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 AR 夏
贾迪尔在绿地巨汉发出狮子般的吼叫时冲出达玛丁圣堂,黎莎紧跟其后。安卡吉和克里弗正用绳子捆着加尔德的手腕,两边各有三名戴尔沙鲁姆拼命拉紧绳索,仿佛把他当发疯的野马来制伏。其中一名战士趴在加尔德宽厚的背上,双臂紧锁对方的脖子,试图令他窒息倒地,但加尔德似乎完全没有考虑他的存在。那战士的双脚离了地面,就连拉扯绳索的人都被拉得东倒西歪。
罗杰被另一名戴尔沙鲁姆轻松地按在墙壁上。对方单用一只手钳制他,还一边欣赏着旁边的战斗,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
“你们在干什么?”贾迪尔喝道。“那个女人呢?”
沙鲁姆回答之前,旁边两栋建筑间的巷子里再次传过来一声尖叫。“等我回来还有人敢碰绿地人的话,我就把他的手给砍下来!”他一边大喊,一边快速冲进小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挤过人群。
汪妲身处小巷中,一名战士从身后抓住她,在被她咬伤时大声吼叫。另一名战士躺在地上,双手紧抱她的大腿,而第三名战士祖林靠在墙上,惊惧地看着自己那条被折成不可思议角度的手臂。
“放开她!”贾迪尔吼道。
所有人抬头看着他。汪妲立刻获释,随即一手肘打在身后战士的腹部,在他倒地的同时伸手去拔腰带上的匕首。
贾迪尔提起长矛指向她。“住手。”他警告道。
就在此时,黎莎赶人巷内,发出一声惊呼。她立刻跑向汪妲。“怎么了?”黎莎问。
“这些恶魔养的想强暴姑奶奶!”汪妲说。
“北地妓女撒谎,解放者。”祖林啐道。“她攻击我们,折断了我的手臂!我要她死!”
“你以为我们会相信汪妲把你们三个引到巷子里来攻击你们?”黎莎问道。
贾迪尔不理会两人,眼前的情况十分明显。他本来期望汪妲在战场上英勇的表现可以让这些战士打消做出这种野蛮行为的念头。但祖林和其他人显然认为有必要提醒——离开了战场,她还是个女人,而且还是可以任人上的未婚北地女子。根据《伊弗佳》律法,她在任何情况下都无权拒绝或攻击沙鲁姆;祖林和其他人都没有犯罪,并且有权要求处死汪妲。
但贾迪尔深知北地人不会如此看待此事,而他需要他们的战士,不论男女,一起参加沙拉克卡。他看向黎莎,立刻了解自己并非大公无私。这些沙鲁姆得学会自制。我得严惩他们,就像多年前收拾哈席克一样。
贾迪尔挥手指向祖林及另外两人,接着指向墙壁。他们乖乖地在墙前列队,抬头挺胸,无视身上被女孩打出的伤。不管她的性别为何,她都是天生的战士。
贾迪尔听见黎莎张口吸气,于是在她开口前举手阻止她,来到他的手下面前来回踱步。
“我在追求黎莎女士,”他冷冷说道,“侮辱女士的仆人就等于侮辱她,而侮辱她就等于侮辱我。”
他直视祖林双眼,以卡吉之矛的矛头轻触他的胸口。“你有没有侮辱我,祖林?”他轻声问道。
祖林瞪大双眼。他发狂似地看向汪妲,接着把目光移向贾迪尔。他在矛头前不敢挣扎,尽管矛头只是轻轻触身,接着他开始发抖。他知道自己的死活就看此刻如何回答,但对解放者撒谎会让他失去上天堂的资格。
祖林崩溃了,跪倒在地,泣不成声。他将额头压在地上嚎啕大哭,抱着贾迪尔的脚。“原谅我,沙达玛卡!”
贾迪尔踢了他一脚,后退一步,看向位于祖林两旁的战士。他们也跟着跪倒,拼命磕头,放声大哭。
“闭嘴!”贾迪尔叫道,战士们立即止声。他指向汪妲。“这个女人今晚杀的阿拉盖比你们三人的总和都多,因此,她的荣耀值你们三人的小命。”
他们蜷缩着,但不敢有任何异议,“去神庙祈祷一整天,”贾迪尔训道,“明晚你们将拿着矛走进黑夜,只穿拜多布,当你们倒下时,你们将保留你们黑色面巾,尸骨获得通往天堂的资格。”
三人趴在地上拼命磕头,亲吻贾迪尔的脚,因为他给了他们战士的死法,并获得升入天堂的资格。“感谢你,解放者。”他们不断重复这句话。
“滚!”贾迪尔说道。男人们立刻离开。
贾迪尔回过头来看向黎莎,却发现对方怒容满面。“你就这样放他们走?”她问道。
贾迪尔这才发现刚才是用克拉西亚语交谈,而她多半只听懂一小部分。
“当然不是。”贾迪尔说,转身面对她。“他们将被处死。”
“但他们向你道谢!”黎莎说。
“因为我没有剥夺他们的黑袍,保留他们的权力。”贾迪尔说。
汪妲朝南面吐口水。“那些恶魔养的活该这种下场。”
“不,不该是这样!”黎莎说道。
贾迪尔看出来她还在生气,但不知道原因——难道就该在她眼前亲手处死他们吗?绿地人对待女人的方式与我们大不相同,自己并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处理这种事。
“你还希望我怎么做?”贾迪尔问。“他们没有得逞,甚至没有把她打伤。”他充满欣赏地朝汪妲点头。“所以我认为他们不该为了她的贞操负责。”
“反正我也不是处女。”汪妲说。黎莎转头看了她一眼,但女孩只是耸耸肩。
“而他们得为此付出性命?”黎莎问道。
贾迪尔好奇地盯着她。“他们将会光荣战死。他们明晚将赤身地进走黑夜,只有一根长矛用以自保。”
黎莎眼睛凸起。“这样太野蛮了!”
贾迪尔终于理解了——死亡是绿地人的禁忌。他鞠躬。“我原以为这样的处罚会令你满意,女士。如果你希望,我可以改判他们鞭刑。”
黎莎看向汪妲,汪妲还是无所谓地耸耸肩。她回头面对贾迪尔道。“好吧。但我要求亲眼见证,而且处刑完毕后我要亲自治疗他们。”
贾迪尔对这样的要求感到惊讶,但没有显露出来,只是深深鞠躬。他对绿地人的习俗深深着迷。
黎莎点头。“谢谢,这样的教训足够了。”
“这一次而已。”汪妲吼道。
贾迪尔微笑地注视着她眼中的怒火。竟然要三名解放者长矛队的战士才能勉强制伏她,而且没人得逞!进一步训练的话,就连凯沙鲁姆都不是她的对手。他看着她,尽管作了决定,某个他很清楚可能造成部队反弹的决定,但艾弗伦选择他来领导沙拉克卡,而他打算用自己的方式统帅大军。
他以战士的礼仪对女人鞠躬。“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汪妲·瓦弗林·安卡特·安洼地。我亲口向你保证。”
“谢谢。”黎莎说,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臂。贾迪尔内心窃喜不已。
门上传来响亮的敲门声。
“谁呀?”罗杰叫道,清醒过来,左顾右盼。屋里很暗,不过他可以透过丝绒床幔的缝隙看见亮光。
打从离开林白克公爵的后宫以来,罗杰就没有睡过如此舒服的床。床垫和枕头塞满鹅毛,床单柔软滑顺,下面还有加垫的床罩。那感觉就像是睡在温暖的云朵上。罗杰没有听见进一步的声音,脑袋无法抗拒床铺的拥抱,再次抱紧枕头。
房门开启,罗杰睁开一只眼,看见阿邦的妻子走了进来,也有可能是他的女儿——罗杰无法分辨她们的不同。她和他所有妻女一样身穿宽大的黑袍,除了眼睛外全部遮住,而她在他的面前目光低垂。
“你有访客,杰桑之子。”女人说道。
她上前拉开沉重的床幔。罗杰呻吟一声,伸出一手挡在眼前,遮蔽从豪华卧房窗口洒落的阳光。黎莎拥有这座豪宅的一整个楼层,不过罗杰也分到了二楼一整条侧翼,比他父母在河桥镇的旅店所有房间加起来还多。伊罗娜只分到卧房及客厅,尽管它们十分奢华,但她还是在得知克拉西亚人对罗杰如此慷慨时大发雷霆。
“现在几点?”罗杰问。他觉得自己才刚睡觉不到一小时。
“天刚亮。”女人回答。
罗杰再度抱怨。他确实才睡不到一小时。“不管访客是谁,请晚点再来嘛。”他说着,再度躺回床上。
女人深深鞠躬。“恕我不能那么做,主人。你的访客是达玛佳,你必须立刻见她。”
罗杰当即坐起身来,满脑子的睡意都被吓到九霄云外了。
罗杰打扮完毕,走出卧房时,整座镜宫都热闹起来了。他掏出吟游诗人的化妆盒涂抹掉脸上的黑眼圈,亮红色头发梳到脑后绑在一起;他换上最好的表演服。
达玛佳,他心想。她找我会有什么【尸求】事?
加尔德等在走廊上,见他出门立刻跟随在后。罗杰无法否认有伐木巨汉在的感觉比较安全,而当他抵达楼梯时,黎莎、汪妲正好与厄尼和伊罗娜一起走下三楼。
“她想怎么样?”黎莎问。她睡得不比他多,尽管没上妆,脸上依然没有一丝倦容。
“掏空我的魔法口袋,”罗杰说,“也找不到答案。”
他们全都跟着罗杰跑下楼,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带领大家走向悬崖。罗杰是个演员,习惯成为目光的焦点,但这一次不同。他将手放在胸口,透过上衣握紧胸前的金牌。坚实沉重的手感给了他信心,于是他顺着阿邦妻子的引领进入主接待厅。
就和之前一样,罗杰一看见达玛佳立刻面红耳赤。他曾与数十名乡村女孩以及几名气质出众的安吉尔斯贵族仕女上过床,每个都称得上可爱漂亮,有的甚至美艳动人。尽管黎莎艳冠群芳,但她仿佛一点也不在乎这个事实,完全没有炫耀自己的美艳。
但达玛佳十分清楚自己的优势,半透明面纱后显露出完美的下颌线条以及圆润的鼻形、充满异国风情的深邃的大眼睛、又长又翘的睫毛,以及如同流水般披在肩头的油亮卷发。她半透明的长袍如布帘般遮蔽一切,同时又呈现一切,她附近的空气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更有甚者,她的一举一动,每个站姿,每副表情,通通将她的一切整合成一首足以引诱所有男人犯错的旋律。达玛佳可以用自己的身体诱惑男人,就像罗杰用小提琴影响恶魔。罗杰感觉自己的某部分正在勃起,庆幸自己穿着宽大的七彩表演裤。
她站在接待厅内,身后跟着两名女子,身穿英内薇拉不屑穿的克拉西亚服饰,但她们的长袍都是上好丝料缝制的。其中一名穿着达玛丁的白袍,另一名则是一身黑。她们的头巾后方垂落许多漆黑的发辫,长发及腰,饰以金丝带。她们透过面纱偷偷打量着他。
“罗杰·阿苏·杰桑·安音恩·安河桥。”英内薇拉的提沙语可谓是字正腔圆,让罗杰听得浑身舒畅。他试图提醒自己她是他的敌人,但似乎徒劳无功。“我很荣幸认识你。”达玛佳继续道,深深鞠躬,低得罗杰担心她的乳房会整个儿从长袍中弹出来。他在想就算弹出来了,她会不会在乎?她身后的女孩们鞠得更深。
罗杰弓身回礼。“达玛佳,”他简单回道,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比较恰当。“我深感荣幸,想不到你竟然专程跑来召见我这个小人物。”
“不要太捧她了,罗杰。”黎莎低声说道。
“我丈夫要我来的。”英内薇拉说。“他说你接受他帮你说媒的提议,好让你的魔法传承到下一代子孙身上。”
“是吗?”罗杰问。他想起在解放者洼地的闲聊,但他以为他们在聊天。“他不可能真的要……”
“当然有。”英内薇拉说。“我丈夫献上他的长女阿曼娃,担任你的吉娃卡。”身穿达玛丁白袍的女孩向前一步,跪在厚实的地毯上,额头触地。这个姿势拉直了她的丝袍,隐约露出诱人的曲线。罗杰强迫自己的目光从对方身上挪开,以免有人说他无礼,接着如同受惊的兔子般望着达玛佳。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他想说的是“误会”,但英内薇拉随即又指向另一位女孩上前。“这是阿曼娃的女仆希克娃。”她在女孩跟着阿曼娃跪下时说道。“沙达玛卡的妹妹汉雅之女。”
“他的女儿和外甥女?”罗杰惊讶地问道。
英内薇拉鞠躬。“我丈夫说你曾受艾弗伦感召,除了他自己的血脉,他绝不会献上其他配不上你的女人。如果你希望,希克娃会成为称职的第二妻室,然后阿曼娃就可以开始依据你的喜好帮你寻找其他妻室。”
“造物主啊,一个男人要有多少妻子?”黎莎问。
嫉妒?罗杰不悦地想。很好,难得让你也尝尝那种感觉。
英内薇拉面露不屑地看向黎莎。“只要他有条件,她们也配得上他,一个男人在经济能力允许的范围内想娶多少就娶多少。但有些人,”她对黎莎轻哼一声,“就是不配。”
“阿曼娃的母亲是谁?”伊罗娜在黎莎回应前问道。
英内薇拉转向她,扬起一边眉毛。
伊罗娜撩起裙摆,顺势行了个屈膝礼,完全不像罗杰印象中她会做的事。“解放者洼地的伊罗娜·佩伯,黎莎的母亲。”
英内薇拉双眼一亮,露出灿烂的微笑,来到伊罗娜身前,热情拥抱。“当然,很荣幸认识你。我们有很多事情要讨论,不过那都可以下次再说。我听说杰桑之子的母亲已经长伴艾弗伦身边,你愿意代表她来安排这桩婚事吗?”
“当然。”伊罗娜点头说道。黎莎瞪了她一眼。
“代表我妈是什么意思?”罗杰问。
英内薇拉故作腼腆地微笑。“确保她们揭露而纱时你会规规矩矩,并且确认她们是处女。”
罗杰再度面红耳赤,拼命吞咽口水。
“我……”他张嘴欲言。但英内薇拉不理他。
“我是阿曼娃的母亲。”她对伊罗娜道,好像世界上还有第二种答案一样。
英内薇拉点头,转而打量其他人。“可以请各位回避一下吗?”
一时间,所有人待在原地,等到伊罗娜突然拍手,吓了大家一跳。“你们听见了,出去!你别走,罗杰。”她在罗杰和其他人一同转身离去时抓住他的手臂。
只有黎莎留着。
“这里没你的事,厄尼之女。”英内薇拉说。“你不是新郎的家人。”
“喔,但我是呀,达玛佳。”黎莎说。“如果我妈可以代表罗杰母亲,那我,身为她的女儿,自然可以代表他的姐姐。”她微微一笑,凑向前去,压低声音。“《伊弗佳》在这一点上十分明确。”她得意地道。
英内薇拉皱紧眉头张嘴欲言,但罗杰打断她。“我希望她留下。”这句话尾音有点尖锐,因为英内薇拉突然转头瞪他,不过接着她露出灿烂的微笑,深深鞠躬。“如你所愿。”
“锁门,黎莎。”伊罗娜命令道。“别让加尔德突然跑来说忘了带斧头。”英内薇拉哈哈大笑,而这两个女人气味相投的模样让罗杰感到无比恐惧。伊罗娜似乎比罗杰还要清楚目前的处境。
黎莎似乎同样不安——罗杰看不出来是因为两个女人的笑声,还是伊罗娜看她的模样。她转身走向巨大的镀金大门,门上门闩的声音大得吓得罗杰当场跳起。他觉得她们根本是在把他锁在里面,而不是把加尔德挡在外面。
英内薇拉轻弹手指,两个女孩挺直腰身,但依然跪在地上。
“阿曼娃是达玛丁,”英内薇拉说,伸手触摸她的肩膀,“医疗师、接生婆,以及艾弗伦眷顾的人。她还年轻,不过已经做好骨骰,并且通过许多考验。”
她看向黎莎,面露微笑。“或许她可以帮你治好脸上的抓伤。”她说,指向黎莎脸上被自己抓出的血痕。
黎莎微笑着回道。“你似乎不停地眨眼呀,达玛佳。眼睛会刺痛吗?喜欢的话我可以帮你准备一盆清水。”
罗杰转向英内薇拉,期待听到恶毒的反驳,不过英内薇拉只是微笑,继续说道:“我帮我丈夫生下八个儿子、三个女儿。我家族的女人都很能生,而骨骰显示阿曼娃也不会让你失望。”
“骨骰?”黎莎问。
英内薇拉皱眉。“那个与你无关,青恩。”她突然道。
微笑立刻回到她的脸上。“重点在于阿曼娃会帮你生育子女,杰桑之子。希克娃的母亲一样很能生,所以她也将为你传宗接代。”
“很好,但她们会唱歌吗?”罗杰问,试图借此转移这个令他过分紧张的话题。艾利克曾说过某个不管上过多少女人都无法满足的男人的荤段子,现在提的正是笑话中的著名笑点。
但英内薇拉只是微笑着点头。“当然。”她轻弹手指,以克拉西亚语下达命令。
阿曼娃清清喉咙,开始唱歌,声音嘹亮而纯净。罗杰听不懂歌词,他自己也不擅长唱歌,但在师从当代最伟大的歌手艾利克熏陶多年后,他很清楚该如何欣赏其他人的歌声。
阿曼娃的歌声超越艾利克,如同狂风般将他吹起,让他飘飘欲仙,随着节奏四下遨游。
接着希克娃加入,带来第二阵风,将之前的歌声包裹其中。她们配合得天衣无缝,罗杰听得目瞪口呆。不管是不是女人,如果她们跑去安吉尔斯的吟游诗人公会,肯定一辈子不愁吃穿。
罗杰一言不发,默默站在原地,聆听两个女人唱歌。当英内薇拉终于挥手止住时,他觉得自己像个断了线的纸鸢掉下地来。
“希克娃同时也是厨艺精湛的厨师。”英内薇拉说。“她们两人都曾受过做爱技艺的训练,虽然她们不曾和男人睡过。”
“那……呃,艺术?”罗杰问,再度感到面红耳赤。
英内薇拉大笑,轻弹手指。阿曼娃立刻优雅起身,伸手解开面纱。薄薄的白丝巾如同薄雾般飘落,露出一张美艳绝伦的脸;阿曼娃简直可以说是她母亲的翻版。
希克娃跟在她身后起身,解开她的肩膀上的肩带,接着阿曼娃将整件长袍自身上退下,丝绸轻轻滑落地面。她赤身裸体地站在他面前。罗杰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英内薇拉转动一根手指。阿曼娃随即转身,让罗杰从各个角度检查自己。就像她妈一样,阿曼娃拥有完美的胴体。罗杰开始担心自己的七彩裤不够宽松——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该脱衣服,让所有女人见识一下自己的勃起。
“造物主呀,真的有必要这样做吗?”黎莎问。
“安静。”伊罗娜突然说道。“当然有必要。”
阿曼娃转身去脱希克娃的丝袍,丝袍如同阳光下的晨雾般转瞬发散,在她足畔形成一泓墨绿色的清泉。她或许不如阿曼娃美艳,但除了这个房间里的女人,罗杰还不曾见过能与她媲美的女人。
“现在你可以确认她们的贞节了。”英内薇拉说。
“我……呃。”罗杰看着自己的双手,接着将手藏入口袋中。“没有这个必要。”
英内薇拉大笑。“你未来的新娘。”她说,露出调皮的微笑。“有些事还是等到新婚之夜再做比较好。”她冲着他眨眼睛。罗杰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英内薇拉转向伊罗娜。“有幸请你帮他检查吗?”
“啊……这个……”伊罗娜说。“我女儿比较够资格……”
黎莎语气不屑。“我妈就算看见处女膜也认不出来。”她低声对罗杰说。“她连自己的都还没有看清楚就已经弄破了。”
伊罗娜听见这句话,皱起眉,但没说什么,只是瞪着黎莎。
“喔,好吧。”黎莎终于叫道。“只要能够快点把事情解决。”她弯下腰去,捡起女孩们的衣服,然后挽着她们的手臂,走向大厅角落一块用布幔围起来的区域。
黎莎放下布幔,遮蔽他人的视线,接着女孩们听命地趴在一张小桌上,仿佛把自己当成等待配种的母马。她在担任草药师期间曾检视过数百名年轻女子,包括安吉尔斯公爵夫人,不过向来都是为了病患的健康而作检查,并非什么荣誉仪式。布鲁娜对这种无聊的事没有耐心,她的学徒也一样。
但黎莎知道他们和克拉西亚人之间的关系有多脆弱,公然无视对方的传统等于侮辱,绝对无法赢取同盟。
阿曼娃的处女膜完整无缺。但当黎莎转向希克娃时,却发现这个女孩微微退缩,并且紧张地喘息。她身上浮现汗滴,淡褐色的皮肤比之前苍白。她在黎莎伸指进入她体内时用力紧缩,但还是不够紧——她不是处女。
黎莎露出得意的微笑。尽管这个仪式原始而野蛮,不过却提供了在罗杰说出任何蠢话前宣称遭受冒犯并且拒绝她们的理由。然而接着希克娃回头看她,目光中的恐惧如同挨了黎莎的巴掌。阿曼娃看见这个神情,眉头当即皱起。
“穿好衣服吧。”黎莎对女孩们说道,把衣服扔给她们。希克娃迅速着装,然后过去协助阿曼娃,后者在她系紧达玛丁丝袍时冷冷瞪她。
黎莎面色平和地和两个女孩一同回到接待厅。罗杰知道检查结果无关紧要——自己不会娶贾迪尔的女儿或外甥女,就像黎莎不会嫁给贾迪尔——但不知为何他的心脏一阵狂跳,仿佛自己的性命都取决于这一刻。
“如果你们认为很重要,两个都是处女。”黎莎说。罗杰深深吸了口气。
“当然。”英内薇拉微笑。但阿曼娃似乎不同意这个结果。她走到母亲身旁,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先是指向希克娃,然后转向黎莎。
英内薇拉脸色阴沉,如同暴风雨来临,她大步走向希克娃,抓起女孩的长发辫。罗杰连忙迎上,但伊罗娜以大得出奇的力量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迫使他待在原地。
“不要干蠢事,小提琴小鬼。”她嘶声道。
希克娃一边大叫,一边被拖回布幔后方。阿曼娃跟了进去,拉上布幔。
“到底是他妈的怎么回事?”罗杰问。
黎莎叹气。“希克娃不是处女。”
“可是你说她是。”罗杰说。
“我知道被人们质疑‘贞节’的女孩会有什么下场。”黎莎说。“而我宁死也不要对别人做出这种事——”
伊罗娜摇头。“你救不了不自爱的人,黎莎。你的小谎言或许把事情变得更糟。如果你实话实说,让我来提出金钱补偿,那么现在事情就已经告一段落了。”
“她是个人,妈,不是什么……!”
罗杰不管她们,目光停留在布幔上,心系那个拥有好歌喉的女孩。他听见沉闷的吼叫,但却因为身后的争吵而听不清楚。“你们两个可以闭嘴吗?”
两个女人愤怒地瞪向他,不过没再说话。此刻布幔后方没有任何声响,而这种情况令罗杰胆战心惊。正当他打算冲进去时,英内薇拉拉开布幔走了出来,阿曼娃和哭哭啼啼的希克娃跟在后面。阿曼娃一手环抱希克娃,一边安慰她,一边扶着她行走。罗杰一颗心全都放在她们身上,手掌不由自主地摸向自己的金牌。
英内薇拉对罗杰鞠躬。“很抱歉对你造成侮辱,杰桑之子。那个采草药的女人欺骗了你。希克娃并非处女,当然,她将为此承受严厉的惩罚。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女儿和这个妓女的关系而怀疑她的贞节。”她一边说,一边触摸一把珠光宝气的匕首,罗杰忍不住怀疑,什么样的惩罚对这些坚忍的克拉西亚人来说才叫“严厉”。
现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等待罗杰回应。罗杰环顾四周,发现每个女人都屏息以待。为什么?片刻之前根本没人在乎他的想法。
接着他了解了,我被冒犯了。
他微笑,抬头挺胸,换上吟游诗人的面具,首度直视英内薇拉的目光。“听过她们的歌声后,我不打算拆散她们的组合,希克娃的歌声对我而言比贞操重要。”
英内薇拉松了口气。“你真是心胸宽阔,这个妓女实在配不上你。”
“我还没决定,”罗杰澄清道,“但我希望她不要遭受……任何可能影响歌声的严厉惩罚。”
伊罗娜挽起罗杰的手臂,把他拉到后面。“不过这会影响到聘金。”
英内薇拉点头。“当然。如果你同意监护她们,女孩们可以待在杰桑之子的侧翼,让他习惯她们的陪伴,在作出决定前确保她们……不会遭受压力。”
“喔,我母亲是个十分称职的监护人。”黎莎喃喃说道。
英内薇拉好奇地打量她,似乎不确定黎莎讽刺的语气是什么意思,但她没有多说什么。
罗杰摇了摇头,仿佛大梦初醒。我刚刚是被订婚了吗?
阿邦于日落前抵达,护送众人前往鞭刑现场。黎莎再度检查药篮中的草药和器具,深深吸气抑制腹中的翻腾。戴尔沙鲁姆对汪妲的所作所为绝对不值得同情,但那并不表示她想要亲眼目睹这种行刑场面。然而,见识过克拉西亚人对于医疗的松懈态度后,她担心如果不亲自治疗,那些伤口会感染,甚至夺走他们的生命。
在安吉尔斯堡,她和吉赛尔每星期都会治疗接受鞭刑的犯人,每次旁观行刑,她都忍不住落泪,然后偏过头去。那是种可怕的刑罚,不过黎莎很少需要重复治疗同一个犯人。他们都会谨记教训,永不再犯。
“我希望你了解我家主人亲自行刑表示他对你和弗林之女有多么重视。”阿邦说。“如果是其他达玛,或许就会同情他们所犯的罪行。”
“达玛同情强暴犯?”黎莎问。
阿邦摇头。“你必须了解,女士,我们的习俗与你们不同。你和你们的女人可以任意行走,毫不遮蔽容貌与你们的,呃……”他伸手指向黎莎低胸服装的胸线。“魅力。对于许多男人而言都是挑逗、引诱,因为他们害怕你们会影响他们女人的想法。”
“所以他们决定要教训汪妲。”黎莎说。阿邦点头。
黎莎皱起眉,但腹中的翻腾突然平静下来。蓄意伤害他人有违她的草药师誓言,但就连布鲁娜在教训举止野蛮的村民时也不会有丝毫手软。
“我家主人要求达玛基也要到场,还有他们的凯沙鲁姆。”阿邦说。“他要让他们了解,他们得接受你们的习俗。”
黎莎点头。“阿曼恩说他和帕尔青恩相处时也曾遇过差不多的情形。”
阿邦竭力不动声色。但黎莎看到他的脸色微微变化。亚伦在自己皮肤文上刺青前就说能给人们带来这种影响并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
“我家主人提到帕尔青恩?”阿邦问。
“事实上,是我提的。”黎莎说。“我没想到阿曼恩也认识他。”
“喔,是的,我家主人和帕尔青恩是过命的好兄弟。”黎莎没想到阿邦会这么说。“阿曼恩是他的阿金帕尔。”
“阿金帕尔?”黎莎问。
“他的……”阿邦皱起眉,思考恰当的用词。“……血誓兄弟,或许可以这么说。阿曼恩带他进入大迷宫,为彼此挥洒鲜血。在我的族人里,这等于是两个人体内流着同样血液的羁绊,同生共死。”
黎莎张嘴欲言,但还没说话就被阿邦转移了话题。“想要准时抵达,现在就该动身了,女士。”他说。
黎莎点头,他们一起召集剩下的洼地人员,包括紧跟着罗杰的阿曼娃和希克娃。
他们来到来森堡的城中广场,是座位于全城中央的石板环形广场,以一口巨井为中心,四周环绕着许多喧嚣的商店。黎莎看到来森女人和克拉西亚人一样出门采购,尽管依然穿着北地服饰,这些女人在进入公共场合时都得缠上遮脖子的头巾。很多人瞪着黎莎和她母亲,在毫无遮掩的情况下招摇过市,似乎在期待护送她们的戴尔沙鲁姆回头教训她们。
很多克拉西亚人已经抵达现场,包括坐在棚轿中的达玛基还有许多沙鲁姆和达玛。广场上立着三根木桩,不过没有任何绳索或镣铐。
一阵骚动中,群众转头看见贾迪尔步入广场,身后跟着坐在棚轿中的英内薇拉以及其他妻室。黎莎数了数,一共有十四人,但不确定是否全部出席。她们走过来站在黎莎和其他洼地镇民的旁边,距离近得黎莎可以闻到达玛佳的香水气味。
贾迪尔走到木桩前,以解放者长矛挥手。三名戴尔沙鲁姆在无人催促及押解的情况下步入广场,脱掉上半身的长袍。他们在贾迪尔面前跪下,额头贴紧石板地,接着站起来,双手紧抱木桩,没有其他支撑物。那名手臂被汪妲折断的战士,他的断臂还垂在绷带中。
贾迪尔把手伸入袍中,取出一条有三条鞭尾的皮鞭,每条鞭尾末端都镶有许多锐利金属。
“那是什么?”黎莎问阿邦。她以为阿曼恩会使用普通的马鞭,这条鞭子看来比马鞭残忍多了。
“那是阿拉盖之尾,”阿邦说,“达玛的鞭子,传说被这种鞭子抽到就像被沙恶魔的尾巴击中。”
“他们要挨多少鞭?”黎莎问。
阿邦大笑。“能挨多少就挨多少。沙鲁姆会被打到扶不住木桩,趴在地上。”
“但……那可能会打死他们!”黎莎说。
阿邦耸肩。“沙鲁姆都是剽悍的战士,不过并非以他们的智慧和自我保护的本能闻名。他们把承受鞭打当做男人的考验,他们的弟兄会下注赌谁撑得比较久。”
黎莎皱眉。“我永远无法了解他们。”
“我也是。”阿邦同意道。
那是难以忍受的景象,每一下阿拉盖之尾都在犯人背上留下艳红的血痕。贾迪尔给他们一人一鞭,然后从头来过,但黎莎不确定这是出于仁慈,还是借此不让他们对痛苦感到麻痹。每一下鞭打都令她皱眉,感觉鞭子好像抽在自己身上。她泪流满面,眼看男人背部全变成一整片巨大的伤痕、肋骨都开始露出来时,她一心只想逃离现场。犯人一声不吭,甚至没有放手倒地。
一段时间过后,她终于偏过头去,结果却看见英内薇拉一脸冷漠地欣赏行刑。她发现黎莎在看自己,对黎莎脸上的泪水嗤之以鼻。
黎莎的怜悯之情忽然就此终止,一股怒意化为抗拒同情犯人的魔印力场。她抬头挺胸,擦干泪水,以与达玛佳同等超然的态度见证整场鞭刑。
鞭子仿佛永远抽不完,终于有一名战士倒地了,接着另一名跟着倒下。黎莎看见战士们交换赌注,很想朝他们吐口水。当最后一名战士倒下时,贾迪尔对她点头。黎莎立刻冲到男人身边,拿出准备好的针线、药膏及绷带。她希望自己准备得够多。
贾迪尔长矛顿地,所有人转头看他。
“向所有想在孤独之道的终点看见天堂的人散布这个消息!”贾迪尔吼道,声音越过广场,传入街道。“任何在阿拉盖沙拉克中杀死恶魔的女人都将成为沙鲁姆丁,享有所有沙鲁姆的权利!”
战士发出阵阵惊呼。黎莎在达玛和沙鲁姆脸上看见同等恐惧的神情。人们开始愤怒地抗议,但贾迪尔以一声吼叫压过所有声浪。
“如果今晚有人反对这条法令,”他说着露出满口利齿,“现在就站出来,我保证让他光荣死去。如果明天有人违背这条法令,我就不会这么仁慈了。”人群里浮现许多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但没有人蠢到真的站出去。
第二天,阿邦领着一名戴尔沙鲁姆一起来到镜宫的前院。那名战士将红色面巾缠在肩上,黑色胡子掺杂些许灰白。除此之外,外表没有任何衰老的迹象。黎莎感到十分惊讶,似乎很少有克拉西亚战士可以活到长出灰胡子的年纪。他姿态高傲,但严肃的面孔凝着愁绪,仿佛在压抑皱眉的冲动。
“容许我介绍佳弗伦·阿苏·钱尼·安卡维尔·安卡吉,卡吉沙拉吉的训练官。”阿邦说。
战士在他介绍时鞠躬。黎莎撩起裙摆,屈膝回礼。
战士说了几句克拉西亚语,速度快得黎莎跟不上。但阿邦立刻翻译。“他说:‘我奉解放者之命,为了训练你的战士参与阿拉盖沙拉克而来。’卡维尔训练官是沙达玛卡和我在沙拉吉中的教官。”阿邦补充道。“最顶尖的训练官。”
黎莎眯起双眼,接着看向阿邦,试图在他不动声色的表情中找出真相。毕竟,他的脚就是在沙拉吉中受伤的。
黎莎转向加尔德和汪妲。“你们愿意接受训练吗?”
卡维尔和阿邦简短交谈,接着再度以黎莎跟不上的速度发言,尽管她听得懂很多单字,依然不清楚他的意思。
阿邦似乎想要争辩,但卡维尔握紧拳头,卡菲特立刻鞠躬。“训练官说他们的是否愿意不是重点。沙达玛卡已经下令,他们必须遵守号令。”
黎莎眉头一皱,张嘴欲言,但加尔德打断她。“没关系,黎莎。”他举起一手。“我想学。”
“我也是。”汪妲说。
黎莎点头,退向一旁,卡维尔指示两人上前供他检查。他嘟哝一声,似乎认同高大的加尔德,不过对汪妲就不是那么欣赏了,尽管她与大多数戴尔沙鲁姆一样强壮。接着他回头面对黎莎。
“我可以把壮汉训练成伟大的战士。”阿邦翻译。“只要他严守纪律。这个女的……只能尽力而为吧。”他看起来没抱太多期望。
训练官走回庭院,动作迅速流畅。他看向加尔德,大声号令,拍打自己胸口。
“训练官要你攻击他。”阿邦说道。
“这个不用你翻译。”加尔德说。他迎上前去,耸立在训练官面前,但卡维尔丝毫不为所动。加尔德大吼一声,展开攻击,尽管谨慎出拳,他的拳头依然打在空气中。他扑上前去,试图擒抱,结果发现自己倒在地上。卡维尔扭转他的手臂,直到加尔德张口呼叫,这才放开他。
“他对你会更加严厉。”阿邦警告汪妲。“小心戒备。”
“我不怕。”汪妲说,开始前进。
汪妲撑得比加尔德久,她的动作更加迅速流畅,这是意料中的事。汪妲两度迫使训练官必须动手格挡她的攻击,不过第一次挡下后他反手击中汪妲下颌,令她翻身吐血,第二次则是一拳击中她的肚子,打得她弯下腰去,腹中空气急泄而出。
卡维尔在她恢复前抓起她的手臂,将之压在石板地上。汪妲落地同时一脚踢中他的脸,发出沉重的声响,但卡维尔毫不在意,面带笑容地扭转她的手臂。汪妲脸色发白,咬紧牙关,但说什么也不肯叫出声来。
“她不投降的话,训练官就会折断她的手臂。”阿邦警告。
“汪妲。”黎莎说。女孩终于认了,出声喊叫。
卡维尔放开她,不太情愿地对阿邦说了句话。
“或许我还是可以把她打造成战士。”阿邦翻译。“请离开,让我们不受打扰专心训练。”
黎莎看向加尔德和汪妲,点了点头。“你何不随我和罗杰上去喝杯茶呢?阿邦。”
“我的荣幸。”阿邦鞠躬说道。
“但首先,”黎莎说,语气变得严肃,“请让卡维尔大师清楚知道,如果我回来时发现战士的伤势重得今晚无法战斗,我一定会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阿邦的妻子试图服侍他们,但阿曼娃把她们通通赶跑了。她拍了拍手,希克娃立刻过去准备泡茶。黎莎皱起鼻头。这个女孩或许是贾迪尔的外甥女,但地位也只比奴隶高上一点。
“她们昨天起就这样了。”罗杰说。
阿曼娃以克拉西亚语说了几句,阿邦对她点头。“我们有义务满足罗杰的需求,”他翻译道,“我们绝对不让其他人代劳。”
“这点我倒没有意见。”罗杰笑着说道,伸个懒腰,将双手叠在脑后。
“别太习惯了。”黎莎说。“享受不了多久。”她看见阿曼娃听到这话时皱起眉,但没说什么。
片刻过后,希克娃端茶回来。她默默服侍众人用茶,目光低垂,接着退回墙边,与阿曼娃站在一起。黎莎浅尝一口,在嘴里稍含片刻,然后将茶吐回茶杯。
“你在茶里撒了一丁点儿黑叶粉。”她对希克娃说,将杯子放回桌上。“很聪明。大多数人都尝不出来,而以这种剂量来看,我要几星期后才会死。”
罗杰惊呼一声,一口茶全部吐到自己身上。黎莎接下他的茶杯,手指触碰杯缘,浅印残留的茶水。“不用担心,罗杰。看来她们并不急着除掉你。”
阿邦小心翼翼地将杯子放回桌上。阿曼娃看着他,说了几句克拉西亚语。
“啊……”阿邦对黎莎道。“你作出了十分严重的指控,你希望我翻译吗?”
“尽量翻。”黎莎笑道。“不过我想她完全听得懂我的话。”
阿邦翻译。阿曼娃尖叫,冲到黎莎面前大吼大叫。
“达玛丁说你是骗子和蠢材。”阿邦说。
黎莎微笑,举起杯子。“那就叫她喝。”
阿曼娃的双眼几欲喷出火来,不等翻译就一把抢过茶杯。茶水依然滚烫,但她撩起面纱,一饮而尽。她得意洋洋地瞪向黎莎,但黎莎只是微笑。
“告诉她,我知道她可以今晚再喝解药。”她说。“但如果她的解药与我们北地人用的一样,那么接下来的一星期她都会有血便的现象。”阿邦还没翻译完毕,阿曼娃脸上露出的肌肤开始变色。
“下次再做这种事,我就告诉你父亲。”黎莎说。“如果我够了解他,他会扯下你身上那件漂亮的白袍,打得你皮开肉绽,前提是没有把你当场处死。”
阿曼娃瞪着她。但黎莎只是挥了挥手,“下去。”
阿曼娃嘶吼一句话。“你没资格叫我们下去。”阿邦翻译道。
黎莎转向罗杰,罗杰看起来一副想吐的样子。“叫你的新娘们回房间去,罗杰。”
“赶紧走吧!”罗杰挥手大叫,甚至没与她们目光接触。阿曼娃眉头深锁,皱成一个V字,朝黎莎骂了一句克拉西亚脏话,然后带着希克娃一起冲出大厅。黎莎记下那句脏话,打算改天有机会拿出来用。
阿邦大笑。“难怪达玛佳会怕你。”
“她看起来并不害怕。”黎莎说道。“她胆大妄为,竟敢在光天化日下派人行刺。”
“阿曼恩颁布那种政令后,会有这种举动并不意外。”阿邦说。“但往好处想,她们等于是为你带来荣誉。在克拉西亚,如果没人试图杀你,只代表你根本一文不值。”
“或许我也该走了。”阿邦离开后,罗杰提议道。“如果他们让我们走的话。”他不否认自己曾对阿曼娃和希克娃动心,但现在他脑子里只想到卧房软绵绵的枕头底下可能藏有好几把尖刀。
“只要我提出要求,阿曼恩会让我们走。”黎莎说。“但我还不打算离开。”
“黎莎,她们试图暗杀你!”罗杰说。
“英内薇拉试过,但失败了。”黎莎说。“现在离开正中她下怀,我才不会被那个……那个……”
“女巫?”罗杰建议。
“被那个女巫赶跑。”黎莎同意。“她对阿曼恩的影响太大了,我不打算轻易放弃影响他的机会。”
“你确定你只是想要影响他吗?”罗杰问。
黎莎瞪他,但他冷眼以对。“我可不是瞎子,黎莎。”他说。“我有看到你看他的神情。或许与他的克拉西亚妻子不同,但肯定不是朋友的神情。”
“我对他的感觉无关紧要。”黎莎说。“我并不打算加入他的后宫,你知道卡吉拥有一千个妻子吗?”
“可怜的混蛋。”罗杰道。“我认为对大多数男人来说,一个就够受了。”
黎莎嗤之以鼻。“你最好记得这句话。还有,阿邦和阿曼恩都认识亚伦,都自称是他朋友。”
“亚伦不是这样和我们说的。”罗杰说。“至少不是这样说贾迪尔的。”
“我知道。”黎莎道。“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阿曼娃和希克娃怎么办?”罗杰问。“赶她们走吗?”
“好让她们为了假冒处女及行刺失败的事处死希克娃?”黎莎问。“绝对不行,我们有责任照顾她。”
“那是在她行刺你之前。”罗杰说。
“要想清楚,罗杰。”黎莎说。“如果我吩咐汪妲一箭射穿英内薇拉的眼睛,我绝不怀疑她会照做,但犯罪的人依然是我。我们最好还是把她们带在身边加以监视,或许还能看出一点端倪。”
黎莎在深夜里被一阵惨叫声吵醒。不一会儿,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她点燃油灯,穿上贾迪尔送她的克拉西亚丝袍——质料凉爽滑顺,穿起来十分舒服。
她打开房门,看见罗杰站在门外,一脸疲惫。“是阿曼娃,”他说,“我听见她在屋内哭喊,但希克娃不肯开门。”
“我知道。”黎莎喃喃说道,绑紧丝袍,系上草药围裙。“好吧。”她叹气道。“我们去看看她。”
他们来到罗杰所住的那条侧翼,黎莎用力敲击两名克拉西亚女孩的卧房房门。她可以听见门后阿曼娃沉闷的哭喊,以及希克娃以克拉西亚语赶他们离开的叫声。
黎莎皱眉。“罗杰,”她大声说道,“去找加尔德。如果你回来时这扇门还不打开,就让他撞门进去。”
罗杰点头准备离去。
如同黎莎所料,房门立刻打开一条缝,惊慌失措的希克娃探出头来说道。“没事。”但黎莎把她推开,闯进屋里,顺着阿曼娃的声音走向卧房后方的小房间。希克娃大声喊叫,试图拦住她。但黎莎再度无视她的存在动手推门。门锁着。
“钥匙在哪?”她问。希克娃没有回答,一直含糊不清地说着克拉西亚语。黎莎忍无可忍了,狠狠甩了她一耳光,在屋内掀起一阵回响。
“别再假装听不懂我的话!”她大声训道。“我不是白痴。再说一句克拉西亚语,你要担心的不只是达玛佳的怒火。”
希克娃没有回话,但脸上恐惧的神情显示她听得懂。
“钥—匙—在—哪?”黎莎再度问道,刻意在每个字中间停顿一下。希克娃立刻把手伸进长袍里取出钥匙。
黎莎打开房门——奢华的小房间里充斥着排泄物和呕吐物的混合气味,与火盆中的茉莉焚香杂在一起,恶心得足以让任何人呕吐。黎莎不顾臭味,直接走向躺在便桶旁边呻吟哭泣的阿曼娃。她的头巾和面纱都已经扯下,橄榄色皮肤已变得惨白。
“她在脱水。”黎莎说。“去煮一壶热水。”希克娃立刻跑开。黎莎继续检查女孩,还有便桶里的排泄物。最后,她闻了闻放在梳妆台上的杯子,尝了一口残留的药水。
“解药煮得很糟。”她对阿曼娃说。“只用三分之一的清根剂量就足以中和黑叶粉的药效。”
年轻的达玛丁一言不发,一边重重喘息,一边迷惘地看着她。但黎莎知道她听见了自己的话,并且理解每一个字。
她从围裙中拿出研钵和碾杵,看也不看就从不同的口袋中取出草药,在研钵里放入适当的分量。希克娃拿来热水,黎莎煮了第二碗解药,命令希克娃扶起女孩,将药水强行灌入她的喉咙。
“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黎莎对希克娃说。“拿些枕头来,我们帮她补充水分,她接下来几个小时都要待在便桶旁边。”
罗杰和加尔德探头进来。黎莎立刻打发他们回去睡觉。她和希克娃照顾阿曼娃直到她的肚子不再那么难受,这才将她抬上床铺。
“现在你需要睡眠。”黎莎说,喂阿曼娃喝另一剂药水。“你会昏睡十二小时,到时候我们再喂你吃点东西。”
“你为什么要救我?”阿曼娃低声问道,她的口音与她母亲一样浓厚,但咬字依然清楚。“我母亲绝对不会如此善待试图行刺她的人。”
“我母亲也不会,但我们和自己的母亲不同,阿曼娃。”黎莎说。
阿曼娃微笑。“下次面对她时,我或许会希望自己死在毒药下。”
黎莎摇头。“你现在住在我家,没有人可以逼你做任何事,包括强迫你嫁给罗杰。”
“喔,但我们想嫁,女士。”希克娃说。“英俊的杰桑之子深受艾弗伦眷顾。能够成为这种男人的第一及第二妻室,对于一个女人还奢求什么呢?”
黎莎张嘴欲言,随即合上嘴,心知不管说什么对方都听不进去。
黎莎离开阿曼娃的房间时,伊罗娜坐在走廊上等她。黎莎叹了口气,一心只想爬回床上,但伊罗娜站起身来,随她一起上楼。
“罗杰说的是真的吗?”伊罗娜问。“这两个女孩对你下毒?”
黎莎点头。
伊罗娜微笑。“这表示英内薇拉认为你有机会从她手中抢走他。”
“我没事,如果你在乎的话。”黎莎说。
“你当然没事。”伊罗娜说。“你是我女儿。当你看上某个男人后,绝对没有任何沙漠女巫有办法阻止你。”
“我并不想抢夺别人的丈夫和母亲。”黎莎说。
伊罗娜大笑。“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试图阻止战争。”黎莎冷冷说道。
“那如果阻止战争的代价就是抢走试图杀害你的那个女人的丈夫呢?”伊罗娜问。“这样的代价算高吗?”她嗤之以鼻。“反正这也不算抢夺,这些女人分享丈夫就像母鸡分享公鸡。”
黎莎两眼一翻。“喔,能当阿曼恩配种的母鸡之一,你女儿我这一生真是够幸运的。”
“总比被送去屠宰的母鸡要好。”伊罗娜反唇相讥。
她们抵达黎莎的房间,伊罗娜随她进屋。黎莎倒在摆满枕头的沙发上,双手垫在后脑勺下。“真希望布鲁娜在这里,她或许知道该怎么办。”
“她会嫁给贾迪尔,然后驯服他。”伊罗娜说。“如果她拥有你的肉体和青春,早就夜夜春宵了,对两个解放者予取予求了。”
“你不知道她会不会这样做,母亲。”黎莎说。
“我对她的了解比你深。”伊罗娜说。“你还没出生前我就当过那个老巫婆的学徒了,当时镇上还有几个年纪大得记得布鲁娜年轻模样的老人。根据他们的说法,她从来不曾夹紧双腿,直到晚年结婚;而那时候洼地完全都是她在管事,比你现在疯狂多了,因为她拥有力量,不只是在这里。”伊罗娜指向黎莎的太阳穴,“还包括了这里。”她一手指向自己胯下。“那就是女人的力量,与采集草药同等强大,只有白痴才不懂得加以利用。”
黎莎张嘴欲言,但不知为何她母亲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让她想不出该怎么反驳。布鲁娜一直是个作风淫秽的老太婆,满嘴下流话和年轻时的荒唐故事。黎莎本来不把那些故事当一回事,认定那都是老太婆拿来吓唬人的,但现在她不那么肯定了。
“怎么利用?”她问。
“贾迪尔为你着迷。”伊罗娜说。“任何女人都能看出这点。这就是英内薇拉怕你的原因,同时也是你一把抓住这条沙漠之蛇的脖子,让他远离你的族人的机会。”
“我的族人。”黎莎说。“洼地镇民。”
“当然,洼地镇民!”伊罗娜大声道。“来森堡已经成了人家的盘中餐了,无可挽回。”
“安吉尔斯呢?”黎莎问。“雷克顿?两地之间的所有外围村落?我或许可以守护洼地,但我能为其他地方做什么呢?”
“何不在贾迪尔的床上帮他们?”伊罗娜问道。“世界上还有其他地方更能让你发挥影响力吗?满足男人的欲望,他就会满足你所有的要求。你那颗大脑袋肯定可以想出某些足以化解大部分冲突的要求。”
她凑到黎莎身前,在她耳边压低音量。“还是你宁愿每天晚上都让英内薇拉在他耳边低语?”
这是个可怕的想法,黎莎立刻摇头,但她依然不能肯定。
“你的双腿中间并非天堂之门,黎莎。”伊罗娜道。“我知道你想要等到结婚再做,说实在话,我也希望你能忍到那个时候。但你那些观念早就过时了。”
黎莎冷冷看向她妈,结果发现母亲毫不退缩地直视她的目光,准备与她争辩到底。
“你看待世界的目光非常透彻,母亲。”黎莎说。“有时候我很羡慕这点。”
伊罗娜深感惊讶。“真的?”她难以置信地问道。
黎莎微笑。“不过不常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