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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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哥、哥。

祁聿果然听见李环忠的话了。

李环忠的吹嘘也不算毫无根据,许堂英对袁知乙可比他这姨父上心,派人带她到处求医,配助听器,学业上百般关照,寒暑假给她报各类游学班,闲时带在身边见见世面……如果不是祁聿反感,指不定真会认作干女儿。

许堂英为人豪爽大方,没什么架子,李环忠就起了攀附的念头,明里暗里提过好几回,想管许堂英借钱扩门面、招学徒。

他说是借,袁知乙可不认为他会还。

为了打消他瞎攀亲戚的念头,她只好说资助关系结束,不再联系了。李环忠因此骂骂咧咧好一阵,骂资本家翻脸无情。

真是好笑,拿人钱财拿出道理来了,得寸进尺不自知。自己在家念叨没人理,就拿出去对外人编排。

今天落在祁聿手里是他活该。祁聿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主。

袁知乙看向祁聿。

祁聿也正看着她。

她眼珠子黑亮,睫毛又密又长,眼风那么一扫很是锐利,但流畅的脸型和小巧饱满的嘴唇中和了眼神的棱角,添了些许柔和,没做什么特殊表情的时候,看着就喜怒难辨,凶与嗔一线之隔,全看对面的人怎么解读。

对面的人没有解读的意思,冷淡地回视。

很明显,他在等“干妹妹”怎么圆“干妈”一事。

没法圆,在他眼里,李环忠和她根本就是一伙的。

有些钱,不挣白不挣。袁知乙往台面蹬了个付款码立牌,“你扫我。”

“你这服务态度,没倒闭算祖上积德,”祁聿手肘撑在柜台边刷手机,瞥一眼外边洗车的人,“看看洗得怎么样再说。”

听这话,袁知乙知道,他压根不打算充值,他只是在积蓄嘲讽值,满点了再抛出来攻击人。她没有强买强卖的癖好,也无意坐以待毙,阖上会员登记本出去帮忙,早点钱货两讫早点清净。

李环忠就跟后背长了眼睛似的,即刻回头:“会员办好了?”

袁知乙:“没,我来帮忙。”

李环忠低呵:“你帮什么忙,把这个会员稳住了就是帮我最大的忙!”

祁聿办不办卡和她有什么关系?

袁知乙提醒:“这车刮花得赔不少钱。”

——这钱不好挣,想清楚。

“你当这小伙是奔着洗车来的?天真!”李环忠挑一下眉毛,一副看破不说破的神秘模样。

袁知乙在店里总被搭讪,常有经过的豪车落下车窗吹口哨,对破店门前的美少女充满兴味。

袁知乙悟了,敢情是把她当揽客的门面,全然忘记引狼入室最后瞎了一只眼的教训了。

李环忠推她一把,“不用你帮忙,你去给顾客倒杯茶!”

这声儿倒是挺大的,足以让祁聿听见。

袁知乙只能在心底笑两声——他以为祁聿是为了搭讪她所以进来洗车?

他才天真。

袁知乙回到柜台烧水,“滴滴”两声,上水机对准壶口,连着桶装水的胶管一抖,汩汩抽水发出巨大噪音,嘈杂、混乱。

袁知乙下意识摸了摸耳朵。回头发现祁聿视线像是落在她耳朵上,又像越过她落在遥远的地方。

四目相对一瞬,他目光移向水壶。

他恐怕是没见过这么简陋的“自动”烧水壶。

烧水壶温度攀升,两人都没说话,直到开水咕噜响打破诡异的静谧。袁知乙抽出一次性纸杯,倒水,放在祁聿手边,意思意思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拉过高脚凳坐下刷手机。

有礼貌,但不多。

他还是没动静,她尽主人之谊招呼道:“没有茶,将就喝,”顿了顿又补充,“也没有毒,放心喝。”

祁聿转着杯口,下巴往她腰部指了指。

袁知乙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不明所以,“有话请讲,我听得见。”

祁聿气定神闲:“你们店的待客之道就是站着多喝烫水?”

他刚才是瞥她的高脚凳,无声指控她的怠慢。

袁知乙左右看,从一堆货物里扒拉出一张马扎,蹬在边上,“请坐?”

祁聿看着那马扎,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就在袁知乙以为大少爷要冷声拒绝时,他抬脚把马扎捞近坐了下去。

马扎就小腿肚一般高,换别人憋屈死了,但他在哪都是一副主场感极强的模样,腿随性敞开,双肘撑膝盖上,歪头摘下鸭舌帽抓了抓头发,挺闲适。

袁知乙觉得祁聿这人挺神奇的,坐个马扎都能坐出一副渣男样来。

他目光忽然移过来,轻巧一个对视,眉头轻扬,好似抓住了她“偷窥”。

袁知乙神态自若:“还有什么需要?”

祁聿却不答,戴回帽子,手机一横,点开了游戏。

门外,一边干活一边观察屋内的李环忠纳了闷,低声道:“里面怎么那么安静,他们不说说话加个微信什么的?”

承芳叹气:“人家不熟。”

胖婶歪头,“我怎么觉着他们像是熟得很……”

话音未落,祁聿恰巧往外边看,三人赶紧各忙个的,不再明目张胆往里边瞧。

祁聿没了游戏兴致,百无聊赖打量店里的陈设,老旧的修车铺,没什么新鲜玩意,却在收回目光时,被抽屉露出的红头文件吸引——东州大学《转专业家长同意书》。

袁知乙想收起来已经来不及,眼看着文件被他抽走,她站起来抢,祁聿眼疾手快扣住她的手腕,把文件高举过头顶,她垫脚去够,够不着。

“祁聿!”袁知乙低呵。

身高劣势下,袁知乙只能眼睁睁看他浏览完文件。

她手腕被他攥着,上身贴着他的胸膛,视线与他喉结齐平。

祁聿身上很好闻,离得近才闻到的淡淡皂感,但不是普通洗护的味道,带着点焚香,冷冽静谧的距离感,反而让人有些燥。嗅觉刺激记忆,袁知乙后知后觉这情境、这姿势似曾相识。

当年她给许堂英的那封感谢信被抢他走,两人对峙之时也是这个姿势,不过那会儿他连看都没看,扔到了花圃里。

但凡看一眼,就不会认为那是一封情书。

“还给我。”想起往事,袁知乙耐心耗尽。

祁聿眼神示意店门外。

袁知乙知道李环忠正悄摸留意这边,赶紧退了两步抽身。

祁聿松开她手腕,顺势鸠占鹊巢坐到她的高脚凳上,优哉游哉转了小半圈,满不在意地把文件丢桌上,“转到电子系要干什么,修电视机?”

他用李环忠的话嘲讽她。

袁知乙把文件收起,“关你什么事?”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在电子系?你说关我什么事?”

“……”

袁知乙还真不知道。

除了大一军训见过一次,她与祁聿的“交集”要追溯到高考录取后回校谢师,光荣榜上,祁聿的名字在她上面。

至于他在哪个学院哪个专业她丝毫不想了解。

大一时也曾听舍友聊起过他,高富帅在哪都是八卦热点,但毕竟不是一个学院没什么交集,时间一长就鲜少听闻。

他在电子系又怎么样?

袁知乙反问:“那你在这办会员,又是要干什么?”

他觉得她转专业与他有关系,那她也可以认为他跑到穷乡僻壤办洗车卡是奔着她来的。

自以为是,谁不会?

祁聿闻言笑了声,饶有兴致地打量她,袁知乙被盯得发毛,他才吐出一句话:“搞慈善,有意见?你觉得是作秀也行。”

“有钱人搞慈善都是作秀……”李环忠的话言犹在耳,确实是不中听,祁聿以牙还牙,第二波嘲讽虽迟但到。

袁知乙闭嘴了,再聊下去也不过是给他递刀宰自己,她方理亏,绕道走才是上上策。

外边,车已经洗好,承芳正在做最后的干燥处理,祁聿往外走。

李环忠迎上来,笑眯眯问:“你看看怎么样?”

祁聿仔细检查,不知提了什么意见,李环忠愣了愣,然后洒水重新开始洗,甚至趴在潮湿的地面上擦低矮的底盘边缘……

为了这个会员,真够拼的。

再次洗好的时候,李环忠全身都湿透了。

祁聿终于点了点高贵的头颅,拿起手机扫墙面的付款码。

李环忠满眼期待,只听语音播报:“支付宝到账,三十元。”

三……十元?

“不办卡了吗老板?”李环忠屁颠颠跟在祁聿身后。

祁聿坐进车里,落下窗,四两拨千斤:“再说吧。”

李环忠猫着腰整个挂在车窗边,讨好地问:“刚才不是说办吗,是服务不周到还是没洗好,有意见可以提的,都好商量,好商量啊!”

祁聿启动车子,睨李环忠一眼:“你不是说了?有钱人的鬼话不能信。”

在李环忠错愕的眼神中,黑武士扬长而去,嚣张的尾灯在雨幕中闪烁。

李环忠又惊又气,这可是他洗得最卖力的一次,绝对不可能出问题,肯定是袁知乙没招待好!他瞪袁知乙,眼周每一寸肌肉都在传达他的质问、责怪、气愤。

袁知乙临了也没想通,祁聿到底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拎起那杯他一口没喝的水,泼去路牙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作秀吗?这分明是作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