

伊兰咬紧了牙。很快地,几个强大的同盟就会在血缘或协约的基础上建立起来,让这个世界成为强者抗衡的舞台。而她现在已经得到统一凯瑞安和安多的绝佳机会。这是许多个世代以来,安多女王都不曾企及的绝佳机会。“我们知道是谁散播这些谣言的吗?”

“这点很难判定,陛下。”诺瑞答道。

“谁会从这些谣言中获益?”伊兰问,“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开始查起。”

诺瑞瞥了戴玲一眼。

“有不少人可能会从中捞取利益。”戴玲一边说,一边搅动着自己的茶。“我猜测,那些最有机会得到王座的人,将是受益最大的人。”

“那些反抗兰德的人。”伊兰猜测着。

“也许,”戴玲说,“或者也许不是。最强大的反抗力量也在受到真龙大人最密切的注意,他们之中有许多人或者已经屈服,或者被摧毁。而他在那里的盟友,那些最受他信任,或是为他做事最为勤奋的人反倒值得怀疑。毕竟,那是凯瑞安。”

达斯戴马。是的,兰德的盟友反对她登上王座是有理由的。如果伊兰被证明无法同时管理两个国家,那些受到兰德宠信的人将最有可能得到太阳王座。但他们既然已经对一个异国统治者表示忠诚,应该也没有多少机会能够赢得凯瑞安国人的信赖,取得王座。

“我觉得,”伊兰若有所思地说,“那些最有可能得到王座的,应该是处于中间位置的人。没有公开反对兰德,招来他的怒火,但也不曾过于热心地支持他。他们会被视为爱国者,当我失败的时候,就会出现在政坛中心,不情愿地接过权柄。”她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请确认那些最近势力骤然增强的凯瑞安人,找出那些符合条件的家族。”

戴玲和诺瑞先生点点头。伊兰必须建立属于自己的强大情报网,但她这两名臣僚都不适合管理这个网络。诺瑞的位置过于惹人注目,而且他要管理的日常事务已经非常庞杂了。戴玲……实际上,伊兰还不确定戴玲在自己的统治集团中,到底该有怎样的地位。

她欠戴玲很多,而戴玲似乎将自己视为代替摩格丝指导伊兰的人,一个具备经验和智慧的谏言者。但戴玲最终必须退到一个不太重要的位置上,她们都不能让人们以为,戴玲才是王座后面真正的掌权者。

但光明啊!如果没了戴玲,她该怎么办?突来的恐慌感让伊兰不得不努力安定自己的心神。该死的,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种反复不定的心情?女王可不能在别人面前哭!

伊兰用手绢擦了擦眼角。戴玲明智地什么都没有说。

“就这样安排吧。”为了让大家的注意力从她流泪的眼睛上移开,伊兰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我还在担心那名黑宗所说的攻击。”

戴玲对此也什么都没说。她不相信加丝玛所说的攻击是特别针对安多的,那名黑宗两仪师所指的应该是兽魔人对边境国的入侵。柏姬泰则更重视这个情报,她已经开始在安多边境集结士兵。而且,艾雯非常有可能控制凯瑞安。如果兽魔人要向安多进军,那么通过它的这个邻国将是一条非常便利的快捷方式。

在交谈还在进行时,通往走廊的门被打开了。如果不是感觉走过来的人是柏姬泰,伊兰一定会警觉地跳起来。这名护法从不敲门。她大步走进房间,腰侧佩着她不喜欢的长剑,长裤的裤脚被塞进黑色齐膝长靴里。奇怪的是,她身后跟着两名穿斗篷的人,那两个人的面孔都藏在兜帽里。诺瑞向旁边退开一步,并伸手捂住胸口——柏姬泰的这种反常举动显然让他感到不悦。所有人都知道,伊兰不喜欢在这间小起居室里会见客人,如果柏姬泰会带人到这里来……

“麦特?”伊兰猜道。

“错了。”一个熟悉、清朗且坚定的声音说道。两个人比较高大的那一个放下兜帽,露出一张完美的男性面孔,那副方正的下巴和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是伊兰在孩提时就已经无比熟悉的,尤其是在她做错事的时候。

“加拉德!”伊兰惊讶地感觉到这位异母哥哥给她带来的温暖。她站起身,向他伸出双手。出于某种原因,伊兰童年记忆中的大部分挫败感都和这位兄长有关。但能看到他平安无事,伊兰觉得非常高兴。“你到哪里去了?”

“我一直在寻找真理。”加拉德以完美的身姿鞠了个躬,但他并没有接过伊兰伸来的双手。他直起身,向旁边瞥了一眼。“我刚刚发现一件我没料到的事情。记住,无论出什么事,都要保持镇定,妹妹。”

伊兰皱起眉,看着第二个身材较小的人掀起兜帽,是母亲。

伊兰惊呼一声。真的是她!那张面孔,那样灿烂的金发,那双在她小时候就不断看着她,评价她、对她做出判断的眼睛——不只是母亲在评价女儿,而是一位女王在评价她的继承人。伊兰觉得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她的母亲,她的母亲还活着。

摩格丝还活着,女王还活着。

摩格丝看着伊兰,然后,让伊兰感到惊讶的是,她低垂下目光。“陛下。”她就在门旁行了一个屈膝礼。

伊兰控制着自己的思绪,控制着自己的惶恐。她是女王,或者她应该是一位女王,或者……光明啊!她已经坐上了王座,她至少曾经是王女。但现在,她的母亲已经死而复生了?

“请,坐下吧,”伊兰发现自己在说话,一边伸手示意摩格丝坐到戴玲身边的椅子里。看到戴玲脸上震惊的神色丝毫不亚于自己,伊兰不由得感到一阵安慰。现在那位女性长者正紧紧地握着茶杯,指节都泛白了,眼睛更是几乎要凸出到眼眶之外。

“谢谢,陛下。”摩格丝说着,走了过去。加拉德来到伊兰身边,安慰地拍了拍伊兰的肩膀,然后就坐到房间的另一侧。

摩格丝的声音比伊兰记忆中的更显安稳。为什么她还要那样称呼伊兰?这位女王用兜帽遮住了面孔,秘密返回王宫。伊兰看着她的母亲,整合着这些现象,考虑这其中蕴含的信息。“您放弃了王座,是吗?”

摩格丝严肃地点了点头。

“哦,感谢光明。”戴玲一只手捂住胸口,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我不是要冒犯你,摩格丝,但就在刚才,我已经开始担心一场战争会在传坎家族之间爆发!”

“不会发生这种事的。”伊兰说道。她的母亲也在同时说出同样的话。她们对视了一眼。伊兰微微一笑。“我们会找到一个……合理的解决办法,这不会是什么问题。不过我对这件事还是禁不住感到惊讶。”

“我被圣光之子囚禁了,伊兰。”摩格丝说,“老培卓·南奥在大多数事情上,都很有绅士风度,但他的继任者完全相反。我不会让他们利用我来对抗安多。”

“该死的白袍众。”伊兰低声嘟囔了一句。光明啊,他们曾写信给她,宣称摩格丝就在他们手中。这竟然不是在说谎?

加拉德看了她一眼,挑起一侧眉弓。然后,他从椅子里站起身,解下斗篷,露出里面耀眼的白色军装,在他的胸口处还绣着朝阳初升的图案。

“哦,我说得没错。”伊兰气恼地说道,“而且我还忘记要强调一下,我是故意这么说的。”

“圣光之子拥有对真理的答案,伊兰。”他一边说,一边坐回椅子里。光明啊,他真是个令人恼火的家伙。看到他的确让人很高兴,但他总是这么擅于惹她生气!

“我不希望讨论这种事。”伊兰说,“你带来多少白袍众?”

“全部圣光之子都跟随我来到安多。”加拉德说,“我现在是他们的最高领袖指挥官。”

伊兰眨眨眼,然后又瞥了摩格丝一眼。她的母亲点点头。“那么,”伊兰说,“看来我们还有很多事都不知道呢。”

加拉德把伊兰的这句话当作一种询问,立刻开始向伊兰讲述,他怎么会到了这个位置上。他总是这么一本正经。对于这件事,他说得非常详细。伊兰偶尔会瞥一眼她的母亲,摩格丝的脸上则看不出什么表情。

加拉德说完之后,又开始问起继承战争的事情。和加拉德的交谈通常都是这样:大家必须坦诚交换自己的信息,正式得不像是家人之间的聊天。这曾经让伊兰很不喜欢和他说话。但这一次,伊兰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很想念这位兄长,所以,她只是热情地倾听和讲述着。

终于,他们的谈话结束了。伊兰还有很多话想对加拉德说,但现在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和自己的母亲聊聊了。“加拉德,”伊兰说道,“我很想和你多聊聊,你今晚愿意早一些和我共进晚餐吗?你可以在你的旧寓所中先休息一下。”

加拉德点点头,站起身。“这样最好。”

“戴玲、诺瑞先生,”伊兰又说道,“我的母亲能够大难不死,的确会对当前的局势造成……一点细微的影响。我们需要正式公布她的退位诏书,而且速度要快。诺瑞先生,正式公告由你来起草。戴玲,请将这个信息告知我最亲密的盟友,让他们不必在这件事上措手不及。”

戴玲点点头。她瞥了摩格丝一眼。在这位前女王受到雷威辛的控制时,戴玲并没有遭受到她的羞辱,但她肯定也听说过那些令人愤懑的故事。很快地,她就与加拉德和诺瑞先生退下了。当屋门被关上时,摩格丝瞥了柏姬泰一眼。现在房间里除了她和伊兰,就只剩下这名护法了。

“妈妈,我信任她,就像信任一位姐姐。”伊兰说,“有时候,她的确是个令人难以忍受的姐姐,但她依旧是我的姐姐。”

摩格丝露出微笑,她站起身,握住伊兰的手,将她拉起来,抱进怀中。“啊,我的女儿。”她的眼里充满泪水。“看看你的成就!你以一己之力夺得王位!”

“您将我训练得很好,妈妈。”伊兰说着,退开去。“而且,您就要成为一位祖母了!”

摩格丝皱眉看着她的肚子。“是的,我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了,是谁……?”

“兰德。”伊兰的脸红了,“不过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我在小心地对此保密。”

“兰德·亚瑟……”摩格丝说道,她的脸色阴沉下来。“那……”

“妈妈,”伊兰抬起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他是个好人,我爱他。您听到的只是夸大其词或者恶意中伤的谣言。”

“但他……伊兰,那是个能够导引的男人,是转生真龙!”

“但他依旧是个男人。”伊兰感觉到他在自己脑海中的情绪,它是如此温暖。“无论担负什么样的责任,他只是一个男人。”

摩格丝紧紧地抿住嘴唇。“我不该对他有过重的判罚,但我还是觉得,我应该在那个男孩溜进花园时就把他扔进王宫地牢里。告诉你,我在那个时候就不喜欢他看着你的眼神。”

伊兰露出微笑,然后又指了指椅子。摩格丝坐了回去,这一次,伊兰直接坐到她身边,依然紧握着母亲的双手。她感觉到柏姬泰饶有兴致的心情。她的护法正靠着房间对面的墙壁,一条腿屈起,鞋跟搭在木制护墙板上。

“怎么了?”伊兰问她。

“没什么。”柏姬泰说,“看到你们两人能够像一对真正的母女,或者至少能像两个女人那样聊天,而不是像两根杆子一样彼此盯着,这种感觉很不错。”

“伊兰是女王,”摩格丝严肃地说,“她的生命属于她的臣民,而我的到来将有可能威胁到她的王位。”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妈妈。”伊兰说,“您的出现有可能会让旧日的伤口再次被撕开。”

“我必须道歉,”摩格丝说,“也许我应该对他们给予赔偿。”她犹豫了一下。“我打算离开这里,女儿,如果让那些恨我的人依旧以为我已经死了,也许才是最好的安排,但……”

“不,”伊兰立刻握紧她的双手,“这样才是最好的。我们只需要有足够的技巧和谨慎,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摩格丝微笑着,“你让我感到骄傲,你将是一位优秀的女王。”

伊兰必须努力克制自己,才不致显露得意的神采。她的母亲从不轻易赞扬一个人。

“但先告诉我,”摩格丝的声音变得更加犹豫了,“我听到有传闻说,加贝瑞是……”

“雷威辛,”伊兰点了点头,“这是真的,妈妈。”

“我痛恨他所做的一切。我知道,他利用我将长矛刺入我最亲密的朋友们的心。但我的心里还是有一个地方渴望能见到他,无论这是多么不合逻辑。”

“他对您使用了心灵压制。”伊兰轻声说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我们必须向白塔寻求帮助,看她们能不能治好您。”

摩格丝摇摇头,“无论那是什么,它对我的影响已经很弱了,我完全可以控制这种心情。而且,我已经找到另外一个真正关爱我的人。”

伊兰听到这里,皱起眉头。

“以后我会把这件事仔细告诉你,”摩格丝说,“我还不知道是否能够理解它。首先我们必须决定好该如何处理我的回归。”

“这很容易,”伊兰说,“我们要好好庆祝一下!”

“是的,但是……”

“没什么‘但是’,妈妈。”伊兰说,“你回来了!这座城市,整个国家都应该为此而庆祝。”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我们会为您找到一个重要的职位。”

“应该是一个能让我离开首都的职位,这样我就不会将霉运的影子投在你身上。”

“但您必须担负起一份职责,不能让您觉得自己是遭到了放逐。”伊兰的表情变得严峻起来。“也许我们可以让您负责管理国家的西部疆域,我对于那里发生的变化很不高兴。”

“两河?”摩格丝问,“佩林·艾巴亚领主?”

伊兰点点头。

“佩林是一个有趣的人。”摩格丝若有所思地说,“是的,也许我能在那里发挥一些作用。我们之间已经达成了某些谅解。”

伊兰挑起一侧眉弓。

“正是因为他,我才能平安回到你的面前。”摩格丝说,“他是一个诚实的人,有很高的荣誉感。虽然他本意良好,他所做的事情却依然是一场叛乱。但如果你要与他公然发生冲突,那么你所面对的问题就会变得非常棘手。”

“我希望能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伊兰脸色阴沉地说。解决这个问题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找到他,将他处决。当然,她并不打算那样做,尽管关于两河的报告已经让她极为恼火,恨不得真正将这个计划付诸实行。

“我们应该聊聊我的故事了。”摩格丝微笑着说,“你应该知道我都遭遇了一些什么事。哦,莉妮也平安无事,我不知道你是否在为她担心。”

“说实话,没有。”伊兰苦着脸说道,并且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一阵羞愧。“看样子,就算是龙山倒在她身上,也不会让她有丝毫损伤。”

摩格丝微微一笑,然后开始讲述她的故事。伊兰静静听着,却难掩心中的一点兴奋。她的母亲还活着。祝福光明,这段日子里,出了那么多糟糕的事情,但至少有了一件好事。

三绝之地的夜晚是平和宁静的,这里的大多数动物都会在黄昏和黎明时分活动,那时的气温不会很热,也不会寒冷刺骨。

艾玲达坐在一块凸出于地面的小石头上,双腿交叠在身下,俯视着下方的鲁迪恩。这里是杰恩艾伊尔的土地,但这个部族已经不复存在了。鲁迪恩曾经被包裹在一团迷雾之中,但那还是在兰德到来之前的事。现在,兰德已经以三种非常重要,也非常令人不舒服的方式打破了这座城市的宁静。

第一种,也是最简单的,兰德消除了这里的迷雾。这座城市揭去了它的面纱,如同雅加德斯威——持枪矛者露出他的面孔。艾玲达不知道兰德是怎么做到的,她怀疑兰德自己也不知道。但当这座城市被暴露在阳光之下的时候,它就永远地被改变了。

第二个变化是兰德为鲁迪恩带来了水。一座大湖出现在这座城市的边缘。幻影般的月光透过云层,洒落在湖面上,让水波间泛起片片光斑。人们称这片湖为索德勒安曼——龙之泪水。但它实在是该被称为“艾伊尔人的眼泪”。兰德不知道他所揭示的一切对艾伊尔人造成多么巨大的痛苦。这就是他的方式。但他又总是显得那么无辜。

兰德给这里带来的第三个变化则是意义最为深远的,艾玲达也是逐渐才体会到这个变化。纳珂蜜的话让她感到担忧和烦躁,让一些事从她记忆的阴影中苏醒过来。那些是艾伊尔人可能的未来,是艾玲达第一次走进鲁迪恩的那些环中就见过的情景。只是她一直都没能清楚地回忆起那些事。

她担心鲁迪恩很快就会在艾伊尔人的心目中变得无足轻重。这座城市里埋藏着艾伊尔人过往的秘密,那是智者和部族首领们在承担起责任之前必须知道的秘密。艾伊尔人也因此才能世代传承自己的使命——为了侍奉真龙而做好准备。但这一天已经到来了,所以,现在又有谁需要来到鲁迪恩?艾伊尔领袖们就算是走过那些玻璃立柱,也只会重温一遍他们正在努力偿还的义。

这种困扰如同附骨之疽,一直在艾玲达的皮肤下蠕动。她不愿去想这些问题,她只想继续以往的传统,但她又不能将这些问题赶出自己的脑海。

兰德造成那么多问题,但她还是爱他,甚至就连他的无知也爱。那能够让他学到更多东西。他很傻,总是想要保护那些并不希望让他保护的人。这点更让艾玲达对他生出无比的怜惜。

最重要的是,她爱他那种想要变得强大的渴望。艾玲达也总是想变得更强:学习枪矛的技术、英勇战斗、赢得更多的节、成为最优秀的人。现在,她能感觉到远方的他。他们在这件事上如此相像。

她的双脚已经因为长时间奔跑而疼痛难忍。她用一种茜葭的汁液揉搓它们,却还是能感到阵阵刺痛。她的靴子被放在身边的石头上,旁边是伊兰送给她的细羊毛长袜。

她又累又渴。她应该斋戒一晚,专心沉思,然后明天在湖边装满水囊,进入鲁迪恩。所以,她只是坐在这里,思考着,准备着。

艾伊尔人的生活已经改变了。当改变无可避免的时候,有力量的人就会接受它。如果聚居地在袭击中遭到破坏,就算重建,也不可能让它和原来一模一样。你会趁这个机会修正原先的问题,就像在风中会吱嘎作响的门扇或不够平整的地面。只有傻瓜才会将这些问题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

也许有一些传统需要重新被考虑,比如前来鲁迪恩,甚至是否继续居住在三绝之地。但现在,艾伊尔人不能离开湿地。最后战争将在那里爆发,霄辰人也已经俘虏了许多艾伊尔人,并让智者成为罪奴。这是不允许的,而且白塔依旧认为全部能够导引的艾伊尔智者都是野人,这个问题也必须得到解决。

而她自己呢?她对此想得愈多,就更加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再回到旧日的生活中去了。她必须和兰德在一起。她会竭尽全力,让兰德活过最后战争,到那时,兰德依旧会是湿地人的国王。还有伊兰。艾玲达和她将成为姐妹妻子,但伊兰绝不可能离开安多。兰德会和她在一起吗?那样的话,艾玲达不也需要继续留在那里?

她和她的族人都要面对许多困境。坚守传统的原因不能仅仅因为它们是传统。如果力量失去了目标和方向,就不再是力量了。

她眺望鲁迪恩,那是一座宏伟的岩石奇迹。大多数城市都因为充斥于其中的污秽和腐败让她感到恶心,但鲁迪恩截然不同。高大的穹顶,没有完成加工的巨型石材和塔楼,被仔细安排的居住区。现在,这里的喷泉都流淌着清水。虽然城市中很大一部分还留有兰德在战斗中留下的伤痕,但许多地方都已经被居住在这里的人们进行了清理。他们是没有去参加战争的艾伊尔人。

这里没有商店,街道上没有争吵,小巷里没有谋杀。鲁迪恩也许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意义,但它依旧是一个祥和之地。

我会继续前进,艾玲达做出决定。走过那些玻璃立柱。也许她的担忧是真实的,从那些立柱中走过已经不再有任何重大的意义,但她很想看到她的先人们所见证的那些事情。而且,知道自己的过去对于理解未来是非常重要的。

几个世纪以来,智者们和部族首领们一直来到这个地方,从这里得到知识。也许这座城市会告诉她,该如何对待她的族人,对待她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