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前往煞达罗苟斯

“带我们去那里?”科芙芮朝兰德手中的地图紧皱眉头,“如果我没有把两河的位置记错,这会让我们绕很远的路。在找到罗亚尔之前,我不会浪费任何一天的。”伊莉丝坚定地点点头。

哈曼的脸颊上仍然沾着泪水。他朝两名匆忙行事的女子摇摇头,但他也说道:“我不能允许这样。爱瑞荷,或者是你们的煞达罗苟斯,不是像伊莉丝这样的女孩应该去的地方。实际上,那里不是任何人应该去的地方。”

兰德放开手中的地图,站起身。他了解煞达罗苟斯,虽然他自己并不想这样。“你们不会耽误时间的,实际上,你们会争取到时间。我会打开一个通道,用穿行带你们过去,今天你们就能走完从这里到两河的大部分路程。我们在那里不会停留很长时间,我知道你可以带我直接去道门那里。”巨森灵能感觉到道门,只要他们距离道门不是太远。

这让巨森灵在喷泉对面进行了另一次秘密讨论,伊莉丝也坚持要参加。兰德听到其中的只言片语。很显然,哈曼固执地摇着头,反对这个计划;而科芙芮的耳朵坚硬地挺着,完全绷直了身体,看上去正在用自己的每一点力量坚持这个计划。一开始,科芙芮在瞪着哈曼时也会皱起眉瞥伊莉丝一眼。无论巨森灵中婆婆和儿媳之间的关系是怎样,她显然认为这名女孩不该参与这场对话。但她很快就改变了看法,巨森灵女孩不停地从侧面攻击哈曼,毫无顾忌地否定他的一切看法。

“……太危险了,太危险了。”哈曼的声音仿佛遥远的雷声。

“……只要今天一天……”科芙芮的雷声要轻一些。

“……他已经出来太久……”伊莉丝的声音仿佛是巨大的银铃被敲响。

“……匆忙会导致失败……”

“……我的罗亚尔……”

“……我的罗亚尔……”

“……那样魔煞达就会在我们脚下……”

“……我的罗亚尔……”

“……我的罗亚尔……”

“……身为一名长老……”

“……我的罗亚尔……”

“……我的罗亚尔……”

哈曼一边拉着自己的外衣,一边走回到兰德身边,仿佛这件衣服刚才被这两个女人扯掉了,女人们则跟在他身后。科芙芮维持着平静的面容,伊莉丝强压住微笑的冲动,她们的耳朵全都竖直起来,表达着满意的心情。

“我们已经决定,”哈曼僵硬地说,“接受你的建议。让我们快点结束这次荒谬的旅程吧!这样我就能回到我的学生那里去了,还有聚落会议。嗯,嗯,关于你,我还有很多话要在聚落会议里说。”

兰德不在乎哈曼是否会告诉其他聚落长老他在仗势欺人。除非要维修古老的石雕作品,否则巨森灵绝不会与人类来往,也不会对人类造成任何影响。

“很好,”兰德说,“我会派人去客栈取你们的行李。”

“我们的一切都在这里。”科芙芮走回喷泉后面,弯下腰,拿出两个包裹。它们之中的每一个对人类来说都过于沉重了。她将一只包裹递给伊莉丝,将另一只斜过胸前背在肩上。

“如果罗亚尔在这里,”伊莉丝一边背上包裹,一边向兰德解释,“我们就打算立刻返回曹福聚落。如果他不在,我们就会马上继续旅程,我们不会做任何耽搁。”

“实际上,这里的床实是在太小了,”哈曼说着,用双手比划出一个大约有人类孩童大小的尺寸,“曾经外面的每一家客栈都有两或三间巨森灵房间,但现在这样的客栈似乎很难找到了,真是难以理解。”他瞥了那些被做出标记的地图一眼,叹息一声:“真是难以理解。”

兰德等哈曼也背起包裹,就抓住阳极力,在喷泉旁边打开一个通道。信道对面显示出一条荒废的、长满杂草的街道,到处都是倾颓的建筑。

“兰德·亚瑟。”苏琳冲进庭院,站到一群捧着地图的仆人和奉义徒前。莉艾和卡辛也在她身边,他们都装成是偶然和她相遇的样子。“你还要更多地图。”苏琳瞥了通道一眼,就差直接责问兰德了。

“我在那里比你更有能力保护自己。”兰德冷冷地对她说。他不想让自己的话语这么冰冷,但被包覆在虚空中,他没办法让自己的声音不显得冰冷和遥远。“那里没有任何能被你的枪矛制服的敌人,有些东西你完全无法对抗。”

苏琳仍然显得非常顽固:“我们有理由去那里。”

如果以这种方式对待非艾伊尔人可能是错的,但……“我不会争论这一点。”兰德说。如果他拒绝,苏琳就一定会紧跟着他。即使他在关闭通道时,也一定会有枪姬众朝缩小的通道里跳。“我希望你只叫来今天当班的卫兵,但所有人都必须紧跟在我身边,什么都不能碰,动作一定要快。我希望立刻集结完毕。”关于煞达罗苟斯的回忆并不让他感到愉快。

“我依照你坚持的将她们解散了,”苏琳气恼地说,“慢数到一百。”

“十。”

“五十。”

兰德点点头。苏琳晃动手指,嘉兰妮立刻飞奔进宫殿里。苏琳的手指再次晃动。三名奉义徒丢下怀里的地图,惊愕地看着她(艾伊尔人从不会有如此的表现),然后他们拢起长袍,朝另一个方向跑进了宫殿。虽然他们的动作非常快,但苏琳已经跑到他们前面。

当兰德数到二十时,艾伊尔开始纷纷冲进庭院,甚至从窗口和阳台跳进来,兰德差点就数错了。每一名艾伊尔都戴着面纱,而其中并非全都是枪姬众。当他们看见庭院里只有兰德和三位正好奇地向他们眨眼的巨森灵时,都露出一点困惑的表情。有些人放下面纱,而仆人们早已躲到旁边,缩成一堆。

直到苏琳回来的时候,人潮仍然不停地涌入庭院。苏琳没有戴面纱。当兰德数到五十的时候,她的一只脚刚好踏进庭院,这时庭院中已经挤满了艾伊尔。很快兰德就会知道了,苏琳散播出去的讯息是卡亚肯正在危险之中,这是她认为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唯一能召集到足够多艾伊尔的办法。艾伊尔男人们中间传出了一点不愉快的咕哝,但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玩笑,有些人还笑着用矛杆敲起手中的圆盾,但没有人因此而离开。他们看着兰德打开的通道,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兰德因为至上力增强了听力,所以能听见一位叫南蒂拉的枪姬众(她的头发中灰色已经多过黄色,但她仍然显得强壮有力,且面容俊俏)对苏琳耳语说:“你像对法达瑞斯麦那样对奉义徒说话。”

苏琳的蓝眼睛注视着南蒂拉的绿眼睛:“是的,我们等今天兰德安全之后再处理这件事。”

“等他安全之后。”南蒂拉表示同意。

苏琳很快就选出了二十名枪姬众,其中有些是今天早晨的卫兵,有些不是。但是当乌伦开始挑选红盾众时,其他战士团的人都坚持说他们也应该加入,通道对面的那座城市看上去很可能是个潜伏着敌人的地方,而卡亚肯必须受到保护。兰德相信,如果自己告诉他们那里不会有艾伊尔人所擅长的战斗的事实,这些艾伊尔人中愈是年轻的,就愈有可能想要从那里找一个可以作战的敌人来。当兰德说男人的数量不能超过枪姬众时,几乎又引发了一场争论——因为兰德已经将荣誉交给她们维护,这个决定将有损法达瑞斯麦的荣誉。但兰德是要带他们去一个战斗技能无法保护他们的地方,每多一个人,兰德就要多分一份心去看顾。但兰德并没有解释,他还不能确切地知道,如果自己解释,又会损害谁的荣誉。

“记住,”所有的卫兵都被选出来后,他对他们说道,“什么也不能碰,什么也不能拿,甚至是喝那里的一口水也不行。一定要留在我的视线里,绝不能因为任何原因而进入任何一幢房屋。”哈曼和科芙芮用力地点着头。而比起兰德的话,巨森灵的反应似乎给艾伊尔们留下更深的印象,如果他们的表情中真的有所表现的话。

他们开始走过通道,进入一座早已死亡的城市,一个不仅是死亡的城市。

一轮升到半空的金色太阳炙烤着这片宏伟的遗迹,不时还能看见一座巨大的穹顶立在浅色大理石宫殿上,但更多的穹顶都碎裂、塌陷了,只留下一些弧形的残片。长长的立柱走廊连接着那种凯瑞安人所梦想的巨型高塔,而那些塔都只剩下了犬牙嶙峋的残桩。到处都是没有屋顶或者完全塌倒的建筑,砖块和石头铺散在碎裂的石板地面上。每个十字路口都有毁坏的喷泉和纪念碑,碎石堆积成的大山丘上,矮小的树木在干旱中死亡,街道和建筑的缝隙中充塞着干枯的野草。没有任何活的东西,没有鸟,没有老鼠,甚至没有一丝风。寂静包裹着煞达罗苟斯,煞达罗苟斯——暗影等待之地。

兰德消去通道,所有艾伊尔人都戴着面纱。巨森灵不停地扫视着周围,面容紧绷,耳朵僵硬地贴在脑后。兰德仍然握持着阳极力,就像马瑞姆说的那样,这样可以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他在自己还不能导引的时候,也许特别是在那个时候,他在这里一直想要提醒自己这一点。

爱瑞荷在兽魔人战争时期曾经是一座巨大的都市,是曼埃瑟兰的盟友,十国联盟之一。当兽魔人战争甚至百年战争都只像是一段短暂的时间,当暗影在所有地方取得胜利,而光明的每一个胜利都似乎只是在争取一段苟延的时间时,一个名叫魔德斯的人成为爱瑞荷的议员,他提出一个取得胜利、让国家得以生存的办法——爱瑞荷必须比暗影更加严厉,更加残忍,更加缺乏信任。慢慢的,爱瑞荷人将这个方法付诸实践,直到最后,爱瑞荷变得像暗影一样黑暗,甚至有可能比暗影更加黑暗。随着对抗兽魔人的战争日趋激烈,爱瑞荷抛弃了自己,让自己堕入黑暗,最终吞噬了自己。

但有些东西被留了下来,这些东西让一切生灵不能在这里存活,甚至这里的一颗石头都浸染着杀死爱瑞荷、只剩下煞达罗苟斯的恨意和猜疑。

留在这里的并不仅是这种随时间而浸透一切的污染,任何有理智的人都绝不会向这里迈出半步。

兰德在他站立的地方缓缓地转过身,盯着空眼窝般的残破窗口。随着太阳的逐渐升高,他能感觉到看不见的监视者。当他上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这种感觉直到日落时才会变得如此强烈,那比这里的污染更可怕。一支在这里宿营的兽魔人军队曾经彻底被抹煞掉,只留下用血写在墙上的一些文字。它们在那些文字中向暗帝乞求拯救。夜晚是绝不能在煞达罗苟斯滞留的。

这个地方吓坏了我,路斯·瑟林在虚空外喃喃地说,你不害怕吗?

兰德的呼吸停滞了。难道他是受到这个声音的感染?是的,它让我害怕。

这里存在着黑暗,比黑暗更深的黑暗,如果暗帝要选择居住在人间,那么他就会住在这里。是的,他会的。我一定要杀死狄芒德。

兰德眨眨眼,狄芒德和煞达罗苟斯有什么关系?

我记得终于杀死了伊煞梅尔。在那个声音里出现了一丝惊诧,仿佛路斯·瑟林刚有了什么新发现。他应该去死。兰飞儿也应该去死,但我很高兴她不是被我杀死的。那个声音对他说的这些话只是巧合吗?路斯·瑟林是否听到了他的问题?是否在回答他?

我怎么……是你杀死了伊煞梅尔?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死亡,我想要其余的死亡。但不是在这里,我不想死在这里。

兰德叹了口气。只是巧合,他也不想死在这里。他身边的一座宫殿前面的柱子都已经朽坏了,整座宫殿都朝街上倾斜,随时都有可能倒塌,将他们埋在下面。“带路吧!”他对哈曼说。然后他又对艾伊尔说道:“记住我所说的,什么也不要碰,什么也不要拿,留在我的视线里。”

“我没想到情况会这么糟糕,”哈曼嘟囔着,“这里的黑暗几乎淹没了道门的感觉。”伊莉丝发出一声呻吟,科芙芮看上去也在极力压抑呻吟的冲动。巨森灵对环境非常敏感,过了一会儿,哈曼朝一个方向指了一下。他脸上的汗水和炎热并没有关系。“那边。”

破碎的铺路石板在兰德的靴子下面发出断裂的声音,仿佛兰德所踩的是一片枯骨。哈曼引领他们走过一条条街道,拐过一个个转角,经过一座又一座废墟,但他的方向始终都很确定。环绕他们的艾伊尔在行动时全都踮起了脚尖,在他们黑面纱上方的眼睛里所显示的不是准备迎接攻击的眼神,而是投入到已经开始的战斗中的光芒。

看不见的监视者和毁坏的建筑勾起兰德惟恐避之不及的回忆。麦特从这里开始了走向瓦力尔号角的道路,但也几乎在那条路上丧命。也许麦特同样是从这里开始走上了前往鲁迪恩,得到那件他从不想提起的特法器的道路。佩林在这里的逃亡中和兰德失散,当兰德再次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远离此处,并有了一双金色的眼睛,眼神悲伤。沐瑞从不曾将佩林的秘密告诉过兰德。

虽然煞达罗苟斯没有直接伤害兰德,但他也没能从这里安然脱身。帕登·范跟踪他们进入了这里。那时他们还在一起,他、麦特和佩林,沐瑞和岚,奈妮薇和艾雯。帕登·范——一位经常造访两河的卖货郎;帕登·范——一名隐秘的暗黑之友。沐瑞说,他已经不止是一名暗黑之友,他变得比一名暗黑之友更加可怕。那种转变也是在这里发生的,帕登已经不止是帕登,或者,他身上帕登的成分减少了许多,但那些仍然属于帕登的成分也在渴望着兰德的死亡。他威胁着一切兰德爱的人,只为了能让兰德落入他手中。然而兰德现在还没有去找他,现在对抗帕登、守护两河安全的是佩林。光明在上,两河到底遭受了多么大的伤害,帕登和白袍众都在那里做了什么?培卓·南奥是不是暗黑之友?如果两仪师会成为黑宗,那么圣光之子的最高领袖指挥官会投向暗影也是很自然的事。

“就是这里。”哈曼说。兰德愣了一下。煞达罗苟斯绝不是他可以走神的地方。

长老站立的地方曾经是一片广阔的方形广场,但现在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长久腐蚀后的碎石堆。在广场中央应该有一座喷泉的地方却有着一圈工艺精致、依然闪烁着光泽的金属围栏。它有巨森灵那么高,上面看不见一点锈蚀,环绕着一座雕刻有藤蔓和叶片的高大石碑,那些雕刻是如此栩栩如生,观看它们的人甚至会吃惊于它们为什么不是绿色而是灰色。如果有风吹过,它们仿佛会随风摇动。这就是道门,虽然它看上去不像任何一种门。

“巨森灵返回聚落后,他们立刻就砍伐了树林,”哈曼气愤地嘟囔着,眉毛低垂了下去,“不到二三十年后,整座城市就毁了。”

兰德用风之力碰了碰那道栅栏,心中思忖着该如何过去。那道栅栏却一下子就碎裂成二十几片,塌倒在地上。金属栏杆撞击地面发出巨大的响声,巨森灵们吓了一跳。兰德摇摇头,这么长时间都没有锈迹的金属当然是至上力做成的,也许甚至是传说纪元的遗存,但固定住它们的接口一定都被腐蚀掉了,它们所缺的只是一次撼动。

科芙芮将一只手放在兰德肩上:“我请求你不要打开它。罗亚尔肯定告诉过你该如何打开道门——他总是对这类东西表现出太多的兴趣,但道门是危险的。”

“我能锁住它,”哈曼说,“这样如果没有生长护符,它就没办法被打开了,嗯,这很简单。”但他并没有表现出很想这么做的神情,甚至一步也没有向那座道门靠近。

“它也许能被用来迅速传输某些东西。”兰德对他说。全部的道都可以有这种作用,无论它们有多么危险,如果他能纯净它们……那几乎就像他对马瑞姆吹嘘的要纯净阳极力一样宏大。

他开始在道门周围编织阳极力。他使用了全部的五行之力,甚至还将一部分围栏恢复原位。从他导引第一股能流开始,污染就在他体内跳动——一阵逐渐增强的颤抖。一定是煞达罗苟斯的邪恶和阳极力的污染形成共鸣,即使在虚空里,他仍然因为这种共鸣而感觉迷乱,仿佛这个世界正在他脚下随着它们的悸动而摇摆。他想吐出自己吃过的每一点食物,但他将这一切都压抑了下去,他不能派人在这里守卫。

他所编织然后反转的是一个凶恶的陷阱,很适合这个邪恶的地方。这是一个针对暗影污秽的结界,人类可以毫发无伤地通过它,或者连弃光魔使也可以安全通过,而且即使是一名男性弃光魔使也无法侦测到它——他能编织或针对人类,或针对暗影生物的结界,但不能同时编织针对这两者的。如果任何种类的暗影生物通过,它们不会立刻死亡,甚至有可能活着走到这座城市的边缘,最后死在远离这里的地方,这就是这道结界凶恶的地方。这样下一个来到这里的魔达奥就不会因此而心生戒惧。一整支兽魔人军队现在仍然能活着从道门走出来,通过这里,但等待它们的是在别的地方死亡。这让他感到恶心,就如同阳极力中的污染一样。

固定住编织,放开阳极力,这让他感到一阵轻松。每次都会残留在体内的污染,仍然在一阵阵悸动着,那种感觉就像是地面刺穿了他的鞋底,他的牙齿和耳朵都在疼痛。他迫不及待地要离开这里。

深吸一口气,他准备再次导引,打开一个通道——他突然停下来,皱起眉头。他迅速地清点了一遍人数,然后又用慢一点的速度重新数了一遍。“有人不在,是谁?”

艾伊尔人中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莉艾。”苏琳在面纱后面说。

“她刚才就在我身后的。”这肯定是嘉兰妮的声音。

“也许她看见了什么。”兰德觉得这次说话的是黛索拉。

“我说过,所有人都要集中在一起!”愤怒冲过虚空,如同在巨石上打碎的波浪。一个人在这里走失了,而他们还保持着那种光明诅咒的艾伊尔人的冷静。一名枪姬众走失了,一名女子走失了,在煞达罗苟斯。“等我找到她的时候……”他一点一点地将怒火压了回去,不让它吞没自己的虚空。他想要对莉艾大声斥责到让她昏厥,然后把她送回到索瑞林那里去,让她在那位智者身边度过余生。但这股怒火中却混杂着白热的杀意。“每两人一组,四处察看,但不要为了任何原因而走进建筑物,不要走进阴影里,否则你们有可能在有所知觉前就全部丧命。如果你们看见她在一座建筑物里,即使她看上去平安无事,你们也一定要先来找我,如果她自己不主动走出来找你们的话。”

“我们如果单独行动的话会找得更快。”乌伦说。苏琳点头表示同意,有许多人也都在点头。

“两人一组!”兰德努力将怒火压下去。该被光明烧的艾伊尔的顽固!“这样你们会有人照顾你们的背后。照我说的去做,我来过这里,知道一些这里的状况。”

艾伊尔人们又用几分钟时间讨论该在兰德身边留下多少人,然后二十对艾伊尔人分散开来。兰德觉得留下的人之中有嘉兰妮,但因为面纱的关系,他无法确定这点。这一次,她没有因为守卫在兰德身边而感到高兴,那双绿眸里流露出郁闷。

“我想我们也可以结成一组。”哈曼看着科芙芮说道。

科芙芮点点头:“伊莉丝可以留在这里。”

“不!”兰德和伊莉丝几乎是同时说道。巨森灵长者们转过头,严肃的脸上充满了责备的神情。

伊莉丝的耳朵垂了下去,仿佛要掉下去的样子。

兰德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火气。那股怒火最初只是在虚空外某个遥远的地方,只不过是通过一根细线连接着他,但它现在却愈来愈强,仿佛是要吞掉他,也吞掉虚空。这也许会导致灾难性的后果,而且,除此之外……

“很抱歉,我不该向您叫喊,哈曼长老,还有您,科芙芮言者。”这样说正确吗?它是不是一个名衔?他们的表情没有给兰德任何答案。“如果你们留在我身边,我会非常高兴,我们可以一同寻找。”

“虽然,”哈曼说,“我确实看不出我们在你身边能为你提供什么保护,但这应该听你的。”科芙芮和伊莉丝全都赞成地点点头。兰德不知道哈曼为什么会这么说,但现在似乎不是问这个的时候,而三位巨森灵似乎都做好了要保护他的准备。兰德放下心来,如果他们三个留在他身边,他就能保护好他们。

“只要你遵守自己的命令就可以了,兰德·亚瑟。”那名留下的枪姬众确实是嘉兰妮,她的语气中充满了迫不及待地开始行动的心情。兰德真希望他能够让这些人对这个地方有更多一些的了解。

一开始,搜寻工作相当令人沮丧。他们走过一条条街道,有时还会爬上碎石堆,向四周高声叫喊“莉艾!莉艾!”,科芙芮的喊声让那些倾斜的墙壁发出轻微的骚动,哈曼的喊声则让那些墙壁发出不祥的呻吟。但他们始终没有听到任何回答,传来的只是其他搜寻小组的喊声和彼此嘲笑的声音。“莉艾!莉艾!”

当太阳几乎爬到天顶的时候,嘉兰妮说道:“我不认为她会走这么远,兰德·亚瑟,除非她故意要离开我们,但她不会这么做的。”

兰德这时正站在一道宽阔的台阶上,努力想透过面前那些圆柱的阴影,看清圆柱后大厅里的情形。但他觉得那座大厅里除了灰尘之外什么都没有,一个脚印都看不见。那些看不见的监视者变弱了,即使是现在,它们也没有消失,但已经快察觉不到了。“我们要搜寻尽量大的范围,也许她……”他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说下去,“我不会把她丢在这里,嘉兰妮。”

太阳升到了更高的地方后,开始下沉。兰德正站在一座小丘上,这里应该曾是一座宫殿,或者是一幢完整的建筑。经过长久岁月的磨蚀,现在只剩下一堆瓦砾和几块从干燥土地中伸出的石雕。“莉艾!”兰德用双手捂在嘴边喊道,“莉艾!”

“兰德·亚瑟!”一名枪姬众在下面的街道里喊他,放下了面纱。是苏琳,苏琳身边的另一名枪姬众还戴着面纱,她们正站在嘉兰妮和巨森灵身边。“下来。”

兰德从山丘上爬下来。因为跑得太快,他有两次还差点摔倒。“你们找到她了?”

苏琳摇摇头:“如果她还活着,我们就应该找到她了,她自己不可能走这么远。我想,也没有人能将她活着带走,她不是那种容易被捉住的人。如果她受了重伤,无法回应我们,我想她现在也应该是死了。”哈曼悲哀地叹息了一声,两位巨森灵女子的眼眉都垂到了脸颊上。不知为什么,他们的悲伤似乎是出于对兰德的怜悯。

“继续搜寻。”兰德说。

“我们能进入建筑物吗?这里有许多房间从外面是看不见的。”

兰德犹豫着。现在还不到下午,但他又能感觉到那些眼睛了,就像他刚刚到这里的时候一样强,煞达罗苟斯的阴影里绝不是安全的地方。“不,但我们要继续搜寻。”

他不知道自己在一条条街道上又喊了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乌伦和苏琳一起站在了他面前,都没有戴面纱。太阳落到西方的树尖上,变成了无云的天空中一个血红色的球体,阴影延伸过了一堆堆废墟。

“我会按照你的意愿进行搜寻,”乌伦说,“但叫喊和观望的作用毕竟有限,如果我们能搜索建筑物——”

“不!”兰德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完全哑了。他清了清喉咙,光明啊,他真想喝口水。看不见的监视者充满了每一扇窗户,每一个门洞,数量成千上万,它们等待着,期盼着。阴影正在覆盖这座城市,在煞达罗苟斯,阴影是不安全的,黑暗则会带来死亡,魔煞达将会随着日落而升起。“苏琳,我……”他不能让自己说出就这样放弃,丢下生死不明的莉艾。也许莉艾只是昏迷在某个地方,在一堵墙后面,或者是被一堆倒塌的砖块压在下面,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

“我想,那些看着我们的东西正在等待日落。”苏琳说,“我往一扇窗子里看的时候,发觉那里有什么也正在看着我,但那里什么都没有。和看不见的东西进行枪矛之舞并不是容易的事。”

兰德意识到自己想要苏琳再说一遍莉艾已经死了,那样他们就可以离开。但莉艾可能只在某个地方受了伤。他碰了碰自己的外衣口袋,那个肥胖小男人形状的法器和他的剑、令牌都被放在凯姆林。他不确定自己在夜色降临时能否在这里保护每一个人。沐瑞认为倾尽白塔的力量也无法杀死魔煞达,如果那东西可以被认为是活着的。

哈曼清了清喉咙。“根据我对爱瑞荷的记忆,”他一边说着,一边皱起眉头,“……对于煞达罗苟斯的记忆,如果太阳落下,我们也许会全部死亡。”

“是的。”兰德不情愿地吐出这个字。莉艾也许还活着,但他还要为所有这些人负责。科芙芮和伊莉丝在一旁将脑袋凑在一起,兰德从她们的嘟囔中听到了一声“罗亚尔”。

责任重过高山,死亡轻如绒羽。

路斯·瑟林一定是从他这里知道这句话的(他们两个的记忆交流,看样子是双向的),但这句话直击到他心里。

“我们现在必须离开了,”他对他们说,“无论莉艾是否还活着,我们……必须走了。”乌伦和苏琳只是点点头。伊莉丝走到他身边,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只手能一下捏碎他的脑袋,但兰德却吃惊地发现它是如此轻柔,仿佛温暖的羽绒垫。

“请原谅我的打扰,”哈曼说,“我们在这里停留的时间比我们预期的要长许多。”他指了指正在下沉的太阳。“如果你能用那种方法将我们带出这座城市,我们会非常感激你的。”

兰德还记得煞达罗苟斯外面的那座森林,这一次那里不会有魔达奥和兽魔人了,但那是一片浓密的野林,天知道从那里该怎样才能走到有人烟的地方。“我可以做得更好一些,”他说,“我能直接把你们带到两河去。”

两位年长的巨森灵严肃地点了点头:“愿光明和平静赐福于你的好心。”科芙芮又轻声嘟囔了一些什么,伊莉丝的耳朵激动地颤动着,也许离开煞达罗苟斯和见到罗亚尔同样让她感到期待。

兰德犹豫了一会儿。罗亚尔也许正在伊蒙村,但他不能把他们带到那里去,因为他的通道完全有可能将某个两河人切为两半。那么,他就要远离村庄,同时还要远离农场密集的地方。

耀眼的垂直光线出现并迅速加宽。污染又一次对他造成重击,比以前更加严重,地面似乎正在轰击他的脚底。

六名艾伊尔人先跳了过去,然后是三位巨森灵,他们匆忙的样子在现在的环境里显得很自然。兰德又回头看了这座死寂的城市一眼,他曾经答应过自己,可以让枪姬众为自己而死。

当最后一名艾伊尔人跳过通道时,苏琳发出一个从牙缝间倒吸一口气的嘶声。兰德瞥了她一眼,发现她正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指甲深深地抠进了皮肉里,鲜血流淌出来。因为被包覆在虚空中,兰德只觉得那种痛苦是属于别人的。肉体的伤痛没有关系,它是可以被治愈的,但在他内心深处的伤口,没有人可以看见。每一名死去的枪姬众都会留下一道这样的伤口,他从没让它们愈合过。

“我们在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兰德说着,就穿过通道走进了两河。一到了通道的这一边,那种悸动就消失了。

兰德皱起眉,尽力想要恢复自己的方向感。将一个通道精确地放在一个自己从没到过的地方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他确实挑选了一片他已不再认识的原野。这里应该是伊蒙村向南两个小时路程的一片杂草地,兰德记得没有人在这片草地里做过任何事情。但在黄昏的阳光中,他看见了不小的一群绵羊,一个拿着弯钩手杖,背上挂着一张弓的男孩。那名男孩正在一百步外的地方盯着他们,兰德不需要至上力就知道那男孩的眼睛一定瞪得又圆又大。然后那名男孩就丢掉手杖,朝一座农舍跑去,兰德完全不记得这里还有一座农舍,而且还是一幢瓦片屋顶的农舍。

片刻之间,兰德开始寻思自己是否真的到了两河。不,这片土地的感觉告诉他,这里就是两河,空气中的味道呼喊着家的感觉。珀黛和那些女孩告诉他家乡有了多么大的改变,但她们并不了解——两河没有任何改变。他应该让那些女孩回到这里来吗?你应该做的就是不要插手她们的人生。这真是个令人气恼的想法。

“伊蒙村就在那个方向,”他说道。伊蒙村,佩林,谭姆也许也在那里,在酒泉旅店,和艾雯的父母在一起。“罗亚尔应该在那里,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愿意连夜赶路。你们也可以向那幢农舍的主人借宿一晚,我相信他们会给你们一个睡觉的地方。不要跟他们说我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那个男孩已经看见了刚才那一幕,但一个男孩在看到巨森灵时,完全有可能编出各种故事。

调整了一下背上的包袱,哈曼和科芙芮交换了一个眼神。科芙芮说:“我们不会说我们是怎么来的,让人们自己去想象吧!”

哈曼抚着胡子,清了清喉咙:“你可不能杀死你自己。”

即使还在虚空中,兰德仍然吃了一惊:“什么?”

“你面前的道路,”哈曼用隆隆的声音说道,“漫长、黑暗,也许会充满血腥,而你恐怕会拉住我们,让我们全部走上那条路,但你一定要活着走到那条路的终点。”

“我会的,”兰德简单地答道,“再见。”他竭力想让那个声音里有一些温度,一些感情,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成功了。

“再见。”哈曼说,两位女性巨森灵也向他道别,然后朝那幢农舍走去,即使是伊莉丝仿佛也相信哈曼长老说的是真的。

兰德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那幢农舍里已经有人走出来,看着正在接近的巨森灵。兰德望向了西北方,不是伊蒙村的方向,而是他长大的那座农场。当他转过身,打开通往凯姆林的通道时,他觉得仿佛撕裂了自己的手臂。这种痛苦比一道抓伤更适合纪念莉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