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 等帐篷帘掀起来,阿尔萨斯已经听出了穆拉丁急促而又沉重的脚步声。老矮人站在帐篷口,狠狠地瞪着他。他们就这样对视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穆拉丁猛地转过头,摔下帐篷帘,大步走开了。有那么一段时间,阿尔萨斯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小时候,刚刚不小心将训练剑丢到了军械大厅的另一边。他紧皱双眉,站起身,跟随穆拉丁走到了远离其他人的地方。
矮人没有一句废话。“你对士兵说了谎,还出卖了为你战斗的雇佣兵!”穆拉丁向阿尔萨斯仰起头,以最严厉的目光逼视着他,“你不是我训练出来的那个小子。你不是白银之手骑士。你不是泰瑞纳斯国王的孩子。”
“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阿尔萨斯一把将穆拉丁推开,“我做了我必须要做的事。”
他以为穆拉丁会向他发动攻击,但他的老导师胸中的怒火仿佛在刹那间熄灭了。“你到底怎么了,阿尔萨斯?”穆拉丁低声问道,他的声音中包含着整个世界的痛苦和困惑,“对于你来说,复仇就这么重要吗?”
“不要在这件事上质疑我,穆拉丁。”阿尔萨斯吼道,“你没有见到过玛尔加尼斯对我的祖国,对那些无辜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们所做的一切!”
“我听说过你做的事情。”穆拉丁低声说道,“你的一些士兵在灌饱了啤酒之后就再也管不住自己的舌头了。对这件事,我当然会有自己的看法。但我也知道,我不能对你进行评判。你是对的,那时站在城外的不是我。感谢圣光,我不必像你那样,要为那种事做出决定。但你还是变了。你……”
炮火声和呼喊声打断了穆拉丁。在一次心跳的时间里,穆拉丁和阿尔萨斯已经拿起了武器,向营地转回身去。士兵们还在手忙脚乱地寻找着兵器。法瑞克向人类士兵喊喝命令,巴尔古则努力要将矮人组织起来。营地外传来交战的声音。阿尔萨斯能够看到亡灵军队正在步步逼近,他紧紧攥住了战锤。这一次不再只是一场遭遇战了,亡灵军队向他发动了组织严密的进攻。
“黑暗之王早就料到你们会来。”阿尔萨斯就算是死也忘不掉这个声音。他心中感到无比兴奋。玛尔加尼斯就在这里!他的方向是正确的。“你的旅途到这里就是尽头了,小崽子。你被困在了世界的屋脊上,将会在这里变成冰块。为你唱丧歌的只有死人。”
穆拉丁挠了挠胡子,一双目光犀利的眼睛观察着营地以外的战场。“情况看起来不太好。”他的声音中透露出矮人所特有的对敌人的蔑视,“我们完全被包围了。”
阿尔萨斯愤恨地盯着敌人,悄声说道:“我们早就应该干掉他。只要有霜之哀伤……我们早就应该干掉他。”
穆拉丁向旁边瞥了一眼。“听我说,小子……对于那把剑,我一直都有些拿不准。说实话,我现在对你也很有些顾虑。”
阿尔萨斯愣了一下,才意识到穆拉丁在对他说话。“你……你的意思是不是你已经知道该怎样找到它了?”
穆拉丁点点头。阿尔萨斯立刻抓住了他的胳膊。“无论你有什么顾虑,穆拉丁,你现在不能被那些无聊的心思绊住双脚。玛尔加尼斯就在我们面前。如果你知道那把剑在哪里,就带我去找它,帮我得到霜之哀伤!你自己也说过,你相信玛尔加尼斯绝对不愿意看到霜之哀伤在我手里。玛尔加尼斯的军力远超过我。没有霜之哀伤,我们必败无疑。这一点你同样很清楚!”
穆拉丁苦恼地看着他,然后闭上了眼睛。
“对于那件宝物,我有一种非常糟糕的感觉,小子。所以在此之前我一直都没有着急去找它。当关于它的消息开始四处传播时,我就觉得这件事总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不过我相信,我已经知道了它的确切位置。你组织一支小队。我会带你去找到那把符文剑。”
阿尔萨斯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就应该这样,我会拿到那把该死的符文剑,我会用它刺穿你的黑心,恐惧魔王。我会让你为这一切付出代价。
* * *
“封闭那里的缺口!”法瑞克喊道,“戴凡,开火!”在震撼整座营地的炮声中,阿尔萨斯向他的副指挥跑去。
“法瑞克队长!”
法瑞克转向他。“殿下……我们被完全包围了。暂时我们还能支撑一会儿,但它们迟早会冲进来,把我们彻底打垮。我们损失的人,都会变成它们的士兵。”
“我知道,队长。穆拉丁和我要去拿霜之哀伤了。”法瑞克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里面既有惊讶,也有希望。阿尔萨斯向他最信任的几名部下讲述过这把拥有巨大力量的符文剑。“一旦我们拿到它,胜利将注定属于我们。你能为我争取一些时间吗?”
“没问题,殿下。”法瑞克咧开嘴笑了,但他的语气中依然带有忧虑,“我们能够挡住这些亡灵杂种。”
片刻之后,穆拉丁带上地图和一件闪闪发光的奇异物品,与阿尔萨斯和他的几名随从会合了。老矮人双眉紧皱,目光中尽是不安,但他依旧挺直腰杆,做好了突破重围的准备。法瑞克发出信号,主动向敌军发动攻击。大部分亡灵都被他吸引,向他率领的部队聚集过来。营地后方的敌人兵力明显薄弱了很多。
“我们走。”阿尔萨斯用冰冷的声音说道。
* * *
穆拉丁交替观察着地图和那个发出不规律脉动的闪光物体,用响亮的喊声为阿尔萨斯指引方向。他们尽可能加快脚步走过厚厚的积雪,只是偶尔会停下脚步喘一口气。随着乌云聚集,天空开始变黑了,大雪接着落下,进一步减慢了他们的步伐。
阿尔萨斯的脚步变得越来越机械。大雪遮蔽了他的视线,让他只能看到面前几尺远的地方。他已经不再注意或者在乎他要朝哪个方向走,只是移动着两条腿,跟在穆拉丁身后。时间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他也许刚刚走了几分钟,或者是已经走了几天。
他的意识里只剩下了霜之哀伤——他们的救赎。阿尔萨斯坚信这一点,但他们能够在营地被亡灵和那个恐惧魔王攻破之前找到那把剑吗?法瑞克说过,他们还能够守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会有多久?他终于能够确定,玛尔加尼斯就在这里,就在他的营地前方,而他却没办法手刃这个恶魔……
“就在这里。”穆拉丁带着一种虔诚的语气向前一指,“就在这里面。”
阿尔萨斯停住了脚步,眨了眨无法在风雪中睁大的眼睛——他的睫毛上都已经结了冰。他们站在一座山洞洞口前。在灰色的天空下、啸吼的暴风雪中,这一片黑暗的岩壁和更加黑暗的洞口显得格外凶险可怖。但山洞深处又有光芒照射出来,那是一种柔和的、蓝绿色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光芒。疲惫已经深入阿尔萨斯的骨髓,身上的肌肉也仿佛变成了冰块,但他依旧感到极度兴奋。他努力翕动自己冻僵的嘴唇。
“霜之哀伤……玛尔加尼斯的末日。瘟疫终于可以被除掉了。我们走!”
又一阵风吹来,似乎要将他卷走。他急忙强迫自己迈开双腿,向前走去。
“小子!”穆拉丁的声音猛然唤住了他,“如此珍贵的宝物不可能被简单地扔在一个山洞里,可以被人随便拿走。我们必须小心一些。”
阿尔萨斯感到一阵气恼,但穆拉丁在这种事情上的确更有经验,所以他点了点头,用力握紧战锤,小心翼翼地向洞中走去。一走进洞中,强风和暴雪的压力骤然消失,阿尔萨斯不由得精神一振,继续向山洞深处走去。他在洞外看到的光线原来是岩壁上一些蓝绿色水晶和矿脉的微弱闪光。阿尔萨斯听说过这种会发出冷光的水晶,他很庆幸这些水晶石让山洞中不至于一团漆黑。这样,他的部下就不必用一只手来举火把了。曾几何时,他的战锤会在这种地方放射出明亮的光芒,指引他和他的战士。想到这里,他不禁皱起眉头,把这段回忆按了下去。光线从哪里来并不重要,只要能照亮道路就好。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声音。穆拉丁是对的,有人在这里等着他们。
这个声音深厚、冰冷,带有阵阵共鸣。令人胆寒的言辞被这个声音送入阿尔萨斯的耳鼓。“回去吧,凡人。在这个被尘世遗弃的洞穴中,等待你的只有死亡和黑暗。你不应从此走过。”
穆拉丁停下脚步。“小子。”他的声音很低,但在这个地方却依旧带着连绵不断的回音,“也许我们应该听这家伙的话。”
“听谁的话?”阿尔萨斯喊道,“当我即将得到能够拯救人民的神器时,一个可怜人还想用这种无聊的恫吓在最后关头把我吓退?如果他想要得逞,那最好把话说得更可怕一些。”
他抓紧战锤,快步向前,绕过一个转弯,又立刻停住脚步,仔细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
他们找到了那个冰冷声音的源头。片刻之间,阿尔萨斯想到了吉安娜身后那个忠心耿耿,帮助吉安娜与兽人作战的水元素。那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那以后,他身边的一切都变得那么冷酷和可怕。而这些盘旋在冰寒岩石上的元素体似乎是由冰和某种非自然的能量精质构成的。它们披着一层仿佛生长在身体上的铠甲,戴着头盔,却没有面孔,铁手套中握着武器和盾牌,却没有手臂。
它们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怪物。阿尔萨斯对这些元素生物根本就没有多看一眼。他的目光早已凝聚在他们此行的目标上。
霜之哀伤。
那把剑被冻结在一块悬浮在半空中,呈现出锯齿状纹理的寒冰中。剑身上的符文闪耀着寒气森森的蓝光。剑下面是一座基台。基台位于一座高大平缓的山丘上。山丘表面覆盖着一层尘粉一样的细雪。一道柔和的光线从高处洒落——这座洞窟在宝剑上方有一个能够看到天空的孔穴,让一束惨淡的光线直接照射在这把符文剑上。这把剑的寒冰封印遮挡住了它的一些形制细节,却又让它的另一些细节显得更为突出醒目。这把剑就像是同时被封藏和展现,也因此而更具诱惑力,如同刚刚为之坠入情网的恋人在薄纱后面若隐若现。阿尔萨斯认识这把剑,他刚刚到达这片大陆的时候,就曾经在梦中见到过它。这把剑没有杀死无敌,而是让无敌恢复了活力与健康。那时,他相信自己得到了一个好的预兆。而现在,他知道自己看到的是真实的景象。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到这把剑。他能用这把剑改变一切。他全神贯注地看着它,两只手几乎在因为无法握住它而感到痛苦。他想象着自己的手指握紧剑柄,手臂感觉到将它挥起时的重量。它的剑刃划出完美的弧线,击中玛尔加尼斯,彻底结束那个恶魔施加在洛丹伦人民身上的痛苦。他向前迈出了步子。
神秘而恐怖的元素生物抽出了佩在身上的冰剑,高声喊道:“赶快回头,否则一切都将无法挽回!”
“还想要保护这把剑吗?”面对元素的阻拦,阿尔萨斯恼羞成怒。
“不。”元素发出隆隆的吼声,“我是要保护你。”
刹那间,阿尔萨斯愣在原地。然后,他摇摇头,眯起眼睛,仿佛下定了最后的决心。这不过是一种骗人的把戏。他绝不会就这样放弃霜之哀伤,放弃拯救人民的机会。他不会被一个谎言吓退。他猛冲过去,他的人都紧紧地跟随着他。元素守卫们迎了上来,用它们奇异的武器向阿尔萨斯发动了攻击,但阿尔萨斯只盯住了刚才说话的元素首领。那名首领并没有冲过来,而是紧紧守卫在霜之哀伤前面。阿尔萨斯将所有被压抑在心中的希望、忧虑、恐惧和愤怒都倾泻在这名奇异的守卫者身上。他的部下也和他一样,拼尽全力向霜之哀伤的元素守卫发起攻击。阿尔萨斯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怒吼,战锤如连续不断的霹雳轰击着元素首领,打碎了他的寒冰铠甲。这个怪物怎么敢挡在他和霜之哀伤中间?它怎么敢……
最后,仿佛一个垂死的人用破碎的喉咙发出了充满痛苦的哀鸣,那个元素生物甩掉了两只手上的铁手套,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尔萨斯站定双脚,吃力地喘息着,从他僵硬的嘴唇之间喷出了一股股白气。然后他转过头,看着那件经过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宝物。看到这把剑,他心中的全部疑虑和担忧一扫而空。
“看啊,穆拉丁。”他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我们得到拯救的机会——霜之哀伤。”
“别着急,小子。”穆拉丁生硬的、命令一般的语气如同向阿尔萨斯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阿尔萨斯眨眨眼,从狂喜的恍惚状态中脱离出来,将目光转向那个矮人。
“什么?怎么了?”他问道。
穆拉丁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着盘旋在半空中的剑和剑下面的台基。“这东西有问题。”他伸出一根短粗的手指,指着那把符文剑说道,“这一切来得太容易了。看看它,它就停在这里,被不知从哪里落下来的光照亮,就像是一朵等待被摘下来的鲜花。”
“太容易?”阿尔萨斯难以置信地瞪了穆拉丁一眼,“你费了那么长时间才找到它。而我们为了得到它,刚刚经历过一番苦战。”
“呸。”穆拉丁不以为然地啐了一口,然后又叹了口气,依旧是眉头紧锁,“根据我对于各种神器的了解,我能闻出这东西有一股藏宝海湾的鱼腥味。等等……这个台子上有一段铭文。让我看看能不能解读出它说了些什么。也许它能告诉我们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他们一同走上了洞中的山丘。穆拉丁跪下去,逐一分辨雕刻在基台上的文字。阿尔萨斯则靠近这把剑,细细打量着它。对于吸引住穆拉丁全部注意力的那些铭文,他则只是草草地扫了一眼。那些文字并不属于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种语言,不过老矮人似乎能读懂这些字,他越看越起劲,眼睛里放射出愈发犀利的光芒。
阿尔萨斯抬起一只手,抚过将他和霜之哀伤隔开的冰层,感觉到一种光滑而致命的冰冷。是的,它的确是冰,但又有着另外一种非同寻常之处。它不只是简单的、被冻结的水,阿尔萨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它,但他能够感受到它。那是一种非常强大,几乎不属于这个尘世的东西。
霜之哀伤……
“是的,我想,我认识这些文字。它们是卡利姆多语——元素的语言。”穆拉丁喃喃地说着,皱起眉头,开始阅读,“这是……一个警告。”
“警告?警告什么?”阿尔萨斯怀疑道。也许这些文字是说,如果打碎这块冰,剑就会遭到损坏。不过,这块不属于自然的冰看上去很像是从另外更大的一块冰上切下来的。穆拉丁一点点翻译着基台上的文字,阿尔萨斯则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全都集中在那把剑上。
“取下这把剑的人即将获得永恒的力量。如同剑刃斩断敌人的躯体,这能量也必将伤损挥剑者的灵魂。”矮人跳起身,阿尔萨斯从没有见过他这么焦虑不安的样子,“嘿,我早就应该知道。这把剑被诅咒了!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听到穆拉丁的解释,阿尔萨斯的心仿佛被一只奇怪的手狠狠撕扯了一下。离开?放弃这把剑,让它依旧飘浮在这个冰冻的牢狱中,不能被碰触,不能被使用,白白浪费了这强大无比的力量?“永恒的力量”——铭文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只不过挥剑者的灵魂也会随之一同受伤而已。
“我的灵魂已经伤痕累累了。”阿尔萨斯说。的确如此。从他心爱的马毫无意义地死去开始,他的内心就开始出现了裂痕。随后是亲眼见到死人杀人的恐怖,遭到爱人的背叛——是的,他爱吉安娜·普罗德摩尔,当他赤裸的灵魂在这把剑面前接受审判的时候,他依然能毫不犹豫地这样说。而他的灵魂更沉重的创伤来自他不得不杀戮数以千计的平民,不得不对自己的部下说谎,让无辜的人永远无法开口为自己辩护。他的心所受到的伤损已经如此严重,只要能结束这场灾难,无论让霜之哀伤在他的心上留下怎样的伤痕,也不可能让他更痛了。
“阿尔萨斯,小子。”穆拉丁用粗重的声音向他恳求,“你现在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不要再让自己顶上一个诅咒了。”
“一个诅咒?”阿尔萨斯苦笑着道,“为了拯救我的祖国,我愿意接受任何诅咒。”
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穆拉丁在颤抖。“阿尔萨斯,你知道,我是个实在的人,不喜欢胡思乱想。但我告诉你,这么做很不好,小子。别去碰它。就把它留在这里好了,永远把它忘掉。玛尔加尼斯就在这里,这样不是很好吗?就让他的恶魔屁股在这片荒野中冻僵吧。忘记这里的一切,我们回家去。”
许多人突然出现在阿尔萨斯脑海中。他看见了他们,随后,他看见了成百上千死在那场恐怖瘟疫中的人们。死尸从地上爬起,没有思想的腐烂肉体四处横行。他们又该怎么办?他们的灵魂、他们的痛苦、他们的牺牲呢?又一幅图景出现了,那是一块巨大的冰,和包容霜之哀伤的这块冰是同一种物质。现在,阿尔萨斯知道剑周围的冰来自哪里了。它来自一种更庞大、更强悍的力量,它和它里面的符文剑被一同送交给他,让他为那些死去的人复仇。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悄然响起:死者需要复仇 。
就算是他们全都死在这里,又如何能与那些牺牲者所经历的无尽恐怖与折磨相比?
“那些遭受天谴的人!”
这句话仿佛从他的身体深处突然爆发出来。“我对于那些死者负有责任。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止我的复仇,老朋友。”现在,他终于将目光从这把剑上扯开,看着忧心忡忡的穆拉丁,面容稍稍和缓了一些。“就算是你也不行。”
“阿尔萨斯……我教过你该如何战斗。我想要帮助你在成为一位好国王的同时也能成为一名好战士。而好战士的素质之一就是懂得什么时候应该战斗,什么时候却必须放手。还有……就是要拿起怎样的武器。”他伸出刚硬有力的食指,指向阿尔萨斯,“你绝对不应该将这件武器收归己有。”
阿尔萨斯将双手放在包裹剑刃的冰上,双眼猛地贴到距离冰面只有一寸远的地方。穆拉丁仿佛是在很遥远的地方继续和他说着话。
“听我说,小子。我们能找到别的办法拯救你的人民。我们现在就走,回去找到真正有用的办法。”
穆拉丁错了。他根本就不明白,阿尔萨斯必须这样做。如果他现在走开,他只能再次失败。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不能一次次只尝到失败的苦果。
这一次,他绝对要赢。
他相信圣光,因为他能看到圣光,可以使用圣光。他相信鬼怪和行走的死尸,因为他曾经与它们作战。而在此之前,他对于自己看不见的所谓力量,或者某个地方、某样东西拥有灵魂的说法从来都是不屑一顾。但现在,他的心在因为渴望而急速跳动着,这种渴望正咬啮着他的灵魂。话语仿佛自己拥有了生命,从他的嘴唇中间不断地涌出来,每一个字都渗透出他恐怖的愿景。
“现在,我召唤此地的灵魂。”他呼出的气在严寒中冻结成冰霜。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霜之哀伤浮在空中,一动不动地等待着他。“无论你是什么,善良、邪恶,或两种皆非。我能感觉到你就在这里。我知道你在倾听。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听我说——我愿意交出自己的一切,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你愿意帮我拯救我的人民。”
在一段漫长而可怕的等待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阿尔萨斯的口鼻中喷出带有霜尘的白气,消失,再次喷出。冰冷的汗水挂在他的眉毛上。他已经献出了自己的一切。他被拒绝了吗?他再一次失败了吗?
就在这时,一声低沉的呻吟响起。他立刻屏住了呼吸。光滑的冰面上突然出现了裂纹,裂纹随着冰块崩碎的声音一直向上延伸。很快,阿尔萨斯甚至已看不到冰块中的神剑。然后,他突然踉跄着向后退去,在震撼整个洞室的破裂声音中捂住了耳朵。
包裹霜之哀伤的冰壳爆裂了。碎片向四周的洞室中飞射,它们也如同利剑的锋刃,无比锐利。冰刃在洞壁的岩石上撞得粉碎。阿尔萨斯跪倒下去,双臂反射性地护住了头脸。他听到了一阵戛然而止的惨呼。
“穆拉丁!”
冰刃的风暴将矮人掀倒在地,飞出几尺以外。现在,他四肢平伸,躺倒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一根冰锥刺穿了他的上腹,鲜血汩汩流出。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全身没有一点力量。阿尔萨斯爬起身,跑向他的老友和导师,一边拽下自己手上的铁手套。他伸出一只手,搂住老矮人瘫软的身躯,将另一只手按在那个可怕的伤口上,紧紧地盯着它,希望圣光能够出现,在他的手上注入治疗的能量。负罪感再一次撕裂了他的心。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代价。他交出的不是他自己的生命,而是一位挚友的——一位自始至终照料他,传授他技艺,支持他的朋友。他低下头,泪水刺痛了双眼,却依旧在努力祈祷。
这都是因为我的愚蠢。要付出代价的是我,圣光啊,恳求你……
这时,他感觉到了圣光,就像是一位自己钟爱的友人所带来的关怀。圣光涌过他的全身,给他带来温暖的慰藉。他停止了呜咽,看到白色的光晕再一次包裹住他的手掌。他堕落得如此之深,但一切仍旧可以挽回。圣光没有抛弃他。他要做的只是再一次汲取圣光,向它敞开自己的心。穆拉丁不会死,阿尔萨斯可以治好他,他们可以一同……
他感觉到自己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不,不是在他的身后……是在他的意识背后。他猛地转过头,满心惊讶地盯着眼前的景象。
它一直飞到阿尔萨斯面前,剑身上蓝白色的符文闪耀着冷冽而灿烂的光华。圣光从他的双手褪去了。他就像是被催眠一样,痴痴呆呆地站了起来。霜之哀伤正在等待着他,如同爱人等待着充满欲望的抚摸,并将因此而醒来,彻底焕发出荣耀的光芒。
他脑海深处的耳语还在继续。这才是他应当走的路。相信圣光是愚蠢的。圣光一次又一次地辜负了他。当阿尔萨斯需要拯救无敌的时候,它缺席了;当横扫洛丹伦的瘟疫需要被阻止,无数人的生命需要被挽救的时候,它无能为力。只有霜之哀伤的力量能够对抗那个恐惧魔王。
穆拉丁只是这场恶战中意外的牺牲。而且如果阿尔萨斯赢得胜利,他很可能就会是这场战争中最后一个牺牲者。阿尔萨斯有些踉跄地向那件光芒闪烁的武器走去。他的手颤抖着向霜之哀伤伸了过去,手上依然沾着朋友的鲜血,然后,他的手终于握住了剑柄,手指牢牢地将它扣住,感觉到剑柄的曲线完美地契合着自己的掌心,仿佛这把剑就是为自己打制的。
冰寒的感觉在他体内激荡,跃上他的手臂,透过他的躯体,直接刺入他的心脏。突然涌起的痛苦让他产生了警惕,但骤然间,一切异样的感觉都消失了,他的感觉无比良好。霜之哀伤属于他,他也属于霜之哀伤。这把剑在对他说话,在他的脑海中轻声耳语,仿佛它一直都在那里。
阿尔萨斯发出一阵喜悦的呼喊。他高举起这把利剑,凝视着它,目光中充满了惊奇和强烈的自豪。现在,他有能力消除一切灾难——他,阿尔萨斯·米奈希尔,还有辉煌的霜之哀伤。现在这把剑已经成为了他的一部分,就像他的意识、他的心脏和他的呼吸。他开始专注地倾听这把剑向他讲述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