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为你感到骄傲,阿尔萨斯。”阿尔萨斯的父王说道,“你是一个懂得担负责任的人了。”
在吉安娜·普罗德摩尔作为贵客接受米奈希尔家族热情款待的这一个星期里,“责任”几乎成了人们对阿尔萨斯说得最多的一个词。并且在同一时间,穆拉丁对他的训练立刻就开始了。那个矮人早就告诉过他,训练会极其严格,要求也会很高。他实在是一点也没有夸张,肌肉的酸痛和全身的伤肿时刻都在阻挠他继续完成训练。而只要他的注意力不够集中,穆拉丁的巴掌立刻就会抽到他脸上,让他耳鸣上好一段时间。不仅如此,就像阿尔萨斯所担心的那样,乌瑟尔和泰瑞纳斯都认为,在其他方面对王子的训练也应该开始了。阿尔萨斯现在不等天亮就要起床,在迅速吃过包括面包和干酪的早餐之后,就要和穆拉丁进行清晨的马术练习。骑马之后还会有一段步行训练。每次训练结束的时候,这个十二岁的少年往往都会累得气喘连连,步履维艰。阿尔萨斯心里一直都埋藏着一个疑问——这些矮人是不是真的和岩石有着什么非同寻常的关系,所以大地会为他们提供能量,让他们走在上面的时候会格外轻松。训练之后,他可以回家洗个澡。然后就是学习历史、数学和书法,吃午饭,接着和乌瑟尔去礼拜堂祈祷、冥思,探讨圣骑士的本质和他们必须深刻理解与遵循的严格的纪律。吃过晚餐以后,阿尔萨斯就会一头倒在床上,精疲力竭地陷入熟睡之中,甚至连梦都不会做。
他只是在王室正餐的时候见到过几次吉安娜。那个女孩和佳莉娅简直是形影不离。最终,阿尔萨斯决定不能再这样等待下去了。而且,从历史课和政治课上学到的东西已经让他今非昔比。于是他向父王和乌瑟尔提出,要护送他们的客人吉安娜·普罗德摩尔女士,前往达拉然。
他当然没有告诉他们,他这样做是为了能暂时离开沉重的学业。不过这个提议让泰瑞纳斯非常高兴,让他相信自己的儿子终于知道要担负责任了。吉安娜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脸上立刻绽放出欢快的微笑——这是阿尔萨斯最希望看到的结果。所有人都很高兴。
于是,到了初夏时分,当花朵绽放,森林中充满猎物,太阳高悬在明亮的蓝色天空中时,阿尔萨斯·米奈希尔王子陪同一位脸上带着动人笑容的金发淑女,踏上了前往神奇的魔法之城的旅途。
他们出发时有一点晚——阿尔萨斯已经逐渐了解到,吉安娜·普罗德摩尔并不是一个会严格守时的人。不过阿尔萨斯并不介意,他自己也不急于上路。当然,这支前往达拉然的队伍中并不会只有他们两个人,吉安娜的侍女和骑马卫士肯定会跟随在他们身边,但仆人们都有意走在后面,和两位年轻的贵族保持一段距离。他们向前走了一程,便下马在路边吃午餐。就在他们咀嚼着面包和干酪,用葡萄酒滋润喉咙的时候,阿尔萨斯的一名部下跑了过来。
“殿下,如果您许可,我们准备在安伯米尔过夜。明天我们能够走完前往达拉然剩余的路程,估计可以在日落时分到达那里。”
阿尔萨斯摇了摇头。“不,我们继续赶路吧。我们可以在希尔斯布莱德丘陵扎营过夜。这样的话,不到明天中午,吉安娜女士就能到达达拉然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头向吉安娜微微一笑。
吉安娜也向他报以微笑,但阿尔萨斯在她的眼睛里捕捉到一丝失望。
“您确定要这样,殿下?我们本来计划接受本地人款待的。让女士在野外风餐露宿也许并不妥当。”
“没问题,凯伊万。”吉安娜说道,“我可不是弱不禁风的小姑娘。”
阿尔萨斯立刻笑得咧开了嘴。
他希望几个小时之后,这个女孩就会知道什么是“弱不禁风”了。
* * *
在仆人们安设营地的时候,阿尔萨斯和吉安娜开始了对周围的探索。他们爬上一座山丘,眺望周围的情况。在西边,他们能够看到安伯米尔的小农场,甚至还有更加遥远的席瓦莱恩男爵城堡的尖塔。向东望去,达拉然的轮廓已经隐约出现在他们眼前。而他们能看得更清楚的是达拉然城南边的战俘营。自从第二次兽人战争结束之后,兽人们都被关押在那些营地里。这要比将他们屠戮殆尽仁慈得多——泰瑞纳斯是这样向阿尔萨斯解释的。不过,现在兽人们似乎都处在一种心神不宁的怪异状态。无论是和人类发生遭遇战,还是人们主动去追捕他们,他们似乎都不再进行任何认真的抵抗,甚至会乖乖地束手就擒。现在洛丹伦境内已经建立起不止一处这样的收容营地了。
他们吃了一顿乡野气息十足的晚餐——串在叉子上烤熟的野兔。天黑之后不久,他们就入睡了。在确定所有人都已经睡熟之后,本就穿着马裤的阿尔萨斯套上一件长外衣,又飞快地穿上了靴子。考虑了一下,他还将一把匕首插进腰带里,然后就偷偷溜进了吉安娜的帐篷。
“吉安娜,”他悄声说道,“快醒醒。”
吉安娜一声不响地睁开眼睛,眸子中闪动着月光,看不到一丝畏惧。阿尔萨斯盘腿坐下。吉安娜这时也坐直了身子。看到阿尔萨斯用食指挡在嘴唇前,做了一个“悄声”的动作,她便压低声音问道:“阿尔萨斯,出什么事了吗?”
阿尔萨斯咧嘴一笑。“来一场冒险怎么样?”
女孩侧过头。“什么样的冒险?”
“尽管相信我好了,一定会很有趣的。”
吉安娜端详了他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好啊。”
她和其他露宿的人一样,在入睡的时候几乎没有脱衣服,所以只需要穿上靴子,披上斗篷就可以了。她站起身,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金色的秀发,又向阿尔萨斯点点头。
吉安娜跟随阿尔萨斯又来到他们白天登过的那座山丘顶端。夜晚爬山比白天要更困难一些,但今夜的月光非常明亮,所以他们脚下并没有打滑。
“那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阿尔萨斯抬手指向远方。
吉安娜吸了一口冷气。“你说的是兽人的战俘营?”
“你走近看过兽人的样子吗?”
“没有,也不想去看。”
阿尔萨斯失望地皱起眉头。“来吧,吉安娜。这是我们亲眼观察兽人的好机会。难道你不对他们感到好奇吗?”
在月光下,吉安娜的表情很难解读。她的一双眼睛就如同阴影凝聚成的黑色池塘。“我……他们杀死了我的兄长德雷克。”
“他们也杀死了瓦里安的父亲。他们杀了很多人,所以我们要把他们关在那些营地里。那里是他们最好的归宿。许多人都不喜欢我的父亲为了养活他们而提高了税率,不过……这种事就由你自己做判断好了。当毁灭之锤被关在幽暗城的时候,我就错过了仔细观察他的机会,我可不想再错过眼前的这个机会了。”
吉安娜保持着沉默。终于,阿尔萨斯叹了口气。“好吧,我们回帐篷去吧。”
“不,”吉安娜的声音把阿尔萨斯吓了一跳,“我们去。”
他们快步下了山。“听着,”阿尔萨斯悄声说道,“我们白天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记录过那里卫兵的巡逻模式了。他们晚上的巡逻路线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也许次数比白天还会稀少些。现在兽人都已经没了精神,我猜卫兵们也都认为既然他们不会逃走,也就不必费心严加看管。所以现在的情况对我们很有利。”他给了吉安娜一个充满信心的微笑。“除了巡逻队之外,那两座瞭望塔上也总是有人在站岗。我们必须尽可能小心地避开它们。不过,我希望站岗的卫兵只会注意战俘营前面是否有任何异常,而不会太在意后营的动静。毕竟这个战俘营背靠着一面高大的墙壁。现在,先让那些家伙完成巡逻,然后我们还会有充足的时间靠过去,好好看一下那些兽人的样子。”
他们一直等到那些心不在焉的士兵从面前走过。又过了一会儿,阿尔萨斯说道:“戴好兜帽,把头遮住。”他们都有一头金发,很容易就会被居高临下的哨兵发现。吉安娜看起来既紧张又兴奋,她服从了阿尔萨斯的命令。幸运的是,她和阿尔萨斯都披着深褐色的斗篷。“准备好了吗?”吉安娜点点头。“好,我们走。”
他们无声而又快捷地跑完了最后一段路,接着阿尔萨斯伸手拦住吉安娜,俩人躲进阴影里,直到瞭望塔上的哨兵将视线转开。阿尔萨斯向吉安娜一挥手,两人便全力向前奔跑,每一步都稳稳地踏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几步之后,他们已经贴近到了战俘营边上。
这座营地中的建筑相当简陋,但对于关押犯人颇有实效。环绕营地的围墙是用几乎未经加工的原木排列而成的。原木顶端全都被削尖,根部深深地栽入地里。原木之间有许多空隙,足以让好奇的孩子们窥看营地中的情景。
一开始,他们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不过,阿尔萨斯渐渐分辨出几个巨大的影子。他侧过头,更仔细地向那些影子瞄去。没错,那些就是兽人。他们有一些蜷缩在地上,身上盖着一条毯子;有些还在漫无目的地来回走动,好像关在笼中的野兽,却没有笼中猛兽那种渴求自由的样子。不远处似乎是一个兽人的家庭——一名成年男性、一名成年女性,还有一个孩子。那名女性兽人的身材比男性略显矮小单薄。她还在胸前抱着一样小东西。阿尔萨斯意识到那是一个婴儿。
“哦,”吉安娜在他身边悄声说道,“他们看上去是那么……哀伤。”
阿尔萨斯哼了一声,然后才想起他们需要保持安静。他立刻向瞭望塔上瞥了一眼,看样子卫兵并没有听到他们的声音。“哀伤?吉安娜,就是这些怪物摧毁了暴风城。他们想要彻底灭绝人类。圣光在上,他们还杀死了你的哥哥。不要在他们身上浪费感情了。”
“但……我没想到他们也会有孩子。”吉安娜继续说道,“你看到那个抱着小孩的兽人了吗?”
“他们当然有孩子,就算是老鼠也会有孩子。”阿尔萨斯说。他非常生气,不过,毕竟吉安娜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你又能对她要求些什么呢。
“他们看起来根本不会伤害别人,你确定他们真的应该被关在这里吗?”吉安娜转头看着阿尔萨斯,寻求他的观点。月光照耀之下,她姣好的面庞如同精致的银盘一般。“要把他们一直关在这里,对人类来说也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也许应该放他们自由。”
“吉安娜。”阿尔萨斯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一些,“他们是杀手。即使他们现在看起来迟缓无力,又有谁能知道,如果他们恢复了自由,能干出些什么事来?”
吉安娜在黑暗中轻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阿尔萨斯摇了摇头,他已经看够了,而且卫兵很快也要回来了。“准备好回去了吗?”
吉安娜点点头,离开木墙,和阿尔萨斯快步朝山丘跑去。阿尔萨斯又回头瞥了一眼,看到瞭望塔上的卫兵转了过来。他扑向吉安娜,抱住她的腰,把她按倒在地上,自己也重重地摔在女孩身边。“别动!卫兵正在向我们这边看!”
吉安娜一定摔得很痛,但她立刻一动不动地躺在了地上。阿尔萨斯小心地把脸尽量藏在阴影里,转回头向那名卫兵望过去。在这么远的距离以外,他完全看不到卫兵的面容,但从那个人的身体姿势上,阿尔萨斯看到了深深的厌倦和疲惫。经过很长一段时间,阿尔萨斯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敲击耳鼓。那名卫兵终于将视线转向了其他地方。
“很抱歉让你这样摔倒。”阿尔萨斯一边扶吉安娜起来,一边向她道歉,“你还好吗?”
“没事。”吉安娜说着,向阿尔萨斯露出笑容。
没过多久,他们已经回到了各自的帐篷里。阿尔萨斯抬头看着星星,感到心满意足。
这真是美好的一天。
* * *
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时候,一行人到达了达拉然。阿尔萨斯以前从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不过,关于这个神奇之地的各种传说当然早就灌满了他的耳朵。在洛丹伦,法师是一个极其神秘的团体,他们拥有强大的力量,但除非人们需要他们施展法术,否则他们总是远离人群,自成一体。阿尔萨斯还记得安杜因·洛萨和瓦里安·乌瑞恩王子(现在已经是国王了)来到泰瑞纳斯面前,向洛丹伦发出兽人即将到来的警告时,陪在他们身边的卡德加。那位法师的陪同明显提高了安杜因话语的分量,让他更具说服力。肯瑞托的法师绝不会参与一般性的政治纷争。
他们当然也不会像其他城邦那样,出于政治目的邀请并招待君主和他们的家族成员。阿尔萨斯和他的队伍被许可进入达拉然的唯一原因,就是吉安娜将在这里学习魔法艺术。达拉然非常美丽,甚至比洛丹伦的首都更加耀眼夺目。这座完全被笼罩在魔法氛围中的城市街景明亮得令人难以置信。数座仪态万方的高塔直插苍穹。塔基用纯白色的岩石砌成,紫罗兰色的塔尖环绕着黄金镶边。许多尖塔周围都有闪光的石块盘旋舞动。拼花玻璃大窗将明亮的阳光引入室内。花园中鲜花盛开。各种奇花异草散发出一阵阵浓郁的自然界的芬芳,让阿尔萨斯几乎有些晕眩。或者,让他产生这种感觉的是这里空气中强烈的魔法脉动?
他们一进入这座城市,阿尔萨斯立刻觉得自己是如此普通,而且还脏得要命。他几乎希望自己昨天晚上不是在野外度过的,如果他们是在安伯米尔过的夜,至少他还能有机会洗个澡。不过如果是那样,他和吉安娜就绝对没有机会看到战俘营中的样子了。
他向自己的同伴瞥了一眼。吉安娜也瞪大了那双蓝眼睛,微微张开嘴,敬畏而又兴奋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她转向阿尔萨斯,弯曲的唇线显示出甜美的笑容。
“难道我真的是这么幸运,能够在这里学习魔法?”
“当然。”阿尔萨斯像她一样微笑着。这个女孩已经迷上了这里的一切,就好像徒步在沙漠中跋涉了一个星期的人突然跳进了清澈的水潭。但他自己却……没那么激动,他显然不像吉安娜那样渴望掌握魔法的力量。
“我已经被告知,外人在这里通常都是不会受到欢迎的。”吉安娜说道,“我觉得达拉然这样做是一个错误。我很想能再见到你。”
她的脸上突然泛起了红晕。片刻之间,阿尔萨斯完全忘记了这座城市给他造成的压迫感。他也全心全意地希望能够再见到吉安娜·普罗德摩尔。
那一定会是更加美好的一天。
* * *
“再来一次,你这个侏儒小女孩!看我一把揪住你的小辫子,你这个……哎哟!”
盾牌狠狠地击中了正在嘲讽的矮人,打在他戴着头盔的脸上。矮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脚跟。阿尔萨斯挥剑砍去,感觉到剑刃落到了实处,他不由得在自己的头盔后面笑了起来。突然之间,他从半空中直飞出去,背朝下重重地跌落在地上。他的视野被一颗留着长胡须的大脑袋所充满。他急忙举起剑,才勉强挡住对方的进攻。然后他哼了一声,把双腿收到胸前,用力向外蹬去,正中穆拉丁的肚子。这一次,矮人向后飞了出去。阿尔萨斯向下一甩腿,从地上一跃而起,冲向还躺在地上的老师,挥起剑一下又一下地猛砍过去,直到穆拉丁说出阿尔萨斯做梦也想不到会从他口中冒出来的那句话:
“我认输!”
阿尔萨斯用尽力气才收住了招式,但他的动作收得太急,结果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子。穆拉丁还躺在地上,胸口起伏不定。
恐惧攥紧了阿尔萨斯的心脏。“穆拉丁?穆拉丁!”
一阵响亮的笑声从这个铜须矮人口中传出。“干得好,小子,干得真不错!”他挣扎着坐起来,阿尔萨斯也回到他身边,伸出手将这位矮人拽了起来。穆拉丁高兴地拍着手。“看样子,你终于开始认真学习我教你的招数了。”
导师的肯定让阿尔萨斯感到安慰和喜悦,他不禁露出了笑容。穆拉丁传授给他的一些技艺会在他的圣骑士训练中熟能生巧,但另一些东西……比如说,他绝不相信乌瑟尔·光明使者会知道如何用脚踹敌人的肚子,或者一只打破的酒瓶子在战斗中有多么好用。战斗有各种不同的形态和方式,穆拉丁·铜须似乎认为,阿尔萨斯·米奈希尔应该懂得每一种类的战斗。
阿尔萨斯已经十四岁了。现在他每周还要接受几次穆拉丁的训练,除非这位矮人因为要履行外交大使的职责而离开洛丹伦首都。一开始,对阿尔萨斯的训练就像人们所担心的那样——情况非常糟糕。阿尔萨斯在最初的十几次训练中一直都是全身瘀伤、流血,甚至双脚都无法站稳,但他顽固地拒绝了任何形式的治疗,他坚持说,这种伤痛也是训练的一部分。穆拉丁很赞同阿尔萨斯的坚持,为此,他将阿尔萨斯逼得更紧了。阿尔萨斯从没有抱怨过一句话——无论他心中如何想要退缩,无论穆拉丁怎样责骂他,在他连盾牌都握不住的时候,仍会不断向穆拉丁发起攻击。
而他的顽固为他赢得了双重回报:他很好地掌握了穆拉丁教给他的一切战斗技法,同时也赢得了穆拉丁·铜须的敬意。
“哦,是的,先生,我上课的时候一直都很注意听讲。”阿尔萨斯笑着说。
“好小子,好小子。”穆拉丁抬起手,拍了拍阿尔萨斯的肩膀,“现在你可以走了。今天你已经挨够打了,应该去休息一下。”
当穆拉丁这样说的时候,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彩。阿尔萨斯也点了点头,仿佛是在同意导师的话。但实际上,今天挨打的是穆拉丁,而他却仿佛像阿尔萨斯一样对这件事感到高兴。王子心中突然充满了对这位矮人的亲切感。穆拉丁是一位严格的导师,但他的确赢得了阿尔萨斯最诚挚的敬爱。
阿尔萨斯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大步走向自己的寓所。突然间,一阵吵嚷声让他定住了脚步。
“不,父亲!我决不答应。”
“佳莉娅,我已经厌倦了这种对话。你在这件事上没有发言权。”
“好爸爸,求求你,不要这样!”
阿尔萨斯向佳莉娅的房间靠近了一点。公主寓所的大门留了一道缝,阿尔萨斯仔细倾听着从那道门缝中传出来的声音。泰瑞纳斯对佳莉娅非常宠溺,到底父王向佳莉娅提出了什么要求,会让佳莉娅为了能够拒绝而如此地恳求他,甚至用上了她和阿尔萨斯长大之后早已不再使用的爱称?
佳莉娅在断断续续地哭泣。阿尔萨斯忍不住了,他推开门,问道:“很抱歉,我忍不住听了你们的对话,但……到底出了什么事?”
泰瑞纳斯最近的行为显得很奇怪。现在,他似乎对这个十六岁的女儿非常生气。“这和你无关,阿尔萨斯。”泰瑞纳斯沉声说道,“我只是希望佳莉娅做一些事。她应该服从我。”
佳莉娅瘫倒在床上。阿尔萨斯的目光从父亲转向姐姐,心中充满了困惑。泰瑞纳斯嘟囔了些什么,就大步走出了房间。阿尔萨斯回头瞥了佳莉娅一眼,然后也跟随父亲走了出去。
“父亲,求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要问我这种问题。佳莉娅有义务服从自己的父亲。”泰瑞纳斯向接见厅大门走去,很快就走了进去。阿尔萨斯在接见厅中看到了达瓦尔·普瑞斯托领主,他是一名深受泰瑞纳斯器重的年轻贵族。另外还有两名阿尔萨斯不认识的达拉然法师。
“跑去看看你的姐姐,阿尔萨斯,让她平静下来。我答应,我会尽快去找你们。”
阿尔萨斯又向那三名来访者瞥了一眼,然后点点头,回身朝佳莉娅的房间跑去。他的姐姐还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不过已经停止了哭泣。阿尔萨斯不知所措地坐到她身边的床上,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佳莉娅在床上坐起身,脸上依然带着泪水。“很抱歉让你看到我这副样子。阿尔萨斯,但……也许这样才最好。”
“父亲到底想让你做什么?”
“他要强迫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
阿尔萨斯眨眨眼。“佳莉娅,你刚刚十六岁,远远还没到结婚的年纪呢。”
佳莉娅掏出手绢,擦了擦自己肿胀的眼睛。“我也是这样说的,但父亲说没有关系。我们会先订婚,等到我生日的时候,我就要嫁给普瑞斯托领主了。”
阿尔萨斯立时瞪大了像海水一样清澈的绿眼睛。他明白了,怪不得普瑞斯托会在这里……
“嗯,”他笨拙地开了口,“他的人缘很好。而且……我猜他应该是很英俊。毕竟所有人都这么说。至少,他还不是一个老头子。”
“你不明白,阿尔萨斯,我不在乎他的人缘有多么好,相貌有多么英俊,心地有多么善良。我只是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我……我就像是你的马。我是一样东西,而不是一个人。父亲把我送给别人,只是为了巩固他的政治联盟。”
“你……你不爱普瑞斯托?”
“爱他?”佳莉娅布满血丝的蓝眼睛愤怒地眯了起来,“我甚至还不认识他!他根本没有一点……哦,这又有什么用?我知道,这种事在王室和贵族之间非常普遍。最终我们不过都是棋子,只是我从没有想到父亲……”
阿尔萨斯也没有想到。其实,他几乎没想过自己和姐姐的婚姻会是什么样子,现在他更感兴趣的是穆拉丁的训练和骑着无敌纵情驰骋,但佳莉娅是对的,利用婚姻缔结和加强政治盟约在贵族之间是很普遍的现象。
但他从没有想过父亲会把自己的女儿卖掉,就像……就像卖掉一匹种母马。
“佳莉娅,我真的很难过。”阿尔萨斯由衷地说道,“你有心上人了吗?也许你能说服父亲,你可以嫁给更合适的人……一个会让你也得到快乐的人。”
佳莉娅痛苦地摇摇头。“没有用的。你听到他的话了,他根本就没有问过我的想法。向我提出嫁给普瑞斯托领主的时候,他不是在给我建议,而是在命令我。”佳莉娅带着恳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弟弟,“阿尔萨斯,答应我……当你成为一位国王的时候,你一定不会这样对待你的孩子。”
孩子?阿尔萨斯还根本没有准备好思考这种事。他甚至还没有……嗯,他也许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但他还根本没有考虑过会和她……
“爸爸不可能像命令我一样命令你。所以当你结婚的时候,你一定要确信自己是爱她的……她也一定是爱你的。或者,至少你要认真问问她,她真心想要与之分享生命和床笫的那个人是谁。”
佳莉娅又哭了起来。但阿尔萨斯完全被这些突如其来的问题砸蒙了头,甚至忘记了要安慰自己的姐姐。他还只有十四岁,不过只要再过短短四年时间,他就到了结婚的年纪。突然之间,他想起了自己听到的人们关于米奈希尔血脉将如何延续而进行的各种议论。他的妻子将成为未来国王的母亲。他必须谨慎地为自己挑选配偶,同时也要像佳莉娅要求他的那样,小心地询问对方。他的父母显然深爱着彼此,尽管经历了多年婚姻,他们在一起时的微笑和细微动作仍然渗透着浓浓的爱意。阿尔萨斯也希望有这样的幸运,他想得到一个伴侣、一个朋友、一个……
他皱了皱眉。如果他得不到这些呢?“很抱歉,佳莉娅,但也许你会比我更幸运。如果有选择的权利,却知道你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反而可能更糟糕。”
“我宁可那样,也不愿意成为任人摆布的案上之肉,一点也不想!”
“我猜,我们必须坚守我们的责任。”阿尔萨斯的声音低沉而又严肃,“你要嫁给父亲为你挑选的夫婿,而我则要为了王国的未来娶妻。”他突然站起身,“我很抱歉,佳莉娅。”
“阿尔萨斯……你要去哪里?”
他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跑过王宫,冲进马厩。没有等待马夫过来伺候,就亲手为无敌上好了马鞍。阿尔萨斯知道,逃避不可能真正解决问题,但他刚刚十四岁,逃出去,至少能缓解他现在的一切问题。
他在无敌的背上伏低身子。白色的鬃毛随着无敌的飞驰拂过他的面颊。这是一匹皮毛光亮、肌肉遒劲、姿态优雅的骏马。阿尔萨斯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每当他骑在无敌背上御风飞驰的时候,都是他最高兴的时候,他们两个此时已经融合为一个光彩夺目的整体。为了能够骑上这匹他亲眼看着来到这个世间的骏马,他经历了漫长的等待,耐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考验,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他们是完美的组合。无敌对他没有任何要求或欲望,似乎只希望能够逃离马厩的束缚,就像阿尔萨斯渴望着逃离王室责任的束缚。于是,他们一同逃了出来。
现在,他们来到了阿尔萨斯很喜欢的一片山地。这里是在首都东边,巴尼尔家农庄附近的一片山丘之中。无敌向前飞奔,地面在它的蹄子下面迅速向后消失。一人一马沿着盘山小道向一片悬崖顶端的高地驰去,速度几乎就像在平地上一样快。无敌沿着狭窄的山路猛转过一个弯,乱石被它的蹄子踢飞,纷纷落向山下。它的心脏和阿尔萨斯的心脏都因为兴奋而急速跳动。奔上高地之后,阿尔萨斯驾驭无敌向左侧奔去。一道矮墙出现在他们面前,后面就是巴尼尔的农庄了。无敌丝毫没有犹豫——当阿尔萨斯第一次要它从这里跳过去的时候,它就不曾犹豫过。它扬起前蹄,猛地向空中蹿起。在一段无比精彩的、令人心悸的时间里,骏马和骑手飞翔在半空中。然后,他们安全地落在一片柔软的青草地上,继续向前疾驰。
所向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