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血滴在了地上,但还是有一滴落在银蚕头上。银蚕抖动了一下,身体一蜷一伸,紧接着照样吐丝织网。
老铁匠和矮胖子看着公蛎,谁也没有出言阻止。每个人都有一些不显露人前的看家本领,他们既然能被选中下到金蟾阵中来,便不会如此少见多怪。
出血量不够。公蛎强忍着疼痛,照着原位更深地划了一刀,顿时血如泉涌。
公蛎发了疯,如同弹射紫茉莉种子一般,将血珠子一颗颗弹在银蚕的身上。
银蚕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它身上被血击中的地方,慢慢开始发黑,发胀,它拼命扭动,并掉头逃跑。
公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他的眼睛冒出红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杀了银蚕救出苏媚。
银蚕也发了疯,它蜷曲扭动了一阵,忽然挣扎着朝苏媚而去,张嘴便朝着她的脸颊咬去。光线之下,可以看到它口器之中细若牛毛的浓密利齿。
苏媚花容失色,惊恐万分。公蛎心中一慌,甩出的血洒了苏媚一脸,却未落在银蚕身上。关键时刻,只见一颗珠子不偏不倚打在银蚕的脑袋上,用力之大,竟然将银蚕的脑袋打瘪了下去。
原来是老铁匠揪下了矮胖子手腕上的佛珠。
银蚕下坠了一下,悬在了半空中,但它依然不死,渐渐顺着蚕丝又爬了上来。
矮胖子愣了一下,叫道:“我这儿还有,还有!”乱七八糟把手上剩下的各种珠子串子全部扯了下来,塞给老铁匠。
但再次将珠子打出去,未等碰到银蚕,已经被纵横交错的蚕丝分割成了几瓣。
除了用公蛎的血,别无他法。
但公蛎的伤口已经发白,只能渗出一些细碎的血珠子和一些透明的体液,若想要更多的血出来,只能换个地方割。矮胖子愁眉苦脸,道:“兄弟,这么割也不是事儿啊。”
公蛎脸色苍白,咬牙道:“苏姑娘,你等着。”拔过云道长的长剑,朝手腕割去。
老铁匠厉声喝道:“住手!”一手抓住长剑一手指着银蚕道:“快看!”
银蚕已经将近苏媚胸口,忽然掉转头来,开始疯狂咬食自己身上的黑斑,不大一会儿,自行断成两截,落在了地上。尾巴的那段如壁虎尾巴一般跳跃扭动,有头的一段依然猛往地里钻,钻了一半却不动了,化为亮闪闪两段碎银。
公蛎瘫软在地上,苏媚流下泪来。矮胖子从身上撕下一个脏兮兮的布条,来帮公蛎包扎,被云道长一把推开。他小心地从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从中取出一包药粉和一条洁白的绷带来,鼻孔上翻发出一个冷哼:“除了使蛮力,你还懂什么?”
矮胖子反唇相讥:“除了翻鼻孔,你还会什么?”
其实割破手掌,并未失血多少,公蛎刚才不过是紧张过度以致无力。
没了银蚕威胁,剪断那些蚕丝便快多了,老铁匠、矮胖子、云道长三人合作,也不用公蛎帮忙。
公蛎挣扎着起来,正要开口安慰苏媚,忽然瞥见对面缝隙之中有个白色人影一闪,似曾相识。而老铁匠等人正在清理另一边的蚕丝,并未发现。
(八)
公蛎心中一惊,闪身跟了过去。
人影已经不见了,公蛎平复下呼吸,探出了分叉的舌头。这里残余的气味表示,此人刚刚离开。
公蛎迟疑了一下,本不想节外生枝,但他看到地上散落着几只冥虾,心中顿时起疑。此次下来,除了寻找毕岸和苏媚,另一个重要任务便是寻找方儒。
公蛎把心一横,拿出追踪猎物的本领,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
迷宫一般的缝隙曲曲折折,有的地方甚至只有碗口大小,只能化为原形穿过。
追踪了足有大半个时辰,前面忽然一亮。
公蛎躲在洞口朝外看去。
高大的灰白色大山洞,呈狭长之势,里面稀稀疏疏地长着一种白色须状植物;洞顶之上,石壁光滑无比,反射着碧绿溪流的点点波光,似曾相识。
山洞之中,一个白衣男子半跪在地上,手拄长剑,正在低头查看地上躺的一个女人。
这倒有些出乎公蛎的意料。刚才的双面俑和这次的银蚕线阵,公蛎怀疑是鬼面玉姬做的手脚,但没想到她还有帮手。若一人对战两人,并无取胜的把握。
若就此放弃,公蛎却不甘心。犹豫之下,看到男子身材修长,背影似曾相识,公蛎的心一下子狂跳了起来。头脑一热钻了出洞口。
那人反应极快,迅速跳起,摆出一个防御的姿势。
正是公蛎要寻找的龙爷方儒。
他看到公蛎,明显地呆了一下,然后飞快将长剑横在胸前。
他的腰间,果然没有所谓的蛟龙索。四目相对,两人各怀心思,沉默不言。公蛎越来越愤怒,终于忍不住开口骂道:“你这个骗子!”
方儒冷笑一声,却不答话。
公蛎暴跳如雷:“我当你是知己,你却当我傻瓜!你装疯卖傻,编了那么多的谎话骗我……亏我还不信明道长的话,总觉得你有苦衷,原来你真是巫教的妖人!”
方儒冷眼看着,道:“明道长告诉你的?”
公蛎的指尖长出长长的利甲,触碰之下咔咔作响:“若不是明道长告诉我,我怎么也想不到你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方儒压抑着怒火,一字一顿道:“从此以后,恩断义绝!”
公蛎反口相讥:“原本又有什么恩什么义?”
方儒眼睛喷出火来,冷笑道:“好,好,好……你果然就是这么想的!”
公蛎拔出随身携带的小匕首,恶狠狠叫道:“别废话,放马过来吧!”
地面上躺着的那个女子脸色绯红,昏迷不醒,不知道是不是鬼面玉姬。
方儒果然放下了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公蛎,露出一丝鄙夷的目光:“我可是多次听说你天赋异禀,来吧,拿出你的看家本领来。”
公蛎怒火正盛,毫不犹豫道:“怕你不成?”身上的鳞片不由自主开始摩挲。
方儒站得笔挺,十分潇洒地挽出一朵剑花,剑尖直指公蛎门面。
他的剑发出青芒,萦绕的剑气隐隐显出一只青色狐狸的模样,转眼又消散不见。
青狐剑,传姬非手下弟子专为姬非而铸造,可斩鬼神、破妖邪。
公蛎吃了一惊,凝神静气,严阵以待。
方儒一剑刺来,公蛎闪身躲过,动作自然随意,熟悉之极,以至于两人不约而同跳了开去。
方儒自己也愣了下,神色一凛,再次挽出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剑花来,又狠又准扎向公蛎的胸口。
但公蛎却呆着未动,双手做出想要鼓掌的样子来。
剑在距离公蛎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方儒摸了摸自己的脸,公蛎揉了揉自己的眼。
再次四目相对,同样是惊愕,眼神却复杂了许多。
公蛎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所谓的方儒竟然与熟悉的江源是同一个人,再联想到那日从红水暗溪中潜出刚好碰到江源的情形,更印证了这一切。
江源摸着自己的脸,张嘴想要解释,但看到公蛎憎恶的表情,顿时闭口不言。
他的骄傲是骨子里的,公蛎刚才说的那句“原本又有什么恩什么义”深深地刺伤了他:明道长说得没错,以前的交往不过是建立在自己出手大方的基础之上。
公蛎浑身冰冷,忽然徒手抓住了江源的剑刃,低声道:“为什么是你?”
江源冷冷地看着他。
公蛎低声吼道:“说!你为何出现在这里?”
江源眉梢微挑,傲慢道:“还说什么?要说的话,刚才已经说了。”
公蛎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江源厉声道:“出招吧!”
公蛎松开长剑,仰面一声长啸,一条螭龙腾空而起,在公蛎头上盘旋着,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江源露出锋利的牙齿。
江源冷笑一声,道:“龙属可以脱离人形存在,果然奇葩。”
公蛎额头之上,蛇婆牙高高凸起,如同长出一个独角。他的眼睛开始发红:“胖头,是不是,你杀的?”
江源嘴角动了一动,眼睛精光四射,咬牙切齿道:“我还想问问你,常芳是怎么死的?”
青灰色的鳞甲在公蛎脸上出现又隐去,他吼叫道:“你想要人骨哨,直接问我便可,为何要杀了胖头?”螭龙如一道闪电,飞快朝江源冲去。
江源冷笑不已,叫道:“原来我在你心里如此十恶不赦!”他一记青龙出水,腾空而起,与此同时身后显出一条伶俐的白狐影子,同螭龙纠缠在一起。
一青一白两条影子打得难分难解,红水被卷起又落下,如同沸腾了一般,随意喷射的火光点燃了石壁上的白茅,“噼里啪啦”作响。
两人已经杀红了眼。公蛎并没有什么招式,如同他懵懂成长一样,连打斗都是东一拳西一脚凌乱不堪,毫无道理可言。江源身姿依然潇洒,只是对于他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略显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