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云道长却没有那么好分辨。云道长向来不正眼看人,鼻孔朝天,人俑学得一模一样,三人围着真假云道长团团转,愣是看不出有什么区别,不知道该帮谁。
偏偏云道长最为心高气傲,照样面无表情,一句话不肯多说。
矮胖子怒了,骂道:“该死的牛鼻子,这个时候犟得像头驴!老子不陪了!”转身去旁边石壁寻找出口。
公蛎正紧张地看着真假云道长打架,忽听矮胖子高兴地叫道:“老子发现巫教的踪迹了!看这是什么?”将手中捡起的东西远远一晃。
其中稍占上风的那个云道长下意识转了下头,被另一个抓住时机一下刺中左臂,鲜血直流。公蛎还未反应过来,只见老铁匠飞快跃起,手持钢钉插在那个未受伤的云道长眉心。
它瘫在地上,化为一个石棉人偶。
云道长左上臂肌肉外翻,受伤严重,但他面不改色,撕下一块道袍自己包扎了下,冲老铁匠道:“多谢。”接着却又翻着鼻孔冷哼一声,神色倨傲道:“你不帮忙,我照样制服得了。”
老铁匠一言不发转身走开。倒是矮胖子看不过去了,勃然大怒:“他妈的牛鼻子,你知不知道好歹?你以为我们想救你,老子不过是不想看着你死在面前污了眼睛!你要寻死走远些,看老子拦不拦着你?”
云道长又发出了他的招牌式冷哼,独自走到一边。
矮胖子气呼呼半天,这才拿出手中的东西,给老铁匠和公蛎看:“瞧瞧,看老子捡的什么东西?定是刚才施法的人留下的。还是个娘儿们!”
公蛎探头一看,顿时激动起来,叫道:“你从哪里捡的?”
这是一支金丝点翠蝶形步摇,公蛎多少次看着它在苏媚头上摇曳生辉,风情万千。但如今这支苏媚心爱的步摇已经扭成一团,蝴蝶翅膀也少了一只。
矮胖子看公蛎的样子,好奇道:“你认识?”
时间紧急,公蛎顾不上细讲,简短说道:“这是我一个朋友,被巫教掳走囚在这阵里。我兄弟来救她。我今日来就是要找到他们两个。”
三人来到发现步摇的地点。这里有个狭窄的缝隙,因为前面有条又高又薄的石脊遮挡,刚才时间又紧,所以几人都不曾留意。
公蛎抬脚便要往里冲,却被老铁匠拦住,道:“等等!”他蹲下来查看。
矮胖子探头看着,道:“这种步摇虽然名贵,但也不算少见,小兄弟可别认错了。”
公蛎坚决道:“不会,步摇上正是她身上的香味。”说着脸一红。
矮胖子哈哈大笑,一拳砸在他肩头上,道:“这个么,兄弟的女人还是不要惦记了。回头哥哥给你介绍好的。”
公蛎面红耳赤,摇手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老铁匠忽然站起身来,道:“她被人控制,刚才是被拖走的。”他指着旁边凸起的石头。
石头上挂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衣服纤维,地面之上,还有一些拖曳的痕迹,但若不是老铁匠指出,公蛎和矮胖子根本不会发现。
公蛎焦急万分,正要往里追踪,云道长却提出了异议,称他们要对付的是巫教,必须在七月十五日午时找到祭坛,如今已经凌晨,哪里能在这里费工夫。矮胖子是愿意帮公蛎的,但是这条缝隙极其狭窄,以他的身板,要挤过去十分困难。
公蛎咬咬牙道:“不用管我,你们按计划路线走即可,我必须要找我的朋友去。”
一直神色冷漠的老铁匠忽然道:“分开行动,死得更快。”说着径直走在了前面。
矮胖子叫道:“我跟你们一起!”只剩下云道长,纠结了一阵,还是一脸不情愿地跟了上去。
缝隙实在太窄,有几次矮胖子被卡得直翻白眼,常常需要公蛎在前面拉、云道长在后面推,身上的血道子一条挨着一条。云道长一边推一边不忘翻着鼻孔冷哼:“这一身肥膘,误事!”
好不容易穿过最狭窄的一段,矮胖子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但他天生乐观,抖着肥硕的肚子得瑟起来:“哎哟,老子这一身柔术不错啊,这么小一个洞,都被我钻过来了!”
再往前走,空气中开始有一股子刺鼻的硫磺味道,黑灰色的洞壁上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孔洞,部分地方在火把下泛出金银色光泽。
矮胖子惊叫道:“妈的,这里竟然有个上好的银矿!”他抠下一块石头拿在火把下细看:“还有金!”
走在前面的老铁匠忽然猫起了腰,朝后面一摆手。众人等忙屏住呼吸,走了有十丈远近,可看到前面洞口隐隐透出亮光。
石壁一侧插着一个火把,苏媚被绑在山洞正中一个石柱上,青丝零乱,脸色苍白,人事不省,嘴巴被人塞上,藕段一般的手臂上一条条血痕触目惊心。
公蛎心疼不已,叫道:“苏姑娘!”抽出云道长的长剑,钻出洞口要冲过去砍她的绳子,却被老铁匠用力一拉。
公蛎一个站立不稳,脑袋撞在石壁之上,眼前金星直冒,急道:“她就是我说的苏媚苏姑娘!”
云道长鄙夷道:“小心有诈!”矮胖子回了一句:“就你牛鼻子学富五车,别人都是傻瓜好不好?!”
公蛎冷静下来,拢起手叫道:“苏姑娘,是我,你等着,我这就来救你!”
苏媚慢慢睁开眼睛,一见公蛎,满目惊喜,然后徐徐扫视众人,眼底透出一丝失望。
公蛎知道她的意思,忙道:“毕岸早来啦,可能他还没找到这里。”心里却不免有些泛酸。看她周围并无任何异常,正要抬脚过去,却见她脸色大变,拼命摇头。
矮胖子挠挠头,取下身上佩戴的一块玉佩,朝着苏媚扔了过去。
玉佩尚未到苏媚面前,犹如被无形的东西拦了一下,在空中四分五裂,然后“噼里啪啦”掉在地上,每一小块的边缘都是整整齐齐,如同切割的一般。
公蛎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老铁匠打亮了火折子,左看右看良久,调整位置良久,忽然拿出一把剪子,照着一个地方用力剪了下去。公蛎学着他的样子反复调整视线,发现原来围绕着柱子,布置着无数根蛛丝一样的透明细线。
矮胖子瞪大眼睛,吃惊道:“莫非是……银蚕线?!”
公蛎和矮胖子指认,老铁匠操剪,极为小心地将那些几乎难以看到的银蚕线剪断。
这些丝线极为坚韧,幸亏老铁匠的剪刀为玄铁所制,若是普通剪刀,只怕碰上之后丝线未断,剪刀先断了。
公蛎感激道:“多谢铁大帮忙。”
老铁匠一言不发,过了一阵才冷淡道:“非为帮你,是救我自己。”
离苏媚更近了一步,公蛎看着她憔悴的脸,心疼道:“苏姑娘,你不要着急,我这几位朋友,都是一等一的术士,对付这些没有问题。”
矮胖子忽然拍着大腿恍然大悟道:“哦,我说这位美人儿这么面熟呢,原来是流云飞渡的老板娘!我家女人们用的胭脂水粉都是从你家买的呢。”苏媚勉强笑了一笑。
矮胖子更加卖力,叫道:“这里有一条!”接过剪刀亲自去剪。
公蛎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再看苏媚惊恐万分,身体明显僵直,心中一惊,忙推开矮胖子,四人一起退回到来时的洞口之中。
虽然看不到,但公蛎分明感觉到空气在微微震颤。老铁匠忽然按住公蛎的肩膀,与他一起蹲下,斜指着苏媚腰部的位置。
几经调整角度,公蛎终于发现了端倪。
一个足有一尺长的虫子,挂在苏媚腰间。它通体银色,头部略大,乍看之下像个明晃晃的长银钉。
公蛎见识过赵婆婆养的银蚕,不过三寸来长,而这个明显要大得多。
银蚕脑袋昂起,似乎在嗅空气中的味道,然后沿着一根线,爬到刚被剪断的丝网处,头部一点一点,重新吐丝编织起来。
矮胖子一脸懵懂,小声道:“你们看什么呢?”
公蛎指给他看。矮胖子惊愕道:“就这么一条小虫子,吐的丝这么厉害?”
银蚕行动迅速,说话的工夫已经将公蛎好不容易剪断的丝网补好,而且更为致密。
不过幸亏它没有扑过来撕咬众人,只守在网上。公蛎知道,它可是会吸血的,而且口器之中带有毒素,被咬之人,血会慢慢结成黄白状的黏稠物,如同浆糊。
但银蚕有个致命的克星,便是螭龙之血。不管公蛎表面上如何回避,“螭龙”这个烙印是避不开的。如今时机正好,等银蚕织好丝网,只怕又躲在苏媚身后,再动手就来不及了。
公蛎怕疼,哪怕是被月季刺了一下,他都要哼哼唧唧矫情大半日,可是今日别无选择。
公蛎站起了身,拿出随身携带的银柄匕首,闭眼咬牙,朝手心一划,看准位置朝银蚕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