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 AR 夏
镇议会一直开到天黑才终于散会。如同黎莎预期,议会成员一致投票反对她随贾迪尔一起回来森堡。当她提醒大家投票结果毫无意义时,众人感到一阵惊愕和抱怨。
黎莎回小屋时没穿隐形斗篷,但罗杰利用小提琴的琴声,将一行人笼罩在足以媲美任何魔印网的音乐所形成的保护力场里。新的小提琴似乎大幅增加了他的力量,但汪妲和加尔德还是手持武器,守护妲西和薇卡。
“我还是觉得你脑袋坏了。”妲西低声吼道。她和汪妲一样令人望而生畏——体形同等壮硕,不过稍微矮一点,相貌同样平庸,但脸上没有疤痕。
黎莎耸耸肩。“你可以任意发表意见,但我的决定不会改变。”
“如果他们绑架你,我们要怎么做?”妲西问。“我们又没有能力解救你,而你又是我们镇上的领袖,特别是当解放者不知所踪的时候。”
“汤姆士王子和林木军团很快就会抵达。”黎莎说。
“他们也并不是因为你而来。”妲西反驳道。
“我没打算让他们救。”黎莎说。“你得相信我有能力自保。”
“我比较担心其他人,”薇卡说,“如果你嫁给这个男人,我们会永远失去你,而如果你没嫁……我们也可能会失去你。我们该怎么办?”
“那就是今晚我请你们来的原因。”黎莎说。这时小屋已经映入眼帘,他们才一进门,她就指示汪妲拉开通往地窖工作室的暗门。
“除了薇卡和妲西,其他人都留在上面。”黎莎下令道。“这是草药师的事。”其他人点头,黎莎带着两个女人走下楼梯,同时点燃她冰冷的化学油灯。
“造物主呀。”妲西喘息说道。自从被布鲁娜赶走后,她已经多年没有来过这座地窖。黎莎后来大幅扩建,现在已占据了整间小屋及庭院大部分的地底,堪称地下宫殿。魔印梁柱沿着主厅以及许多走廊的墙上支撑起整座地窖。
从前布鲁娜只储藏几根用来驱除难缠草根的雷霆棒,以及几罐恶魔火,但现在黎莎的存货简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这里的火药足以把整个村庄毁掉。”黎莎道。
“为什么不告诉别人?”薇卡问。
“因为其他人不需要知道。”黎莎说。“我不会让伐木工或是镇议会来决定该如何使用这些东西。这是草药师的事,你们要慢慢发放使用,而且只能用在性命攸关的时刻。我要你们发誓不会暴露此事,不然我就在你们茶里下药,让你们忘记一切。”
两个女人望着她,仿佛在确认她是不是认真的。不过黎莎是认真的,而且确定对方能从她眼中看出自己有多认真。
“我发誓。”薇卡说。
妲西迟疑片刻,最后点了点头。“我对太阳发誓。”妲西道。“但如果你不回来,再多存货都有用完的一天。”
黎莎点头,转向一张堆满书籍的桌子。“那些就是火焰的秘密。”
贾迪尔面露愉快的微笑,看着黎莎和她的护花使者抵达。他没想到这么有权势的女人竟然只带这几个人同行:只有她的父母、罗杰、巨汉加尔德,以及那个女性沙鲁姆——汪妲。
“那女的会让达玛抓狂。”阿邦指着汪妲说道。“他们会要求她放下武器,把自己包起来。你应该请她留下。”
贾迪尔摇头。“我会承诺黎莎可以自行挑选随行人员,而我言出必行。我们的族人得开始接受洼地部族的习俗,或许让他们见识一个参与阿拉盖沙拉克的女人会是个不错的开始。”
“如果她在他们面前表现良好的话。”阿邦说。
“我曾见过那个女人打斗。”贾迪尔说。“只要加以训练,她可以与任何沙鲁姆匹敌。”
“一步步来,阿曼恩。”阿邦说。“强迫你的手下在短时间内改变,他们或许会暗中抗拒。”
贾迪尔点头,心知阿邦说得不错。
“我要求在回艾弗伦恩惠的途中陪伴黎莎。就拿教她我们的语言当作由头吧,这也是她的要求。我直接去找她不太恰当,不过她的随行人员应该比较愿意接纳我。”阿邦喃喃说道。
贾迪尔点头。“我要了解她的一切。她喜欢的食物、偏好的香味,所有一切。”
“当然。”阿邦说。“一切交给我吧。”
趁着戴尔沙鲁姆拔营时,阿邦一拐一拐走向黎莎和她父母的篷车。阿邦惊讶地发现黎莎亲自驾车,没有仆役服侍她或帮她处理杂务;他对她的敬意逐渐加深。
“我可以和你同车吗,女士?”他鞠躬问道。“如你所求,我家主人交代我教你我们的语言。”
黎莎微笑。“当然,阿邦。罗杰可以骑马。”罗杰和她一起坐在篷车驾驶座上,哼了一声,扮个鬼脸。
阿邦深深鞠躬,紧握他的拐杖。如同达玛丁所言,他的脚一直没有痊愈,至今仍会在极不恰当的时机绊倒。
“杰桑之子,如果你愿意,可以骑我的骆驼。”他说,指向拴着骆驼的地方。罗杰怀疑地打量骆驼,直到他看见广阔的棚子和看起来既宽敞又舒适、有坐垫的座位,这才眼睛一亮。
“好吧,如果算是帮你的忙……”罗杰说。
“当然。”阿邦同意道。罗杰抓起小提琴,一个筋斗翻下马车,跳上骆驼旁。阿邦说谎,那头骆驼脾气很差;但在它对他吐口水前,罗杰已经拿起乐器,如同蛊惑阿拉盖般轻松地让骆驼的情绪稳定下来。对阿曼恩而言,黎莎或许更有价值,但罗杰肯定也是值得经营的投资。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阿邦?”黎莎问,打断他的思绪。
阿邦点头。“当然,女士。”
“你是一出生就开始使用拐杖的吗?”她问。
如此直接的问话令阿邦十分惊讶。在他的族人中,人们只会嘲笑或忽视他的残疾,不会有人关心卡菲特并提出这种问题。
“我并非先天残疾。”阿邦说。“我是在汉奴帕许中受伤的。”
“汉奴帕许?”黎莎问。
阿邦微笑。“正好利用这个字来开始你的语言课程。”他说,爬上马车坐在她身边。“在你们的语言里,这个字就是‘人生之道’的意思。所有克拉西亚男孩都在十分年轻时就被带离母亲身边,进入部落训练营接受训练,看看艾弗伦打算让他们成为沙鲁姆、达玛,还是卡菲特。”
他以拐杖轻拍自己的瘸腿。“这是无可避免的结果。我天生不是战士,入营第一天起我便非常清楚这点。我生下来就是卡菲特,而……汉奴帕许的严格训练证实了这点。”
“胡说。”黎莎说。
阿邦耸肩。“阿曼恩也是这样想的。”
“是吗?”黎莎惊讶地问道。“从他对待你的方式看不出来。”
阿邦点头。“请你原谅那种行为,女士。我的主人和我同一天进入汉奴帕许,而他一再违逆艾弗伦的旨意,背负我穿越卡吉沙拉吉。他不断给我机会,但每一次测试我都令他失望。”
“那些测试公平吗?”黎莎问。
阿邦大笑。“阿拉上没有任何公平的事物,女士,而最不公平的就是战士的生活。弱就是弱、强就是强,嗜血就是嗜血、怕血就是怕血,勇敢就是勇敢、懦弱就是懦弱。汉奴帕许揭露男人的本性,而至少在我身上,它是成功的。我内心深处就不是沙鲁姆。”
“那不是什么值得羞愧的事。”黎莎说。
阿邦微笑。“确实不是,我也不会感到羞愧。阿曼恩深知我的价值,但……在其他人面前宽容待我并非恰当的行为。”
“宽容无关恰当。”黎莎说。
“沙漠里的生活十分艰苦,女士。”阿邦说。“我的族人也因此变得严以待人。我恳求你,在你了解我们之前不要妄下断言。”
黎莎点头。“我就是为此而来,这段期间让我看看你的脚,或许我能改变你的状况。”
阿邦的眼前闪过一道影像,阿曼恩发现阿邦脱下丝质裤子让黎莎检查的景象;他的性命在那之后肯定贱如沙土。
阿邦挥了挥手。“我是一名卡菲特,女士。不值得你如此照料。”
“你和其他人一样都是人。”黎莎说。“如果你要和我相处,我就不要听见任何自我贬低的话。”
阿邦鞠躬。“我认识另一个和你有同样想法的绿地人。”他说,装出一副随口说话的语气。
“喔?”黎莎问。“他叫什么名字?”
“杰夫之子,亚伦,来自提贝溪镇的贝尔斯家族。”阿邦说,接着在她眼中看出她听过名字的神色,尽管她的表情没有变化。
“提贝溪镇离这里很远,属于密尔恩领地。”她说。“我没机会认识任何来自那里的人。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在我们族人里拥有帕尔青恩的称号,意思是‘勇敢的外地人’。”阿邦说。“不管在大市集或是沙鲁姆大迷宫都如鱼得水。啊,他于多年前离开我们的城市,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或许有一天你会与他重逢。”黎莎说。
阿邦耸肩。“英内薇拉。如果这是艾弗伦的旨意,我会很高兴再度见到我的朋友,得知他身体无恙。”
当天接下来的时间他们都同车共行,谈论许多事,但再也没有提起帕尔青恩的话题。阿邦从黎莎绝口不提此事的态度看出一些端倪。
由于沉重的马车行进缓慢,戴尔沙鲁姆无法在入夜后继续赶路,留下他们去面对恶魔。阿曼恩下令战士扎营休息,并在阿邦搭帐篷时派人来叫阿邦过去。
“第一天的情况如何?”他问。
“她思绪敏捷。”阿邦说。“我从简单的片语教起,但她一下子就念出了整个句子。等我们抵达艾弗伦恩惠时她就能向其他人自我介绍并讨论天气,等到冬天就能精通我们的语言。”
阿曼恩点头。“她学会我们的语言是艾弗伦的旨意。”
阿邦耸肩。
“你还问出了什么?”阿曼恩问。
阿邦微笑。“她喜欢苹果。”
“苹果?”阿曼恩问,一脸困惑。
“某种长在北地树上的水果。”阿邦说。
阿曼恩皱眉。“你和她聊了一整天,结果只查出她喜欢苹果?”
“又红又硬,刚从树上摘下来的。她表示因为有太多难民要养,苹果已变成十分稀有的食物。”阿邦微笑看着阿曼恩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伸手进入口袋,拿出一颗水果。“像这样的苹果。”
阿曼恩收起难看的脸色,展开嘴角上扬到耳根的微笑。
阿邦离开阿曼恩的帐篷,为了自己没提黎莎听见帕尔青恩的反应微感罪恶。他没有说谎,但即使在内心深处,阿邦也没有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不提。帕尔青恩是他的朋友,这是事实,但阿邦从来不曾让友情影响他的利益,而现在他的利益与阿曼恩征服北地的成败息息相关。想要确保成功,阿曼恩就必须尽速找出帕尔青恩并且将他除掉。杰夫之子不是任何人可以等闲视之的敌人。
但阿邦身为成功卡菲特的一大诀窍就在于严守秘密,等待正确的时机出售,而全世界最大的秘密莫过于此。
贾迪尔来到黎莎的魔印圈时,她正在搅拌汤锅。如同魔印人,他轻松地穿过克拉西亚扎营区没有魔印守护的土地。他身上穿着黎莎的魔印斗篷,但将其撩在身后,并没有发挥在地心魔物眼中隐形的效果。
除非风恶魔从天上发现他的身影,否则他不会需要保护。太阳下山后,戴尔沙鲁姆就开始猎杀营区附近的恶魔,将树林里的木恶魔尸体垒成一堆,等待黎明到来就会化为一团冲天大火。
“我可以分享你的营火吗?”贾迪尔以提沙语问道。
“当然,霍许卡敏之子,”黎莎以克拉西亚语回道。她依照阿邦所言,撕下一块面包端到他面前,“与我们一起分享面包。”
贾迪尔咧嘴微笑,深深鞠躬,接下面包。
罗杰和其他人都在汤锅前用餐,不过看到黎莎若有深意的表情后全部自动离开。只有伊罗娜留在可以偷听的范围内,对此贾迪尔似乎感到十分恰当,尽管黎莎不喜欢被人偷窥。
“你的食物令我食欲大振。”贾迪尔在刮净第二碗菜时说道。
“很简单的一道菜。”黎莎说,但听到他的恭维依然忍不住微笑。
“希望你没有吃得太饱。”贾迪尔说,拿出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我最近喜欢这种北地水果,就像你分享面包一样,我想与你分享。”
黎莎一看到苹果,嘴里就口水直流。她有多久没有尝到成熟的苹果了?在饥饿的难民如同蝗虫过境般席卷解放者洼地以来,苹果常常还没成熟就被摘走了。
“我很乐意。”她说,试图压抑语气中的渴盼之情。贾迪尔拿出一把小刀,干净利落地将苹果切成几块。黎莎享受着每一口香甜的滋味。两人用了一会儿才把整个苹果吃完。黎莎发现他虽然爱吃苹果,但却把大部分都让给自己吃,只吃几块没切好的切片,并一脸愉快地看着她吃。
“谢谢,真好吃。”黎莎吃完后说道。
贾迪尔在她对面鞠躬。“我的荣幸。现在,如果你愿意,我很荣幸为你吟诵一段《伊弗佳》的经文,如同我所承诺。”
黎莎微笑点头,从裙子的深口袋里取出皮革圣典。“我非常乐意,不过如果你要念你的书给我听,你就得从头念起,并且保证整本念完,一字不漏。”
贾迪尔侧头看她。一时间,黎莎担心自己冒犯了他。但接着,他的脸上缓缓浮现微笑。
“那可要念很多晚啊。”他说。
黎莎环顾营地以及空荡的平原。“最近晚上我似乎都很有空。”
意外的是,一行人抵达艾弗伦恩惠时最引人注目的并非汪妲,而是加尔德。贾迪尔看着众多沙鲁姆以一种掠食者的眼光打量着伐木工高大的体型和强健的肌肉,找寻对方的弱点,如同面对每个初见面的人般衡量彼此的实力。随时准备与任何人战斗正是沙鲁姆之道——敌人、兄弟、父亲或是朋友。他手下所有战士都迫不及待地想和这个北地巨汉一较高下——击倒此人的沙鲁姆会赢得荣耀。
直到打量完加尔德这个最明显的威胁后,他们的目光才开始瞟向已经在等待他们达玛佳。英内薇拉躺在一座由数名身穿拜多布和小背心的青恩奴隶所抬的枕头轿子上。她打扮得如同往常一般暴露,当奴隶放下轿子,她从轿中起身时,就连绿地人也面红耳赤地发出一片低声惊呼。她扭着丰满的翘臀,来到贾迪尔面前,伸出双手。
“她是谁?”黎莎问。
“我的第一妻室,英内薇拉达玛佳。”贾迪尔说。“其他的都是我的次等妻室。”
黎莎突然狠狠地瞪着他,正如阿邦所警告的——她的脸上满是阴霾。
“你已经结婚了?!”她大声问道。
贾迪尔好奇地打量着她。就算再怎么喜欢吃醋,她还是会知道这点。“当然,我是沙达玛卡。”
黎莎张嘴欲言,但英内薇拉已经迎了上来,于是她把嘴里的话硬吞了回去。
“丈夫,”英内薇拉说,随即拥抱并且深深亲吻他,“我在床上时时刻刻想念你健壮的身体。”
贾迪尔对她的举动感到惊讶,接着发现英内薇拉的目光不断瞟向黎莎,这才了解她就像母狗一样在标示自己的地盘。
“容许我引见我尊贵的客人,”他说,“厄尼之女、解放者洼地的首席草药师黎莎女士。”英内薇拉听见头衔时脸色一沉,瞪向贾迪尔,接着又转向黎莎。
黎莎自认为表现得还算得体,以冷静的神态毫不退缩地面对英内薇拉的目光,并以绿地人惯用的礼仪屈膝行礼。“很荣幸认识你,达玛佳。”
英内薇拉的微笑和回礼与她同样难以捉摸。贾迪尔知道阿邦说得没错——英内薇拉绝不可能接受这个女人成为吉娃森,而当贾迪尔不顾反对和黎莎结婚并让她管理所有北地妻室时,英内薇拉肯定不会善罢干休。
“我有事和你私下商谈,丈夫。”英内薇拉说。
贾迪尔点头。面对她的时刻终于来了,他一点也不打算拖延。他感谢艾弗伦此刻太阳依然高挂天空,她不能在白天施展她的霍拉魔法。
“阿邦,安排镜宫给黎莎女士和她的随行人员居住。”他以克拉西亚语说道。镜宫并不足以匹配黎莎的身份,然而艾弗伦恩惠里最好的建筑就是这栋三层高楼——一座摆满地毯、画帷以及银框镜子的宫殿。
“我想镜宫此刻是伊察奇达玛基的居所。”阿邦说。
“那么伊察奇达玛基会根据需要另作安排。”贾迪尔说。
阿邦鞠躬。“我了解了。”
“请原谅我,”贾迪尔说着朝黎莎鞠躬,“我得与我的妻子商量一些事。阿邦会帮你安排住宿事宜,安顿好后,我再来拜访。”
黎莎点头,流露出一种隐含怒火的冷淡神态。这个景象令贾迪尔心跳加速,同时在与英内薇拉步入宫殿时为他带来力量。
“你带那个女人回来究竟想是什么意思?”来到王座室旁的枕头寝宫后,英内薇拉立刻大声问道。
“骨骰没告诉你吗?”贾迪尔得意地问。
“当然有。”英内薇拉大声道。“但我满心期望这次是它们搞错了,你并没有蠢到这种地步。”
“婚姻奠定了我在克拉西亚的权力基础。”贾迪尔说。“而假设婚姻在北地也会发挥同等功效,那难道是愚蠢之举吗?”
“这些是青恩,丈夫。”英内薇拉说。“让戴尔沙鲁姆繁衍后代没有问题,但青恩女人没有资格怀你的种。”
“我不这么认为。”贾迪尔说。“这位黎莎女士远远超越我见过的所有女人。”
英内薇拉皱眉。“无所谓。骨骰已经提出异议,我绝不会同意这场婚事。”
“你说得对,无所谓。”贾迪尔说。“我还是会娶她。”
“你不能娶。”英内薇拉一声怒吼。“我是吉娃卡,我决定你可以娶谁。”
但贾迪尔摇头。“你是我的克拉西亚吉娃卡。黎莎会成为我的绿地吉娃卡,有权管理安排我所有北地妻室。”
英内薇拉双眼圆睁。一时间他以为她的眼珠会跳出眼眶。她放声尖叫,一扑而上,长长的指甲疾挥而出。贾迪尔的背可以证明这些指甲有多锐利,因为他常常在另一种情况下被它们抓伤。
他立刻转向一旁。想起上一次她攻击自己的手法,他尽可能以最少的肢体接触抵挡或闪躲英内薇拉的攻击。她的长脚包在单薄的半透明丝绸中,配合手指的动作踢得又高又快,专门瞄准男人肌肉和神经交会的弱点。一旦被她击中,他的四肢立刻就会不听使唤。
这是贾迪尔此生第一次见识达玛丁的沙鲁沙克,他惊奇地欣赏她的精准的攻击,心知英内薇拉有能力在达玛基还没发现她出手前秒杀对方。
不过贾迪尔是沙达玛卡。他是当今世上最伟大的沙鲁沙克大师,而在卡吉之矛的帮助下,他的身体比正常情况更加强壮而敏捷。现在他对她的战技怀抱敬意,并且谨慎提防,就连英内薇拉也不是他的对手。最后他扣住她的手腕脉门,将她压倒在枕头堆里。
“再敢攻击我,”他说,“我就会杀了你,管你是不是达玛丁。”
“异教妓女扭曲了你的心灵。”英内薇拉啐道。
贾迪尔大笑。“或许,也或许她只是帮我解放心灵而已。”
伊察奇达玛基一脸怨愤地带着老婆和孩子离开镜宫。
“如果眼光能杀人,他的眼光肯定不用怀疑。”罗杰说。
“你以为那座宅邸不是他从某名来森贵族手中抢来的吗?”黎莎回道。
“谁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罗杰问。“如果他事先杀光那个贵族家族,或许还能称得上是光荣占领。”
“这样并不有趣,罗杰。”黎莎正色说。
“我没有在开玩笑。”罗杰说。
没过多久,阿邦步出镜宫,深深鞠躬。“你的宫殿在等你入住,女士。我的妻子们会帮你的随行人员收拾下榻房间,不过作为你私人居住的顶楼都已收拾完毕了。”
黎莎抬头看着眼前的大宅,只是顶楼就有数十扇窗户,整层顶楼都给她一个人使用?那比自己和汪妲共住的小屋大上十几倍。
“一层楼都是她的?”罗杰问,与她一样瞠目结舌。
“当然你也会有很多房间,杰桑之子,”阿邦鞠躬说道,“但传统上处女必须独自居住顶楼,与楼下的随行人员分开,确保她在披上婚纱前保持贞节。”
“我没有同意阿曼恩的婚约。”黎莎指出这点。
阿邦鞠躬。“没错,不过你也没拒绝,所以你依然是我家主人的追求对象,直到你作出决定。恐怕在这一点上我们得依照传统规矩。”
他凑到近处,假装摸胡子,趁机遮住嘴。“而我强烈建议,女士,除非你答应求婚,不然不要在艾弗伦恩惠里违反任何规定。”黎莎点头,心里早已作出同样的结论。
他们进入镜宫,到处都是裹着一身黑袍的女人在擦拭打扫。主接待厅两侧各有一整排镜子,永无止境地反映厅内的景象。铺于光滑石板地中央的地毯名贵厚重,染有缤纷的色彩,通往楼上的楼梯栏杆通通漆成金黄象牙色。墙上挂满肖像画,多半都是前屋主的画像,一脸怨叹地看着他们走进去。黎莎好奇,这些人在克拉西亚人入侵后遭到了什么样的下场。
“如果你愿意和陪同人员待在楼上等待,女士,”阿邦说,“我等会儿就会来分别护送他们前往自己的房间。”
黎莎点头,阿邦鞠躬,将他们留在一间窗口可以俯瞰整个来森的巨型起居室内。
“出去守着房门,加尔德。”黎莎在阿邦离开时说道。房门关闭后,黎莎立刻转向自己母亲。
“你告诉他们我是处女?”她问道。
伊罗娜耸肩。“他们如此假设,我只是没有说破而已。”
“如果我真的嫁给他,而他发现我不是怎么办?”黎莎问。
伊罗娜轻哼一声。“你又不是第一个以女人的身份步入新房的新娘,没有男人会为了这点小事拒绝一个垂涎已久的美丽女人。”她看向厄尼,发现他正在打量自己的鞋子,好像鞋上写满了字。
黎莎皱眉,接着摇头。“无所谓,我不打算成为后宫中的新娘之一。他好大胆,竟敢不告诉我就把我带来!”
“喔,看在黑夜的分上!”罗杰大声说道。“你没理由不知道,所有克拉西亚故事都是从基本上拥有几十个妻妾的领主开始讲起的。反正这样到底有什么不同?你说过你根本不打算嫁给他。”
“没人问你。”伊罗娜说道。黎莎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你早就知道他结过婚了,是不是?”黎莎指责道。“你明明知道这点,竟然还想把我当成牲口般卖给他!”
“我知道,没错。”伊罗娜说。“我同时还知道他会一把火烧掉洼地,也可以让我的女儿成为王后,我这样选择难道很糟糕吗?”
“我要和谁结婚轮不到你来决定。”黎莎说。
“总得要有人决定。”伊罗娜说。“而你显然不打算决定。”
黎莎瞪着她。“你到底承诺他们什么,母亲?他们提出什么样的条件?”
“承诺?”伊罗娜大笑。“这是桩婚事,新郎要的不过就是一个床上的玩物兼生产小孩的机器。我保证你很能生,并且可以产下儿子,就这样。”
“你太恶心了。”黎莎说。“你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
“我还提到你有六个哥哥,”伊罗娜承认道,“都在对抗恶魔时不幸身亡。”她假装伤心地说。
“妈!”黎莎气愤地大叫。
“你觉得六个太多了吗?”伊罗娜问。“我还担心讲得太夸张了,但阿邦立刻接受了这种说法,而且似乎还有点失望。我认为我应该说更多的才对。”
“说一个就够多了!”黎莎说。“撒死去小孩的谎,你都不尊重死者吗?”
“尊重什么?”伊罗娜问。“不存在的孩子可怜的灵魂吗?”
黎莎感到左眼肌肉抽动,心知自己的头要开始痛了。她按摩自己的太阳穴。“来这里真是个错误。”
“现在发现太晚了。”罗杰说。“就是他们放我们走,现在离开就跟把口水吐在他们脸上没有什么两样。”
左眼后方疼痛加剧,令她感到一阵晕眩。“汪妲,去拿我的草药包。”还是先喝个调节血液循环的药酒舒缓头痛再来应付老妈比较好。
贾迪尔在黎莎的朋友各自回到楼下打扫干净的房间后抵达。黎莎心想,他是不是故意等到自己独处后才来的。
他站在门口,微微鞠躬,不过没有进屋。“我不想做出越轨的行为,你希望你母亲到场监督吗?”
黎莎轻哼一声。“我宁愿让一头地心魔物到场监督,如果你把手放到任何不该放的地方,我想我自有办法对付你。”
贾迪尔哈哈大笑,再度鞠躬,步入房内。“关于那点我毫无疑问。我得再度为此寒酸的住所道歉,我希望我有一座可以与你的能力及美貌媲美的宫殿,唉,可惜这个简陋的地方就是此刻艾弗伦恩惠最华丽的房舍了。”
黎莎想告诉他除了林白克公爵的宫殿,自己从来不曾见过如此美丽的建筑;但她压下这句恭维,心知这一切都是克拉西亚人强夺而来,根本不值得赞美。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已经结婚了?”她直言问道。
贾迪尔一脸惊讶,看起来不像装的。他深深鞠躬。“请原谅,女士,我假设你知道。你母亲建议我不要提起这点,因为你的妒意可比美貌,这表示一定非常可怕。”
黎莎一听到他提起老妈,太阳穴就再度开始抽痛,不过她无法否认这句恭维令她感到愉悦,虽然这只是表面话。
“你的追求令我感到无比荣幸。”黎莎说。“看在造物主的分上,我甚至认真考虑过!但我不打算成为一群妻妾中之一,阿曼恩。北地人没有这种传统,婚姻是两个人的结合,不是两打人。”
“我无法改变事实,”贾迪尔说。“但我求你不要妄下定论。我会册封你为北地第一妻室,有权拒绝我未来所有的婚事。如果你不希望我再娶任何北地女子,那我就不娶。仔细考虑考虑,如果你怀了我的儿子,我的族人就非得接受洼地部族不可。”
黎莎皱起眉,但她心知不能当场把话说死。他们现在上了贼船。再一次,她对自己草率决定前来感到后悔莫及。
“黑夜即将到来。”贾迪尔说,在看到她没有回应时尽快转移话题。“我来邀请你和你的保镖一起参与阿拉盖沙拉克。”
黎莎凝视他良久,考虑他的邀请。
“对抗阿拉盖是我们两族人民的共同点。”贾迪尔说。“这样做可以帮助我的战士接受你们,如果他们看到我们是……黑夜里的手足兄弟。”
黎莎点头。“好吧,不过我父母不能去。”
“当然,”贾迪尔说。“我对艾弗伦的胡子发誓,他们待在这里会很安全。”
“是否需要去提防你的反对者呢?”黎莎问道,回想起了刚到那一会儿见到的伊察奇达马基愤怒的目光。
贾迪尔鞠躬。“当然没有必要,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请原谅我。”
贾迪尔带领黎莎和其他人前往阿拉盖沙拉克时。黎莎赞许地看着克拉西亚战士整齐的检阅队形。阿邦一拐一拐地跟在她的身旁,黎莎如同往常一样庆幸有他陪伴。她的克拉西亚语进步很快,但克拉西亚有太多她和其他人所不了解的文化规矩。就像罗杰一样,阿邦有能力在嘴唇不动的情况下发声,指示他们什么时候该鞠躬,什么时候该点头,何时应该退让,何时应该强硬,至今还没有让他们惹任何麻烦。
不过除此之外,黎莎发现自己喜欢阿邦。尽管一次受伤让他沦落到所属社会最低贱的阶级,这个卡菲特依然有办法保持乐观的态度和幽默感,并且从某方面而言算是取得了某种全新的权力。
“不可能只有这些人。”罗杰低声说道,看着集合校阅的沙鲁姆。“单凭这些人绝不可能攻下整个公爵领地,光是我们洼地就可以集结这么多战士了。”
“不,罗杰。”黎莎摇头,低声说道。“我们集结的是木匠和面包师、洗衣工和裁缝师、所有愿意在必要时拿起武器捍卫家园的人。但这些人可是专业的战士。”
罗杰嘟哝一声,再度看向集结的部队。“还是不够。”
“你说得对。”阿邦说,显然把他们低声的交谈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你们眼前只是我的主人麾下部队的一小队人马。”他指向站在城门口的另外十二队人马。“这些是克拉西亚十二部族最精英的部队,精挑细选成为部族达玛基进城时的荣誉守卫。他们是全世界最强悍的战斗部队,但就连他们也不能与沙达玛卡麾下的百万大军相提并论。剩下的部队全都分散在艾弗伦恩赐的数百座小村落里了。”
百万大军。只要贾迪尔能集结四分之一的人马,那些自由城邦最好尽快投降,而自己也最好乖乖成为贾迪尔的床上玩物。亚伦似乎认定克拉西亚部队没有这么大的规模。黎莎看向阿邦,不知道他有没有夸大其词。她心中涌现数十个疑问,但明智地保持沉默,不让任何人看破自己心里的想法。
除非必要,不然绝不让任何人得知你的想法。布鲁娜曾教导过她,阿瑞安似乎也很认同这种思维。
“那么住在那些村落里的人呢?”黎莎问。“他们怎么了?”
“他们住在那里。”语气十分受伤。“你们一定以为我们是野兽,竟然担心我们会滥杀无辜。”
“恐怕北方的传言都是这么说的。”黎莎说。
“那些并非事实。”阿邦说。“我们会向被征服的人民抽税,没错,男孩和男人则会接受阿拉盖沙拉克的训练,但除此之外,他们的生活没有改变。而我们提供的回报就是让他们能骄傲地面对黑夜。”
再一次,黎莎打量阿邦的表情,试图找出夸大或撒谎的对象,但找不到。征召男孩和男人赶赴战场当然十分可怕,但至少她可以告诉洼地里惊恐的难民他们被俘虏的丈夫、兄弟以及儿子很可能至今还活着。
黎莎和其他人出现时,部队中传过来阵阵骚动,但他们的白面巾军官大声下令,众沙鲁姆立刻闭嘴准备检阅。部队最前方站着两个男人,一个身穿战士黑袍、头戴白头巾,另一个身穿达玛的白袍。
“我家主人的长子,贾阳。”阿邦指着战士说道。“以及次子,阿桑。”他又指向祭司。
贾迪尔大步走到部队前面,全身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势。战士们心悦诚服地看着他,就连他儿子的目光都带着狂热。黎莎很惊讶地发现在两个礼拜的学习过后,她可以听懂他大部分的话。
“沙漠之矛的沙鲁姆们!”贾迪尔喊道。“今晚我们有幸邀请来自北方解放者洼地部族的沙鲁姆,我们的黑夜弟兄,与我们一起参与阿拉盖沙拉克。”他指向黎莎的人马,部队随即传来震惊的声浪。
“他们要参战?”贾阳大声问道。
“父亲,《伊弗佳》明白昭示女人禁止参与沙拉克。”阿桑抗议道。
“《伊弗佳》是解放者写的,”贾迪尔说,“现在我就是解放者,沙拉克卡的法规由我来订。”
贾阳摇头。“我绝不与女人并肩作战。”
贾迪尔如同狮子般疾扑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掌紧扣他的喉咙。贾阳难以呼吸,使劲蹬脚只能勉强触碰地面。
黎莎惊呼一声,开始移动脚步前进。但阿邦伸出拐杖拦住她,力量大得出奇。
“别犯忌。”他低声告诫。迫切的语气令黎莎停下脚步,退回原位,无助地看着贾迪尔挤走儿子的生命。在男孩摔倒在地,不住抽动、重重喘息,性命无忧后,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什么样的禽兽攻击自己的儿子?”黎莎惊骇地问道。
阿邦张嘴欲言,但被加尔德打断。“没有办法。如果连自己儿子都管不住,没有人会与他一起对抗黑夜。”
“我不需要镇上的恶霸提供意见,加尔德。”黎莎斥道。
“不,他说得对。”汪妲的话令黎莎更加惊讶。“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我如果用那种语气和我爸说话,我爸一定会把我的鼻子打歪。让他吃点泥土对他没有坏处。”
“看来我们的处世之道也没有那么不同,女士。”阿邦说道。
阿拉盖沙拉克是每天晚上沿着城市外围进行的扫荡行动。沙鲁姆自北城门出城,然后分道两边,肩并肩、盾挨盾,六个部族朝东边,六个部族朝西边,杀光沿途遇上的所有阿拉盖,最后在南城门会合。为了避免更多冲突,贾迪尔刻意派遣贾阳和阿桑向东而去,自己则带领黎莎和其他人向西行,阿邦留在城门内。
洼地部族的人没有用盾的习惯,于是贾迪尔安排他们在前线后方,与哈席克及数名解放者长矛队的战士亲自守护黎莎。在戴尔沙鲁姆与地心魔物交锋后,恶魔很快就越过盾墙,毫不迟疑地攻击后方较小规模的队伍。
一开始克拉西亚人试图保护他们,但如同贾迪尔所期望,黎莎和其他人很快就让部队了解他们不需要保护。罗杰的小提琴将恶魔诱人陷阱或是让它们自相残杀。黎莎将魔法火焰抛向阿拉盖,让恶魔如同闪亮的焰火化作一堆灰土。加尔德和汪妲直接杀人恶魔阵中,伐木巨汉举起斧头和弯刀将恶魔砍成碎片;汪妲的弓弦如同罗杰的琴弦般嗡嗡作响,射杀任何进入视线范围的恶魔。她甚至击落几头没机会俯冲而下的风恶魔。
弓箭用尽时,她距离其他人很远。一头火恶魔放声嘶吼,直扑而上,其中一名解放者长矛队的战士大叫一声,冲上前去守护她。
他根本没有必要费心。汪妲将长弓挂回肩上,双手抓起恶魔的兽角,转身避开火焰唾液,施展流畅的沙鲁沙克扭转招式将之压倒在地。她拔出魔印匕首,割开恶魔的喉咙。
她抬起头来,眼中那股渴望恶魔浓汁的神情与贾迪尔见过的任何一名沙鲁姆不相上下。让试图冲上来保护她的戴尔沙鲁姆惊得目瞪口呆。她却朝他微笑,然后瞪大双眼指向天空。“小心!”她叫道。
太慢了,一头风恶魔直冲而下,撕裂战士的护甲,致命的利爪割破了他身体。
所有人同时反击。罗杰手中多了一把魔印刀,疾射而出,与汪妲的匕首以及三根长矛同时击中恶魔,在它来得及展翅高飞前被肢解了。黎莎撩起裙摆,奔向倒地的战士。她跪倒于战士身旁时,阿拉盖还在数英寸外的地方扭动。贾迪尔跑到她身边,加尔德和长矛队战士则将恶魔击毙,随即围在四周护卫。
那名战士名叫瑞斯塔维,他忠心耿耿地在贾迪尔麾下效力多年。他的护甲染满鲜血,并在黎莎试图检视伤口时疯狂挣扎。
“压住他。”黎莎命令道,语言与达玛丁没有两样,已习惯他人服从自己的命令。“他这样挣扎我无法疗伤。”
贾迪尔奉命而行,抓起瑞斯塔维的肩膀压在地上。战士瞪大狂野的双眼,直视贾迪尔的目光。“我准备好了,解放者!”他叫道。“祝福我,送我上天堂吧!”
“他说什么?”黎莎在割开厚重的长袍,抛开粉碎的陶瓷护甲时问道。看见伤口有多大时,她忍不住咒骂一声。
“他告诉我他的灵魂已经准备好上天堂了。”贾迪尔说。“他要我祝福他,让他痛快死去。”
“我不准你这么做。”黎莎说道。“告诉他或许他的灵魂准备好了,但他的身体还没有。”
她真像帕尔青恩。贾迪尔心想,突然发现自己有多想念老友。瑞斯塔维显然死定了,但北地医疗师拒绝在没有救治的情况下放弃他。这是一种高尚的行为,他也很清楚如果不顾她的意愿杀死对方,即使是对方主动要求,他都会深深冒犯黎莎。
贾迪尔双手捧起瑞斯塔维的脸颊,直视他的双眼。“你是解放者长矛队的战士!没有我的命令不得离开我,早一刻都不行。拥抱痛楚,停止挣扎!”
瑞斯塔维浑身战抖,不过点了点头,深深吸入一大口气,随即不再挣扎。黎莎惊讶地看着他们,接着推开贾迪尔,开始疗伤。
“让盾墙持续推进。”贾迪尔吩咐哈席克。“我在这里等待女士治疗瑞斯塔维。”
“治疗什么?”哈席克问。“就算他活下来,这辈子也无法重执长矛。”
“你和我一样无法判断这种事。”贾迪尔说。“一切都由英内薇拉做主。我不会违逆我的未婚妻,就像我不会违逆达玛佳一样。”
解放者长矛队留在原地,在黎莎和瑞斯塔维之外围成一圈,不过根本没有必要。罗杰的音乐守护着他们,没有阿拉盖胆敢逼近。
“可以移动他了。”黎莎终于说道。“我已经止血,但还要进一步治疗,我需要一张病床和良好的照明。”
“他还有机会重返战场吗?”贾迪尔问。
“他会活下来。”黎莎说。“这样不够吗?”
贾迪尔皱眉,谨慎选择用词。“如果不能战斗,他日后很有可能选择结束自己的性命。”
“不然就会沦为卡菲特?”黎莎问,脸色一沉。
贾迪尔摇头。“瑞斯塔维杀过数百头阿拉盖,他在天堂已占有一席之地。”
“那他为什么要自杀?”黎莎问道。
“他是沙鲁姆。”贾迪尔说。“他注定要死在阿拉盖的利爪下,而不是老死在某张病床上,成为家人和部族的负担。这就是达玛丁日出之前不会治疗伤患的原因。”
“让身受重伤的人就此死去?”黎莎问。
贾迪尔点头。
“这样不人道。”黎莎说。
贾迪尔耸肩。“这是我们的生存哲学。”
黎莎看着她,摇了摇头。“这也是你们与我们不同的地方。你的族人生存就是为了战斗,我的族人战斗则是为了生存。等你赢了沙拉克卡,再也没有恶魔可战之后该怎么办?”
“那么阿拉和天堂将会融为一体,”贾迪尔说,“世界会成为天堂。”
“那么你为什么没有顺应对方的要求把他杀掉?”黎莎问。
“因为你叫我不要那么做。”贾迪尔说。“我曾犯过一次错误,不顾某个你的族人同样的要求,差点摧毁了我们之间的友谊。”
黎莎侧过头去,一脸好奇。“阿邦口中的帕尔青恩?”
贾迪尔眯起双眼。“卡菲特说了什么?”
黎莎冷冷看他。“没什么,他说他们是朋友,而我让他想起他的朋友。为什么问?”
贾迪尔的怒气当即消失,心中充满一股空虚而悲伤的情绪。“帕尔青恩也是我朋友。”他终于说道,“而你在某些方面与他很像,不过某些方面又不大相同。帕尔青恩拥有一颗沙鲁姆之心。”
“什么意思?”黎莎问。
“意思是他为其他人的生存而战,就像你一样,但对他自己而言,他活着就是为了战斗。当他身受重伤,生存无望时,他依然自地上爬起,奋斗到最后一口气。”
“他死了?”黎莎惊讶地问道。
贾迪尔沮丧地点点头。“已经很多年了。”
黎莎在某间从前的来森诊所中彻夜救治伤患,切割并且缝合戴尔沙鲁姆留下的伤口。她双手染满鲜血,背部因为弯腰工作而疼痛不已,但瑞斯塔维会活下去,而且很有可能康复。
长期征用这间诊所的达玛丁在她救人的时候不停地窃窃私语,但又恐惧地打量着黎莎。她可以感觉出她们对她突然闯入十分不满,特别是在深夜时分,而且对她大声下令心怀怨恨,但帮她翻译的是贾迪尔本人,而没有任何身穿白袍的女人胆敢违逆沙达玛卡。汪妲和加尔德被迫留在屋外,罗杰和贾迪尔的保镖也一样。
众达玛丁表现得像是被关在自己家里的俘虏,在英内薇拉闯进来时通通松了一大口气。她面色铁青,大步走到黎莎面前,两人面对面而立。
“你竟敢做这种事?”英内薇拉吼道,她的提沙语口音很重,不过咬字清楚。所到之处香气如云雾般缭绕,放浪的穿着让黎莎联想到自己的母亲。
“我竟敢做哪种事?”黎莎问道,毫不让步。“拯救某个被你们丢在外面自生自灭的男人?”
英内薇拉唯一的反应就是一巴掌甩在黎莎脸上,锐利的指甲当场瓜出血痕。黎莎倒向一旁,还没站稳脚步,对方已经拔出匕首再度朝她扑来。
“你没资格站在我丈夫面前,更别妄想爬上他的床。”英内薇拉啐道。
黎莎把手伸进围裙某个口袋中,在英内薇拉接近的同时朝达玛佳的脸上轻弹手指,空中即弥漫一把盲目药粉。
英内薇拉尖声惨叫,向后退开并捂住脸。黎莎则趁机站稳脚步。英内薇拉在脸上浇水,接着回头看向黎莎,脸上的妆被冲花了。她的双眼一片血红,神色怨毒,隐现杀机。
“够了!”贾迪尔叫道,纵身挡在两人之间。“我不准你们打架!”
“你不准?”英内薇拉难以置信地问道。
黎莎也是同样的想法——贾迪尔和亚伦一样没有资格不准自己做任何事——但贾迪尔只把注意力放在英内薇拉身上。他在众人面前高举卡吉之矛。
“没错,”他说,“你打算违抗我的命令吗?”
屋里一片死寂,其他达玛丁困惑地凝望彼此。英内薇拉或许是她们的领袖,但贾迪尔却是神的代言人。黎莎可以想象如果英内薇拉继续坚持会面对什么样的下场。
确实,对方似乎也了解到这一点,收起气焰。她转过身去,闯出诊所,朝其他达玛丁轻弹手指,众人纷纷随她而去。
“我会为此付出代价的。”贾迪尔以克拉西亚语说道,不过黎莎听得懂。一时间,他肩膀下垂,看起来不再像是天下无敌的克拉西亚领袖,反而像是她父亲刚与伊罗娜吵完架的模样。她几乎可以看出贾迪尔在想象英内薇拉使出各种让他日子难过的手段,心里有点同情他。
接着一声女子的尖叫打破宁静,疲惫的男人当即消失,再度成为全世界最有权势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