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布放在水盆里,浸湿再拧干。
林翠拿着这块几乎散成布条的抹布把屋里所有的家具都擦了一遍。
所谓“所有的家具”,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张破桌子和一个破凳子。
桌子瘸了一条腿,哀怨而可怜地靠墙站着,似乎已经不堪承受桌上一个锈迹斑斑的搪瓷杯子的重量、下一秒就要摔倒了。
至于那凳子么,说实话,林翠是不敢坐的。
再摔下来,给自己摔成个跟桌子一样瘸腿的。
虽然家具破,但在一段时间之内,这里就是林翠的容身之所。
她可不想脏兮兮的住着。
擦完家具,林翠又把那两扇比她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窗玻璃擦干净了。
然后扫地,最后把洗脸盆里剩下的水一点点洒在地上。
屋里的味道终于好闻了一些。
但也仅仅是比以前好闻一些,仔细闻一闻,还是有一股子发霉的味道。
林翠猜想这味道来自于多年失修的墙皮和房顶。
暂时她是没精力搞这些的。
打扫完屋子,洗过手,走到灶间,锅里的鱼汤也炖好了。
掀开锅盖,奶白色的鱼汤中,只露出鱼的小半边。
林翠再度到正屋看了一下表,十点四十五。
时间刚刚好。
她找了碗,开始喝鱼汤。一碗一碗又一碗。
边喝汤边吃鱼肉,一块又一块。
果然就像有些小说里写的,这个年代的食物原汁原味。
就比如说这鱼,有着几十年后人工养殖出来的鱼无法比拟的香味。
很难形容。
但如果你吃到过这样原汁原味的东西,就会觉得那些充满了工业味道的食物难以下咽。
“这个年代,还是有好处的!”
林翠满足地叹息一声,最后吃得肚子溜圆,打了个饱嗝。
看着锅里还剩一少半的鱼汤,和小半条鱼,林翠有些犯难。
吃是吃不下了。
再吃,肚子怕不是要爆炸。
可留给林家人?
她才不愿意呢!
他们不配!
思索片刻,林翠找了个瓦罐,把鱼和鱼汤盛在瓦罐里,拎回自己屋里,放在瘸腿桌子下面。
打算留着当晚上的夜宵。
这身体太虚弱了,多吃才是正经。
至于那三个鸡蛋,林翠想着,下午去县城一趟,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嗯,说起来,还真的是挺不得劲儿的。
别人穿书,动不动就找到一堆好的东西,去黑市卖钱,卖个百来块跟玩儿似的。
好像钱来的特别容易似的。
林翠以前看穿书小说,也看得特别爽。
只是到了她自己,才知道那些真的都是编的。
哪里有那么容易啊?
即便知道剧情又如何,知道人物的命运又如何?那些是能让她避免跌入大坑、避免吃大亏,可解决不了吃穿问题啊。
吃穿是实实在在的。
钱也是实实在在的。
一分钱就是一分钱,没有就是没有。
知道剧情,了解人物性格,也变不来钱。
不过,林翠也不气馁。
没有很多好东西,山鸡蛋也行的。
卖不了很多钱,卖个一毛两毛的,也是行的。
初来乍到,林翠不贪多。
她也不着急,就慢慢来呗。
回到灶间,洗好锅碗,收拾好一切“罪证”,林翠回到自己屋子,躺炕上假寐。
然后,就这么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林翠!”
尖利的声音穿透破旧的门板,跟有生命似的,执拗地一直窜到林翠的耳朵里来。
林翠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脑袋里迷迷茫茫,感觉自己还没有睡醒。
翻个身,面朝墙壁,林翠打算继续睡。
可那声音一直没有停歇,好像不震破她的鼓膜就不罢休似的
而且越来越近,声音也就越来越大。
最后在她的门外,那声音达到了顶峰。
“林翠,你给我出来!”
听到自己的名字,林翠知道自己这午觉是睡不成了。
她慢慢悠悠地坐起来,透过窗户往外看。
窗户太小了,上面的玻璃自然也小,所以,林翠只隐约看到外面站着个人,根据衣着看,应该是林母。
这女人,又要做什么!
“林翠,你给我出来!”
外面的声音又喊起来。
林翠穿鞋下地。
推开门的那一瞬,林翠就看到一个黑影朝自己冲过来。
她敏捷地往旁边一躲,林母的身体磕在了门框上。
哎呀一声惨叫,林母白着一张脸,狠狠地瞪着林翠。
“你是不是偷吃了?”
林母顾不上自己被磕疼的半边肩膀,上来就质问林翠。
林翠挑眉,心想自己应该收拾干净了呀,怎么林母还是知道了。
不过,她也不带怕的。
于是点头,“对啊,怎么了?”
这样理直气壮,倒叫林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半天,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扶住门框开始骂。
“早晨,你把留给你弟弟妹妹的两个鸡蛋都吃了,这也就算了,懒得跟你计较。”
“上午,大家都去地里干活,你不去,在家里懒着!怎么还吃起了独食?还费了那么大半罐子油。”
“你知不知道,那么多油,够全家吃半个月的!”
林母早晨满怀信心跟林翠提亲事,以为对方肯定会同意,谁知道林翠不仅不同意,还给了她几句。
让她这个在家里做主多年的人,面子都不知道往哪里搁。
原想着趁着上午下地干活的功夫,指挥全家劝说林翠,让她答应亲事。
谁知道,她吃完早饭,从正屋收拾碗碟来灶间,就发现林翠不见了。
她只好跟老头子先去。
而在地里等了一上午,也没见林翠的影子。
中午回来做饭,掀开油罐,林母发现原本满满一罐子油,少了快小半罐子了。
给林母心疼得呀,差点就掉了眼泪。
她跟老头子在地里,林宝柱去县城了,林甜和同学玩去了,唯一可能吃掉这么油的,就只有林翠一个人。
所以,林母才会气势汹汹前来问罪。
而林翠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少了的油露了馅。
露馅就露馅呗,无所谓的。
她懒得理会林母的喋喋不休,只是说了一句:“我饿,所以就找东西吃,很正常吧?”
然后,就指着林母扒在门框上的手,说:“拿开,我要关门了。”
林母……
林母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憋得脸色发紫。
林翠见她不动,也懒得再等,直接关门。
林翠的动作十分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
“哎!你!”
林母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门已经快合上了,她下意识地缩回手,总算是没有被夹到。
咣当一下子,门彻底合上。
再一声响,门栓都插上了。
这是,把她这个当娘的关到门外了?
林母气得不行,整个人往门上撞去。
砰地一声,破败的门晃了一下子。
里面的人淡淡开口。
“这破门,你要撞坏了,给我赔个新门去!”
林母咬牙,气得不行。可到底是不敢在撞门了。
若是以前,她肯定不会把林翠的威胁放在心上。
哦不,以前的林翠压根就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可现在,林母没有来由地觉得:林翠说得都是真的。
如果门真的被她撞坏,林翠真的会让她赔的。
林母猜不到林翠会用什么方法,但一定会让她赔的。
算了,暂时不和这个死丫头计较,等一会儿老头子回来,两个人合计合计到底该咋办。
林母悻悻离开。
林翠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转回身来,在窗户处很随意地扫了一眼,外面的人果然不见了。
林翠从瘸腿儿桌子上拿起那个搪瓷缸子,走到炕角子那里,拿出三个鸡蛋,放在缸子里,然后把搪瓷缸子藏在衣襟下面,急匆匆出了门。
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灶房冒起炊烟,林母大概是在忙着做饭,应该是顾不上盯着她。
林翠这才回身,拿着装满了山鸡蛋的搪瓷缸子出了林家大门。
这会儿正是午饭时分,家家户户都在做饭,巷子里一股子饭菜的香味。
不是某一种食物的香气,倒像是各家午饭混合起来的味道。
林翠喝鱼汤吃鱼肉,肚子饱饱的,可这一点儿都不耽误她闻到食物的味道流口水。
一面走一面闻,再往前,走出巷子,走到大街上,那股子饭菜的味道终于闻不到了。
林翠站在街上,四处张望。
可怎么去县城呢?
要是几十年后,这简直不是一个问题。
那个时候,各村都通上了公交车,再不济,一个电话就能叫出租。
或者,路过的车也有不少,搭上就能去县城。
可现在,上面那些都没有。
而且,她站在这里等了得十多分钟,压根就没见过一辆车路过这里去县城的。
小轿车是别想了,不可能的。
就连牛车骡子车,也没有。
自行车,居然也没有!
林翠转头看向县城的方向,心想难道要走着去?
她打算好了,今天要去县城碰碰运气,就一定要去。即便是走着,也得去。
林翠估摸了下时间,觉得在天黑之前打个来回应该可以,转身抬腿就走。
“哎,林翠,你站下!”
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让林翠回过头。
发现这人自己见过的。
“林翠,你这是,去县城?”
这小伙子的脸好像更黑红了些,大概是被正午的大太阳照的。
他手把着自行车,笑嘻嘻地问林翠。
林翠点点头。
目光落在他的自行车上,问:“你这是去哪里?要是去县城的话,能不能带我一程?”
一分钟后,林翠坐在了自行车后车架上。
这小伙子很健谈,林翠也想通过他多了解一些村里的人和事,故意引着他说话。
很快,她就知道了小伙子的名字。
原来这人叫江午,大伯是本村村长。
嗯,勉勉强强算是个官二代?
正想着,就听江午说道:“早晨骑车那个是我的铁哥们,他叫周川。”
说到名字,江午特意加重了语气,两个字的名字,被他花了比正常速度慢两倍的速度念完。
林翠觉得有点奇怪,不过也没多想,很是随意地应了一声。
江午……
林翠好像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那川哥咋办?
多年的好朋友,江午对周川可以说是很了解了。
早晨川哥的反应绝对不寻常。
别是,真的对人家姑娘一间钟情了。
可看林翠的反应,就好像压根就没在意过川哥那么一号人似的。
这事儿,难办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