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仙人哨(5)

马儿受了惊吓,后腿站立昂头长嘶,接着猛然一个转身,拖着已经掉了半个轱辘的马车歪歪斜斜朝对面的小水塘冲了过去,如此一甩一冲,马车上装载的东西散落下来,并伴着女子的惊呼。

熟悉的声音,清雅的香味,公蛎想也不想,一个扭动,身体倏然拉长,将脸色苍白的苏媚从马车中一举拖出,并顺便徒手接了两个花囊,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一般。躲避的、围观的行人终于回过神来,大声叫好。

而马儿挣脱车辕,趟过水塘,跑入了远处的小树林。老车夫气急败坏,一边呼喊马的名字,一边一瘸一拐地追赶,还有一群热心街坊跟随追赶。

胖头满脸得色,好像苏媚是他救下来的一般:“苏姑娘,这是怎么了?”

苏媚犹自惊魂未定,花容失色道:“刚才一个疯子突然冲出来,朝马投掷石头……”而公蛎这个时候才想起刚才的举动十分冒失,唯恐周围有人看穿了自己非人的身份,在坊间传出什么水蛇成精的闲话来,心中忐忑不安,所以目光游离,心不在焉。

胖头只当他也被吓着了,暗暗朝他竖了竖大拇指,将散落的花囊收拢在一起,热情地道:“苏姑娘没伤着吧?我帮您再叫个车。”

苏媚点点头,默默地站在公蛎身旁。围观者慢慢散去,公蛎终于安心下来,忙安慰苏媚,又责骂那个老车夫:“下次换个车来雇,这马夫赶车水平太次,马儿也太烈。”

苏媚抬起眼来,轻声道:“不,这个马车夫跟我多年,老道得很。”她紧紧攥住公蛎的衣袖,可怜兮兮道:“有个疯子……有个疯子跟着我。”

公蛎听到“疯子”二字,连忙问道:“什么样的疯子?”这才顾上细细打量苏媚。她的脸光洁如玉,只有手背上有些发青,看来情况好多了,也不知毕岸采取了什么办法。

苏媚轻捶胸口,带着女儿家的娇嗔,惊恐道:“一个脸盘肿胀、五官变形的家伙,鬼鬼祟祟的。”

胖头已经叫了车回来,插嘴道:“不会就是今天在流云飞渡闹事的疯子吧?”

苏媚吃惊道:“他去了我家铺子里闹事?”跺脚恼火道:“其实这些日子出去,总是觉得有人跟着。今天早上也是,看到他远远地晃悠,只当我躲过便好了……没想到还去店里闹去。刚才我同毕公子去北市找人,顺便买了些香料回来,又觉得不妙。交代老马夫赶车快一点,谁知还是被他追上了。”

公蛎看到她细腻白嫩的脖颈,恨不得上手去摸上一摸:“你……打听他是什么人了吗?住在哪里?为何总跟着你?”

苏媚粉脸一红,瞥了公蛎一眼,娇声道:“一个犯了花痴的疯子,我哪里知道他为何跟着我?”顿足道:“这可棘手得很。怎么办好呢?”

一个其貌不扬的疯子也想打苏媚的主意,真是岂有此理。公蛎拍着胸脯,夸口道:“你放心,我先会会他去,保准打得他满地找牙,再也不敢靠近流云飞渡半步。”

两人将花囊香料装上马车,公蛎反复嘱咐马车夫,一定要小心驾驶,见马车夫老实巴交,不怎么机灵,索性道:“胖头跟着,护送苏姑娘回去,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差错。”

苏媚已经坐上马车,嫣然一笑道:“这么近的路程,没事的,你忙你的去。”

胖头欣然应允,但扶着车辕,又回头看着公蛎。公蛎吆喝道:“快点,磨磨蹭蹭干什么?”

胖头小声恳求道:“老大,那个哨子……能不能借我半天?”

公蛎想说这哨子有些古怪,但看到胖头乞求的目光,觉得不忍,掂量再三,还是给了胖头,嘱咐道:“你小心些,别弄丢了。”

胖头欢天喜地地将接过,脸上笑开了花,跳上马车走了。

公蛎在附近徘徊了一阵,并不见有什么形迹可疑的疯癫之人跟过来。如今剩下公蛎一个人,游泳也没什么意思,正盘算着去全福楼买些糕点,只见毕岸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形,眉头一皱道:“苏媚呢,怎么不等我先走了?”

公蛎若无其事地吹着口哨,道:“等你来,黄花菜都凉了!”

毕岸看着落入水塘的马车,道:“出了什么事了?”

公蛎故意不告诉他:“反正苏姑娘没事,你放心好了。”

毕岸这才扭头对公蛎道:“你怎么又出来了?”

公蛎回呛道:“我怎么不能出来?今天已经看了一整天的书了。”

毕岸皱了皱眉,道:“正好,我有些事情想同你讲。”

公蛎想起苏媚好转一事,抢先道:“我也有些事想问你。我看苏姑娘的冥花蛊有减轻趋势,是不是找到解药了?”

毕岸道:“我仔细研究了你那个香囊里的东西,在她的帮助下自行调配了些药物,目前看来有点效果。”

公蛎激动起来:“那赶紧也给珠儿和阿意使用呀。要是她们就此好了,岂不不用再同巫教斗了?”

毕岸摇了摇头,道:“每人体质不同。要是管用,哪里还用得着将珠儿送到那个地方去?”原来早在公蛎第一次发现珠儿异常的那天起,毕岸已经给她用了药物,但却毫无作用,冥花蛊反而越发严重。

公蛎失望之极,道:“接下来怎么办?”

毕岸道:“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到开门,赶着开门启动之前,将其关闭。”他不住回头张望,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公蛎道:“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毕岸道:“已经有些眉目。”他绕着公蛎走了两圈,忽然厉声喝道:“你带了什么东西?”

公蛎捂着了荷包,眼睛滴溜溜转:“我没拿你的钱!……是胖头的……”他今日出门确实去偷拿了毕岸的几两碎银子。

毕岸冷静下来,道:“不是银两。你今天是不是又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

公蛎两手一摊,耍起了赖皮:“你来搜,你想要找什么?”

毕岸眉头紧皱:“别闹。或者今天有人来当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公蛎见他说得凝重,越发得意:“今日得了个仙人哨,不用吹,挂在耳朵上便可以听到哨声。”

毕岸一怔,急切道:“仙人哨呢?”

公蛎故作豪爽地一摆手,道:“给了胖头,他说能听到妹妹唱的小曲儿。”

毕岸脸色一沉,道:“……不好!”忽然转身朝马车的方向飞跑,公蛎一愣,忙跟了上去。

(五)

马车并没有回到流云飞渡,而是在敦厚坊拐入了另一条街道。所幸有苏媚的花囊留下的香味,毕岸同公蛎一路追踪,一直追到涧河河边。

涧河与磁河同属洛水的支流,磁河进入城中之后,河面广阔,水势相对平坦,而涧河则从邙山最为陡峭之处奔流而下,水流湍急,将河道冲出一条深深的沟壑来,涧河也由此而得名。

毕岸忽然站住,侧耳道:“什么声音?”此处位于安喜门内侧,是涧河入城最为陡峭的河段,站在岸边,只听到哗哗的水声。

公蛎正探头往河涧下张望,忽听乒乒乓乓一阵响,抬头一看,一匹受惊的马拖着马车沿着河岸狂奔,正朝两人站的方向冲过来,车轮剧烈颠簸,同地面石头碰撞发出刺耳的响声,正是刚才胖头叫的马车。

毕岸拉着公蛎闪身躲开,同时飞快出手,拉住了马车的一侧车辕。谁知马车连续颠簸之下,车辕早已断裂,一拉之下,半截车辕被扯了下来,车身一甩,马儿连同马车一同坠入河涧之中。

公蛎脑袋轰了一下,叫道:“定是刚才找的马车夫有问题!”他惊慌失措,大声叫胖头的名字,却不见有人回应。

半死的马儿坠入河涧,哀鸣着很快被河水冲远,车则卡在两棵歪斜的小树中间摇摇欲坠。

毕岸如同豹子一般轻盈,麻利地攀着小树下到马车里面,叫道:“马车里面没人!你站着不要乱动。”三下两下翻将上来,伏在地上,仔细查看了一番,跳起来道:“这边!”

公蛎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只是盲目地跟着毕岸往前追。

继续往前,是一座石桥,过了桥,便是浓密的桃林。毕岸忽然道:“瞧瞧这是哪里?”

如今太阳落山,天色灰蒙,早桃已经采摘,晚桃尚未成熟,一股青涩的甜味弥漫。若不是心中有事,这里倒是一处好所在。公蛎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叫道:“玲珑!”

这个桃林后面,便是当初玲珑死亡所在宅子[1],只是一把大火将此处烧成了废墟,只剩下这片美丽依旧的桃林。

两人撒腿往桃林后面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