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雷斯·布伦大步走过自己在艾拉非边缘设立的营地。这里仍然位于坎多境内,向西数百步远就是那片浅滩。一路上,士兵纷纷向他敬礼,但他完全没有理会。史汪快步走在他旁边,一名传令兵跟随在他的另一侧。他们身后还有一队卫兵以及随员,负责为部队统帅携带地图、墨水和纸张。
这个该死的地方现在正不断因为至上力的爆炸而颤抖着,到处都是崩塌和死伤……他们就好像身处一片崩裂之中。
布伦已经不再对刺鼻的烟气感到困扰,现在营地中到处都是烟尘。不过,至少已经有一些火头被扑灭了。霄辰导引者正从河边抽取河水来灭火。
一股至上力又一次在营地边缘爆炸。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一簇立在一起的长矛倒在地上,布伦也踉跄了一下。许多石子落在他和史汪周围,也打在他的头盔和胸甲上。
“继续说。”他对那个名叫荷康姆的传令兵喊道。
“呃,是,长官。”那名身材瘦长的传令兵有一张马一样的长脸,“红宗、绿宗和蓝宗两仪师的山丘守住了。灰宗被打退。白宗说,她们已经没力气了。”
“其他两仪师一定也同样疲惫了,”史汪说,“白宗首先承认这一点并不奇怪,这对她们来说只是一个事实,并不值得羞耻。”
布伦嗯了一声,没理会不远处地面的再次爆炸。他必须不断移动。现在暗影有很强的力量,足以随时施展神行术,所以开始对他的指挥中心发动攻击。如果布伦有这样的力量,也会采取这种战术。对此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不设立指挥中心。至少不要设立一个容易被找到的指挥中心。
虽然事态有些混乱,不过战局还没有脱离他的预计。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有时候,战局的迅速变化会逼迫你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新制订作战计划。但这一次,战局进展得似乎相当顺利。
两仪师从浅滩南边的山丘上不断对沙塔人发动猛攻,在她们下方山坡上布阵的弓箭手也在用一阵阵箭雨有效地对敌人造成杀伤。正因为如此,暗影军队的指挥官狄芒德无法让军队全面展开,对浅滩发动进攻。他也不能让部队全力攻击两仪师,因为两仪师可以通过神行术逃走。而让大量军队在那片丘陵地区布阵,只会让他们更容易受到打击,却不会有多少收获。所以,狄芒德只能将自己的军队拆开,将兽魔人派至右翼,去攻击两仪师所在的山丘。这些暗影怪物能够承受沉重的打击,而且数量众多,经得起消耗。它们会向两仪师不断施加沉重的压力。沙塔人则向前冲击河边的白塔部队。
暗影导引者的主要力量被用来对付霄辰人。但这并不能阻止一些沙塔导引者隔河向布伦的营地投掷火球。布伦并不担心被那些火球击中。他在这里并不比待在其他地方更加危险。也许撤回白塔会更安全一点,但他不可能只为了个人安全就退回到距离战场许多里外的任何一幢屋子里。
光明啊,他想,也许未来的指挥官都会像我现在一样。只有通过神行术,才能建立一个安全的指挥所。但将军需要亲临战场,感受战况的变化,这不是能够在千百里外做到的事情。“丘陵地带的长矛手情况如何?”布伦问。
“很好,长官,”荷康姆答道,“他们已经连续几个小时让兽魔人寸步难进了,而且应该还能坚持下去。”布伦在每一座山丘的半山坡上都设置了防御性的长矛阵列,而能够冲破这道警戒线的零散兽魔人也会被更上方的弓箭手射杀,这样,两仪师就能够专心对敌人集中的地方进行轰炸了。“不过,中央山丘红宗阵地的长矛手需要尽快得到增援,他们上一次在兽魔人的进攻中损失很大。”
“他们必须再坚持一下。那些红宗也有能力消灭冲破防线的兽魔人。”至少,他是这样希望的。又一阵爆炸崩碎了附近的帐篷。“弓箭手的部队状况如何?”布伦将一杆倒在面前的斧枪踢到一旁。
“有些部队的箭支数量已经不多了,长官。”
对此,他一样无能为力。布伦朝浅滩方向瞥了一眼,那里仍然是一团混乱。在如此靠近战场的地方,却不知道自己部队的状况,这是最让布伦感到恼火的事情。
“有没有人知道浅滩那里到底怎样了?”他转过身朝自己的随员们吼道,“光明诅咒那个地方,我只能看见无数的火球飞来飞去,还有一堆堆被炸起来的尸体。那里还活着的人是什么状况!”
荷康姆面色一白:“那些霄辰女人导引起来就像是被烙铁烫了一样……我的意思是说,她们让沙塔人很不好受,长官。我们的左翼也是死伤惨重,但看样子,他们现在已经将敌人击退了。”
“我不是让乔尼指挥那里的长矛手吗?”
“沙戈林将军已经牺牲了,长官,”另一名传令兵向前迈出一步,他的脑袋上还有一道伤口没来得及包扎,“我刚刚从那里赶过来。”
光明烧了我吧。乔尼总是希望能够光荣地牺牲在战场上。布伦压抑住自己的情绪:“现在是谁在指挥?”
“乌诺·诺斯塔,”传令兵答道,“在乔尼牺牲后,他将我们组织了起来。正是他派我来向您报告,我们现在正遭到敌人的猛烈进攻。”
“光明啊,诺斯塔甚至连军官都不是!”不过,他有着许多年训练重骑兵的经验,这个世界上也许再没有比他更懂得如何在马鞍上作战的人了。“好吧,立刻回去告诉他,我会给他派援军过去。”
然后,布伦将目光转向荷康姆:“去找登胡德队长,让他的骑兵预备队渡过浅滩,加强我们的左翼。让我看看那些伊利安人有什么本事!我们绝不能丢掉这条河!”
传令兵立刻跑走了。必须想办法立刻减轻两仪师的压力。他吼道:“安娜!”
正在不远处谈话的两名士兵被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女子推开。安娜曾经是商队保镖,现在是布伦麾下的步兵战士兼传令兵。“长官?”
“安娜,去恳求那个霄辰帝国的怪物,求她一定要借给我们一些该死的霄辰骑兵。”
“我要原封不动地转达您的命令吗?”安娜一边敬礼一边问道。一丝微笑出现在她的嘴角。
“如果你敢这么做,女孩,我就把你从悬崖上扔下去,让两仪师尤缇芮拿你去测试一下她新发明的掉落编织。快去!”
他的传令兵咧嘴一笑,就向神行术场地跑去了。
史汪看了布伦一眼:“你的脾气变差了。”
“这方面你对我的影响很大。”布伦朝空中瞥了一眼,一片阴影正从他们的头顶掠过。他伸手按住剑柄,提防人蝠从上方发动袭击。但那只是一头霄辰人的飞行怪兽。他放松了下来。
一颗火球击中了那头飞行兽,怪兽用力扑动燃烧的翅膀,旋转着掉落下来。布伦骂了一句,跳到一旁。怪兽恰好掉落在安娜的背后,一路翻滚着,将安娜压倒在地,又压塌了一座挤满士兵和军需官的后勤帐篷。骑在雷肯背上的霄辰人随之被狠狠地砸到地上。
布伦立刻向前飞奔过去,一头钻过还挂在歪斜支柱上的帐篷布。他的两名卫兵在雷肯的翅膀下面拖出了一名士兵。史汪跪下去,拿出衣袋里的法器,开始进行导引。
布伦跑到安娜身边,这女孩的身子已经被滚过的雷肯压碎了。“该死的!”布伦把对逝者的哀思推到一旁,开始思考现在该怎么办,“我需要有人去找霄辰人!”
在他的全部随员之中,留在他身边的只剩下两名卫兵和一名文官了。他需要霄辰人支持他更多的骑兵。现在,他愈来愈觉得确保山丘上两仪师的安全是这场战役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毕竟,玉座也在那里。
“看样子,我们只能自己去了。”布伦从安娜的尸体旁站起身,“史汪,用那件法器,你有没有足够的力量使用神行术?”
史汪也站起身,努力掩饰着自己的疲惫。这当然瞒不了布伦。“我可以。不过通道可能很小,只够我们爬过去。我对这个地方还不是很熟悉,我们必须先回到营地中心去。”
“光明烧了我吧!”布伦说着,朝河边转过身。那里又发生了一连串的爆炸。“我们没时间了。”
“我可以去再找些传令兵来。”一名卫兵说道。他的同伴正在扶着刚刚接受史汪治疗的那名士兵站起来。那个人的脚步还很不稳定。
“不知道营地里还有没有传令兵了,”布伦说,“我们只能……”
“我去。”
布伦看到明从帐篷的废墟中站起来,一边还掸着身上的土。布伦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曾经安排明在后勤部队中充当一名职员。
“看起来,我在这里干不了职员的工作了,”明审视着那顶破烂的后勤帐篷,“我的跑步速度绝不比你的任何一名传令兵慢。你想让我送什么信?”
“去找霄辰女皇,”布伦说,“她的营地就在北边一两里外,艾拉非境内。到神行术场地去,那里的人会送你去那里。告诉女皇,我们这里需要她的骑兵,我们的预备队已经用光了。”
“好的。”明答道。
她不是一名士兵。不管怎样,他的部队中有半数人在几个星期前都还不是士兵。“快去,”布伦忽然又微笑了一下,“我会把你今天所做的事情算进你欠我的账单里。”
明脸上一红。她真的以为布伦会允许一个人忘记自己的誓言?布伦可不会在乎她的丈夫是什么人。誓言就是誓言。
明飞快地跑过后部军营。他们已经从塔瓦隆和提尔的物资储备中取来大量的帐篷和车辆,以补充沙塔人的突袭所造成的损失。而现在,鳞次栉比的帐篷却给明造成不小的妨碍。
他们的神行术场地是一连串用绳子围绕起来的方形空地,每一个空地边上还竖着木牌,上面用油漆写着编号。四个披着灰色披肩的女人正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其中一个人维持着一个通道,一辆装满羽箭的大车正从那个通道中跑进来。一颗彗星般的火球击中了附近的地面,将大量红热的石块崩上半空。这些石块落下时,点着了一堆毯子。对于这些变故,拉车的公牛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我需要到霄辰军队那里去,”明对那些灰宗说道,“这是布伦大人的命令。”
灰宗两仪师雅曼耐瞥了明一眼,看到明的长裤和鬈发,她皱起眉头:“伊尔明黛达?小女孩,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女孩?”另一名两仪师问道,“她是一名职员,不是吗?”
“我需要到霄辰军队那里去,”明还在因为全速奔跑而不停喘息着,“这是布伦大人的命令。”
这一次,她们似乎终于听到了她的话。一名灰宗叹了口气,向同伴们问道:“四号场地?”
“三号,亲爱的,”雅曼耐说道,“四号场地要准备迎接随时都有可能从伊利安打开的通道。”
“三号场地。”明的第一个说话对象朝明挥挥手,一个小神行术通道在一片方形空地上开启。“所有信使都只能爬着过去。我们必须节省力量,只依照合理的程度打开信道。”
这是“合理”的程度?明有些气恼地想着,向那个小洞跑去,然后手脚并用地爬过通道。
通道的另一端是一片圆形草地,周围被烧出一圈黑色的灰烬作为标记。一对霄辰卫兵手持挂着丝穗的长枪,站在环形标记外。他们的面孔都被昆虫头一般的头盔遮住了。明向他们走去。一名卫兵向她抬起一只手。
“我是加雷斯·布伦元帅的信使。”明说道。
“新来的信使都要等在这里。”一名卫兵说道。
“我的事情很紧急!”
“新来的信使都要等在这里。”
他们没有再向明做出任何解释,所以明只好走到圆形场地以外,以免那里有别的通道被打开,然后就抱起双臂,等了起来。从这里,她能看见河道,一座规模庞大的军营沿河岸一直向远处延伸过去。霄辰人的加入会让整个战局为之一变,明想道,他们的军队规模太庞大了。现在,她和前线已经有了一段距离。这里位于布伦营地以北数里之外,不过,从这里还是能清楚地看到导引者发出的致命光芒。
明发现自己正变得愈来愈烦躁不安,她强迫自己停止一切小动作。导引产生的爆炸声传到这里,变成一阵阵沉闷的雷暴。也像闪电一样,这些爆鸣声都会跟随在一片闪耀的光亮之后。为什么会是这样?
这些都不重要,明心想。她需要为布伦找到骑兵。至少,她是在做事,没有让自己闲下来。过去一个星期里,她都在跑向任何一个需要人手的地方。一座战争营地中除了打仗以外,竟然还有这么多事要做,这点实在让明感到惊讶。这里并没有什么事情一定需要明来做,但这样总好过闲待在提尔,为兰德担心……或者为了不能跟随他去煞妖谷而生气。
你在那里只会变成累赘,明对自己说,你很清楚这一点。兰德不可能一边为了拯救世界,另一边又要保护她免受弃光魔使的伤害。有时候,在一个充满了像兰德、伊兰和艾玲达这种强者的世界里,想要不觉得自己无足轻重实在是很困难的事。
明向那两名卫兵瞥了一眼。他们之中只有一个人的头顶上悬浮着影像,那是一块染血的石头,他会因为从高处跌下而丧命。她仿佛已经有几十年没有从人们的头顶上看到任何代表着希望的事情了。现在她看到的只有死亡、毁灭、恐惧和黑暗。
“她是谁?”一个模糊的霄辰声音问道。说话的是一名罪奴主,她的身边没有罪奴。在她的手腕上戴着罪铐的手镯,与之相连的银色项圈被她在另一只手掌中不停地敲打着。
“新来的信使,”卫兵答道,“以前她从没走出过神行术通道。”
明深吸了一口气:“是布伦元帅派我来……”
“他应该事先向我们告知全部信使的情况。”那名罪奴主说道。她的肤色黝黑,鬈发一直垂到肩头。“女皇,愿女皇永生,必须得到妥善保护。我们的营地必须保持严格的秩序。我们应该掌握所有信使的状况,绝不能给刺客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我不是刺客。”明冷冷地说道。
“那么你袖子里的匕首又是做什么用的?”罪奴主问。
明愣了一下。
“你低垂的袖子已经说明了一切,孩子。”虽然这名罪奴主看起来并不比明更年长,但她还是以长辈自居。
“如果一个人在战场上还不带上些武器,那她就是一个傻瓜。”明说道,“我至少要把带来的消息通报给你们的某位将军。你们的一头雷肯被击中,掉落在我们的营地里,把我们的另一名信使砸死了。”
罪奴主扬起一侧眉:“我是卡绰娜。在这座营地里,你必须照我的话去做。”然后,她转过身,挥手示意明跟她走。
明感激地快步跟随在卡绰娜身后,离开了神行术场地。霄辰营地与布伦的营地布局完全不同,他们需要为传送命令和报告的雷肯开辟一片飞行场地,还需要设重兵保卫一位女皇。所以,他们的营地和前线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而且看起来也要远比布伦的营地更加井井有条。毕竟,布伦的军营已经被彻底捣毁,现在刚刚得到重建,而且那座营地里驻扎着来自许多不同国家,有着不同军事背景的部队。霄辰人的营地则显得匀称整洁,驻扎在其中的一定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至少,明认为这座营地的秩序正来源于此。霄辰士兵排列成整齐的队形,等待着出战的命令。营地中的不同区域用绳索和指示牌作为标记和区分。一切都一目了然,组织良好。没有人四处乱跑,不知所措。人们或者在奔赴确定的目的地,或者以标准的稍息姿势等待分配任务。如果说,霄辰人在什么事情上非常苛刻,那一定就是组织纪律。而明现在对此已经深有体会了。
那名罪奴主领着明进入一个营区。在这里,有几个人正站在高桌旁,专注地处理着摊开在桌面上的账簿。他们都身穿长袍,剃光了一半的头顶标志着他们高阶侍仆的身份。整片营区都显得鸦雀无声。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托着彩漆托盘,在桌子之间穿行。摆在那些托盘里的白色杯子里都盛满了冒着热气的黑色液体。
“我们在不久前是否损失了雷肯?”卡绰娜问那些人,“我们的一头雷肯是否在空中被敌方的马拉斯达曼尼击落,是不是落进布伦元帅的营地?”
“刚刚有关于此事的报告被送来,”一名仆人一边鞠躬,一边说道,“很惊讶您已经听闻此事。”
卡绰娜回头审视着明,眉头扬得更高了一些。
“你以为我在说谎?”明问道。
“不,”罪奴主将一把匕首放回腰间的刀鞘中,“跟我来。”
明吁了一口气。是的,她以前和艾伊尔人打过交道,这些霄辰人总不可能比艾伊尔人更危险吧。卡绰娜领着明,走上营地中的另一条路。明却变得愈来愈焦躁。自从布伦派她过来到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现在就算霄辰派出援军,是不是也已经来不及了?
光明啊,这些霄辰人实在是太注重安全保障了,这里的每一个岔路口上都有两名手持长矛的卫兵,他们都透过那种可怕的头盔,盯着她们两人。难道这些人不应该去战斗吗?终于,卡绰娜引领明走到一幢真正的建筑物前面。这是霄辰人刚刚在这里建好的,它的墙壁看起来像是一种垂褶丝绸,被固定在木制框架内。它还有着木制地板和木瓦顶棚。看起来,它显得非常轻盈,应该能迅速被拆解并运走。
这里的卫兵都是披挂黑色和红色盔甲的大汉,衣着外貌都显得相当凶恶。卡绰娜从他们中间走过,而他们全在向这名罪奴主敬礼。她和明走进这幢建筑。卡绰娜鞠了个躬。女皇并不在这个房间里,所以她没有跪拜下去。不过对于房间里的众多王之血脉,她这个九十度的鞠躬也具敬意了。她又瞥了明一眼:“鞠躬,你这个傻瓜!”
“我觉得我站着就好。”明抱起双臂,看着这里的众多指挥官。站在他们最前面的是明的一个老朋友。麦特穿着霄辰风格的丝绸衣服,不过还戴着那顶明很熟悉的帽子。明早就听说麦特在这个营地里。现在他的一只眼睛已经被眼罩遮住了。看样子,明所见到的幻象成真了。不是吗?
麦特抬起头看着她,脸上露出笑容:“明!”
“我真是个彻底的傻瓜,”明说道,“我本该说我认识你,那样他们就会直接带我来这里,不必再有那么多麻烦了。”
“我不知道你这样做是不是能让速度加快,明。”麦特说,“他们总是喜欢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一些。对不对,加尔甘?”
一名肩膀宽大的将军只在头顶正中留着很窄的一道白发。他看了麦特一眼,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回麦特的话。
“麦特,”明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布伦元帅需要骑兵。”
麦特哼了一声:“对此我毫不怀疑。他把自己的部队用得太狠了,就连两仪师也不例外。能这样使用两仪师的男人真该得到一枚勋章。据我所知,女人从不会听从男人的任何建议,哪怕那个男人是在告诉她下雨时应该进屋去避雨。第一军团如何,加尔甘?”
“应该可以,”加尔甘说,“只要沙塔人还没有渡过浅滩。”
“他们过不来,”麦特说,“布伦布置了很好的防御阵型,只要稍加一点支持,他应该能狠狠给暗影来一下子。L犪犲狉狅犾犲狀犱犺犪犲犪狀犻狀犱犲犿犲犾犪.”
“那是什么意思?”加尔甘皱起眉头。
明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关于某种旗帜?最近,她一直在研究古语。但麦特说得太快了。
“嗯,什么?”麦特说,“你没听过这句话?这是关于卡帝亚毁败之军的一句谚语。”
“关于谁的?”加尔甘显得更加疑惑了。
“没什么。”麦特说,“泰莉,你是否愿意率领你的军团加入战斗?如果我们的好元帅许可的话?”
“这是我的荣耀,群鸦王子,”一个披挂着胸甲的女人说道,她手臂下面夹着的头盔上竖着四根羽毛,“我一直想要更近距离地观察一下加雷斯·布伦的指挥。”
麦特向加尔甘瞥了一眼。后者一边揉搓下巴,一边观察着地图:“带上你的军团,科尔甘将军,照群鸦王子的建议行动。”
“还有,”麦特又说道,“我们需要小心那些沙塔弓箭手,他们会沿河向北移动,直接攻击布伦的右翼。”
“你怎么如此肯定?”
“这太明显了,”麦特一边说,一边敲着地图,“如果你想确认,就派一头雷肯去看看吧。”
加尔甘犹豫了一下,就下达了命令。明不知道自己是否还需要继续待在这里,于是她转身打算离开。但麦特抓住了她的手臂:“嗨,我可以……嗯……用一下你吗,明?”
“用我?”明冷冷地问。
“帮我个忙,”麦特说,“我是这个意思。最近我经常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知道这样很傻。不管怎样,你能不能……呃……你知道的……”
“我在你身上没看到任何新东西,”明说道,“不过我想,那颗放在天平上的眼睛对你来说的确代表了某件事情。”
“是的,”麦特说着,打了个哆嗦,“那实在是该死的太明显了。你在加尔甘身上看到了什么?”
“一把匕首刺进一只乌鸦的心脏。”
“该死的……”
“我不认为那代表你,”明说道,“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加尔甘正在和一些位阶较低的贵族说话。至少那些人的头发比他更多。明知道,在霄辰人之中,头发愈少,位阶就愈高。他们的声音很低。加尔甘偶尔会朝麦特这里瞥上一眼。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付我。”麦特低声说。
“不过他的确很不一般啊。我从没见过任何人像他那样看你,麦特。”
“哈哈,你确定那把该死的匕首不是插在我的心上?乌鸦……嗯,乌鸦不是代表着我吗?我现在可是该死的群鸦王子了。”
“那只不是你。”
“他正在决定该在什么时候刺杀我,”麦特低声说着,向加尔甘眯起眼,“我现在在霄辰军队中的位置仅次于他。他很担心我会将他挤掉。图昂说,他是一名忠诚的军人,所以他会等到最后战争结束后再对我下手。”
“这太可怕了!”
“我知道,”麦特说,“我想,他是不会先来找我玩牌了。我本来还想故意输给他几局,让他能对我有些好感呢。”
“我想,这件事你大概是做不到了。”
“实际上,我早已经想好该如何输给他了。”他似乎是非常认真的,“图昂说,如果他不努力杀掉我,就表明他对我不够尊重。他们都疯了,明。他们全都该死的疯了。”
“我相信,艾雯会帮助你逃出去的,只要你求她帮你,麦特。”
“我可没有说他们不好玩,他们只是疯了,”麦特正了正帽子,“但如果他们真的敢……”
麦特闭住了嘴。这时门外的卫兵已经跪倒下去,匍匐在地上。麦特叹了口气:“‘说出黑暗之名,他的眼睛就会盯上你。’Y犪犾狌犽犪狕犪狋犺犱’Z犪犿狅狀狆犪狋狉犪D犪犲狊犲犻犪犪狊犪犱犪狉狊犺犻.”
“……什么?”明问道。
“这个你也不知道?”麦特问,“难道就没有人该死的读过书吗?”
霄辰女皇走了进来。明惊讶地看到她所穿的并不是裙装,而是一条宽大的银色长裤。哦……也许这的确是一条长裙,只不过裙摆被分开,以方便骑马,或者就是一条非常不合身的裤子。芙图娜的上半身是一件大红色紧身丝衣,外面罩着下摆极长、前襟敞开的蓝色长袍。看样子,这是一身军装。
房间里的人都跪了下去,将额头贴在地上,就连加尔甘元帅也不例外,只剩下麦特还站在原地。
明咬咬牙,单膝跪下。毕竟这个女人是女皇。明不会向麦特或者那些将军鞠躬,但她还是需要向芙图娜表示应有的礼仪。
“这个人是谁,诺塔翼?”芙图娜好奇地问道,“她显然认为自己拥有崇高的地位。”
“哦,嗯,”麦特满不在乎地说道,“她是转生真龙的女人。”
跪在房间一侧的卡绰娜发出一阵惊呼,抬起头看着明,一双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
光明啊,明想道,她一定是以为已经严重地冒犯我了。
“真是有趣。”芙图娜说,“这样的话,她的地位就和你相当了,诺塔翼。当然,你似乎又忘记跪拜了。”
“我的父亲会为此而不高兴的。”麦特说,“在我的记忆里,他一直都是个很高傲的人。”
“你再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我难堪。”
“那我也是在让自己难堪。”麦特微笑着说。但他立刻又犹豫了一下,仿佛是在回想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这句话。
女皇也在微笑着,不过她的眼神更像是一头掠食的猛禽。她走进了房间,人们纷纷站起。明也站了起来。麦特立刻开始把她向门口推去。
“麦特,等等。”明悄声说道。
“快走,”麦特对她说,“不要等她决定把你抓起来,她可不是一个会随便让任何资源从手心里溜走的人。”麦特的语气里真的包含着某种自豪。
你也像他们一样疯了,明心想。“麦特,一朵血色的花。”
“什么?”麦特一边推着明,一边问。
“她的头上有一朵血色的花,”明回答道,“一朵死亡的百合。很快就有人要杀她了。”
麦特身子一僵。芙图娜猛地转过身。
明完全没察觉到两名卫兵冲过来,将她按倒在地上。他们穿着那种怪异的黑色战甲。直到现在他们贴到了明的眼前,明才看清楚,那其实是墨绿色的。
白痴,明在被压到地板上的时候想着,我应该先和麦特离开这幢房子再说话。她已经有许多年没犯过这种错误,她在说出自己看到的幻象时声音大到会让周围的人听到。她到底是怎么了?
“住手!”麦特说,“让她站起来!”
麦特也许真的是霄辰帝国的王之血脉,但这些卫兵显然可以不在乎他的命令。
“她怎么可能知道,诺塔翼?”芙图娜走到麦特面前问道。她的声音显得很愤怒,也许还有失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实和你的想象并不一样,图昂。”麦特说。
不,不要……
“她能看到一些东西,”麦特继续说了下去,“你完全不必为这种事而生气。这只是因缘中的一个巧合,图昂。明能够看到在人们身边出现的一些幻象,就好像是小幅的画卷。她只是把自己看到的东西说出来而已。”然后,麦特笑了几声,那笑声真的很勉强。
房间里变得寂静无声,明甚至能再一次听到远方传来的爆炸。
“判决见证人。”芙图娜悄声说道。
压住明的卫兵们突然就放开了手,向后退去。明呻吟一声,坐了起来。那两名卫兵已经转而守在他们的女皇面前,而曾经碰过明的那名卫兵更是将自己的铁手套脱了下来,扔在地上,不停地在自己的胸甲上揩着手掌,仿佛想要抹掉上面的什么脏东西。
芙图娜却没有半点畏惧的样子。这位年轻的女皇走到明面前,嘴唇微微张开,几乎可以说是显露出一些敬意。她伸出手,抚摸着明的脸颊:“他所说的……都是真的?”
“是的。”明不情愿地答道。
“你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芙图娜问,“说出来,判决见证人。我要知道你所看到的预兆,并评判你的真伪!”
女皇的声音显得相当危险。“我看到一朵死去的血色百合,就像我刚刚告诉麦特的那样。”明说道,“还有三艘正在行驶的船。一只黑暗中的虫子。红光笼罩原野,那应该象征着丰饶和成熟。一个长着狼牙的男人。”
芙图娜猛吸一口气。她抬起头,看着麦特:“这是你给我带来的一件巨大的礼物,诺塔翼,这足以免除你的一切罪行,甚至还能给你带来更多的功劳。真是一份大礼。”
“呃……我……”
“我不属于任何人,”明说道,“我只属于兰德。他也是属于我的。”
芙图娜站起身,没有再理会她:“这个女人是我的新尊师。判决见证人,真言者!神圣之女,不可被碰触之人。我们得到了祝福。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件事。水晶王座已经有超过三个世纪不曾拥有过真正的解读预兆之人了!”
明坐在地板上,心中仍然充满了震撼。麦特把她拉了起来。“这是好事吗?”她悄声问麦特。
“如果我知道,那我该死的早就告诉你了。”麦特对她说,“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你要赶快从她身边逃走?好了,你现在可以忘记我的这些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