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尔萨斯心中充满了深深的挫败感。
他本以为,当关于兽人的消息传来之后,他肯定可以开始真正的训练了,也许还能和他的新朋友瓦里安成为训练场上的好伙伴。而事实恰恰相反,对抗部落的战争让所有能够拿起剑的人都加入到了军队之中,就连铁匠师傅也不例外,没人能带着他训练。瓦里安很理解这个身份和自己非常相似,其实并不比自己年轻很多的新伙伴。尽管很想帮助他,但到了最后,他只能叹一口气,用同情的眼光看着阿尔萨斯。
“阿尔萨斯,我不想让你难过,但……”
“但我还是非常差劲。”
瓦里安面色变得有些灰暗。他们两个正在军械大厅,身上装备着头盔、皮制胸甲和训练木剑。瓦里安来到兵器架前,将训练剑挂好,一边摘下头盔,一边说:“你的力量和速度都让我感到非常惊讶。”
阿尔萨斯只是阴沉着脸。他了解瓦里安的心情,知道这位比他年长的王子只是想要多给他一些安慰。他闷闷不乐地跟在瓦里安身后,也挂起剑,解下身上的护具。
“在暴风城,我们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开始了战斗训练。我比你现在还要小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专门为我设计的盔甲和武器。”
“别再说了。”阿尔萨斯嘟囔着。
“抱歉。”瓦里安向他一笑,阿尔萨斯也不情愿地回应了一个微笑。虽然他们的初次会面充满了哀伤和尴尬,但阿尔萨斯很快就发现,瓦里安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总是会以乐观的态度看待一切。“我只是很想知道,为什么你的父亲不给你这样的机会。”
阿尔萨斯知道原因。“他只是想要保护我。”
当瓦里安把自己的皮胸甲挂好的时候,他的面容慢慢变得严肃起来。“我的父亲也很想保护我,但这没有用。现实生活总有办法打破他们的计划。”他看着阿尔萨斯,“我接受的训练是如何战斗,而不是如何教导别人战斗。我也许会伤到你。”
阿尔萨斯脸红了。瓦里安说的并不是阿尔萨斯有可能会伤到他,他似乎觉得自己只是在和一个小孩子浪费时间。这时,他拍了拍阿尔萨斯的肩膀。“听我说,等这场战争结束,你的父王能够分派出真正的训练师的时候,我会和你一起去与他谈一谈。我相信,到时候你很快就能把我打得屁滚尿流了。”
* * *
战争终于结束了。联盟获得了胜利。部落的领袖,无比强大的奥格瑞姆·毁灭之锤被铁链绑缚着带回到了都城。在洛丹伦首都举行的胜利游行中,这个强大的兽人出现在了普通民众面前,给阿尔萨斯和瓦里安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毁灭之锤杀死了高贵的安杜因·洛萨之后,年轻的圣骑士中尉图拉扬战胜了这头凶恶的兽人,但他以圣骑士的仁慈之心饶恕了这头猛兽的性命,而宅心仁厚的泰瑞纳斯也禁止人们伤害这个怪物。当普通人看到这个曾经让他们长久以来胆战心惊、夜不成寐的兽人成了毫无还手之力的阶下囚时,都毫不吝啬地向他抛去各种嘲讽和咒骂,仿佛整座城市都因此而陷入了癫狂。但在泰瑞纳斯国王的保护之下,奥格瑞姆·毁灭之锤并没有遭受任何真正的伤害。
阿尔萨斯一生中,只有这一次看到了瓦里安的面孔因为憎恨而扭曲。他当然理解自己的这位同伴,如果这个兽人杀害了泰瑞纳斯和乌瑟尔,他自己也一定想要朝那张绿色的脸上啐一口唾沫。“他应该被处决。”瓦里安低声吼道,眼睛死死盯住了随着游行队伍向王宫走来的毁灭之锤,“真希望我是那个行刑的刽子手。”
“他会被送往都城地下。”阿尔萨斯说。那是人们给古老的王室坟墓、地牢和下水道所形成的综合体起的绰号。那些回转曲折的巷道位于王宫地下深处,仿佛完全是另一个世界——黑暗、潮湿、肮脏,只有囚犯和死人才会待在那里。不过,这里最贫苦的穷人也常常会钻到那个地方去。如果一个人无家可归,在那里苟活总要好过在风雪中被冻死。而如果有人需要一些……不能算完全合法的东西,就连阿尔萨斯也能告诉他,可以去都城地下找找看。洛丹伦的士兵们偶尔也会下去将那里扫荡一番,竭尽全力想要把那个黑窟窿清扫干净,但每次都是徒劳而返。
“没有人能够从都城地下出来。”阿尔萨斯向他的朋友保证道,“他会以囚犯的身份死在那里。”
“这对他实在是太仁慈了。”瓦里安说,“图拉扬早就应该一剑砍掉他的脑袋。”
瓦里安的话仿佛是一种预言。这名强大的兽人领袖在人类的轻蔑与憎恨面前,只是装出一副谦卑无能的样子,但实际上他远远没有被打败。根据阿尔萨斯听到的小道消息,看守毁灭之锤的卫兵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头狡诈的兽人隐藏在软弱外表下的残暴与顽强,因此越来越疏于防范。没有人能确定奥格瑞姆·毁灭之锤是如何逃出监牢的,因为没有人能够活着报告当时的情况。每一个遇到毁灭之锤的卫兵都被扭断了脖子。然而,从囚室到臭气熏天的下水道,一路上无数的尸体指明了他的逃跑路线。这些尸体中有卫兵,也有平民和罪犯——毁灭之锤杀人的时候从不会区分他们的身份。那以后不久,洛丹伦军队再一次抓住了毁灭之锤,并把他囚禁在战俘营中,但他又从战俘营中逃脱了。所有联盟成员都屏住了呼吸,等待部落发动新的进攻,但战争并没有随之到来。这次毁灭之锤可能真的死了,或者他的战斗精神最终还是瓦解了。
两年时间匆匆过去了。在第二次兽人战争末期被联盟关闭的黑暗之门——也就是部落首次进入艾泽拉斯的通道又发生了异动,似乎将再次开启,或者那道大门已经重新开启了。阿尔萨斯对此还不是很清楚,因为王宫中显然没人有心情告诉他关于这件事的任何情报,哪怕他终有一天会成为这里的国王。
这是美好的一天,天气晴朗、阳光灿烂、空气温暖,阿尔萨斯颇有些想要骑着他的新马儿出去转上一圈的冲动。他给这匹马起名为无敌。两年前那个寒冷的冬日,他亲眼看到了这匹马的降生。也许他可以等一会儿再去做这件事,现在,他的两只脚已经把他带到了军械大厅。在这里,他曾经和瓦里安对战,瓦里安曾经让他丢尽了颜面。瓦里安当然不是有意想要伤害他,但这还是让他很难受。
两年了。
阿尔萨斯走到摆放训练木剑的架子前,拿起一把训练剑。他已经十一岁了,按照他的女看护的说法,他已经“长大了”。上一次见到女看护的时候,她流着眼泪拥抱了阿尔萨斯,并宣布他“现在完全是一个年轻人了”,已经不再需要看护。现在回想,他九岁时用过的那把小剑只是一柄供儿童玩耍的玩具剑而已。如今他已经完全是一个年轻人,身高足有五英尺八英寸。根据他的血统,他很可能还会长得更高。他举起了那把剑,左右挥舞两下,脸上一下子充满了笑容。
他向一副旧盔甲冲过去,手中紧紧握住剑柄。“嗬!”他高声呼喝,心中希望那副盔甲就是长久以来都让父王寝食难安的可恶的绿色怪物。然后,他挺直腰身,用剑锋指住那副盔甲的喉咙部位。
“想要从这里过去吗?丑恶的兽人?你已经落进了联盟手中!这一次,我会饶过你,赶快滚吧,永远不要回来!”
但他知道,兽人根本不懂得投降,也不知道什么是荣誉。他们都是些残忍的怪物。所以这头兽人肯定会拒绝下跪,向他臣服。
“什么?你不打算逃走?我已经给了你机会。那么,我们战斗吧!”
他举剑向前突刺,就像他见到瓦里安所做的那样。他的剑并没有刺中盔甲,毕竟这副盔甲已经是一件价值不菲的古董了。剑刃从盔甲旁边掠过、刺击、格挡。他弯腰躲过假想中敌人挥扫的武器,将剑刃从身旁甩过,旋转身体,然后……
他惊呼一声,手中的剑仿佛有了生命,一下子飞过大厅,随着一记响亮的“当啷”声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又在一阵轻微的摩擦声中向前滑动了一段距离,慢慢旋转着,最终停了下来。
该死的! 他向门口望去,恰好看到穆拉丁·铜须的脸。
穆拉丁是驻节于洛丹伦的矮人大使,同时也是麦格尼·铜须的弟弟。因为与人为善的快活天性,以及对上等啤酒、油酥点心、政治时事和其他许多事情的精通,他在洛丹伦宫廷中很受欢迎。他同时也是一位技艺过人,智勇双全的战士。
他目睹了未来的洛丹伦君王与想象中的兽人作战,并失手把剑扔过大厅的全过程。阿尔萨斯觉得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他知道,自己的面颊一定已经现出了红晕。现在,他只能竭力掩饰自己的张皇失措。
“嗯……大使先生……我只是……”
矮人咳嗽了一声,将脸转向一边。“我正在找你的父亲,孩子。你能带我去见他吗?这个可怕的地方实在是拐弯太多了。”
阿尔萨斯无言地朝自己左侧的楼梯指了一下,然后便看着那位矮人离开。两个人没有再说一句话。
长这么大,阿尔萨斯从没有这样困窘过。羞愧的泪水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用力眨眨眼,把眼泪憋了回去。他甚至没有想到要把扔出去的木剑放回原位,就飞快地逃出了房间。
十分钟以后,他自由了。他骑在马背上,冲出马厩,向东一直跑进了提瑞斯法林地。他现在有两匹马:一匹性情温和,已经有些年纪的灰色斑点骟马,名叫真心。现在他正骑着这匹马。还有就是他那匹正在接受训练的两岁小马无敌。
就在那只小马驹刚刚来到世间的时候,阿尔萨斯就已经从它的眼睛里看到了他们之间的联系,并立刻明白了,这只马驹将成为他的坐骑、他的朋友。一匹拥有一颗伟大心灵的伟大的骏马,将如同他的铠甲和剑一样,成为他的一部分——不,这匹马将远远比铠甲和武器更重要。像无敌这种拥有优秀血统的马匹如果得到悉心照料,能够活二十年,甚至更久。它将驮着阿尔萨斯优雅地走在仪式队列中,忠诚地帮助他完成各种任务。无敌不是一匹战马。战马都拥有特别的血统,只是在特定的时间,为了完成特别的任务而使用。当阿尔萨斯投身于战场的时候,自然会得到一匹战马。而无敌现在已经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无敌的皮毛、鬃毛和尾巴在出生的时候还是灰色的,后来渐渐变成了白色,就像现在覆盖大地的皑皑白雪。即使在巴尼尔养育的马匹中,这种毛色也极为罕见。实际上,所谓“白马”的皮毛往往只是浅灰色的。阿尔萨斯曾经想过要给这匹马起名为“落雪”或者“星光”,但最后,他还是遵循了洛丹伦骑士非正式的传统,以这匹马的品质为它命名。比如乌瑟尔的马名叫“铁蹄”,泰瑞纳斯的马名叫“勇气”。
他的马名叫“无敌”。
阿尔萨斯迫切地想要骑上无敌,但驯马师警告他说,那匹两岁大的马至少还要再等一年才适合成为坐骑。“两岁的马还只是一个孩子,还需要成长。它们的骨头还没有成型。请耐心一些,殿下。对于一匹将为您服务二十年的骏马,一年时间并没有多长。”
但这的确是一段很漫长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阿尔萨斯回头又向跟随在他身后的无敌看了一眼,对胯下这匹似乎只会慢跑的骟马越发感到不耐烦了。两岁大的小马和年老的真心截然不同,它迈开蹄子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在空中飘飞,显得无比轻松飘逸。它的耳朵尖向前探出,鼻翼因为嗅到了青草和泥土的芬芳,所以在不断地用力翕动着。它的眼睛如同两颗明亮的星星。看上去,它仿佛正在对阿尔萨斯说话。来呀,阿尔萨斯……我天生就应该成为你的坐骑。
骑上它跑一小段路肯定不会有什么坏处。他们很快就会返回马厩,谁也不会发现他们做了什么。
阿尔萨斯让真心慢下来,从奔跑改为行走。最后,他勒住真心,把缰绳拴在一根低垂下来的树枝上。无敌看着走过来的阿尔萨斯,发出一阵阵嘶鸣。王子掏出一颗苹果,喂给这匹小马。感觉到它天鹅绒一般柔软的口唇碰触到自己的手心,阿尔萨斯不由得咧开嘴笑了起来。无敌已经习惯了背上拴着马鞍的感觉,让马匹能够适应背上载有物品是一个缓慢而且非常需要耐心的过程,但一副空马鞍和一个人又有很大的区别。不管怎样,阿尔萨斯已经和这匹马一同度过了很长时间。王子迅速做了一下祈祷,然后不等无敌退到一旁,一步就跳上了它的脊背。
无敌扬起两只前蹄,发出一阵响亮的嘶吼。阿尔萨斯用两只手紧紧抓住了这匹马坚韧的鬃毛,并用自己的一双长腿死死夹住无敌的身子,就像一棵甩不掉的蒺藜一样粘到了马身上。无敌跳跃踢蹬,却依然对阿尔萨斯无可奈何,然后它不断从低矮的树枝下跑过,想要将背上那个沉重的负担蹭掉。阿尔萨斯发出几声惊呼,但并没有放开无敌。
然后,无敌开始全速奔跑。
或者不如说,它是在飞翔——至少现在头晕目眩的年轻王子有着这样的感觉。他正伏身在马脖子上,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他以前从没有体验过这样惊心动魄的速度,心脏因为兴奋而剧烈地跳动。他早已不再试图控制无敌了,现在他能做的只有让自己留在马背上。这是一匹优秀、狂野、美丽的坐骑,拥有着他曾经梦想过的所有优点,他们将会……
阿尔萨斯甚至没有弄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他被扔上半空,然后狠狠地摔在草地上。重击让他长时间无法恢复呼吸。慢慢地,他站起身,全身都痛得要命,不过并没有骨折。
无敌很快就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远方了。阿尔萨斯狠狠地骂了一句,攥紧了拳头,用力踢了一脚身边的土丘。现在他肯定要为此遭受责罚了。
* * *
乌瑟尔·光明使者爵士正在等待阿尔萨斯回来。阿尔萨斯从真心的背上滑下来,满面愁容地把缰绳交给一名马夫。
“无敌在不久以前自己回来了。它的腿上有一道很严重的割伤,不过驯马师说,它会好起来。相信你听到这个消息也会高兴的。”
阿尔萨斯经过一番盘算,还是没有全说实话。他告诉乌瑟尔,无敌受了惊,自己跑掉了,但他衣服上的青草痕迹显然出卖了他。其实,乌瑟尔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这位王子会老老实实地待在温和的老真心的背上。
“你知道,你还不应该骑在无敌背上的。”乌瑟尔毫不留情地指出了阿尔萨斯的错误。
阿尔萨斯叹了口气。“我知道。”
“阿尔萨斯,难道你不明白吗?如果你在它这个年纪的时候就给它太大压力……”
“我明白,好了吗?我有可能让它变成残废。下次我绝不这样骑它了。”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阁下。”阿尔萨斯闷闷不乐地说道。
“你又旷课了。”
阿尔萨斯保持着沉默,并没有抬头去看乌瑟尔。他感到愤怒、困窘。他觉得自己受了伤,只想泡一个热水澡,再用石南草茶来抚慰一下自己的伤痛。他的右腿膝盖已经肿了起来。
“至少今天下午,你能够按时参加祈祷。”乌瑟尔上下打量着他,“但你需要先洗干净。”阿尔萨斯现在全身都是汗水。他知道自己现在满身的马味,说实话,他觉得这是一种很好闻的气味。“快一点。我们会在礼拜堂集合。”
阿尔萨斯甚至不知道今天祈祷的内容是什么,他只是模糊地感觉到,圣光对于他的父亲和乌瑟尔都极其重要,而且他们非常希望阿尔萨斯像他们一样全心皈依圣光。当然,圣光是最为真实的存在,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他多次亲眼见到过牧师和新组成的圣骑士凭借圣光施行治疗和保护的奇迹,但他从没有觉得自己有必要像乌瑟尔那样连续冥想几个小时,或者像父亲一样动辄以虔敬的语气赞美圣光。圣光……就在那里。
一个小时以后,阿尔萨斯洗干净身子,换上一套样式简洁却不失优雅的衣服,快步向位于王宫侧翼的那间家族小礼拜堂跑去。
这间礼拜堂并不算大,但相当美丽。它和每一座人类城市中都能看到的教堂风格完全一样,只是体积要缩小许多,也许在细节上要更加奢华一些。礼拜者们所分享的圣杯用黄金精心打制,上面镶嵌着宝石,放置在一张年代古老的桌子上。而普通礼拜堂中的木板凳子在这里也被铺着软垫的舒适长椅所取代。
阿尔萨斯在走进这间静谧无声的礼拜堂时意识到,他是最后一个到的。看到这里还有几位正在父亲的王宫中做客的重要人物,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聚集在礼拜堂中的,除了他的家人、乌瑟尔和穆拉丁以外,还有托尔贝恩国王——不过他看上去比阿尔萨斯更不喜欢待在这里。阿尔萨斯还看到了……一个女孩。一个身材苗条,有着一头长且直的金色秀发的女孩正背对着他。阿尔萨斯好奇地看着她,结果一下子撞在一张长椅上。
他后退一步,又撞落了旁边桌上的一只盘子。丽安妮王后听到声音,转过头,向自己的儿子露出宠溺的微笑。她刚刚五十出头,芳容犹在,身上的长裙经过精心打理,头发用一块金丝头巾拢在脑后,一丝不乱。十四岁的佳莉娅公主显然因为弟弟的迟到而感到非常尴尬,看上去就像刚刚出生的无敌一样笨拙而不知所措,只能狠狠地瞪了一眼阿尔萨斯——或者她已经知道阿尔萨斯擅自偷骑无敌的事情了?泰瑞纳斯只是向阿尔萨斯点了点头,然后就将目光转回到主持祈祷的主教身上去了。阿尔萨斯则从父亲的眼神中察觉到了无声的责备,不由得又在心中打了个哆嗦。托尔贝恩则完全没有看这位王子一眼。穆拉丁也没有回头。
阿尔萨斯颓丧地坐到了紧贴后墙的一张长椅上。主教开始宣道,并高举双手,他的全身都被柔和的白色光辉所照亮。阿尔萨斯希望那个女孩能稍稍转一下头,这样他就能看到她的面容了。这个女孩到底是谁?很显然,她是一位贵族或者高阶人士的女儿,否则不可能被邀请进入这座礼拜堂,和阿尔萨斯的家人一同祷告。阿尔萨斯猜测着她的身份,完全没有心思去听主教的宣道。
“……高贵的阿尔萨斯·米奈希尔殿下。”主教高声说道。阿尔萨斯猛地清醒过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疏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不由得感到惴惴不安。“愿圣光祝福他的每一点思想、话语和行动,愿他在圣光的照耀下茁壮成长,最终成为拱卫圣光的伟大圣骑士。”阿尔萨斯突然感觉到一股令人心神宁静的暖流涌过自己全身——主教在向他施加祝福了。肉体的僵硬和酸痛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觉得自己已经焕然一新,精神也恢复到了安定而满足的状态。然后,主教转向王后和公主。“愿圣光照耀尊贵的丽安妮·米奈希尔王后,愿她……”
阿尔萨斯带着笑容,等待主教逐一向礼拜堂中的人施以祝福。这时,他说出了那个女孩的名字。阿尔萨斯的身子一下子靠在了墙壁上。
“我们谦恭地祈求圣光祝福吉安娜·普罗德摩尔,赐予她健康的身体和智慧的头脑,愿她……”
哈!女孩在阿尔萨斯眼前立刻变得不再神秘了。吉安娜·普罗德摩尔,比他小一岁,是海军上将戴林·普罗德摩尔的女儿,她的父亲是一位海战英雄,库尔提拉斯的统治者。现在阿尔萨斯好奇的是,为什么她会来到这里……
“……一切安好,愿她在达拉然能够学有所成。我们祈求她成为圣光的代表,愿她作为一位法师,为她的人民服务,做出巨大的贡献。”
阿尔萨斯这才明白,吉安娜正在前往达拉然的路上。那座美丽的魔法之城距离洛丹伦首都并不算很远。阿尔萨斯很清楚王室和贵族之间严谨的礼仪和待客之道,所以他知道,吉安娜至少还要在这里停留几天,才会继续上路。
小阿尔萨斯相信,这一定会非常有趣。
祈祷仪式结束之后,本就坐在门旁边的阿尔萨斯第一个走出了礼拜堂。穆拉丁和托尔贝恩紧跟着走了出来。他们俩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感觉。随后走出来的是泰瑞纳斯、乌瑟尔、丽安妮、佳莉娅,还有吉安娜。
阿尔萨斯的姐姐和普罗德摩尔小姐全都是金色长发,身材窈窕,不过她们的共同点大概也仅此而已了。佳莉娅骨架纤细、脸型精致、皮肤白皙、仪态温婉,就如同旧日画像中的美女。吉安娜却有着一双明媚动人的眼睛,脸上总是带着灵动活泼的微笑。看她的一举一动,阿尔萨斯怀疑她早已经学会了骑马,而且经常会进行远足。很显然,她一定把很多时间都用在了户外活动中。在她的鼻尖周围能看到零星的几粒雀斑。
阿尔萨斯确信,这是个不会介意被雪球砸在脸上的女孩,更会在赤日炎炎的夏天毫不犹豫地跳进水池中畅游一番。和他的姐姐不一样,这个女孩可以成为他的好玩伴。
“阿尔萨斯,和你说句话。”一个粗重的声音传来。阿尔萨斯回过头,看到矮人大使正注视着他。
“当然,先生。”阿尔萨斯的心沉了下去。现在他只想去找自己的那位新朋友聊聊天——他已经坚信,他们一定会成为一对好朋友,而穆拉丁很有可能要为他在军械大厅中的顽劣表现而训斥他一番。不过,这个矮人总算是等到其他人走开一些之后,才找上了他。
他继续盯着洛丹伦王子,两只手粗硬的拇指勾在腰带上,一张线条刚硬的面孔上显露出思考的神情。“小子,”他终于开了口,“我有话直说,你挥剑的动作实在是很糟糕。”
阿尔萨斯再一次感觉到热血涌上了面颊。“我知道,但我父亲……”
“你的父亲脑子里装了很多事。你不应该为这种事而责怪他。”
那么,他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不管怎样,我想要掌握战斗技巧,只是我自己练习的效果并不好。你也看到我在努力了。”
“我知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教你。”
“你……你会教我?”阿尔萨斯先是感到难以置信,然后立刻高兴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这位矮人正是一位威名远扬的伟大战士,而且,他对于战争艺术的其他许多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诣。阿尔萨斯还有一些期待,穆拉丁是不是还会教自己如何千杯不醉的能耐,这是矮人们另一个尽人皆知的本事,不过他决定这个问题还是不问为好。
“是啊,我就是这么说的,不是吗?我已经和你父亲谈过这件事了,他对此非常支持。对你的训练实际上已经耽搁得太久了,但有一件事我要提前告诉你,如果你做不到我的要求,我可不接受你找的任何借口,而且我会严厉地惩罚你。无论是在什么时候,如果我对自己说:‘穆拉丁,你这是在浪费时间。’我就会停止对你的训练。同意吗,孩子?”
想到一个比自己矮很多的人管自己叫“孩子”,阿尔萨斯只能努力克制着发笑的冲动。他知道,现在只要稍不小心,就会坏了大事。“是,先生。”他急切地说道。穆拉丁点点头,伸出一只生满老茧的大手。阿尔萨斯握住了那只手,然后又抬起头瞥了一眼自己的父亲,脸上露出不可遏制的笑容。父王正在和乌瑟尔低声谈论着什么事情,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着阿尔萨斯,两个人的眼睛全都眯了起来,显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阿尔萨斯在心中叹了口气,他知道他们的这种表情代表着什么。尽管他非常想和吉安娜一起玩,但在那个女孩离开之前,他可能连和她说一句话的机会都不会再有了。
他转过身,望向佳莉娅。姐姐正用手臂搂着那个女孩的肩膀,带她向远处走去。但就在她们即将消失在另一个门洞后面的时候,普罗德摩尔海军上将的女儿转过头,和阿尔萨斯四目相对,向他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