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片大陆的名字叫诺森德。洛丹伦舰队停泊在这片大陆边缘一个叫匕鞘湾的地方。这里的水很深,凛冽的寒风从不停歇,也让这片冰冷的蓝灰色海湾永远都是波涛汹涌的景象。从陡峭的悬崖上,能看到顽强向上生长的松树,在阿尔萨斯和他的部下扎营的小片空地边缘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一道瀑布从半空中落下,在岩石上激起大片水花。这个地方的生存环境远比阿尔萨斯想象中要好得多,至少现在看上去,这里完全不像是一个恐惧魔王的势力范围。
阿尔萨斯从小船中跳上岸,在沙滩上有些吃力地向前迈着步子。他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不放过目光所及的每一样东西。寒风扯动着他的金发,用冰冷的手指将它们一根根捋过。风声仿佛一个迷路的孩子在哭泣。在他身边,他不经父亲同意就擅自调遣的一名船长打着哆嗦,不停地揉搓着双手,想要让它们暖和起来。
“这里真是一个被光明遗弃的地方,甚至连太阳都看不到!大风简直能把你的骨头都冻僵,而你却连个哆嗦都不打。”
阿尔萨斯有些惊讶地发觉到,这个人说的并没有错。他也感觉到了寒冷——冷风像刀子一样戳刺着他的身体,但他却不曾有一丝颤抖。
“殿下,你还好吗?”
“船长,我们的部队是否已经集结完毕?”阿尔萨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真是个愚蠢的问题。他当然很不好。为了阻止更加可怕的灾难,他被迫杀光了一座城市中的居民。吉安娜和乌瑟尔全都抛弃了他。而一个恐惧魔王正在前面等着他。
“差不多全到了,只剩下不多的几艘船还在……”
“很好。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建立一座有充分防御的远征基地。谁也不知道前方的暗影中有什么在等待着我们。”这样至少能让这个家伙暂时闭上嘴,去做些事情了。阿尔萨斯也完全没有休息,像他的部下一样,全力以赴地为了建立一座牢固的营地而奋力工作。他想念吉安娜用灵巧的双手点燃的篝火,在漫长而寒冷的黑夜温暖他的身体。该死的,他真的很想吉安娜,但他必须学会不去想她。当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辜负了他。他的心中不会再有她的位置。他需要变得强大,而不是越来越软弱。他需要决心,而不是痛楚。他不能在心中给软弱留下位置。只有这样,他才能战胜玛尔加尼斯。他绝不能再奢求温暖。
这个夜里没有任何事情发生。阿尔萨斯一直在帐篷中保持着清醒,直到清晨。他仔细查看了北方地图。这张地图很不完整,但已经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地图了。当他最终沉沉睡去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那是个同时充满了喜悦与恐怖的梦。他再一次变得年轻,面对着一个充满了希望的世界,骑在他钟爱的那匹纯白骏马的背上。人和马再一次融为一体,再一次成为最优秀的搭档。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他们。而就在这个梦中,阿尔萨斯在催促无敌进行那致命的一跃时,感觉到恐怖降临到自己身上。他知道这只是一个梦,但剧痛丝毫没有因此而减轻。他的身体仿佛再一次被撕裂。再一次,他抽出剑,刺进了他的挚友的心脏。
但这一次……这一次他发现自己手中不再是那个恐怖的时刻所佩的普通钢剑。出现在他梦中的是一把双手巨剑,形态优美,沿着剑刃雕刻着一个个发光的符文。冰寒的蓝雾不断从剑身上飘散开来,冷得就像无敌周身的冰雪。当他抽出这把剑的时候,发现自己眼前并不是一匹被杀死的马。无敌嘶鸣一声跳了起来,身上的伤口全部愈合了,甚至比以前显得更加强壮。它的身上仿佛也在发光,白色的皮毛闪耀起明亮的光彩。梦到这里,趴伏在地图上的阿尔萨斯一跃而起。他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喉头发出喜悦的呜咽声。没错,这是一个预兆。
北地的清晨冰冷而且灰暗。阿尔萨斯在第一缕阳光出现之前就做好了出发的准备。他渴望着深入内陆,去寻找那个恐惧魔王。他知道,那个恶魔就在这里。
但在第一天,他们只不过找到了不多的几群亡灵。一天又一天,随着越来越多的地方经过调查,被绘入地图,阿尔萨斯的精神也逐渐消沉下来。
他知道,诺森德是一片非常辽阔的大陆,其中绝大部分地区还没有进行过勘测。的确,玛尔加尼斯是恐惧魔王,而他们这几年遭遇到的成群亡灵也表示他极有可能就在这里。但他依然有可能躲在别的地方,甚至根本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他要阿尔萨斯来诺森德与他见面,这可能只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诡计,为的是引诱阿尔萨斯走上歧途。而那个恶魔尽可以趁着他滞留在诺森德的时候,去别的地方作恶……
不,也许这个想法很疯狂,但那个恐惧魔王非常傲慢,坚信他一定能打败这个人类王子。阿尔萨斯必须相信他就在这里,他只能这样相信。当然,这也意味着吉安娜是对的——玛尔加尼斯正等在这里,为他设下了陷阱。所有这些念头都让阿尔萨斯很不舒服。他越思考这件事,就变得越发焦虑。
不过,当第二个星期的搜索行将结束的时候,阿尔萨斯终于找到了一些能够给他带来希望的东西。他们改变了搜索方向。这一次,首先被派出去的两名斥候带回来了有大群亡灵出没的情报。阿尔萨斯很快就找到了斥候所说的那些亡灵——它们都支离破碎地躺在冻土之上。没等阿尔萨斯对眼前的景象做出任何可能的猜想,他的部队就遭到了猛烈的火力攻击。
“寻找掩护!”阿尔萨斯喊道。士兵们纷纷躲到了他们能找到的掩体后面——树干、石块,甚至是雪堆。攻击几乎是刚一开始就停止了,一个喊声响了起来。
“该死的!你们不是亡灵!你们是活人!”
阿尔萨斯认得这个声音,但他绝没有想到能够在这个蛮荒之地听到它。就他所知,只有一个人能发出如此火热心性的喊声。片刻之间,他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到底是要寻找什么。充满他心中的只有关于往日的快乐回忆。
“穆拉丁?”阿尔萨斯又惊又喜地喊道,“穆拉丁·铜须,是你吗?”
那个身材壮实的矮人从一排武器后面走出来,小心地向这边望过来,然后,他紧皱的双眉便舒展开来,取而代之的是灿烂的笑容。“阿尔萨斯,小子!真没想到来救我们的竟然会是你!”
他大步向前走来。阿尔萨斯觉得他脸上的胡子比自己小时候看到的更浓密了(尽管阿尔萨斯小时候就觉得,这个矮人的脸上除了胡子以外什么都看不到)。他的眼角有了更多的皱纹,但现在,那双眼睛里满是喜悦的光彩。他伸开双臂,跑向阿尔萨斯,一把抱住了王子的腰。阿尔萨斯笑了——圣光啊,他已经有多久不曾笑过了?他也用力抱住了自己的导师和老朋友。当他们分开的时候,阿尔萨斯才忽然想起穆拉丁刚才说过的话。
“救你们?穆拉丁,我甚至不知道你在这里。我是来……”他猛地闭住了嘴。他不知道穆拉丁如果听说了他的事情,会有怎样的反应。所以,他只是向矮人微微一笑。“这些事不着急说。来吧,我的老朋友。我们已经在不远的地方建立了营地。看样子,你和你的人应该先吃上一顿热饭了。”
“如果你还有啤酒就更好了。”穆拉丁笑着说。
当阿尔萨斯、穆拉丁、穆拉丁的副手巴尔古和其他矮人们大步走进营地的时候,营地里立刻升腾起一片欢庆的气氛,这个常年只能看见冰雪的地方仿佛也不再那么寒冷了。阿尔萨斯知道,这些矮人早已习惯了寒冷的气候,他们是刚强健壮的种族。但他也注意到矮人们在捧起冒着热气的汤碗时,满是胡须的脸上掠过的宽慰与感激之情。虽然非常困难,阿尔萨斯还是努力控制住自己,没有在穆拉丁和同伴们吃饭休息的时候立刻就提出成堆的问题。一直等待矮人们恢复了一些精神,他才招手示意穆拉丁和他一同走出中心营地,来到他的私人帐篷旁边。
“那么。”他终于开口了,而他昔日的导师依旧在毫不停顿地将冒着热气的食物铲进嘴里,就像是一台工作良好的侏儒机器,“你们来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
穆拉丁咽下一口食物,又用一大口啤酒把食物冲进胃里。“嗯,小子,我先提醒你,这件事并不需要让每一个人都知道。”
阿尔萨斯点点头,表示理解。他麾下的舰队中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来到诺森德的真正原因。“很感谢你信任我,穆拉丁。”
矮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长大了,也变漂亮了,小子。如果你能找到办法来到这片荒蛮的地方,那么你就有权利知道我和我的人打算在这里做什么。我正在寻找一个传奇。”穆拉丁的眼睛里焕发出明亮的光彩。他又喝了一大口啤酒,抹了抹嘴唇,继续说道:“你知道,我的人一直都对珍奇宝物很感兴趣。”
“确实。”阿尔萨斯回忆起自己听到过的传闻。穆拉丁帮助他的弟弟组建了一个被称为探险者协会的团体。那个协会的基地在铁炉堡,协会成员会旅行到世界各地,搜寻各种失传的知识和古代宝藏。“那么说,你在这里是要完成协会的任务?”
“没错。我以前已经到过这里很多次了。这是一个奇怪而又吸引人的地方,它不会轻易把自己的秘密向别人展露……所以它就变得更加有趣了。”他伸手到背包里,拿出一个用皮革包裹的本子。看样子,这个本子的装帧曾经非常考究,而现在,它磨损得已经相当厉害了。穆拉丁把本子递给阿尔萨斯,哼了一声,示意他拿过去看一看。王子接过书本,将它翻开。这个本子上有数百幅各种生物、地形和建筑废墟的草图。“如果只是草草看上一眼,你绝不可能发现这里真正的魅力。”
阿尔萨斯看着这些绘图,不得不同意穆拉丁的话。“大多数时间,我只是在这里进行研究,试图了解这里的一切。”
阿尔萨斯合上那本旅行日志,把它还给穆拉丁。“你看到我们的时候,显得很惊讶,还把我们当成了亡灵。你们在这里已经有多久了?你在这里都看到了什么?”
穆拉丁用一块面包刮掉碗里最后一点食物残渣,然后把面包一口吞掉,又叹了一口气。“啊,我真想念你们王宫烤房中做出来的小点心。”他一边说话,一边拿出烟斗,“我们在这里待的时间不算短,所以我们知道,这个地方出问题了。这里有某种……正在迅速变得强大的力量。它很可怕,而且正变得越来越可怕。我和你的父亲谈过这件事。我想,这股力量肯定不愿意只是龟缩在诺森德。”
阿尔萨斯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忧虑与兴奋,竭力显出一副镇定如常的样子。“你认为它会对我的人民造成威胁吗?”
穆拉丁向后靠过身子,点着了烟斗。空气中飘散着他最喜欢的烟草气味。这种阿尔萨斯早就熟悉的味道逗弄着他的鼻翼,也让他在这片陌生的陆地上感到一点慰藉。“是的,我的确这么认为。我相信,它和那些讨厌的亡灵一定有脱不开的关系。”
阿尔萨斯认为该是把自己掌握的情报告诉穆拉丁的时候了。他迅速而平静地将一切事情都说了出来:瘟疫谷物、克尔苏加德、诅咒教派,自己第一次见到那些亡灵农夫的惊恐,得知玛尔加尼斯——一个恐惧魔王已经进入这个世界,并制造了这场瘟疫,以及恶魔以嘲讽的口吻邀请他来到诺森德。
提到斯坦索姆的时候,他并没有说出全部实情。“瘟疫也传播到了斯坦索姆,我阻止了玛尔加尼斯获得任何一具尸体,用于他的邪恶目的。”这就够了,他没有说谎,只是不能确定穆拉丁会明白他被迫那样做的必要性。就连吉安娜和乌瑟尔都没有能理解他——他们甚至还亲眼见到了阿尔萨斯必须与之对抗的敌人。
穆拉丁咕哝了一声。“真是坏消息。也许我正在寻找的那件宝物能够帮助你与这个恐惧魔王作战。就算是在罕见的魔法物品中,这件宝物也是一件极品。关于它的消息最近才浮出水面。自从我们刚刚知道它的存在,就开始了对它的寻找。我们找了很长时间,找得很辛苦。到现在为止,我们已经有了一件可以找出它的位置的魔法物品,但我们的运气一直都不太好。”他从阿尔萨斯身上移开目光,向王子背后望去。在他的视野中,是一片被暗影笼罩的荒野。片刻之间,他眼睛里的光彩黯淡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阿尔萨斯小时候从没有见过的肃穆与阴郁。
阿尔萨斯等待着。好奇的烈火在烧灼着他,但他不想表现出急躁的样子,否则穆拉丁一定又会把他当成当年那个少不更事的孩子。
穆拉丁将思路拉回到眼前,专注地看着阿尔萨斯。“我们正在寻找一把被称为霜之哀伤的符文剑。”
霜之哀伤。阿尔萨斯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也在微微战栗。对于一件传奇武器而言,这不是一个好名字。他并非没有听说过符文剑。它们是极为罕见的武器,拥有骇人的强大威力。阿尔萨斯瞥了一眼自己的战锤。那把战锤在他遇到穆拉丁,返回营地之后,就一直靠在一棵树上。那是一件美丽的武器。他非常爱惜这柄战锤,但最近,这柄战锤上闪耀的圣光越来越暗淡了,有时甚至再看不到半点光亮。
而一把符文剑……
突然间,他下定了决心,仿佛命运正在他的耳边低语。诺森德是一片辽阔的大陆,他会在这里遇到穆拉丁肯定不只是出于偶然。如果他得到了霜之哀伤,他肯定可以杀死玛尔加尼斯,结束这场瘟疫,拯救他的人民。这个矮人来到他身边是有原因的。这是命运的选择。
穆拉丁还在说话,阿尔萨斯急忙将注意力转回到他身上。“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找到霜之哀伤,但我们越接近目标,我们遇到的亡灵也就越多。我已经不年轻了,所以我相信这肯定不是巧合。”
阿尔萨斯微微一笑。看来穆拉丁也不相信命运有什么巧合,这让他的信心迅速增长起来。他低声说道:“你认为玛尔加尼斯并不想让我们找到它。”
“我认为他很愿意看到你在与他决斗的时候手中并没有那样的武器。无论是谁,都不会希望敌人拥有一件符文武器。”
“那么听起来,我们可以互相帮助了。”阿尔萨斯说,“我们帮助你和你的协会找到霜之哀伤。而你们可以帮助我们对抗玛尔加尼斯。”
“这个计划很不错。”穆拉丁表示同意。在他头顶缭绕的烟雾如同一片片芬芳的蓝黑色羽毛。“阿尔萨斯,我的孩子……你还有啤酒吗?”
随后的数天中,穆拉丁和阿尔萨斯一直在对比彼此的调查结果。他们现在有了双重任务——玛尔加尼斯和符文圣剑。最后,他们决定必须继续向诺森德内陆推进,同时命令舰队向北推进,建立新的营地。很快,他们就发现挡在路上的敌人不只是亡灵,还有饥饿凶暴的狼群,以及半像狼獾、半像人类的怪人,甚至还有一种巨魔,这些巨魔似乎早就把这片北方的严寒冻土当作了家园,就像他们的远亲很好地适应了荆棘谷的湿热丛林一样。发现这种怪物的时候,穆拉丁并不像人类王子那样惊讶。毕竟在矮人的首都铁炉堡附近,就潜藏着小群与之类似的“冰巨魔”。
阿尔萨斯从穆拉丁那里得知,亡灵在这里也建立了基地。那是一些怪异的、金字塔形的建筑,上面都脉动着黑暗魔法。它们曾经属于一个更加古老,现在已经灭绝的种族,而亡灵们自然而然地占据了这些地方。所以,他们现在不仅是要消灭这些会行走的尸体,还要摧毁它们的巢穴。不过,阿尔萨斯每一天都在更加接近他的目标。玛尔加尼斯的邪恶痕迹越来越多,只是那个恐惧魔王本身依然不见踪影。
穆拉丁寻找霜之哀伤的行动仍然还看不到成功的曙光。通过魔法和非魔法手段找到的线索正迅速缩小他们的搜寻范围,但迄今为止,无论他们已经找到了多少事实证据,那把符文剑依然还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在情况发生改变的那一天,阿尔萨斯的脾气非常糟糕。那时他正和矮人们一同返回他们临时搭建的行军营地。他又饿又累、浑身冰冷,却没有得到任何收获。因为满心都是火气,他用了几秒钟时间才发现营地的异常景象。
哨兵们都不在岗位上。“这是……”他转头看着穆拉丁。老矮人已经握紧了斧柄。当然,营地中也没有尸体。如果亡灵趁着阿尔萨斯离开的时候发动了攻击,那么死者的尸体现在也会变成亡灵了——这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征兵方式,但地面上至少应该有血迹,战斗的痕迹……阿尔萨斯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们悄无声息地小心前行。营地中的人都离开了,大部分营房也都被打包带走了。不过在营地中还留下了几个人。看到阿尔萨斯走进营地,他们全都向王子敬礼。阿尔萨斯用疑问的眼神看着他们。一个名叫卢克·瓦伦弗斯的队长说道:“抱歉,殿下。依照乌瑟尔爵士的要求,您的父亲已经召回了我们的部队。远征被取消了。”
阿尔萨斯眼睛附近的一条肌肉开始抽动。“我的父亲……召回了我的部队,因为乌瑟尔爵士要他这样做?”
那名队长看起来相当紧张,他向旁边的穆拉丁瞥了一眼,然后才回答道:“是的,殿下。我们本想等您回来,但使者坚持要求我们立刻出发。现在所有人都向西北进发,去与舰队会合了。我们的斥候发现通向那里的道路全都被亡灵占据着,就像我们过来时的道路一样。所以现在部队正努力在树林中开辟出一条路来。我相信,您很快就能追上他们,殿下。”
“当然。”阿尔萨斯勉强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而他的内心已经如同火焰在燃烧,“请等我一下。”他伸手按住穆拉丁的肩膀,引领老矮人走到旁边一个安静的角落里。
“呃,我很遗憾,小子。听到这样一个消息的确令人气馁……”
“不。”
穆拉丁眨了眨眼。“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打算回去,穆拉丁。如果我的战士抛弃了我,我就绝不可能战胜玛尔加尼斯!瘟疫永远也无法被阻止!”他开始还注意压低声音,但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接近于喊叫了。等在一旁的几名士兵纷纷把好奇的目光转向他和穆拉丁。
“小子,那是你的父亲,你的国王。你们不能违抗他的命令。这是叛国。”
阿尔萨斯哼了一声。也许正是我的父亲背叛了他的人民,他在心中这样想着,只是没有说出口。
“我剥夺了乌瑟尔的军职,解散了骑士团。他没有权力这样做。父王被欺骗了。”
“那么,如果你说得没有错,等你回去以后,就必须好好和他谈一谈,让他明白你的道理。但你们依旧不能违背命令。”
阿尔萨斯用凌厉的目光瞥了一眼这个矮人。如果我说得没有错,这个该死的矮人是在暗示他在说谎吗? “你说对了一件事。我的部下明白命令层级的高低差异,并且完全忠诚于这种差异。如果得到了直接命令,他们是不会拒绝回家的。”他若有所思地揉搓着下巴,想到了主意,并且因此而露出微笑。“就是这样!我们只要断掉他们回家的路就行了。他们并没有违背命令,只是无法服从命令而已。”
穆拉丁的两道浓眉皱到了一起。“你在说什么?”
阿尔萨斯向他露出了狼一般的笑容,并将自己的计划低声告诉了他。
穆拉丁似乎被吓了一跳。“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小子?”老矮人的语气告诉阿尔萨斯,他的确是认为这个计划有点过分了,也许绝不只是“一点”过分而已。阿尔萨斯没有再理会他。穆拉丁没有见过他见过的东西,没有被迫去做过他做过的事。用不了多久,等到他们最终面对玛尔加尼斯的时候,这个矮人就能明白了。阿尔萨斯知道,他终将击败那个恐惧魔王。他必须赢得胜利,结束这场瘟疫,结束他的人民所遭受的威胁。而破坏那些船只只不过会对他的士兵们造成一时不便。和洛丹伦人民的生命相比,这一点损失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我知道,这个办法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我们必须这样做。必须如此。”
* * *
几个小时以后,阿尔萨斯站到了遗忘海岸的滩头,看着他的整支舰队被大火吞噬。
他的计划很简单。如果没有了船,士兵们就不能乘船回家,不能抛弃他。阿尔萨斯必须把这些船全部烧掉。
他按照穆拉丁的指引,直接穿过森林,找到那里的野蛮人部落,招募了一些佣兵,随后就率领他们突破亡灵的阻挠,抢先到达海岸,登上舰船,泼洒油料,然后将这些木质军舰点燃。在这片幽暗冰冷的大路上,如此猛烈的火焰所产生的热量在让人感到恐惧的同时,却又另有一番舒服的感觉。阿尔萨斯举起手,为双眼遮住了海上灼热的火光。
在他身边,穆拉丁不住地叹气摇头。其他矮人也都望着燃烧的舰队,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们依然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阿尔萨斯将手臂抱在胸前。他的后背一片冰冷,面孔和前胸却能感觉到一阵阵火焰的烧灼。他神情严肃地看着一艘被烧得只剩骨架的战舰在巨大的哀鸣声中缓缓迸裂。
“该死的乌瑟尔,因为他,我才不得不这么做!”他喃喃地说道。
他要让那个圣骑士——那个被解除军职的圣骑士,还有吉安娜和他的父亲看到,他没有逃避自己的责任,无论这个责任是多么可怕和残忍。他将完成必须由他完成的任务,然后带着胜利返回洛丹伦。这绝不是心志软弱的人能够做到的。因为他,因为他愿意肩负起这份沉重的责任,他的人民才能生存下去。
泼过油的木材发出巨大的爆裂声,一时间甚至盖过洛丹伦军队绝望的喊声。他们刚刚来到阿尔萨斯身后。
“阿尔萨斯王子!我们的船!”
“出了什么事?我们该怎么回家?”
应对这些士兵的策略在阿尔萨斯的脑海中已经酝酿了几个小时。他甚至早就想到了士兵们发现自己被困在这里时大惊失色的样子。他们本已经同意追随他,但穆拉丁是对的,对他们而言,父王的命令要高于他给他们的一切命令。他们会乘船回家,而玛尔加尼斯会因此获胜。这些人永远也不会明白,他们必须消灭这里的敌人,除掉他的国家受到的威胁。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雇佣兵身上。
没有人会纪念这些人。
他们可以随意出卖自己。只要有人付足够高的价钱,让他们来杀阿尔萨斯,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向他举起刀剑,就像他们举剑砍向他的敌人。死了这么多人——善良的人、高贵的人、无辜的人……他们毫无意义地死去,这个世界需要有人为他们复仇。如果阿尔萨斯的部下不能忠贞不贰地追随他,他就不可能取得胜利。
这绝不是阿尔萨斯能够承受的结果。
“快一点,我的战士们!”阿尔萨斯一边高喊,一边举起了战锤。现在,这把锤子上看不到半点光亮,他也对这件曾经被自己视如珍宝的武器没有任何期待了。他指了一下刚刚将载满给养的小艇拖上岸边的佣兵们说道:“这些险恶的雇佣兵刚刚烧掉了我们的船,让你们无法再回家乡!以洛丹伦的名义,消灭他们!”
随后,他率先发动了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