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特·雅兰·瑞奥德中的讯息

“艾雯,认真想一想。”史汪使用的特法器戒指让她在特·雅兰·瑞奥德中只能保持有些透明的形体。“你在这里能做些什么?在牢房中腐烂?既然你在爱莉达的晚餐上说了那样的话,她绝不会再让你有任何自由了。”史汪摇摇头。“吾母,有时候你只能面对现实。当一张破烂的网无法再修补时,你只能将它丢掉,再织一张新网。”

艾雯坐到房间角落里一只三条腿的凳子上。她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鞋匠铺的店面。她们有意离开白塔,随机选择了这个地方。弃光魔使知道艾雯和其他人会在梦的世界中活动。

有史汪在身边,艾雯会觉得更加轻松,能够表现出真正的自己。她们两人全都明白,艾雯现在是玉座,史汪是她的下属,而她们都有过成为阶下之囚的经历。奇怪的是,这种经历产生的同情感现在成为她们之间一种友谊的联系。

此时此刻,艾雯很想掐死她的这个朋友。“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件事了。”她坚定地说,“我不能逃走。每一天,我被困在牢狱里,却没有屈服,这是对爱莉达的另一种打击。如果我在她受到审判之前消失,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这次审判只会是一场虚应故事,吾母。”史汪说,“即使有惩罚,也不会有多严厉。就像你告诉我的那样,她在打你时没有打断一根骨头,甚至没有造成什么伤口。”

这倒是真的。艾雯身上的血都来自破碎玻璃的划伤,而不是爱莉达的鞭打。

“就算是评议会只对她进行正式谴责,也会对她造成打击。”艾雯说,“我的抗争,我的拒绝屈服,这都是有意义的。宗派守护者们也会来探视我!如果我逃走,任何人都会觉得我是向爱莉达屈服了。”

“难道她没有宣布你是暗黑之友吗?”史汪问道。

艾雯犹豫了。是的,爱莉达的确这么做了,尽管她没证据证明这一点。

白塔的法律非常复杂,要确定适当的控罪和惩罚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三誓会阻止爱莉达将至上力当做武器使用,所以爱莉达在鞭打艾雯时不能认为自己在施行暴力,除非是她所做的超出她的意图,或是她认为艾雯是暗黑之友,她可以用这两种方式为自己辩护。后者几乎能让她彻底免罪,前者则更容易得到证明。

“她能够成功地给你定罪。”史汪显然和艾雯有着同样的想法,“你会被判处死刑。那该怎么办?”

“她不会成功的,她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是暗黑之友。评议会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如果你错了呢?”

艾雯犹豫了一下。“好吧,如果评议会决定将我处死,我会让你们把我弄出去。但在那以前,我们不必再讨论这件事,史汪,一切等判决出来再说。”

史汪哼了一声。“到那时,也许你就没时间了,吾母。爱莉达很可能会对她们施加压力,加快行动速度。那个女人总喜欢使用雷厉风行的手段,让对手无从防备。这点我非常确定。”

“如果出了这种事,”艾雯波澜不惊地说,“我的死亡也将是胜利。没能守住原则的是爱莉达,而不是我。”

史汪摇摇头,嘟囔着。“真是像缆桩一样顽固。”

“我们的讨论已经结束了。”艾雯毫不退让地说。

史汪叹了口气,但什么都没说。她觉得自己有些太过亢奋,甚至没办法坐到房间另一边的凳子上,只能站在艾雯右手边的橱窗前。

从橱窗向外看过去,这里应该是一个交通相当繁忙的场所。一道厚重的柜台将整个店面分为两半,后半部房间的墙壁上有几十个放鞋的小壁橱,壁橱里放满结实的皮鞋和帆布鞋,鞋面上挂着鞋带,有部分鞋扣在特·雅兰·瑞奥德中闪动着幽幽的微光。不过每次艾雯向那堵墙瞥过去,壁橱里的鞋都会发生变化。一些原有的鞋消失,换成另一些鞋子。它们在现实世界中被放在这里的时间肯定并不久,所以它们在梦的世界中只有一些模糊的影像。

店铺前半部摆放着供客人使用的凳子,旁边的墙上还放着各种不同款式的鞋样,以及用来确定尺寸的试穿鞋,方便来店的客人选择花样、确定鞋码。然后,这家店铺的主人或助手们就会依照客人的需求把鞋子做好。在店面前宽大的玻璃窗上用白色油漆写着鞋匠的名字,诺尔曼·玛辛塔。名字旁边还有一个小数字:“三”,代表这个诺尔曼已经是第三代玛辛塔鞋匠了。在这座城市里世代经营一家店铺的情形并不少见。实际上,深受两河传统熏陶的艾雯,至今都觉得离开父母的产业,另谋出路的人多少都有些奇怪。除非那个人是一家的第三或第四子。

“那么,除了这些事情之外,”艾雯说,“还有什么新讯息?”

“嗯,”史汪靠在窗边,看着怪异而空旷的塔瓦隆街道,“你的一个老熟人最近到了营地。”

“是吗?”艾雯漫不经心地问,“谁?”

“盖温·传坎。”

艾雯愣了一下。这不可能!盖温在白塔分裂时已经投向爱莉达一方,他不会支持叛逆的。他被俘虏了?但听史汪的语气,情况应该不是这样。

片刻间,艾雯变成一个只知道发抖的女孩,心中只剩下他悄声说出的那个承诺。但她很快又恢复成为玉座,强迫自己的思绪回到当下,以从容不迫的语气应道:“盖温?真是奇怪,我从没想到他会出现在那里。”

史汪露出微笑。“你应对得还算不错。但你停顿的时间太长了,而且在提到他的时候,你的语气也太过冷漠,这会让别人很容易读出你的心思。”

“光明烧瞎你。”艾雯说,“又是一次测试吗?他真的在这里?”

“我还坚守着誓言,谢谢。”史汪显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只有包括艾雯在内的很少几个人知道,遭受静断又被治愈的史汪已经摆脱三誓的束缚。但像艾雯一样,她仍然选择绝不说谎。

“不管怎样,”艾雯说,“我相信现在的我已经不需要再进行测试了。”

“你面前的每一个人都在测试你,吾母。”史汪说,“你必须为各种意外事件做好准备。任何时候都可能会有人将你不可能想到的事情抛给你,观察你的反应。”

“谢谢。”艾雯冷冷地说,“关于这一点,我不需要你的提醒。”

“不需要?”史汪说,“听起来有一点像爱莉达说话的语气。”

“一派胡言!”

“证明给我看。”史汪有些得意地说。

艾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史汪是对的,她应该接受建议,而不是抱怨,尤其当这个建议确有道理时。“你当然是对的。”艾雯一边说,一边用手抚平膝盖上的裙摆,也抚平自己脸上的怒容。“跟我仔细说说盖温的事。”

“我知道的并不多。”史汪说,“其实昨天如果不是我们的见面被打断,我应该已经告诉你这件事了。”自从艾雯被关入监狱后,她们现在每晚都会见面。但昨天没等史汪说完话,她就被唤醒了。今天她向艾雯报告,是营地中出现了一个邪恶泡沫,一些帐篷活了过来,想要把人们勒死。一共死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是两仪师。

“不过,就我听闻,盖温并没有透露多少情报。我相信他进入营地是因为得到你被俘虏的讯息。他来得非常匆忙,还多少惹了一点乱子。不过现在,他已经住到布伦的指挥部里,会规律性地前来拜访两仪师。他一直在游说罗曼妲和蕾兰,显然是在酝酿着什么计划。”

“这很让人感到困扰。”

“现在她们两个已经成为营地中的权力核心。”史汪继续说道,“只有雪瑞安等人还能勉强从她们手中分得一些权力。没有了你,情况正在持续恶化。营地需要领袖。我们需要你,就像一个饿死的渔夫急须捞上一网大鱼。我以为,两仪师是需要秩序的组织,我们……”

她停了下来。再说下去,她很可能又要鼓动艾雯接受救援了。向艾雯觑了一眼之后,她才继续说道:“嗯,你回来对我们当然是最好,吾母。你置身事外愈久,那些小集团就愈发肆无忌惮。现在我们几乎已经能看见营地中分裂的沟壑了。一边是罗曼妲,一边是蕾兰。保持中立,拒绝倒向她们之中的人已经愈来愈少了。”

“我们无法再承受一次分裂,”艾雯说,“我们自己绝不能分裂。我们已经证明了,我们比爱莉达更强。”

“至少我们不是按照宗派的划分进行分裂的。”史汪仿佛在为叛逆阵营进行辩护。

“结党营私,”艾雯说着,站起了身,“明争暗斗。我们不该如此,史汪。告诉评议会,我希望和她们见面。你可以用两天时间准备这件事。明天,你和我要再见一面。”

史汪犹豫地点点头。“好的。”

艾雯看了她一眼。“你认为这么做不妥?”

“不,”史汪说,“我担心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玉座需要学习如何安排自己的力量。有些人在你的位置上失败,并非因为她们缺乏能力,不够伟大,而是因为她们过分扩张自己的限度,在本应行走的时候却疾驰如飞。”

艾雯很想向史汪指出,当史汪还是玉座时,更是永远都在以可能跌断脖子的速度向前飞奔。但她没这么做。也许正因为这样,史汪才可以把她自己当做一个失败的例子来教训艾雯,这种有着切身之痛的教训是艾雯不可能反驳的。

“你的建议很好,吾女。”艾雯说,“不过你不必担心,我在这里基本上是无事可做,只是偶尔会挨一顿鞭子当做调剂。只有晚上的这些会议能帮助我保持一些生气。”她打了个哆嗦,目光从史汪身上移开,转向窗外空旷而肮脏的街道。

“忍受这种折磨是不是很难?”史汪轻声问。

“那间牢房,我能同时摸到它相对的两面墙。”艾雯说,“当我躺下时,就只能弯起膝盖。在那里面我站不起来,坐下时会感到疼痛,因为她们已经不会在鞭打之后治疗我了。那里的干草陈旧、腐臭、令人发痒。门板很厚,从门缝中透不进什么光亮。我以前还不知道白塔竟有这样的牢房。”她回头瞥了史汪一眼。“等我恢复玉座的权力之后,这间牢房和所有这样的房间都要被除去。它的牢门要被拆除,牢房要用砖石和灰浆砌死。”

史汪点点头。“我们要确保这一点。”

艾雯又转过身,惭愧地发现自己竟然让身上的睡袍变成艾伊尔枪姬众的凯丁瑟,背上还多了一副矛和弓。她让自己的衣服变回成黑色,才深吸一口气说道:“没有人应该被这样囚禁,即使是……”

艾雯的声音消失了,史汪皱起了眉:“即使是什么?”

艾雯摇了摇头。“没什么。兰德一定也被这样关押过。不,他受的苦只有更重。有传闻说,他被锁在一个比我的牢房还要小的箱子里。至少我还能在晚上和你聊聊,但他身边却一个人也没有。而且他没办法相信他所遭受的鞭打会有任何意义。”光明在上,她也不必像他那样忍受那么长时间的折磨。直到现在,她被囚禁的时间也还没几天。

史汪陷入了沉默。

“不管怎样,”艾雯说,“我至少还有特·雅兰·瑞奥德。在这些日子里,我的身体被囚禁着,但我的灵魂在晚上是自由的。而我坚持下来的每一天都在证明,爱莉达的意志绝非法律。她不能让我屈服。其他人对她的支持则日渐削弱。相信我。”

史汪点点头。“很好,你是玉座。”

“我当然是。”艾雯有些不在意地答道。

“不,艾雯。”史汪说,“我指的是你的心。”

艾雯惊讶地转过身。“你不是一直都很信任我吗!”

史汪挑起一侧眉弓。

“至少,”艾雯说,“我成为玉座之后不久,你就不再怀疑我了吧。”

“我一直都相信,你有巨大的潜力。”史汪说道,“而现在,你已经发挥出你的潜力,至少是一部分。这已经足够了。无论这场风暴会演变成什么样子,你已经证明了一件事,你完全有能力登上这个位置。光明啊,孩子,你有可能是亚图·鹰翼统治这个世界之后的历史中最优秀的玉座!”然后,她顿了一下。“要知道,让我承认这一点可不容易。”

艾雯握住史汪的手臂,微笑着。史汪的目光中似乎正闪动着自豪的泪水!“而我做的只是让我被锁进了一间牢房。”

“你所做的正是一名玉座必须做的事,艾雯。”史汪说,“我要回去了。我们之中有一些人没办法像你这样轻松地面对每一天的生活。我们需要真正的睡眠,否则我们大概会在浴盆里昏倒过去,就此淹死。”她脸色转为严肃,从艾雯的手中拉出了手臂。

“你可以告诉他……”

“这可不关我的事。”史汪向艾雯摇了摇一根手指,仿佛她已经忘记刚才还在颂扬艾雯是一位真正的玉座。“我也有我的承诺。如果我打破它,还不如让我变成一条被拉出肠子的死鱼。”

艾雯眨眨眼。“我做梦也不敢逼你。”她注意到史汪的身影头发上突然多了一条亮红色的缎带,急忙压抑住心中的笑意。“你可以走了。”

史汪用力一点头,然后坐下去,闭上眼睛,模糊的身影从特·雅兰·瑞奥德中缓缓消退了。

艾雯犹豫了一下,看着史汪刚刚所在的地方。现在也许该是回到普通梦乡,让思想返回肉体的时候了。但返回正常的梦境也就意味着她会醒过来。每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只能看见那间狭小的地牢和不见五指的黑暗。她很想在梦的世界中再停留一会儿。她想去伊兰的梦中,向伊兰发出见面的邀请……不,这要用太多时间,而且伊兰不一定能让自己的特法器生效。最近这段日子里,伊兰在导引时经常会出问题。

她发现自己正在离开塔瓦隆。那间鞋匠铺消失了。

她出现在叛逆两仪师营地中。也许来这里是一个愚蠢的选择,如果有暗黑之友或弃光魔使进入梦的世界,他们很可能会来刺探这座营地,搜索情报,就像艾雯在特·雅兰·瑞奥德中进入玉座书房,刺探爱莉达的计划一样。但艾雯需要到这里来一趟。她没有问自己为什么,只是觉得有这个必要。

营地中的街道相当泥泞,布满车辙。这里曾经只是普通的原野,现在却被两仪师所占用,变成了……某种东西。一部分是战争营地,布伦的士兵们在这周围安设了环形的军营;一部分是一座小镇,当然,没有任何小镇曾经居住过这么多两仪师、初阶生和见习生;还有一部分是白塔软弱无力的明证。

艾雯走过营地的主通道。这里的草地都被压成一片泥土路面,两旁铺成了木板路面,再向外是一片片帐篷。整座营地空空荡荡,只是偶尔会闪过一个在睡梦中误入特·雅兰·瑞奥德的人。一个穿着绿色精致长裙的女人,也许是一名做梦的两仪师,或者可能只是一名把自己想象成女王的女仆。一个穿白衣的女人,留着一头粗糙的金发,她已经远远不是初阶生应有的年纪了,不过现在这已经不再是问题了。初阶生名册早就该向所有人开启了,虚弱的白塔不能再拒绝任何可能的资源。

那两个人很快都消失了,就像她们出现时一样突兀。极少有做梦的人会在特·雅兰·瑞奥德中逗留很长的时间,只有像艾雯这样的梦行者或者能使用相应特法器的人才能长时间在这里逗留。此外,做梦的人还有可能被活生生的噩梦困在这里。感谢光明,现在并没有发生这种事。

营地中的荒凉却透着另一种怪异。艾雯早已习惯特·雅兰·瑞奥德中这种空无一人的诡异气氛,但这座营地的怪异之处并不寻常。看起来,它就像是一座军营,而营帐中的所有士兵都在战场上被杀死了。虽然已经被废弃,却依旧有一面旗帜飘扬在空中,宣示着它曾经的主人。艾雯觉得自己似乎能看到史汪所说的隔开营地的那条沟壑。一片片帐篷散布各处,如同一簇簇盛开的花朵。

扫视着这片营地,艾雯思考着刚才史汪说到的这件事。她谴责爱莉达在白塔中制造隔阂与敌意,但她自己的两仪师中也产生同样的问题。当然,只要三名两仪师在一起,其中两个肯定会结成联盟。女人生性喜欢制定计划,为未来做好准备。但当她们将异己者看成敌人,而不是竞争对手的时候,问题就严重了。

不幸的是,史汪是对的,艾雯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希望白塔恢复统一了。如果白塔最后无法推翻爱莉达呢?如果无论她怎样努力,宗派之间的裂隙也无法再愈合呢?那又该怎么办?等待战争到来吗?

她们还有第二个选择,一个从没有人敢提出的选择:彻底放弃统一的努力,建立第二座白塔。这就意味着承认两仪师的分裂。这种想法让艾雯感到全身发抖,毛发倒竖,从心底觉得反感。

但如果她没有别的选择呢?她必须考虑这种可能性,无论这其中包含着多么强烈的挫败感。如果两仪师已经自顾不暇,他们又该如何鼓励家人和智者们与两仪师联合,进而成为两仪师的一部分?两座白塔将成为两股相对的势力,两位玉座将为各自的目的操纵各国的君主,让这个世界更趋混乱。无论是盟友还是敌人,都会失去对两仪师的敬意。君王们甚至有可能自行募集能够导引的女性,建立隶属于他们的导引者部队。

艾雯打起精神,走在泥土路面上。路旁的帐篷一直在发生变化。帐篷帘敞开,又落下,一切都在梦的世界中变幻。艾雯感觉到玉座的圣巾出现在脖子周围,异常沉重,仿佛是用铅丝编成的。

她会让白塔两仪师聚集到自己麾下。爱莉达终将失败。如果不能这样……艾雯也要竭尽全力保存世人,让这个世界能够度过末日战争。

她离开营地。所有这些帐篷、车辙和空旷的街道都消失了。她再一次不知道自己的思绪会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在梦的世界行走就是这种样子,任由自己的愿望指引。这可能是危险的,但也很可能会给人以启迪。在这里,她所寻找的不是某样东西,而是信息。她需要知道些什么?需要看到些什么?

她的周围先是一片模糊,然后又变得清晰。她正站在一片小营地的正中央,面前是一堆半明半暗的篝火,细小的火苗不疾不徐地跳动着。这很奇怪。火焰通常都无法在特·雅兰·瑞奥德中显示出来。虽然同样有烟气和照亮篝火周围光滑卵石的橙色光芒,但这并不是真正的火焰。艾雯向上瞥了一眼云团聚集的黑色天空,这种静默的风暴是梦的世界中另一个不正常的现象。不过最近艾雯已经对它司空见惯了。在这个地方,真的会有一成不变的规律存在吗?

她惊讶地注意到自己身周围绕着许多色彩缤纷的马车。绿色、红色、橙色和黄色。刚才它们就在这里吗?她所在的地方是一片白杨树林中的空地,到处都是细长茂密的野草。一条同样满是草丛的道路从她右边蜿蜒而过,成环形排列在篝火周围的马车,都是在车轮上架着一个方盒形状的车厢,如同小型房屋一样有屋顶和墙壁。拉车的牛不会出现在梦的世界里,但杯碟勺匙不住地在篝火周围和马车厢前的座位上时隐时现。

这是一个图亚桑——旅族的营地。为什么她会到这个地方来?艾雯漫无目的地在篝火旁来回走动,端详着这些马车。车厢上的彩绘涂漆都很新鲜,看不到任何裂纹和污渍。这支车队比她和佩林很久前曾遇到的那支车队规模要小很多,却能让她有同样的感觉。她几乎能听到长笛和手鼓演奏的乐音,几乎能够想象闪烁的火光中就有人们舞蹈的身影。在天空被乌云遮蔽,风中充满恐怖讯息的时候,图亚桑还会再跳舞吗?当整个世界都在为战争做准备的时候,他们又该到哪里去?兽魔人绝对不会知道什么是叶之道。这一队图亚桑也在努力想要躲过最后战争吗?

艾雯在一辆马车的台阶前停下脚步,面对明灭不定的篝火坐了下去。片刻间,她让自己身上的长裙变成样式朴素的绿色两河羊毛裙。她在第一次遇到旅族时就是这样的穿着。她望着虚幻的火焰,思索、回忆着。亚蓝、林和霭拉怎么样了?他们应该平安地生活在一个这样的营地里,等待末日战争的到来吧。艾雯微笑着,回想起她和亚蓝在篝火旁嬉笑舞蹈,佩林在一旁紧皱眉头,满脸不以为然的样子。那是一段简单的日子。匠民们总是能找到简单的生活方式。

是的,这些人还是会跳舞,他们会一直跳下去,直到因缘彻底消亡的那一天,无论他们是否会找到那首歌,无论兽魔人或转生真龙是否会毁灭这个世界。

她是否已经看不见那些最珍贵的事情了?为什么她要为夺取白塔而如此奋战?为了权力?为了荣誉?还是她觉得这样才真是对这个世界好?

她打算在这场战争中将自己耗尽吗?她在心中已经为自己选择了绿宗,而不是蓝宗。不仅是因为她喜欢绿宗的战斗风格,而且她认为蓝宗过于狭隘了。生活绝不止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生命是关乎于生存、梦想、欢笑和舞蹈的一切。

盖温在两仪师营地里。她表面上告诉自己,选择绿宗是因为自己已决意投身于战场。但在内心深处,更加诚实的她会承认,盖温也是她决心成为绿宗的原因之一。在绿宗里,与护法结婚是一个普遍现象。艾雯会让盖温成为她的护法,她的丈夫。

她爱盖温,她会约缚他。她心中这个愿望当然没有整个世界的命运来得重要,但它也绝不是可以轻忽的。

艾雯从台阶上站起身,身上的衣装也变回白色和银色的玉座长裙。她向前迈出一步,身边的世界也随之改变了。

她站在白塔前面,向上望去,目光扫过这座极尽精致与强大的白色高塔。虽然天空覆满黑云,但不知为何,白塔还是投下一道阴影,直接落在艾雯身上。这是某种预兆吗?白塔压迫着她,让她感受到无比的沉重,仿佛她正凭一己之力支撑着这座塔,维系着它的每一块砖石,才让它没有瓦解冰消。

艾雯在这里站了很长的时间。天空上依旧是浓云翻滚。白塔完美的尖顶将它的影子投在艾雯身上。艾雯盯着尖顶,竭力想要确定现在是不是该放手,让它就这样倒落。

不,她再次想道,不,现在还不行,再多坚持几天吧。

她闭上眼睛,然后向黑暗中张开它们。她的躯体中突然爆发出剧烈的痛苦,后背上遍布尚未愈合的鞭伤,四肢因长时间蜷缩而酸痛不已。她的鼻腔中充满霉腐的稻草气味。她知道,如果不是因为鼻子已经麻木了,她还会闻到自己的身体因为长时间不曾清洗而散发的臭气。她压抑住喉咙中传来的一阵呻吟。外面还有人看守着她,维持着对她的屏障。她不会让那些人听到她的怨言,哪怕只是一声哀叹。

她坐直身子。裹在身上的还是在爱莉达的晚餐时所穿的那条初阶生长袍,白袍的衣袖已经因血迹干结而变硬,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摩擦着她的皮肤。她口很渴,她们从不给她足够的水喝,但她同样没有为此抱怨。没有叫嚷,没有哭嚎,没有乞求。她强迫自己在疼痛中坐直身体,微笑着对待这种感觉。她盘起双腿,向后靠去,逐一伸展手臂上的肌肉。然后,她弯腰站起身,伸展开后背和肩膀。最终,她躺倒下去,向上伸展开双腿,压下一阵阵酸麻的感觉。她需要保持肢体的灵活。与白塔所处的危险相比,疼痛根本算不上什么。

她坐下去,再次盘起双腿,深吸一口气,向自己重复了一遍,被锁在这间牢房里是她自己的选择。如果她愿意,她大可逃走。但她决定留下来,以这种方式打击爱莉达。只要留在这里,她就能证明,总还有人不会俯首认命,对白塔的堕落无动于衷。这种囚禁是有意义的。

这些话语在她的脑海中重复着,帮助她坚持下去,能够以平静的心神在牢房中度过新的一天。没有了晚上的那些梦,她该如何保持自己的理智和清醒?她又想起可怜的兰德,被锁在那只箱子里。现在,她也有了和他一样的经验。这两个曾在两河青梅竹马的孩子又有了另一段非同一般的共同经历。他们都受到爱莉达的伤害,但这种伤害并没有让他们屈服。

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待。大约到中午的时候,她们会打开牢门,将她拖出去毒打一番。现在负责这项刑罚的已经不是希维纳了。能够鞭打她被视作一种奖赏,只有整日在牢门外看守她的红宗姐妹能行使这项特权,以作为对她们勤谨侍奉爱莉达的奖励。

被鞭打之后,艾雯就会回到牢房里,得到一碗无味的麦片粥。每天都是一样。但她不会屈服,尤其是她还能够在特·雅兰·瑞奥德中度过每一个夜晚。实际上,那才是她每一天中真正有意义的白天,她可以在那里随心所欲地自由行动。而在牢房里,她所度过的才是无聊的黑夜。

上午过去的很慢。终于,铁钥匙插进陈旧的锁洞。牢门开启,两名身材瘦长的红宗姐妹正站在门外。在艾雯眼中,她们几乎只是两个黑影,脸上的五官完全无法看清楚。两名红宗粗暴地捉住她的手臂,她并未反抗。她们把她拖出牢房,扔在地上。她听到有人把皮鞭握在手中,轻轻敲打手心的声音,便打起精神,准备接受抽打。她们会听到她的笑声,就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

“等等。”一个声音说道。

那双正在将艾雯按住的手臂僵住了。脸颊贴在冰冷地砖上的艾雯皱了皱眉。这个声音……是嘉德琳。

按住艾雯的姐妹们缓缓放开了手,又把她拖起来。她在刺目的灯光中眨眨眼,才看清嘉德琳正站在不远处的走廊中,双臂抱在胸前。“放开她。”那名红宗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怪异的、洋洋自得的味道。

“什么?”艾雯的一名看守者问道。她的眼睛在适应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能看清说话的这个人是贝拉辛。

“玉座已经意识到,她的惩罚被施加到错误的人身上。”嘉德琳说,“这其中的过错并不完全在于这个……卑微的初阶生,而在于掌控她的那个人。”

艾雯看着嘉德琳,突然明白她的意思。“你所指的是希维纳。”

“没错,”嘉德琳说道,“如果初阶生不懂得规矩,那不正是因为教导她们的人失职吗?”

这就是说,爱莉达已经意识到她无法证明艾雯是暗黑之友。将人们的注意力转移到希维纳身上是一个聪明的办法。如果爱莉达因为使用至上力责打艾雯而受到惩戒,那么希维纳就必须接受更严重的责罚,因为正是她任由艾雯如此肆无忌惮地破坏白塔的规矩。这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挽回玉座的颜面。

“我认为,玉座做出一个明智的决定。”嘉德琳说,“艾雯,从现在开始,你只需要……服从初阶生师尊的教训。”

“但你刚刚说,希维纳犯有过失。”艾雯有些疑惑。

“我指的不是希维纳。”嘉德琳说,她显得更加得意了,“而是新任的初阶生师尊。”

艾雯紧盯着那个女人。“啊。你以为,在希维纳失败的地方,你会有机会成功吗?”

“你看着吧。”嘉德琳转过身,朝远处走去,“带她去她的区。”

艾雯摇摇头。爱莉达比她想象的更聪明,她已经看出来,对艾雯这种囚禁对她不会有什么好处,于是便找了一个替死鬼。希维纳已经被踢下初阶生师尊的位置?这对白塔的士气又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许多姐妹都认为希维纳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初阶生师尊。

两名红宗心有不甘地带着艾雯朝初阶生区走去,现在那个区转移到白塔的22层。没能鞭打她一顿似乎让她们感觉很懊恼。

艾雯没理睬她们。被囚禁这么久之后,能够走上一段路都会让人觉得妙不可言。在两名狱卒的看守下,她并没有获得真正的自由,但这种感觉的确很不错!光明啊!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在那个窟窿里坚持多久!

但她赢了。她才刚开始慢慢明白这一点。她赢了!她承受住爱莉达能够施加给她的最严酷的惩罚,并取得了胜利!玉座将受到评议会的惩戒,而艾雯又可以自由行动了。

在她眼中,每一条熟悉的走廊仿佛都焕发着喜庆的光彩,她迈出的每一步都像是率领千万人在战场上进行胜利行军。她赢了!这场战争并没有结束,但战局正朝对艾雯有利的方向发展。她们爬上几段台阶,进入白塔中人群更加稠密些的地方。很快,一队初阶生从她身边经过。看到艾雯,她们开始窃窃私语,并慌乱地走开了。

只过了几分钟,艾雯和她的两名看守又遇到愈来愈多的人,所有宗派的姐妹的脚步都很匆忙,但一看到艾雯,她们又全都放慢了速度。穿着六色镶边白袍的见习生则更加不知道掩饰,她们站在侧旁的走廊中,愣愣地看着艾雯从面前走过,眼里满是惊讶。为什么她被放出来了?她们都显得很紧张。艾雯开始怀疑,白塔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她还不知道的事情?

“啊,艾雯。”当她们又经过一条走廊时,一个声音传来,“很好,你已经被释放出来了,我正想和你谈谈。”

艾雯转过身,惊讶地发现说话的人是赛尔琳,那名意志刚强的褐宗守护者。

这个女人脸上的伤疤总让她显得比其他两仪师更加……具有迫人的威势。她的白发表明了她的高龄,也更增添了她的气势。褐宗里极少有人能像她这样显得咄咄逼人。

“我们要带她去她的房间。”贝拉辛说。

“那么,我会在路上和她谈谈。”赛尔琳平静地说。

“她不应该……”

“你要拒绝我,红宗?拒绝一位宗派守护者?”赛尔琳问。

贝拉辛的脸红了。“玉座如果得知这件事,肯定不会高兴的。”

“那就快跑去告诉她,”赛尔琳说,“同时让我先和小艾威尔谈几件重要的事。”她看了那两名红宗一眼。“请给我们一些空间。”

两名红宗看到无法逼退她,只好自己退开。艾雯好奇地看着这一幕。看样子,玉座的权威,或者说是她的宗派的权威已经削弱了。赛尔琳向艾雯转过身,招了招手,她们两个便并肩沿走廊向前走去。两名红宗跟在她们身后。

“你这样和我说话是要冒险的。”艾雯说。

赛尔琳哼了一声。“现在只要离开自己的宗派区就是在冒险。让我烦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这种小事根本不必在乎。”她顿了顿,瞥了艾雯一眼。“而且,如果别人看到我和你在一起,那么我的收获可能会比冒的风险更大。我很想确定一些事。”

“什么?”艾雯好奇地问。

“嗯,我很想知道,她们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大多数红宗成员都不喜欢你被放出来,她们将此视为爱莉达的一个重大失败。”

“她早就该杀了我。”艾雯点点头,“绝不该耽搁这么多天。”

“这也同样会被视作她的失败。”

“就像被迫让希维纳去职的失败那样严重吗?”艾雯问,“在事件已经发生一个星期后,又突然决定自己的初阶生师尊要为此负责?”

“她们是这样对你说的?”赛尔琳微笑着,目视前方,“那个爱莉达是‘突然’自行做出这个决定的?”

艾雯挑起一道眼眉。

“希维纳要求对你的处置必须经过全体评议会的评判。”赛尔琳向她解释说,“她站在我们面前,也站在爱莉达面前,坚称对你的处置是非法的。当然,她说得没错,哪怕你不是两仪师,也不该遭受如此可怕的对待。”赛尔琳向艾雯瞥了一眼。“希维纳要求立刻释放你。我要说,她似乎对你抱有很大的敬意。当她讲到你是如何接受惩罚时,她的声音中甚至带着自豪,就好像你是让她得意的一名学生。她更谴责爱莉达,还呼吁要废黜她的玉座之位。这……实在是非同寻常。”

“光明在上……”艾雯喘了口气,“爱莉达是怎样处置她的?”

“命令她穿上初阶生的白袍。”赛尔琳说,“这又引起评议会中的一阵喧哗。”说到这里,赛尔琳停了一下。“希维纳当然拒绝了。爱莉达宣布,她将被静断并处决。评议会不知道该怎么办。”

艾雯感觉到针刺般的恐慌。“光明啊!绝不能让她被这样处置!我们必须阻止这件事。”

“阻止?”赛尔琳问,“孩子,红宗已经分崩离析了!它的成员开始相互攻击。狼群开始在自己的巢穴中相互撕咬。如果爱莉达真的杀死她自己宗派的成员,那么她就再不可能从她的宗派中得到任何支持。等到尘埃落定时,我将毫不惊讶地看到那个宗派失去全部力量,你到时就能轻松地解散她们了。”

“我不想解散她们。”艾雯说,“赛尔琳,只有爱莉达才会这么想!最后战争就要开始了,白塔需要全部宗派,即使是红宗也不例外。我们绝不能为了让红宗崩坏而损失像希维纳这样的人。召集起你能召集到的一切力量,我们必须迅速行动,阻止这场闹剧。”

赛尔琳眨眨眼。“你真的认为你能控制这里,孩子?”

艾雯看着她的眼睛。“那么你想要控制当前的局势吗?”

“光明啊,不!”

“那么,就不要挡我的路,赶快去做事!爱莉达必须被废黜,但我们不能让整座白塔为了她而崩塌。快去联系评议会成员,看看你们能做些什么来阻止这种事发生!”

赛尔琳尊敬地点点头,从一条侧廊退开了。艾雯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两名红宗随从。“你们都听到了吗?”

她们相互瞥了一眼。当然,她们一直认真倾听赛尔琳和她的对话。“你们肯定想去亲眼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艾雯说,“难道不是吗?”

那两个人懊恼地瞥了她一眼。“我们要维持对你的屏障。”贝拉辛说,“我们得到的命令是随时都要确保有两个人维持对你的屏障。”

“至于说这件事……”艾雯深吸一口气,“如果我发誓,在得到另一名红宗姐妹的监管前,绝不拥抱至上力,这样可以吗?”

两名红宗带着怀疑的神情看着她。

“我想你们认为这还不够。”艾雯转过头,看见一群初阶生正站在一条侧廊里,假装在擦洗墙壁,同时偷偷看着艾雯。

“你,”艾雯指着一名初阶生说,“你叫玛茜奥?”

“是的,吾母。”那个女孩尖声说道。

“去给我们找些叉根茶来,嘉德琳应该在初阶生师尊的书房里存有一些。那里并不远。告诉她,贝拉辛需要让我喝下它。把它送到我的宿舍去。”

那名初阶生踉踉跄跄地跑掉了。

“我会喝下叉根茶,这样你们之中至少有一个人现在就可以走了。”艾雯说,“你们的宗派正在解体,现在她们需要的是清醒的头脑。也许你们能说服你们的姐妹,让爱莉达处死希维纳绝对是不明智的。”

那两名红宗带着犹疑的神情相互瞥了一眼,然后,那名艾雯不知道名字的细瘦红宗轻声骂了一句,带着裙摆的窸窣声快步走开了。贝拉辛在后面喊了她一声,但她并没有回头。

贝拉辛向艾雯瞥了一眼,低声嘟囔了一句,但仍然留在原地。“我们去等叉根被送来。”她盯着艾雯的眼睛,“到初阶生宿舍去。”

“好吧。”艾雯说,“记住,你耽误的每一分钟都可能会让你追悔莫及。”

她们上了台阶,来到新的初阶生区,这里紧邻着还留在原位上的褐宗区部分。她们站在艾雯的宿舍门边,等待那名初阶生送叉根来。在她们周围,渐渐聚集起愈来愈多的初阶生。在远处的走廊里,不断有姐妹们和她们的护法以急切的脚步跑过走廊。希望评议会能够做些事情来制止爱莉达,如果她真的只因意见不同就处死一名姐妹……

那个大睁着眼睛的初阶生终于带着一只杯子和一小包草药回来了。贝拉辛检查了一下那包草药,显出一副放心的样子,然后她把草药放进杯子里,满脸期待地将杯子递到艾雯面前。艾雯叹了口气,接过杯子,喝光里面的茶水。这一剂叉根足以让她无法导引哪怕是涓滴的至上力,她只希望它还没强到会让自己失去知觉。

贝拉辛转过身,快步跑开,只剩下艾雯一个人站在走廊里。她终于能按照自己心意去做一些事了,这样的机会实在是非常难得。

她必须想清楚现在她能做些什么。不过首先,她需要换下这身满是血污、脏臭不堪的衣服,把自己洗干净。她推开宿舍的小门。

发现有人正坐在里面。

“你好,艾雯。”维林一边说,一边端起热气腾腾的茶杯,吮了一口,“天哪!我已经开始想,是不是要打破你的牢房,才能和你说上一句话。”

艾雯摇摇头,平复一下讶异的心情。维林?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返回白塔的?上次见到她已经是多久前的事情了?“我现在没有时间,维林。”她急匆匆地打开放着换洗衣服的小橱柜。“我还有事要做。”

“嗯,是啊。”维林又喝了一口茶,“我想你也应该是有急事。顺便说一句,你身上穿的衣服是绿色的。”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艾雯皱了皱眉。她朝身上看了一眼,这当然不是绿色的。维林到底在说什么?难道这个人已经……

她全身一僵,偷偷看了维林一眼。

这是一句谎言。维林能够说谎。

“看来,这样你就会注意我了。”维林微笑着说,“你应该坐下来,我们有很多事要谈,却几乎没有多少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