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不得不承认,当他逐渐靠近蓝龙军团的大本营时,心中感到很不舒服。和这些强大巨兽的接触从不曾让他对他们的敬畏有半分减少。实际上,对巨龙了解越多,他就越对这种辉煌的生灵有着更多的惊叹。绿龙、青铜龙,伟大却已心如死灰的生命缚誓者——人们都说她是全艾泽拉斯力量最强的巨龙,但即使是他们之中力量最弱的一个,也只需要一扫尾巴,或者拍一下爪子,就能将他置于死地。
巨龙让萨尔感觉到的力量并不仅仅来自于他们超凡的肉体和魔法。他们的精神和“短命”种族也是不一样的。他们的思虑会涵盖广阔的地域和漫长的时间。无论自己的寿命能有多久,萨尔知道,仅仅是巨龙生涯中的一段残片,就足以让他的人生相形见绌。伊瑟拉即使在觉醒的时候,依然继续着她的梦境,并在那其中看到了其他生灵无法企及的景象。诺兹多姆的一片鳞甲上,就有无数生命之路在编织、延伸; 而当他的心中充满了对整个世界的怜悯与慈悲的时候,那份随之而来的痛楚……
现在,萨尔和缇珂正径直飞向刚刚为世界带来诸多祸患的龙族——他们的守护者选择管理这个世界的奥术魔法。玛里苟斯陷入疯狂,然后又在恢复清醒时变得更加可怕,制造出了比他发疯的时候更加恐怖的灾难。萨尔并没有走进过翡翠梦境,但他曾经与戴沙林谈笑风生,曾经竭尽全力帮助过精神崩溃的阿莱克丝塔萨,甚至能够唤醒迷失的时间之王。
而这些蓝龙……
他们对于“低等种族”没有任何好感。这一族巨龙掌管着奥术魔法,生活在蓝白色的冰寒极地。据传说,他们的心也像他们的家园一样冷酷无情。
萨尔想到即将开始的会面,不由得苦笑一声。“也许我本就应该留在家里。”
“如果你这样做。”缇珂喃喃地说道,“时光之路就会发生更加严重的扭曲,我们一族恐怕就要被繁重的工作压垮了。”
萨尔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虽然这头青铜龙的语气很郑重其事,但她还是在尝试着表达出短命种族的幽默。萨尔笑了。
蓝灰色的冰寒海面在他们身下延展。在很长一段的旅途中,萨尔能看见的只有这个。不过,现在海面终于变成了白色和灰色的峭壁。萨尔一生中见到过许多令人目眩神迷的奇景,但魔枢依旧让他那些惊心动魄的经历都黯然失色。
蓝色是这里无所不在的基调,其中间杂以银色和白色的影子。环绕魔枢主体,在半空中悬浮着数只平整的圆碟。当缇珂逐渐飞近的时候,萨尔能够看到,这些圆碟实际上是一些平台,它们上面能看到闪光的镶嵌花纹。为数不多的几座平台上生长着美丽的水晶树。它们的树枝仿佛由冰雪雕琢而成,叶片上挂着寒霜。
看上去魔枢分为许多层,每一层都以奥术能量形成的魔法甬道与上层连通。这是萨尔见到过的最美丽的事物之一。几头巨龙正懒洋洋地在魔枢上方的天空中盘旋,他们的身躯闪耀着不同的蔚蓝、海蓝或者钴蓝色泽。
萨尔和缇珂立刻就被发现了。四头蓝龙向他们飞来。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挑战气势并非针对萨尔,而是针对萨尔身下强大的青铜龙。萨尔暂时还处在被完全忽略的位置上。
“向我们的青铜龙姐妹问候。”一头蓝龙围绕缇珂飞了一圈,他的神态显得颇为轻松,但胁迫的意味早已昭然若揭,“不过,魔枢并非是需要你去探索的时光之路。为什么你要来到我们的圣地?没有人邀请你到这里来。”
“来找你们并非是我,而是我背上的这位兽人。”缇珂说道,“委托他来至此地的同样不是我。他的委托人首先是觉醒者伊瑟拉,随后是时间之王诺兹多姆。他的名字叫萨尔。”
蓝龙们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短命生灵应该是一个信使。”一头蓝龙说道。
“萨尔。”另一头蓝龙念出这个名字,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东西,“部落酋长。”
“已经不再是了。”萨尔说道,“我现在只是为大地之环工作的一名萨满。我的任务是治愈这个世界被死亡之翼造成的深重伤害。”
这句话一出口,萨尔便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那些蓝龙立时变得怒气冲冲。一头蓝龙冲向远方,盘旋了一周才飞回来。他显然是在用这样的动作让自己平静下来。
“那个叛徒非要将我们一族彻底摧毁才肯罢休。”一头蓝龙咆哮着,他的声音就像他所栖息的蓝色冰山一样冰冷。“我们会将你的来意告知同族。等在这里,直到我们允许你靠近,或者命令你离开。”
随后,蓝龙就飞走了。在蓝紫色的天空中,他们碧蓝的身体清晰可辨。让萨尔感到惊讶的是,他们并没有落在魔枢周围的飘浮平台上,而是一直向下,飞向了魔枢脚下的冰雪。
* * *
卡雷苟斯叹了口气。又变成这样了。他一边想着,一边凝视着覆盖巨型会议厅的寒冰穹顶。
蓝龙们进行了大量的交谈。每天都有更多的蓝龙来到魔枢,让这个一直显得空旷孤寂的地方也渐渐热闹了起来,但他们依然没有能达成任何有意义的结论。
大多数蓝龙同意,两颗月亮的交汇是一种吉兆。有一两头蓝龙想借助太古法术对这一天象进行更加深入的研究,但并没有取得什么成果。就现在的状况而言,能够在数日之后的天象异景中让他们推举的人选在仪式中成为守护者,这一点已经足够让蓝龙们满意了。但这其实只是满足了他们想要得到领袖的情绪。从逻辑角度来讲,并不能证明蓝龙一族推选的领袖就一定会是真正的守护者。
阿瑞苟斯一直在强调他的血统,认为新一任的守护者非上代守护者的子嗣莫属。而从各个方面考虑,他也是最合适的人选。卡雷苟斯早就听说过这种论调,现在他已经无心再就此进行争论了。他向魔枢以外瞥了一眼,看到又有两条蓝龙向这里飞来,不由得皱了皱眉。他的好奇心被激发了起来。
飞来的并非是新到的蓝龙,而是两名魔枢卫士。他们落到了阿瑞苟斯身边,打断了正在发言的阿瑞苟斯,低声向他说了些什么。
阿瑞苟斯看起来相当气恼。“没工夫理他!”他冷冷地说道。
“纳里苟斯,”卡雷苟斯喊道,“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阿瑞苟斯飞快地说道。然后,他转向纳里苟斯,用凶狠的语调说: “杀死他。”
“杀死谁?”卡雷苟斯没有理会阿瑞苟斯声音中警告的意味,迅速来到了阿瑞苟斯和那两头蓝龙面前,“纳里苟斯,到底出了什么事?”
纳里苟斯分别瞥了阿瑞苟斯和卡雷苟斯一眼,然后说道: “有一个陌生人来找我们。他是一个低等种族,一个兽人,曾经作过那个被称为‘部落’的低等种族集群的酋长。他的名字叫萨尔。有一头青铜龙让他骑在身上。那头青铜龙说,是伊瑟拉和诺兹多姆派遣他来见我们的。”
卡雷苟斯的耳朵竖了起来。“诺兹多姆?他回来了?”
“看样子是的。”纳里苟斯答道。卡雷苟斯立刻将目光转向阿瑞苟 斯。
“杀了他?”卡雷苟斯重复了一遍阿瑞苟斯的命令,响亮的声音中尽是惊讶和难以置信,“你要杀死两位守护者派来的使者?而且还有一头巨龙愿意当他的坐骑?”
几乎所有蓝龙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们身上。阿瑞苟斯的面色更加阴沉了。
“好吧,那么,就不要伤害他。”阿瑞苟斯说道,“但一个低等种族在这里是没有地位的。我可不想见他。”
卡雷苟斯愤怒地转向阿瑞苟斯。“我会去见他。带他来。”
“就算他是泰坦亲自背来的,我也不会在乎。我不可能在吾族的庇护所中接见一个短命种族!”
阿瑞苟斯也生气了。他来回踱着步,巨大的尾巴不停地抽搐着,翅膀在激动中收起又张开。看到他们两个之前发生了争吵,其他蓝龙也纷纷开始插话。
“但……派遣他的可是伊瑟拉和诺兹多姆!”纳里苟斯也表示反对,“这绝不是一件小事。伊瑟拉总是在做梦,几乎不会干涉现实事务,而诺兹多姆就连他自己的青铜龙族也一直无法找到。而且,听听他说什么应该不会有害处!”
“也许有人会瞧不起低等种族,”卡雷苟斯说道,“但他们常常会证明自己拥有非同寻常的能力。我们对他们显然远远不够重视。而现在的情况就是: 两位守护者派遣他一个人来见我们。仅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我明白该怎样去做了。我的建议是,带他到这里来,听听他要告诉我们一些什么。”
“你当然会这么说。”阿瑞苟斯发出冷笑,“你最喜欢的莫过于和低等种族一起玩泥巴。我从来都看不透你,卡雷苟斯。”
卡雷苟斯伤心地看着阿瑞苟斯。“我也从来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拒绝吾族以外的人向我们提供帮助和信息。为什么你那么仇恨他们?正是短命种族将你从安其拉的千年囚禁中解放了出来!我认为你应该为此而感激他们。”
不等阿瑞苟斯喊嚷出愤怒和攻击性的回答,另一位年纪更长的蓝龙特拉里苟斯喝道: “肯定不会有人比我们更懂得吾族的事务!”
“确实!我们需要关心的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卡雷苟斯,难道你忘记了?”阿瑞苟斯说道,“再过几天,推选新一任守护者的仪式就要开始了。我们应该为此做好准备,而不是任由一个兽人在我们面前胡说八道!”
“杀死他,结束这场闹剧。”特拉里苟斯喃喃地说道。
卡雷苟斯转过身。“不,我们不是屠夫。而且,难道你想要去告诉伊瑟拉和诺兹多姆,你杀死了他们特意派遣来见我们的使者?无论觉醒的伊瑟拉有多么不问世事,我都不想去对她说这种话。”
巨龙之间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卡雷苟斯看到不止一个蓝龙在点头。
“让兽人到我们面前来,陈述他来此的理由。”卡雷苟斯继续说道,“如果我们不喜欢他说的话,我们可以把他赶走。但至少,我们应该先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阿瑞苟斯低吼了一声,但他也能看出,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在赞成卡雷苟斯,而不是他了。“看样子,伊瑟拉和诺兹多姆对蓝龙军团的影响要比我们自己更深。”他嘟囔着。
“你还不是守护者,阿瑞苟斯。”卡雷苟斯严厉地说道,“如果你被推选为守护者,你才有最终决定权。在那以前,我们尚无领袖,多数人的意志就是蓝龙军团的决定。”
阿瑞苟斯转向纳里苟斯。“带他进来。”纳里苟斯点点头,跃上天空。当阿瑞苟斯转回身的时候,立刻又皱紧了眉头。卡雷苟斯已经变成了一个半精灵; 另外一些蓝龙也纷纷变成不甚具有威胁性的人类或者精灵形态——他们在无形中已经向这名使者表示了礼貌。阿瑞苟斯并没有模仿他们,他依旧维持着自己的巨龙身躯。
卡雷苟斯向周围环视了一圈。这个房间对于蓝龙以外的种族显然极不适合。他集中精神,挥了挥手。
巨大的洞窟中出现了两只火盆,毛皮覆盖了数尺方圆的地面。一只用猛犸牙和皮制成的椅子上,厚重的毛皮覆盖住了它弯曲的扶手。一张小桌上摆放着食物和饮料: 肉类、仙人掌果和大杯冒着泡沫的啤酒。岩洞的石壁上出现了各种装饰品——动物头标本、斧子、长剑和样式特别的匕首。
卡雷苟斯微微一笑。他对于联盟种族更加熟悉,但他去过这个世界的很多地方,所以他相信自己在蓝龙庇护所中营建的这个小地方完全符合部落的风格。
片刻之后,一头青铜龙出现在蓝龙们的视野中。跟随在她身边的是另外四头蓝龙。她从低空中向这里飞来,但这个地方非常广阔——毕竟它是为了巨龙而设计的。卡雷苟斯认得这头青铜龙。她名叫缇珂,是守卫在时光之穴入口处的青铜龙军团卫士之一。如此高贵的一位青铜龙竟然愿意为萨尔充当坐骑,这本身已经证明了这名兽人的重要性。这时,缇珂也正在望向卡雷苟斯。这名蓝龙点点头,向她表示问候。缇珂以优雅的身子降落下来,伏低身子,让背上的兽人能够跳下来。
卡雷苟斯专心打量起他们的兽人客人。萨尔的身上只有一件朴实无华的褐色长袍。在地上站稳之后,他郑重地向聚集于此的蓝龙鞠躬行礼。而当他站直身子的时候,他威严的身姿和蓝色眼睛里镇定而敏锐的光芒都显示出他曾经是一位深具智慧与力量的领袖。卡雷苟斯热情地微笑着,张嘴想要说话。
“你能够站在这里,只是因为两位守护者派遣你来见我们,萨尔。”阿瑞苟斯抢在卡雷苟斯前面发出了声音,“我建议你有话快说。你不是我们的朋友。”
兽人微微一笑。“我并没有这种奢望。但我来到这里,是因为相信我的任务是重要的。我会尽快说明我的来意。不过,也许我的讲述时间要比你预料得更加长久。”
“那就快点开始吧。”阿瑞苟斯毫不客气地说道。
萨尔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他告诉了蓝龙们伊瑟拉向他提出的要求、困惑的古树、在时光之路中的迷失和重新寻回自我,还有诺兹多姆。尽管阿瑞苟斯依旧保持盛气凌人的态度,但蓝龙们还是认真倾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这些巨龙是魔法的大师,是聪慧的学者,任何知识,哪怕来自于一个兽人,都是他们的美酒佳肴。
“诺兹多姆相信,所有那些事件、那些悲剧、那些对龙族造成的伤害,都是相互关联的。”萨尔最终说道,“他怀疑这是永恒龙军团在暗中作祟。等他搜集到更详细确切的情报之后,就会来找你们。他要我先找到生命缚誓者,带她同来此地。但……阿莱克丝塔萨已经深深陷入哀痛之中,依旧无法拾起精神,与我一同前来。所以,缇珂同意先带我来这里。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如果你们还有什么想要问的,我会尽量做出回答。我会尽心竭力帮助你们。”
卡雷苟斯盯着这名兽人,感到内心无比震撼。“这实在是……太过不同寻常了。”同时,他也看到许多蓝龙的表情中流露出和他一样的关切与担忧。
但并非所有蓝龙都如此重视萨尔的讲述。阿瑞苟斯和他的亲信们似乎对这些异变完全无动于衷。“我很尊敬伊瑟拉,但她在翡翠梦境中沉睡数千年之后,显然还有太多事情需要了解。她自己也承认,她现在非常……困惑。她不知道何为真实,何为梦幻,何为她自己的异想天开。至于说诺兹多姆,你说他一直被……困住了?被困在他自己的时光之路里?而帮助他逃出来的竟然是你?那就请告诉我们,你是怎么做到的?”
听到阿瑞苟斯语气中明显的挑衅与怀疑,萨尔的面颊微微有些发青,但他的表情并没有变化。当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也依旧保持着平 静。
“我明白你的怀疑,阿瑞苟斯。我自己曾对此深感疑虑,但伊瑟拉的预见显然是清晰而且正确的。我已经为两个龙族做了一些事情——尽管我还没有能帮助阿莱克丝塔萨。如果你是在暗示诺兹多姆因为他在时光之路中的经历而头脑有些混乱,那么我建议你和缇珂谈一谈,看看她是怎样想的。我个人认为时间之王的清醒与睿智并没有受到任何损害。你问我—— 一个渺小的兽人是怎样将时间之王拽出时光之路的?这……其实很简单。”
蓝龙群中响起一阵气愤和充满敌意的议论声。萨尔抬起了一只手。“我这样说,并不代表我想要贬低任何人。‘简单’并不意味着‘容易’。我已经明白,看似最简单的事情常常却是最有力量的。到最后,往往也是最重要的。当我遇到诺兹多姆的时候,他被困在了所有的时刻中。那时我明白了: 只有一个时刻是真实的,就是此刻。”
阿瑞苟斯不以为然的表情变得更加明显了。“任何人,只要明白这一点,就能把他救出来?”
“任何人都可以。”萨尔表示同意,“但没有人曾经这样做过。这是一个简单的想法: 当下才是真实的。只是我必须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才能明白。”他谦逊地笑了笑。一些蓝龙脸上的怒容消失了,更多蓝龙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这件事本身很简单,但要明白它的过程绝对不轻松。一件事,也许只有亲身经历过,才可能真正地明白。不管怎样,如果我能够为两位守护者一尽绵薄之力……也许我同样可以帮助你们。”
“我们没有守护者。”阿瑞苟斯说,“我相信,如果这个问题对我们而言是陌生而且令人困惑的,你一样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对我的确也是陌生而令人困惑的一个问题。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们是平等的。”
笑声在蓝龙群中传扬开去。就连那些阿瑞苟斯的盟友也笑了。
“兽人,你作为我们一族的客人来到这里,”阿瑞苟斯的声音中明显带有警告的意味,“你最好说些有用的建议,而不是嘲讽我们。”
卡雷苟斯叹了口气。在陷入疯狂之前,玛里苟斯曾经以幽默感和游戏之心而著称。这两种品质在他的儿子身上却完全不见了踪影。
“阿瑞苟斯,他没有嘲讽我们。他只是以轻松的态度指出了一个严肃的问题。这是一个极为动荡的时期。我们要面对许多新的问题,也发现了许多新的道路。我们将要以守护者都不曾经历过的方式开创新的历史。萨尔已经得到了两位守护者的认可。让他听一听我们的讨论,提供一下意见又有何不可?”卡雷苟斯伸开双手,“他不是我们中的一员,对此,他非常清楚。所以,他不可能对我们造成任何直接影响,除非我们愿意接受他的建议。他也许会注意到我们忽略的一些事。我认为,如果我们不让他留下,观察我们的讨论,以他的角度提供建议,将是我们犯下的一个严重错误。”
阿瑞苟斯的身子晃动了一下。他抬起头,用盛气凌人的目光盯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半精灵。
“你当然可以给每一个低等种族一张软床,还有能塞满他们肚子的食物,如果你能做到的话。”他冷笑着说。
卡雷苟斯露出温和的微笑。“我看不出这会有什么害处。他只是一个兽人。我不相信你会害怕他。”
这句话击中了阿瑞苟斯的要害。他猛地抽下尾巴,显露出受到冒犯的神情。“害怕?我?我可不会害怕一爪子就能拍死的小兽人!”
“那么,”卡雷苟斯继续微笑着,“他留下来就不应该有什么问题,不是么?”
阿瑞苟斯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他将眼睛眯成两条细缝,久久地盯着卡雷苟斯。
“我不害怕这个低等种族,但我们在这里将要做出的决定对于蓝龙一族会有长远而巨大的影响。我不知道,让一个低等种族见证这一事件是否合适,更何况你还打算让他参与进来。”
卡雷苟斯抱起胳膊,重新打量起这个兽人,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他的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里需要萨尔,不仅仅是因为蓝龙一族需要对守护者们表达敬意。如果这个世界确实面临诺兹多姆所说的危险,那么蓝龙就绝对不能忽视任何一种智慧的思想,无论它来自于什么人。更重要的是,巨龙不能自以为拥有与众不同的高贵血统,更不能因为这个错误的想法而变得傲慢无知,彻底隔绝于其他生灵之外。他将敏锐的目光转向缇珂,带着询问的神情挑起一道眉弓。青铜龙平静地看着卡雷苟斯的眼睛。卡雷苟斯从她的眼睛里读到了不可动摇的决心,这与他心中的想法正相吻合。
卡雷苟斯做出了决定。他将要进行一场赌博,但他从骨子里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别无选择。
“萨尔要留下来。”卡雷苟斯平静地说,“否则我就离开。”
一阵不悦的窃窃私语声响起。阿瑞苟斯什么都没有说,但他的尾巴抽搐了一下。
“我尊敬你的父亲,并以他为荣。玛里苟斯,他无论是作为蓝色巨龙,还是魔法守护者,都是我们一族的骄傲。但他的选择是错误的,这个错误不仅危害他人,同样也贻害于我们。也许我们也会走上这条错误的道路。但只要我的体内还有呼吸和生命,我就不会在能够察觉到问题存在的时候依然走上这条路。萨尔应该留在这里,他为龙族作出的贡献完全不亚于我们巨龙本身。我重复一遍: 如果他走,那么我也走。还会有其他同伴和我一起走。”
这不是一个合适的威胁,但如果阿瑞苟斯不惜让蓝龙陷入分裂,那么就让这件事在此时发生好了。卡雷苟斯不会单独离开魔枢。阿瑞苟斯承受不起他离开对蓝龙一族造成的影响。现在有太多事情无法确定了。
阿瑞苟斯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他蓦然既然突然冲到萨尔面前,低垂下头,双眼一直逼近到距离兽人只有数寸的地方。
“你在这里是一名客人。”阿瑞苟斯发出雷鸣一般的声音,重复着他刚刚说过的话,“你必须保持敬意和礼仪,服从我们的意志。”
“我是一名使者。”萨尔说道,“我明白这一点。我曾经与许多使者打过交道,阿瑞苟斯。我明白,我需要保持敬意和礼仪。”
当萨尔说出“我”这个字的时候,声音中或多或少带出了一种强调的意味。阿瑞苟斯翕动着鼻翼,然后转向那头随萨尔一同前来的青铜龙。“缇珂,这里不再需要你了。现在萨尔由我们负责。”
缇珂微一扬头,显露出一副轻蔑的样子,然后她随意地向阿瑞苟斯点了点头。
“那么,我会回到我的龙族中去。照顾好这个人,阿瑞苟斯。”
阿瑞苟斯看着她飞走,然后转头望向蓝龙们。“据我所知,我们得到了关于这一……仪式……将如何产生作用的新消息。让我们听听刚刚回来的法师怎样说。”
结果,刚返回的蓝龙并没有带来多少信息。就像许多过分注重于奥术的细枝末节的蓝龙一样,他们因为发现了一点可能与新守护者的产生有关的细节信息而兴奋不已,但他们的确没有得到任何具有决定意义的答案。蓝龙们立刻陷入到议论和争辩之中,其间还有一头蓝龙突然爆发了。他大吼大叫着,差一点对卡雷苟斯的一个朋友发动了攻击。最后,众蓝龙终于达成一致——他们必须继续进行研究,看看是否还能有什么新的发现。
萨尔安静地坐在卡雷苟斯为他准备的小待客区中,享用着小桌上的美食,倾听着,观察着。除了有一次,他被要求澄清某件事以外,他几乎什么话都没有说。随后的时间里,他只是靠在椅子中,双手抱在胸前,冷眼旁观蓝龙们的一举一动。
当会议结束的时候,有一些蓝龙立刻就离开了,但还有许多双眼睛向兽人这边瞥了过来。不过绝大多数蓝龙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会场。阿瑞苟斯是他们之中最后一个走出去的。他在洞窟门口停了一下,抬起头,绕过宽大的肩膀,恶狠狠地瞪了萨尔一眼。他什么都没有说,但萨尔也没有因为他愤怒地瞪视而有任何反应。终于,阿瑞苟斯眯起眼睛,转回头走掉了。
卡雷苟斯长吁了一口气,变出第二把形制粗大的椅子,重重地坐了进去。他将臂肘撑在桌面上,揉搓着疲惫的双眼。
“我感觉到了会议中紧绷的气氛。”萨尔说。
卡雷苟斯笑了笑。他挥挥手,变出一杯葡萄酒,吮了一口。
“你能一眼看穿纷乱的时局,这应该是你的一种天赋,萨尔朋友。单单是今天下午,我就已经有三次准备面对彻底公开的暴力了。也许正是因为你的存在,才让阿瑞苟斯保持了最低限度的文明。在他父亲的事情之后,他格外不想在那两位守护者的眼线面前表现出失去理智的样子。只为了这一点,以后我就要在某个你最意想不到的小酒馆里请你喝上一杯。”
然后,他笑了,一双蓝眼睛里闪烁着愉悦的光彩。萨尔发觉自己也在微笑。他喜欢卡雷苟斯。这个年轻的蓝龙在他的半精灵身体中似乎显得很是惬意。卡雷苟斯让萨尔想到了戴沙林。想到那头因自己而亡的绿龙,萨尔愉悦的心情中渐渐生出了苦涩,脸上的微笑也渐渐褪去了。
卡雷苟斯没有忽略萨尔的表情。“有什么问题吗?”
“我在旅途中遇到过另外一头龙。他非常像你。他的名字是戴沙林。他是……”
“一位绿龙。”卡雷苟斯接口道,他的神情也变得肃穆起来,“已经过世了。”
萨尔点点头。“在旅途中,他对我帮助良多。是他带我去了时光之穴,并在那里遇害。杀死他的凶手本打算在我们进行冥想的时候将我们两个全都干掉。”
萨尔无法压抑自己声音中的怒火,卡雷苟斯点了点头。“非常有效的战术……但只有卑鄙怯懦的人才会使用。”
萨尔沉默了一段时间。“是的。我在把我困住的最后一段时光之路中发现了他的身份。你可能不知道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这个名字——正因为你不知道,所以我会感到非常高兴。在我们的这条时光之路中,他的影响非常有限。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当我还是婴儿的时候,他找到了我,并将我训练成角斗士。他的目标是让我成为他的兽人大军的头领。而他将指挥这支军队彻底征服联盟。”
“很显然,他没有成功。”卡雷苟斯说道。
“在这条时光之路里,他的确没成功。但在那条时光之路里……我还是婴儿的时候就死了。布莱克摩尔不得不亲自指挥那支军队。”
“真是一种令人胆寒的可能。”卡雷苟斯说,“但你说过,他在那条时光之路以外攻击过你。他是怎么……?”卡雷苟斯在这时忽然明白了萨尔话中的意思,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一定是永恒龙军团将他从时光之路里拖了出来,让他去猎杀你。”看到萨尔点了点头,他才继续说道: “想到他们能做出这种事,实在是让人……感到困扰。”
“自从我开始这段旅程之后,我所了解到的一切都在让我感到困扰。”萨尔盯着自己的杯子,“只除了这杯美味的魔法啤酒以外。”然后,他举杯向招待自己的主人敬酒,再一次露出微笑。
卡雷苟斯仰起头笑了起来,一头蓝色的秀发也随之飘摆。
* * *
今晚的月亮已经接近满月,但月神的速度还是太慢。阿瑞苟斯已经等不到下一个夜晚来推进他的计划了。就像所有蓝龙一样,他丝毫感觉不到极地的寒冷。他的翅膀稳定地扇动着,带着他穿过清澈而凛冽的诺森德夜空。星星看上去就像是点缀在天空中的冰屑。
阿瑞苟斯保持着最高度的警惕,确保不会有人跟踪。他一边频频回头观望,一边向东方飞去,一双翅膀拍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考达拉犬牙交错的山峰变成了稍稍平缓一些的原野。高温水流从艾泽拉斯的核心处喷涌而出,冒起大量蒸汽,伴随着响亮的啸吼。间歇泉、蒸汽喷泉、水流冲积形成的原野——他对所有这些奇异的景象全都视而不见,只是一心想着自己的目的地。
龙眠神殿的尖塔如幽影一般出现在月光之下。它们都已经遭到了严重的损毁。但现在那里面却是暗影憧憧,黑色、紫色、靛蓝色的影子正在其中缓缓移动。另外还有许多影子趴伏在神殿的角落中,已经沉沉睡去。两个影子正懒洋洋地俯卧在神殿顶端的平台上,如同生有皮翼的巨型蜥蜴。
他被发现了。
几头负责守卫神殿的暮光龙一直在神殿周围盘旋。他们全都向阿瑞苟斯扑了过来。这时,一个找不到源头的声音仿佛从所有地方传出 来。
“阿瑞苟斯,玛里苟斯的儿子。”这个声音曾经在不久之前那个改变了许多巨龙命运的一天嘲讽过阿莱克丝塔萨和她所率领的一众巨龙。
“是我。”阿瑞苟斯高声应道。
他落在了神殿的最高一层,谦恭地向暮光教父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