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兴地道:“那当然。若换了他人,早崩溃啦。我被囚三天,便发现这些红水里有冥虾,我便用这些白茅织成衣服、笊篱。嘿嘿。”他转过半个身子,去解缠绕着笊篱上的白袍,背部展现在公蛎面前。
他的背上,文着一个诡异的图案,正是公蛎一直苦苦寻找的双头蛇!
公蛎心脏狂跳,张口欲问,但说出口却改成了:“你,你说这些是白茅?”
拐子明将白袍穿上,洋洋得意道:“当然不是白茅,不过长得有点像,我就叫它白茅好了。天下万物,无不有与之对应的相生相克之物。你看红水如此厉害,还不是生出冥虾来;这个是山洞寸草不生,却偏偏长出白茅来。我便是深谙这个原理,才活了下来。”
他转头四处看了看,眉飞色舞道:“其实我在这六年之中,勘破了关于金蟾阵的一个秘密。”
公蛎道:“什么秘密?”
拐子明挑着眉头,满脸得色:“这个金蟾阵,早就被人动过了。所有的空间都发生了位移,方位是乱的,既无上下,也无左右。”
公蛎琢磨了一阵,想起毕岸提起的八卦瓠,自言自语道:“无上下左右之分……难道真的是个八卦瓠?”
拐子明如同调皮捣蛋被抓了现行的孩子,茫然无措了一阵,忽然一下子泄了气,带着哭腔质问道:“你知道八卦瓠?你竟然也知道八卦瓠?”不等公蛎解释,捶胸顿足,号啕大哭。
公蛎无奈,只好大声解释道:“我曾经误入一个八卦瓠中,印象非常深刻,便是你说的这种方位扭曲、空间位移。”
拐子明一个大男人,哭得一抽一抽的:“我还以为只有我发现了地下金蟾的秘密……谁知道,谁知道这种阵法今日已经如此常见。”
公蛎道:“你说这个布置了八卦瓠,又说这里是金蟾阵,到底是什么?”
拐子明哽咽道:“金蟾阵只是统称,实际上,有人利用金蟾体内的空间,布下了八卦瓠。”他捶着地面又开始大哭:“被困在这里,我的法术都荒废了,好不容易参悟出来这里的金蟾八卦瓠,竟然有人比我早一步知道……”那模样,要不是有根链子拴着,只怕要满地撒泼打滚耍无赖了。
公蛎道:“我哪里知道?我只知道这里有个金蟾阵,也不知道金蟾阵的作用是什么。所以这个八卦瓠,还算是你发现的。”
拐子明一骨碌爬起来,破涕为笑:“好小子,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自己吹牛。”
公蛎敷衍道:“好好好。”打量着巨大的山洞,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如何破解金蟾八卦瓠?”
拐子明哼哼道:“我只是猜测,要是行动自由了,在这里走上一遍,我保证能够找到法门。”
公蛎想了想,又道:“你既然对巫术有所研究,一定听过巫教。您认识龙爷吗?”
拐子明茫然道:“龙爷是谁?巫教听说过,十年前官府曾清缴过一次,之后巫教便销声匿迹了。我当时正年轻,吊儿郎当,四处游玩,虽然爱好法术,对教派之类的却不大关心。”
公蛎心有不甘,道:“我听说巫教的图标是一条双头怪蛇。你有见过这种图标吗?”
拐子明惊喜道:“双头怪蛇?”
公蛎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内情来,谁知他接着却满脸好奇道:“来来来,你给我画一下,让我瞧瞧这个图标到底怎么回事。”
公蛎看他的样子不像撒谎,便在空中比划了一下,道:“我听说巫教召集教众、布置任务,都是在约定的地点画这种图标。”
拐子明跟着比划了两遍,欣喜道:“果然别致。”随后又一脸懊丧:“可恶,这些年被囚在这里,对世事一无所知。当年围剿之时我恰好不在洛阳,这次若能出去,定然要同巫教会一会面。”又问:“你刚说的龙爷是谁?”
公蛎见他确实不知,道:“据说是巫教的首领,只是神龙不见首尾,从未谋面。”
拐子明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越发想要出去了。唉,也不知我爹娘怎么样了。”
两人沉默下来,不约而同仰脸看向灰蒙蒙的山洞洞顶。公蛎叹了口气,道:“要是毕岸在就好了。”
拐子名无精打采道:“毕岸来了也不顶事。”
公蛎有些不服,辩解道:“毕岸什么都懂……再说还可以找明崇俨明道长指点一二。”他自从听了明崇俨的事迹之后,对他又羡慕又敬仰,恨不得自己也能成为他那样的人物。因此此时故意提起明崇俨,颇有几分炫耀的意味,好像这么一提,自己便同明崇俨拉上关系了一般。
拐子明忽然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公蛎。公蛎唯恐他发病,连忙说些开心的话题:“如今谪仙楼的菜式改得越发好了,等出去了,我请你去吃水席,二十四道菜,道道精致。”
拐子明怔怔的道:“你说什么?”
公蛎重复了一遍,道:“我说谪仙楼的二十四道菜……”拐子明打断道:“不是,你刚才说什么道长?”
公蛎疑惑道:“明崇俨,明道长,怎么了?”
拐子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双手捶胸叫道:“我想起来了!”
公蛎连忙往后退去,道:“想起来了?谪仙楼的焦炸如意骨,料子凤翅……”
拐子明发狂地叫道:“明崇俨!是明崇俨!”
公蛎吃惊道:“明崇俨害的你?”
拐子明勃然大怒:“胡说!明崇俨是天下第一的善良之人!他怎么会害人?!明崇俨视金钱如粪土,对兄弟两肋插刀,率性纯真,放浪不羁……”
公蛎好奇道:“这么说,明崇俨是你的兄弟?”
拐子明愣了一下,开始鸡啄米一样点头,激动得涕泪横流:“我想起来了!我全想起来了!我的兄弟叫明崇俨!他跟我一起回的洛阳!你快去告诉他,我在这里,他一定会来救我!快点去啊!”
如今被囚山洞,哪里出去?公蛎无奈地看着他。拐子明癫狂了一阵,自己冷静下来,垂着脑袋抹了一阵眼泪,问道:“他如今怎么样了?”
公蛎老实答道:“我了解不多,毕岸同他来往多些。不过民间传闻他法术惊人,被当今圣上封为明道人。”
拐子明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道:“他天资聪慧,早晚能成为一代法师。”那模样,比他自己取得成就还开心。
公蛎这才确信他同明崇俨关系甚好,不过看他絮絮叨叨吹嘘个不停,打断道:“我看还是想办法尽早出去要紧,到时你再找明崇俨叙旧,他那么大本事,一定会帮你找到马夫。”
拐子明又开始哭丧脸,想了一阵,摆手道:“小掌柜你过来,你来看看我这个链子有什么不同之处?”
公蛎稍显迟疑。拐子明不耐烦道:“我是冉虬的好朋友,明崇俨是你朋友的朋友,我怎么会害你。你这个家伙,又诚挚又多疑,谁做你的朋友都不容易。快过来!”
公蛎慢慢走过去。
拐子明藏身的这个缝隙,相对干燥,缝隙内一张灰白色的扁平大石,上面铺着一层“白茅”,刚好可以做床。旁边一块石头像个小桌子一样,上面摊着些小虾米;“床头”则摆放着各种用“白茅”编制的杂物,几只笊篱,一双手套,两件衣服,一双破旧的“白茅”草鞋,竟然还有几个粗糙的石头罐子。而在石缝的最里面,汪着一坑水,却是寻常的淡水。
公蛎拿起一个石罐,见上面满是打磨的痕迹,忍不住道:“真是别有洞天,若不是不能出去,还以为这是猎户居住的地方。”
拐子明嘻嘻笑道:“漫无天日,就指望这个打发日子啰。”
他倒乐观得很,公蛎很是佩服。
拐子明晃动着链子,催促道:“看这里。”
公蛎拎链子细看。链子只比拇指粗一些,一环套着一环,上面刻满了细小的龙鳞纹;而链子的材质,确如拐子明所说,非木非铁,碰撞起来也不发出什么大的响声。
公蛎首先在心里估了个价,寻思这东西要当了不知能当多少银两;看到材质,又想起那把已经折断的木赤霄。但却不动声色,便将两节链子相磕碰着,问道:“你说这个叫做蛟龙索?”
拐子明捧着链子爱不释手,喜滋滋道:“是,这就是传说中的蛟龙索。我意外得来的,稀罕得不得了,只是我从来不知道这个东西还有一个配套的钉子和钥匙。”
公蛎心中疑惑,慢慢走到石缝里面去。链子的一头是个巨大的钉子,深深地楔入石壁之中,而钉帽上,有一条明显的缝隙,只是这缝隙并非直上直下,看起来像一个升腾的小火焰。公蛎摸着那条缝隙,道:“这是什么?”
拐子明道:“这个么,我猜是个锁眼儿,只要能找到钥匙,这条链子便能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