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秘密评议会

艾雯坐在帐篷里,双手放在膝头,一言不发。她在控制着自己的震惊、怒火和难以置信的心情。丰满漂亮的琪纱静静地坐在帐篷角落里的一只软垫上,在艾雯的一条长裙下摆绣着花,一脸心满意足的神情。她的主人已经回来了。帐篷里一切都井井有条,就在两仪师营地最里面。今天早晨,除琪纱外,艾雯没有见任何人,她甚至拒绝了史汪的求见。史汪肯定是来道歉的。艾雯需要时间来思考,进行准备,想办法弥补她的失败。

这的确是一个失败。没错,这是别人强加给她的,但这些人都是她的追随者和朋友。他们当然会知道她的愤怒。但首先,她需要进行一番自省,判断该怎么做才是最好。

她坐在自己有着旋纹雕花扶手的高背木椅里。这顶帐篷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桌上的东西排列有序,毯子折叠整齐,枕头放在床铺的一角。琪纱显然经常掸扫这张床,就像是精心维护一个在旧日里让孩子们学习到很多知识的博物馆。

艾雯在特·雅兰·瑞奥德中与史汪见面时,一直尽可能保持强势的样子。但她有时也会不由自主地思忖,她是否太过于向别人隐瞒自己。这是危险的,而且正是史汪垮台的原因之一。当史汪还在掌管蓝宗的眼线时,学会了严守自己掌握的情报,绝不轻易把它们与别人分享。但如果其他人了解史汪的工作有多么重要,也许她们就不会决定推翻她了。

艾雯伸手抚摸着系在腰带上那只平滑致密的羊毛袋。这只袋子里收着一个细长的物件,这是她在今早秘密从白塔中取出来的。

她是否和史汪掉入了同样的陷阱?这的确是一种危险。毕竟,训练她的就是史汪。如果艾雯早些向史汪详细说明她在白塔所做的事情,他们是不是会懂得不要胡乱插手?

这是一条困难的道路。玉座必须守住许多秘密,开诚布公只会让她失去权威。但对于史汪,艾雯本该更坦诚一些。史汪太喜欢独断专行了。比如她明知评议会不会答应,仍然暗中私藏梦之特法器。而艾雯赞同了她这样的做法,也在无意间鼓励了史汪对权威的轻视。

是的,艾雯已经犯了错误。她不能把一切都怪罪到史汪、布伦和盖温身上。她还可能犯下别的错误。以后,她要更谨慎地看待自己的行为。

而现在,她将注意力转移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上。损失已经造成了,她在胜利的边缘被从白塔里拖了出来。现在该怎么办?她没有在帐篷里来回踱步,那样只会显示出紧张和沮丧的情绪。她必须学会随时都保持平静从容,以免自己会在不知不觉间形成不良的习惯。所以,她只是坐在椅子里,臂肘稳稳地搭在扶手上,身穿着一件胸前绣着黄色花纹的精致绿丝长裙。

穿着这样的衣服,感觉很奇怪,甚至很不正常。她的白色长袍虽然是被强加在她身上的,却已经成为一种挑战姿态的表达。而现在这种改变意味着战斗的结束。她累了,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上,昨晚的战斗让她耗尽了自己。但她不能因此而放松。她以后会做出更多重要的决定,解决更多难题,度过更多无眠的夜晚。

她发现自己正用手指敲打椅子的扶手,便强迫自己停下来。

她现在不能以初阶生的身份返回白塔。之前她的战斗能够发挥效果,只是因为她是被俘的玉座。如果她现在自愿回去,只会让姐妹们认为她在有意献媚或是在显示自己的傲慢。而且,爱莉达这一次肯定会立刻处死她。

所以,她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就像她第一次被虏进白塔时一样。她紧咬着牙。她曾经错误地以为玉座不会因为因缘的随机变化而如此心烦意乱。她应该牢牢控制住自己的心神。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应对因缘为他们做出的安排,但玉座必须主动做出决断!

而她已经愈来愈明确地意识到,玉座和普通人并没有差别。生命是一场风暴,对于挤奶女工或玉座,都是如此。真正的女王只不过是更善于在这场风暴中控制自己。如果艾雯真的能让别人以为她是风暴中一尊岿然不动的山岳,那只是因为她懂得如何顺应风向、转动身躯。掌控一切只是一种假象。

不,这不仅仅是一种假象。玉座确实有更强的控制力,至少她应该能让自身受到风暴最少的影响。在有必要时,她也会随风摇曳,但她的决断和行动都必须经过切实的考虑。她必须像白宗一样遵循逻辑,像褐宗一样勤于思考,像蓝宗一样当仁不让,像绿宗一样果敢勇毅,像黄宗一样宽仁体贴,像灰宗一样手腕圆滑,当然,在有必要的时候,也要像红宗一样不容宽恕。

她不能以初阶生的身份返回白塔,也等不及再进行谈判。霄辰人还有足够的力量再次袭击。兰德现在完全无人看管,世界正陷入混乱,暗影在为最后战争聚集力量。她必须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她有一支五万人的部队。白塔刚刚受到一次极为沉重的打击,两仪师们精疲力竭,白塔卫队死伤惨重。

再过几天,伤员都将得到治疗,两仪师会恢复体力。艾雯不知道爱莉达是否在这场战斗中活了下来,所以只能假设现在白塔还在她的控制之中。所以艾雯的这个行动时机将转瞬即逝。

她知道唯一正确的决定是什么。现在没时间等白塔中的姐妹做出正确决定,她必须强迫她们接受她。

她希望历史最终能够原谅她。

艾雯站起身,掀开帐帘,却猛然止住脚步。一个男人正坐在她面前。

盖温起身时,身上的每一分一毫看起来都是那么帅气,就像她记忆中一样。他不是像他同父异母哥哥那样的美男子,他的身材更坚实,更让人有安全感。艾雯突然觉得,他比加拉德看起来更诱人。加拉德仿佛是远在天边的彩虹,只存在于传说和故事里,像一尊只能放在桌上观赏的玻璃雕像,却从来都不能碰一下。

盖温不一样,他英俊又可爱,有着灿烂的金红色头发和一双温柔的眼睛。加拉德从不会为任何事担心,但盖温那种关注一切的表情却显示着他坦荡的胸怀。不幸的是,他也正因为这样,才会犯下错误。

“艾雯。”他一边说,一边调整佩剑的位置,掸去裤子上的尘土。光明啊!他就睡在她的帐篷前面吗?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他必须去休息一下!

艾雯压下自己对他的担忧和关心,现在没时间当一个得了相思病的女孩。她是玉座。“盖温。”她抬起手,挡住想要走上前来的盖温,“我还没想好该拿你怎么办,现在我要关心的是其他事情。评议会是否像我要求的那样,已经聚在一起了?”

“我想是的。”他朝营地中心处瞥了一眼。举行评议会的大亭帐和他们还隔着一道树林,让艾雯看不清那里的状况。

“那么我必须过去了。”艾雯深吸一口气,朝大亭帐走去。

“不,”盖温拦在她面前,“艾雯,我们需要谈谈。”

“以后再说。”

“不,不能是以后,该死的!我已经等了几个月。我需要知道,我们该如何相处下去。我需要知道,你……”

“住嘴!”她说道。

盖温定住了。艾雯不要让自己被这双眼睛夺走心神。让光明烧了他吧!现在不行。“我说了,我还没考虑清楚我的感觉。”她冷冷地说,“这就是我的意思。”

盖温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我不相信什么两仪师的镇定,艾雯。你的眼睛已经说了实话。我牺牲了……”

“你牺牲了?”艾雯打断他,流露出一点怒意,“那么我为了重建白塔而牺牲的一切又算什么?你的牺牲就是在暗中给我捣乱吗?难道史汪没告诉过你,我禁止你们救我出来?”

“她说了,”盖温僵硬地说,“但我们很担心你!”

“这样的担心就是我要你们做出的牺牲,盖温。”艾雯恼恨地说道,“难道你看不出来,你是多么不信任我?如果你只为了自己舒心就违抗我,我又该如何信任你?”

盖温并未表现出羞愧,只是显得有些不安。这是一个好迹象。身为玉座,艾雯需要一个人明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在私下里是这样。但在公开场合,她只需要得到人们的支持。难道盖温不明白这一点?

“你爱我,艾雯,”盖温顽固地说,“我知道。”

“名叫艾雯的女人是在爱着你。”她说,“但名叫艾雯的玉座对你非常生气,盖温。如果你要和我在一起,就必须懂得如何同时与这个女人和这名玉座相处。我希望你,一个接受过剑之第一王子训练的男人,能够懂得她们两者的区别。”

盖温移开了视线。

“你不相信,是吗?”艾雯问。

“什么?”

“我是玉座。”她说道,“你不接受我的身份。”

“我正在努力。”盖温又转回头看着她,“但该死的,艾雯,我们上次分开时,你还只是一名见习生。那只是不久前的事情。现在她们已经让你当了玉座?我不知道该怎么想。”

“难道你看不出,正是你的不确定在摧毁我们在一起的全部可能性?”

“我可以改变,但你必须帮我。”

“这正是我想要以后再谈这件事的原因。你可以让我过去了吗?”

盖温带着明显的不情愿退到一旁。“我们还没有谈完。”他警告艾雯,“我最终会做出决定,但我首先会认真考虑清楚。”

“好,”艾雯说着,从他身边走过,“我现在没办法考虑这件事。我现在不得不去命令一些我所关心的人去屠杀另一些我关心的人。”

“你真的会这么做?”盖温在她身后问道,“现在营地中出现了各种猜测。虽然我一直待在这里,也还是听到了一些。有人认为你会命令布伦进攻塔瓦隆。”

艾雯犹豫了。

“如果发生这种事情,那将是巨大的羞耻。”盖温说道,“我不在乎塔瓦隆,但我想我知道,如果你进攻那里,你将得到些什么。”

艾雯向他转回身。“我要做我必须做的事,盖温。”她看着他的眼睛,“为了两仪师和白塔,即使这将充满痛苦,即使这会将我的心撕裂。如果需要这么做,我不会犹豫。永远如此。”

盖温缓缓地点着头。艾雯已经向营地中心的亭帐走去。

“这是你的错,结苏。”安罗娜说道,她的眼里仍然布满了血丝。昨天晚上,她失去了一名护法。有许多人和她一样,但不同的是,她依旧像斗牛犬般强悍,而且她决定不流露自己的痛苦。

结苏·比拉尔用盛着醋栗茶的杯子暖着双手,拒绝被这名绿宗吓倒。安罗娜的责问无可避免。也许结苏的确应该受到责备,当然,她们全都应为此负责。也许除了苏塔玛以外——她最近刚刚成为红宗的首脑——也正因如此,她没有受邀参加特别会议。况且现在白塔里也没有人会对红宗有好感了。

这个狭窄的小房间刚好能容下五把椅子和那个正闪动着温暖火光的阔腹小壁炉,再没有空间放下一张桌子,只能用壁炉台将就一下。现在这里聚集着这个世界上权力最大的五个女人。看样子,也是最愚蠢的五个女人。

今天早晨,她们是一群凄惨的姐妹,刚刚经历白塔有史以来最大的灾难。结苏瞥了一眼身边的菲兰恩·奈荷朗,白宗的首席推理师。她是一个矮小圆胖的女人,她会成为白宗应该说是一件怪事,因为在大多数时间里,她似乎都更愿意听从自己的脾气,而不是逻辑。今天也是如此。她只是阴沉着脸坐在椅子里,双臂抱在胸前,甚至连递给她的茶杯都不接。

她的旁边是苏安娜·达甘,黄宗的首席编织者。她身材瘦长,仿佛全身只有骨头和皮肤,但她的一举一动都显得刚健有力。指责结苏的安罗娜坐在苏安娜旁边。现在有谁会责怪绿宗将军的毒舌呢?她曾经被爱莉达抽过鞭子,昨晚又差点死在霄辰人的手里。这名身材苗条的绿宗姐妹现在仍然没有完全从昨晚的纷乱中走出来。她的头发在背后被简单地挽成一个发髻,白色的长裙上满是皱褶。

这个房间里最后一个人是瑟兰嘉·科尔文,灰宗主管。她的头发是浅褐色,五官有些紧缩在一起,仿佛刚刚吃了什么非常酸苦的东西。而她这个特点在今天显得更加突出了。

“结苏的确有责任,”菲兰恩说道。她慢条斯理的逻辑口吻和她愤懑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比。“是你提出的行动方案。”

“‘提出行动方案’是一种很严重的说法。”结苏喝了一口茶,“我只是提到过,在一些……更隐秘的白塔史籍中,记载了由宗派首脑代替玉座管理白塔的时期。”宗派首脑们都知道第十三藏书室,但她们不能去那里,除非她们同时还是宗派守护者。当然,这不会阻止他们派遣宗派守护者去那里搜集信息。“这个信息也许是我提供的,但这一直都是褐宗的责任。而你们全毫不犹豫地采取了行动。”

一些人将视线移开,另一些人开始研究手中的茶杯。是的,她们全都脱不了关系,而且她们也都明白这一点。结苏不会单独为这场灾难负责。

“讨论谁该负责没有任何意义。”苏安娜尝试安慰大家,但她的声音中透出了苦涩。

“我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说服的。”安罗娜沉着脸说道。她的语气中有失去护法的悲哀,同样也有愤怒,但这无疑是安罗娜说话的方式。“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白塔在燃烧,玉座被入侵者俘虏,转生真龙仍然妄自尊大,肆意横行。用不了多久,整个世界都会知道我们的耻辱!”

“那现在相互指责又有什么用?”苏安娜问,“我们难道还要这么幼稚,要浪费时间来讨论谁应该被绞死,还妄想逃避我们的责任吗?”

结苏在心中感谢着这位骨瘦如柴的黄宗姐妹。当然,苏安娜第一个同意结苏的计划,所以她也应该是第二个被绞死的人。

“她说得对。”瑟兰嘉喝了一口茶,“我们必须先在我们之间达成和平。白塔需要领袖,我们需要从评议会那里取得领导权。”

“这也是我们错误的一部分。”菲兰恩看起来好像是病了。

这本来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计划。白塔分裂,众多叛逆者的离去,一个新玉座凭空产生。这些不是她们的错。而且她们还有几个机会。第一个是最容易实行的:派遣宗派守护者去叛逆者之中,引导她们,加快白塔统一的速度。一些最年轻的宗派守护者被选举出来代替那些被派出白塔的人,不过她们的位置只是暂时的。宗派首脑们确信,这场叛乱所掀起的波澜能够被轻易平复。

她们对此并没有足够重视。这是她们的第一个错误,第二个错误则更加致命。白塔历史中的确曾有一些时期是由宗派首脑们掌控大局,而非玉座或白塔评议会。当然,首脑们的工作都是暗中进行的,而且都取得了成功。如果不是宗派首脑及时介入,赛梅勒·索林森尼的统治将变成一场彻底的灾难。

现在的情况也有与之类似的地方。只是最后战争已经临近,这让现在更变成了一个非常时期,需要予以特别的关注,需要富有经验和智慧的人来管控,需要一些能够充分交流、精诚合作的人来决定白塔的命运,而不是让白塔陷入评议会无休止的争执。

“你们认为,我们到底哪里错了?”瑟兰嘉低声问。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没人想要承认她们的计划会导致如此可怕的后果。安罗娜缩进椅子里,抱着手臂,闷闷不乐,但也没有再指责谁。

“是爱莉达。”菲兰恩说,“她从没有……从没有遵从过逻辑。”

“她就是个该死的灾难。”安罗娜嘟囔着。

“不仅如此。”结苏表示赞同,“直接选出我们能够控制的宗派守护者,代替那些被派往叛逆阵营的人。这是个好主意,但也许这样的意图有些太过明显了。我们宗派中已经有人对此产生怀疑。我听说一些褐宗姐妹的议论。我们褐宗并非像其他人想象的那样不问世事。”

瑟兰嘉点点头。“这其中的阴谋气息太重了,人们因此变得更加疑神疑鬼。而那些叛逆也比我们所预料的更难控制。”

所有人都在点头。她们都像结苏一样,以为只要进行正确的指引,那些叛逆就会返回白塔,乞求宽恕。这场分裂最终也不会对白塔造成多少伤害。

但她们没想到那些叛逆竟然会如此灵活,或者说,讲求实效。一支军队竟然会在大雪时节出现在塔瓦隆周围,他们的统帅竟然是这个纪元最伟大的军事家之一?一位新玉座以特别的手段困住了白塔?有谁能想到这些?她们派出去的一些宗派守护者已经开始逐渐倒向叛逆一方了!

我们绝不该放任爱莉达摧毁蓝宗,结苏想。如果不是这样,也许蓝宗姐妹还会愿意回来。但她们不可能容忍这样的耻辱。只有光明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危险的决定。许多史书上都连篇累牍地记载着蓝宗会以怎样的决心坚守她们的信念,尤其是当她们被逼上绝路的时候。

“我想,现在该承认我们的计划已经无可救药了。”苏安娜说,“大家同意吗?”

“同意。”安罗娜说。

一个接一个,姐妹们点下了头。结苏也不例外。即使在这个隐秘的房间里,承认失败依然是如此困难。但现在的确是告别错误,开始重建的时候了。

“我们现在必须面对许多问题。”瑟兰嘉的声音变得更平静了一些。其他人也变得更笃定了。她们彼此之间并不信任,但比起评议会,她们更有可能达成一致。

“问题必须解决,”菲兰恩说,“裂痕必须得到弥合。”

“叛逆者反对的是爱莉达。”安罗娜说,“如果她不再是玉座,那么叛逆者还会有什么目标?”

“所以,我们要抛弃她了?”结苏问。

“这是她应得的下场。”安罗娜说,“她一次又一次地强调,霄辰人不是威胁。现在她第一个要为她的愚蠢付出代价了。”

“爱莉达已经无法援救了,”菲兰恩补充说,“评议会就此讨论过,玉座和大量霄辰俘虏一同被带走了。我们没有力量,也没有情报,根本无法进行援救。”

更别说我们之中根本没人想这么做。结苏在心里说。许多在评议会中反对实行救援的宗派守护者,都曾经被爱莉达判处苦修。结苏并不是她们之中的一员,但她也同意,这是爱莉达自作自受。只为了她让宗派之间内斗不休,她就已经是罪有应得了。

“那我们需要一个继任者。”瑟兰嘉说,“但应该是谁呢?”

“她必须非常强大,”苏安娜说,“而且还应该行事谨慎,不能像爱莉达一样,必须是对姐妹们有号召力的人。”

“赛尔琳·埃斯诺巴如何?”结苏问,“最近她表现出了不可思议的智慧,而且她很有人缘。”

“你当然会选择褐宗。”安罗娜说。

“为什么不?”结苏开始反击,“我想,你们全都已经知道她昨晚是如何指挥白塔抵抗敌人的?”

“希安妮·荷瑞蒙也指挥另一支部队进行了有效的抵抗。”菲兰恩说,“我想,现在该是有冷静头脑,能够理性思考的人来控制局面了。”

“胡说,”苏安娜说,“白宗太过缺乏情感了。我们不是要姐妹们彼此疏离,而是要让她们团结在一起。治疗她们!只有黄宗……”

“你们都忘了一件事。”瑟兰嘉打断了她,“现在我们需要什么?姐妹间的和解。灰宗在许多个世纪以来一直在实践着调解与谈判的艺术,还有谁能比我们更好地弥合白塔的裂痕,并与转生真龙谈和?”

安罗娜捉住椅子扶手,挺直脊背。其他人也像她一样变得愈来愈紧张。当安罗娜张嘴想要说话时,结苏打断了她。

“够了!当白塔蒙尘未洗的时候,我们却要在这里争吵一个上午吗?难道我们只是这样推出自己宗派的人选,再让其他人来反驳吗?”

房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她的话没错,评议会已经这样吵了几个小时,刚刚暂时休会。没有一个宗派能够为它的候选人争取到足够的支持。宗派守护者们绝不支持本宗派以外的人当选玉座。各宗派之间的怨恨已经太深了。光明啊,这么糟糕的局面到底该如何收拾?

“理想情况是,从我们五个人之中选出,”菲兰恩说,“这样应该是可以的。”

五个人交换着眼神。结苏能从她们的眼里读到答案。她们是宗派首脑,世界上最有权力的女人。现在,她们的权力处在平衡状态。虽然她们之间的信任要超过其他大多数姐妹,但她们也不可能允许另一个宗派的首脑因为登上玉座之位而攫取更多的权力。在她们的方案失败以后,信任已经变得非常薄弱了。

“如果我们不马上做出决定,”苏安娜提醒众人,“评议会也许就会替我们做决定了。”

“呸,”安罗娜挥挥手,“她们早就四分五裂,根本不可能决定出天空是什么颜色。宗派守护者们甚至不知道她们在干什么。”

“至少我们中间有人不曾推选出太过年轻,根本不适宜进入评议会的宗派守护者。”菲兰恩说。

“哦?”安罗娜问道,“那么你又如何呢,菲兰恩?你自己当宗派守护者就是一个好选择吗?”

菲兰恩气恼地睁大眼睛。刺激这个人的脾气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我们全犯了错误,”结苏立刻说道,“我们选择的许多姐妹都不合适。我们只想要对我们惟命是从的人,却扶植了一群只知争吵和自我膨胀的小娃娃。现在这些不成熟的家伙甚至连中肯的建议都听不进去了。”

安罗娜和菲兰恩努力不去看对方。

“现在我们首要的问题还是没解决。”苏安娜说,“我们需要一位玉座。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们都要迅速治愈白塔。”

瑟兰嘉摇摇头。“我想不出有谁能够得到足够多的宗派守护者支持。”

“我能想到。”安罗娜轻声说,“今天她的名字已经被评议会提到过几次。你们知道我说的是谁。她很年轻,她的状况很不寻常,但在这个时刻,所有事情都和过去不同了。”

“我不知道。”苏安娜说着,皱了皱眉,“她的名字的确有人提起,但对于那些人提出她的动机,我无法感到放心。”

“赛尔琳似乎很倾心于她。”结苏承认。

“她太年轻了。”瑟兰嘉说,“难道缺乏经验的宗派守护者还没让我们吃够苦头吗?”

“她的确年轻,”菲兰恩应道,“但你也必须承认,她有一种……特别的天资。我想不出白塔里还有谁能像她那样有效地反抗爱莉达,也没有人比她那时的处境更加恶劣!”

“你们也知道她在抵抗霄辰人进攻时的表现,”安罗娜说,“我相信那些报告,因为那时我就在她身边。”

结苏愣住了,她没想到安罗娜会在那场战斗中跑到22层去。“其中肯定有夸张的成分。”

安罗娜严肃地摇摇头:“不,那里没有半点夸张。虽然听上去难以想象……但那时……是的,那些全是真的,千真万确。”

“初阶生们全都崇拜她。”菲兰恩说,“如果宗派守护者们不愿意支持其他宗派的姐妹,那么换一个从没有加入过任何宗派的人呢?而且这个人对于掌控我们所讨论的这个职位已经有了一些经验,尽管取得这些经验的手段的确有些不合法。”

结苏发现自己在点头。但这个年轻的叛逆到底怎样赢了菲兰恩和安罗娜的尊敬?

“我相信,”苏安娜说,“这将又是一个仓促的决定。”

“你刚刚不是还在说,要治疗白塔,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吗?”安罗娜问,“难道你不认为这是一个接纳叛逆回归的好办法吗?”她转向瑟兰嘉,“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够安抚一群心存怨念的人?难道我们不该给她们提供一个位置,让她们明白自己并没有错?”

“她说得对。”苏安娜表示赞同。她神情一凛,一口喝光杯中的残茶。“光明啊,不管怎样,她是对的,瑟兰嘉。我们必须这么做。”

灰宗首脑依次审视着房里的人。“你们没有愚蠢到以为能够操纵这个人吧,是吗?如果我们只是想再扶植一个傀儡,我是不会赞同的。这个方案已经失败了,耻辱地失败了。”

“我想,我们不可能再有这样的奢望了。”菲兰恩微微一笑,“这个家伙……可不是那种会受人摆布的人。看看她是怎样对付爱莉达的吧。”

“是的,”结苏又为自己的话吃了一惊,“姐妹们,如果我们赞同这个选择,我们在幕后统治白塔的梦想将就此终结。无论是好是坏,我们必须推举一位强大的玉座。”

“对我来说,”安罗娜说,“这是一个极好的主意,我们早就该想到这一点了。”

一个接一个,她们都表示了同意。

史汪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棵小橡树下。这棵树位于营地之中,它的树荫成为见习生和初阶生吃午饭的首选之地。现在这里还看不到半个穿白袍的身影。这次姐妹们做出正确的判断,给所有初阶生和见习生都安排了各种工作,让她们不会聚集到评议会周围来。

所以,史汪只是一个人站在这里,守住被封住的大亭帐门帘。现在艾雯已经回来了,她可以参与评议会,但她只能感觉到隔音结界被编织出来。秘密评议会要防止一切被偷听的可能。

一只手落在史汪的肩上。她并没有被吓到,她已经感觉到布伦的靠近。即使在不需要提防的地方,这位将军依然是迈着悄无声息的步伐。他一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护法。

布伦站在她身边,手臂依旧搂着她的肩膀。史汪只允许自己再向他靠近一小步。靠在他健壮的身旁,感觉真好,就好像虽然狂风呼啸、海浪滔天,但你知道你的船已经牢牢钉紧,缝隙中都填好了麻絮,你的帆也是用最强韧的帆布缝就的。

“你觉得她会对她们说些什么?”布伦的声音非常柔和。

“我不知道。我想,她应该会判处我接受静断。”

“我怀疑她不会这么做,”布伦说,“她不是那种喜欢报复的人。而且,她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史汪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没有人喜欢下属违背自己的命令,玉座更是如此。我要为昨晚的行动付出代价,布伦。你是对的,也许惩罚不会被公开宣布,但我很担心,我已经失去那个女孩的信任。”

“付出这样的代价,值得吗?”

“值得。”史汪说,“她没意识到这些人离她已经有多远了。我们不可能知道她在白塔遭受攻击时是否安全。如果说我在白塔学到了什么,就是除了进行筹划和准备以外,你必须采取行动,不能等到一切都确定无疑的时候。”

她能透过约缚感觉到布伦的笑意。光明啊,拥有护法的感觉太好了。她一直没意识到,她是多么思念内心深处那种让她感到安慰和安稳的思绪啊。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对于一些她觉得复杂难解的事情,在布伦眼中则简单直白。做出决定,采取行动,这是一种清晰有效的思考方式。但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只是不喜欢为他已经做出的决定而后悔。

“那么,你付出的其他代价呢?”布伦又问。

史汪能感觉到他的犹疑和忐忑。她向他转过身,露出愉悦的微笑。“你是个傻瓜,加雷斯·布伦。”

他皱起了眉。

“约缚你不是我付出的代价。”她说,“无论昨晚发生了怎样的灾祸,昨晚发生的那件事对我来说只是收获。”

他咯咯地笑了:“那么,我必须再强调一下,我的第二个要求会更加无理。”

鱼肚子啊,史汪想,她几乎忘记还有这件事。但这么磨磨蹭蹭并不是布伦的风格。“那么,到底你会在什么时候向我提出这个无理的要求?”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头看着她,揉搓着下巴。“要知道,我想我现在真的懂你了,史汪·桑辰。你是个坚守荣誉的人,没有人能像你那样严苛地对待你自己。你自愿加在身上的债务,我怀疑任何凡人都不可能还得清。”

“听你这么说,我好像是一个只以自己为中心的人。”

“至少我没有再拿野猪去跟你比较。”

“所以你的确认为我只以自我为中心!”她说道。光明烧了这个男人吧!他也许能感觉到,她会争吵,是因为真的在意他对自己的评价。光明再烧他一遍!

“你是个有使命感的人,史汪·桑辰。”他又说道,“你要拯救这个世界,正因如此,你才能那么轻易就违背一个誓言和一个命令。”

史汪深吸一口气。“你的话变得愈来愈不着边际了,加雷斯·布伦,也愈来愈让我感到厌烦。你是打算告诉我你的要求,还是打算让我继续等下去?”

他若有所思地端详着她的石头面孔。“嗯,说实话,我打算要求你嫁给我。”

史汪惊讶地眨眨眼。光明啊!约缚在告诉她,他是真诚的。

“但必须在你觉得这个世界能照顾好自己以后。在那之前,我不会同意这种事。你已经把你的生命献给另一样东西。我会照顾你,让你度过这个时期。我希望等你的任务结束后,你会愿意把生命交给一个人。”

史汪控制着自己震惊的情绪。她不会因为一个男人而语无伦次。“那么,”她强迫自己说道,“我毕竟还是在你身上看到了一点理智。就让我们看看,我是否会同意你的这个‘要求’吧。我会考虑的。”

布伦发出笑声。而史汪已经转过身,面对着亭帐,等待艾雯出来。他能感觉到这个女人心中的真实,就像这个女人也能感觉到他的。光明啊!现在她知道为什么绿宗会有那么多人嫁给她们的护法。对方和自己的爱意在她心中交织在一起,让她仿佛陶醉在美梦之中。

他当然是个愚蠢的男人。而她也不是什么聪明的女人。她沮丧地摇摇头,却还是任由自己轻轻靠在他身上。他重新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动作温柔,没有半点强迫的意味。他愿意等待。他的确懂得她。

艾雯站在一群人面前。这些人的脸上虽然没有一丝皱纹,却多少都带着一些难以掩饰的焦虑。根据传统,她让珂娃米纱编织出防止偷听的结界,因为这名尖鼻子的灰宗姐妹是帐篷里最年轻的宗派守护者。现在这顶帐篷中显得相当空旷。宗派守护者的位置上一共只坐着12个人,每个宗派两人。因为每个宗派都已经派出一名宗派守护者组成前往黑塔的使团。灰宗已经任命娜奥莉萨·坎布拉代替黛兰娜成为宗派守护者。

12名宗派守护者,再加上艾雯和另一个人。艾雯没有去看雪瑞安。后者正坐在她旁边。雪瑞安走进亭帐时,显得很困扰。她知道艾雯已经探查到她的底细了?她不可能知道,否则她就绝不会来参加这个会议。

不过,她还是让艾雯感到紧张。在霄辰人进攻所造成的混乱中,史汪没能盯住雪瑞安。为什么这名撰史者的左手上系着绷带?她说这是她骑马时意外将小指插进缰绳,被缰绳绞断了。艾雯当然不会相信。为什么她拒绝接受治疗?该死的史汪!她不牢牢盯住雪瑞安,却跑进白塔去把她劫持出来!

评议会保持着沉默,人们都在等着看艾雯对于自己的“自由”有何反应。罗曼妲将满是灰斑的头发卷成发髻,穿着一条黄色长裙,一动也不动地坐在椅子里。但艾雯能感觉到她的心满意足。坐在她对面的蕾兰虽然想表现出一副为艾雯的回归感到欣喜的样子,却依旧难掩心情的低落。在艾雯经历过白塔中的一切之后,这种争斗就更显得荒谬和微不足道了。

艾雯深吸一口气,拥抱了真源。这种感觉太棒了!没有苦涩的叉根将能流挤压到只余涓滴,不需要向其他人借力量,更不需要超法器的支持。凹槽法杖的能量虽然甜美且强大,但属于她自己的力量才更让她感到满足。

几个人对她这个动作皱起眉头。不止一个人也拥抱了真源,仿佛是下意识地在提防可能出现的危险。

“不需要这样,”艾雯对她们说,“现在还不需要。请放开真源。”

有人在犹豫,但至少在表面上,她们接受她做为玉座的权威,一个接一个,她们体内的能量消失了。艾雯自己也松开了手。

“我很高兴看到您平安归来,吾母。”蕾兰说道。透过加上“平安”两个字,她回避了三誓,没有说谎。

“谢谢你。”艾雯平静地说。

“您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瓦瑞琳问,“这与霄辰人的攻击有关吗?”

艾雯将手伸到裙摆旁的口袋里,拿出里面的东西。一根光滑的白色短杖,在其根部雕刻着传说纪元的数字“三”。帐篷中响起不止一个惊呼声。

艾雯将魂之力能流编织在短杖上,用清晰的嗓音说:“我发誓,我绝不说不实之言。”她感觉到誓言如同有形之物落在自己身上。她的皮肤绷紧,传来一阵刺麻的感觉。经历过白塔的囚徒生活后,这点疼痛可以轻松被忽略掉。“我发誓,我不会为了让人们相互杀戮而制造武器。我发誓,我绝不将至上力当做武器使用,除非是在与暗黑之友和暗影生物作战时,或者是为了在最后关头保护我的生命、我的护法的生命或其他姐妹的生命。”

评议会保持着沉默,艾雯松开编织。皮肤上传来的感觉真是奇怪,仿佛有人捏住她颈后直到整副脊椎后面的皮肤,用力向后拉,并把它们固定在那里。

“这样就不会有人还以为我可以逃避三誓了,”艾雯朗声说道,“也不会再有人以为我不是真正的两仪师。”没有人提起她还没接受过获取披肩的试炼,这件事可以放到以后再说。“现在,你们都见证了我使用誓言之杖,知道我无法说谎。我要告诉你们一些事情。在我进入白塔的这段时间里,一位姐妹找到我,告诉我,她属于黑宗。”

人们的眼睛全都瞪大起来,有几个人倒吸了一口气。

“你们没听错。”艾雯说,“我知道我们不喜欢提及她们,但我们之中能否有人坦率地承认,黑宗并不存在?你们能不能在坚守三誓的同时也宣称,你们从没考虑过这种可能,从不认为我们之中会有暗黑之友?”

没有人说话。虽然时间刚过早晨,但帐篷里却显得格外闷热。当然,没有人出汗,她们都很熟悉隔离寒暑的技巧。

“是的,”艾雯说,“这很羞耻,但这也是事实。我们,身为人类的指导者,必须承认这一点。也许不必公开宣扬,但在我们中间,这个问题是不容回避的。我已经亲眼见证了不信任和幕后密谋能对人们造成怎样的影响,我不会允许同样的瘟疫在这里传播。我们属于不同的宗派,但有着同一个目标。我们需要知道,我们可以相互信任,因为这个世界上可以信任的人或事已经太少了。”

艾雯低头看着誓言之杖,这是她今早从赛尔琳那里得到的。她用拇指摩挲着它。真希望你能够找到它,维林。也许它无法拯救你,但我还是希望能试一试。我需要你的力量。

然后,她抬起头,向众人高声说道:“我不是暗黑之友,你们知道这不可能是谎言。”

宗派守护者们显得有些困惑。没关系,她们很快就会明白了。

“现在该是我们证明我们自己的时候了。”艾雯说,“白塔中的一些聪明人想出了这个主意,我打算也在这里使用它。我们将依次使用誓言之杖脱离三誓,然后重新立下这些誓言。到那时,我们就能证明自己不是暗帝的仆人……”

雪瑞安拥抱了真源。艾雯早已料到这一点。一道屏障干净地切断了雪瑞安和真源的联系,让她发出一声惊呼。贝拉娜惊骇地喊了一声,有几个人拥抱了真源,却只是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艾雯转过身,盯着雪瑞安的眼睛。那个女人的面孔几乎像她的头发一样红。她飞快地喘息着,就像一只被逮住的兔子,腿被套索勒住,大睁的眼中充满恐惧。她紧紧地握着自己缠着绷带的手。

哦,雪瑞安,艾雯想,我真希望是维林弄错了。

“艾雯?”雪瑞安不安地问道,“我只是……”

艾雯向她迈出一步。“你属于黑宗吗,雪瑞安?”

“什么?当然不!”

“你与弃光魔使有联系吗?”

“没有!”雪瑞安一边说,一边瞥着两旁。

“你侍奉暗帝?”

“不!”

“你已经抛弃了三誓?”

“没有!”

“你有一头红发?”

“当然没有,我绝对……”她僵住了。

感谢你教我的这一招,维林,艾雯悄悄叹了一口气。

帐篷里变得非常、非常寂静。

“我说错了,这是口误。”雪瑞安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水,“我不知道自己回答的是什么问题。我……我当然不可能说谎,我们都不能……”

艾雯向她递出誓言之杖。她闭住了嘴。“那就证明给我们看,雪瑞安。告诉我这一切的那个人对我说,你是黑宗的首脑之一。”

雪瑞安看着艾雯的眼睛,流露出悲哀的神情。她轻声说道:“是吗,那么,她是谁?是谁找上了你?”

“维林·玛瑟雯。”

“好吧,好吧。”雪瑞安坐回椅子里,“没有想到会是她。她是如何避开对暗主立下的誓言?”

“她喝下了毒药。”艾雯的心正一下一下地抽搐着。

“非常聪明。”火色头发的女子点着头,“我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绝对不可能……”

艾雯编织出风之力,绑缚住雪瑞安,再将编织固定好。然后,她转头看着那些惊诧万分、脸色苍白的人,严肃地说:“整个世界都在冲向最后战争。你们以为我们的敌人会单单放过我们吗?”

“还有谁?”蕾兰悄声问道,“还有谁被提及了?”

“许多人,”艾雯说,“其中有宗派守护者。”

莫芮雅跳起身,向帐篷口跑去。还没等她跑出两步,12个人同时将这名前蓝宗姐妹屏障住,并用风之力紧紧捆住。几秒钟之内,她已经被悬吊起来,塞住嘴,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到她橄榄形的脸颊上。

罗曼妲一咋舌,走到那名囚犯面前。“两个都来自蓝宗。这很不寻常,艾雯。”

“你应该称我为‘吾母’,罗曼妲。”艾雯走下玉座的小台子,“这里会有更多混迹于蓝宗的暗黑之友并不奇怪,她们整个宗派都离开了白塔。”她举起誓言之杖。“我必须做这种宣示的原因很简单,如果我直接宣布她们属于黑宗,却又拿不出任何证据,你们会有什么反应?”

罗曼妲点点头。“你对这两个人的指控都是正确的,吾母。”

“那么我想,你们不会介意成为第一批重新立下誓言的人吧?”

罗曼妲只犹豫了一眨眼的工夫,瞥了那两个被风之力捆住的人一眼。帐篷里的每一个人都握持着至上力,觑着身边的同伴,仿佛她们随时都有可能变成毒蛇。

罗曼妲接过誓言之杖,按照艾雯所说的办法消去自己立下的誓言。这个过程显然相当痛苦,但她努力控制着自己,只是稍稍吸了几口气。其他人仔细地看着这个过程。罗曼妲准确无误地重新立下了誓言。然后将手杖交还给艾雯。“我不是暗黑之友,”她说道,“我从来都不是。”

艾雯接过誓言之杖。“谢谢,罗曼妲。蕾兰,你希望是下一个吗?”

“乐意之至。”她立刻说道。也许她觉得有必要向众人证明蓝宗的清白。一个接一个,宗派守护者们显然是忍着剧痛消去了以往的誓言,重新立誓,并宣布自己不是暗黑之友。每一个人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艾雯都会悄悄松一口气。维林说过,她并没有找到全部的黑宗两仪师。艾雯很担心宗派守护者里还有黑宗的成员。

当珂娃米纱最后一个将誓言之杖交给艾雯时,帐篷里的紧张情绪终于放松了下来。

“很好。”艾雯站回到玉座的位置上,“从现在开始,我们依旧是一个整体,不再吵闹不休,不再明争暗斗。我们齐心协力,为白塔和世界的存续与繁荣而奋斗。至少,我们12个人将彼此信任。”

“净化的过程从来都是艰难且充满痛苦的。今天,我们洁净了我们自己,但我们最后要做的事情也许会更加痛苦。”

“你……知道她们之中许多人的名字?”塔其玛问道,脸上平生第一次没有那种心不在焉的神情。

“是的,”艾雯说,“一共超过两百人,每个宗派里都有一些。我们的营地里差不多有70人。我知道她们的名字。”她返回白塔时也从自己的房里取走了维林的书。现在它们正隐去外形,安全地放在她的帐篷里。“我建议逮捕她们,但这很难。我们必须尽可能同时控制住她们。”除了在情报上占尽先机外,她们最大的优势在于黑宗内部相互的不信任。维林和其他一些情报来源都表明,极少有黑宗两仪师掌握大量同宗姐妹的名字。维林的书中有很大一部分记述了黑宗的组织架构,她们结成被称为“心组”的单位,以此在最大程度上减少相互联系,确保每一个黑宗成员的隐秘性。现在只能希望这种组织形态会让她们无法及时意识到身边发生了什么。

宗派守护者们多少都显露出一些颓唐的情绪。“首先,”艾雯说,“我们宣布有重要的讯息要传达给每一名姐妹,但不能让营地中的士兵们听闻。所以我们要求姐妹们按照宗派,分批进入评议会帐篷。这里足可容纳两百人。我会告诉你们全部黑宗两仪师的名字。当一个宗派进来之后,我会把刚刚对你们讲过的那些话再讲给她们听,并命令她们重新以誓言之杖立誓。我们要准备好捉拿试图逃跑的黑宗两仪师,然后把全部黑宗囚禁在会客帐篷里。”那是与评议会帐篷相连接的一顶小一点的帐篷,可以单独封闭起来。这样就不会有人看见关押在里面的囚犯。

“我们必须对护法也采取措施。”蕾兰阴沉着脸说,“我建议,让他们跟随他们的姐妹一同进来,并准备好捉拿他们。”

“他们之中应该有暗黑之友,”艾雯说,“但并非全部。对于他们的真实身份,我并不清楚。”维林也记下了一些暗黑之友护法,但不幸的是,她在这方面的情报非常不完整。

“光明啊,简直太可怕了。”罗曼妲喃喃地说道。

“必须采取行动。”仪态高贵的贝拉娜摇了摇头。

“而且速度要快,”艾雯说,“这样黑宗才没有时间逃走。我会让布伦元帅指挥弓箭手和我们信任的姐妹,组成警戒线,挡住任何想要逃走的人。但这只对那些没有能力施展神行术的人有用。”

“我们绝不能让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蕾兰说,“在营地内引发一场战争……”

艾雯点点头。

“那么白塔呢?”蕾兰问。

“一旦我们扫清了内部的敌人,”艾雯说,“我们就能采取必要措施,重新统一两仪师。”

“你的意思是……”

“是的,蕾兰。”艾雯说,“我要在今晚对塔瓦隆发动攻击。让布伦准备好他的部队。这个讯息应该能转移我们之中黑宗两仪师的注意力,让她们不容易注意到我们即将采取的行动。”

罗曼妲瞥了吊在帐篷一边的雪瑞安和莫芮雅,虽然被风之力塞住了嘴,她们显然都在哭泣。“只能如此。我向评议会提出议案,服从玉座,按照她的提议行动。”

帐篷里恢复了寂静。片刻之后,每一个人都站起身,表示赞同。这个议案得到了全体通过。

“光明保佑我们,”蕾兰悄声说,“宽恕我们即将要做的事。”

和我想的一样,艾雯在心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