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 AR 春
“你最好给我快一点。”哈席克笑着对阿邦道。“不然就把你留在黑暗里。”
阿邦一脸痛苦,汗水如同小溪般沿着肥胖的脸颊淌下来。阿曼恩以极快的步伐赶回营地,与阿山大步走在前方,把可怜的阿邦留下与哈席克、山杰特走在一起。这两个男人打从小就喜欢欺负他,现在更是变本加厉。
一星期前,哈席克趁阿邦前往大帐传信时强暴了他的女儿。稍早前,还强暴了他的妻子。祖林和山杰特在卡吉沙拉吉中刻意检阅过奈沙鲁姆儿子们,向他们灌输唾弃卡菲特的观念,令阿邦心痛不已。所有解放者长矛队的战士都嘲笑他,趁沙达玛卡不在时肆意殴打他。他们全都认识阿曼恩多年,解放者对阿邦言听计从让他们感到忿忿不平。阿邦心知自己一旦失宠,肯定没有好下场。
当他们离开解放者洼地大魔印所建立的禁忌力场后,阿邦身上立刻爬满鸡皮疙瘩,不得不承认,不管沙鲁姆们怎么做,他们都不会为了维护自尊而祈求对方的保护。
这就是卡菲特的宿命。
“我不了解你为什么要以对待真正男人的态度对待这群懦弱的青恩。”阿山边走边问阿曼恩。
“这些人都很坚强。”阿曼恩回应道。“就连他们的女人都有阿拉盖伤疤。”
“他们的女人都和妓女一样无耻。”阿山说。“她们的丈夫就应该多管教她们,其中最糟糕的就是他们的领袖!我不敢想象的是,你任由她训斥你,像是……像是……”
“比较像是达玛佳。”阿山说。“而这个女人两者都不是。”
阿曼恩脸颊微微抽动,要是阿邦看到这种愤怒的征兆一定会拔腿就跑。
但阿曼恩没有动怒。“想一想,阿山。”他说。“我有必要浪费人力征服这群已在对抗阿拉盖的人吗?”
“他们并非在你的指挥下战斗,沙达玛卡。”阿山反驳道。“根据《伊弗佳》记载,想要赢得沙拉克卡,所有战士都得遵守解放者号令。”
阿曼恩点头。“他们会的。我不是靠杀人统一克拉西亚部族,我是通过迎娶各族达玛丁,将我的血脉融入各族来达到统一的目的。没道理北地不能照搬。”
“你想娶那个……那个……”阿山难以置信地说。
“那个什么?”阿曼恩问。“那个举手投足就能杀死阿拉盖、美艳可比古代女巫的女子?”他将对方送他的魔印斗篷举到面前,闭上双眼,深深吸气。“就连她的体香都令我痴狂,我一定要得到她。”
“她甚至不信仰《伊弗佳》!”阿山啐道。“她是个异教徒!”
“即使异教徒都在艾弗伦的计划中,我的朋友。”阿曼恩说。“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北地唯一参与阿拉盖沙拉克的部族是由一名女子所统治的,一名拥有前所未见力量的北地草药师。透过与她结合,我可以在兵不血刃的情况下吸收他们的力量。这桩婚姻简直是艾弗伦预先安排好的。我可以感受到它的意志在我体内激荡,绝对不容违逆。”
阿山似乎还想争辩,但阿曼恩显然心意已决。他皱起眉,但依然鞠躬。“谨遵解放者号令。”他咬牙切齿说道。
他们终于抵达营地,阿邦在看见阿曼恩的大帐已搭建好后,终于松了一大口气。戴尔沙鲁姆围着大帐休息,轮班守卫,绝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不管是恶魔还是其他东西所引发的。
“阿邦,我们谈一会儿。”阿曼恩说。“山杰特、阿山,去照顾其他弟兄。”
达玛基和凯沙鲁姆互换一个苦涩的眼神,没有多说,领命离开。哈席克跟上阿曼恩,但阿曼恩以眼神阻止他。
“我和卡菲特会面无须保镖。”阿曼恩说。
“解放者,如果你不给我一项新的任务,我就陪着你吧。”哈席克鞠躬。
阿曼恩点头。“哈席克,那就在外面守着吧。”
哈席克抬头看向阿邦,眼中浮现杀机;但阿邦安安稳稳地躲在阿曼恩身后,没有像个卡菲特一样谄媚鞠躬,反而对他露出嘲笑的神色。
阿邦转身走向大帐,撩起帐帘让阿曼恩先进入。他放下帐帘时,哈席克脸上那副无能为力的愤怒神情并不足以补偿他女儿所失去的童贞,但阿邦只能从这种小地方得到一丝复仇的快感。
贾迪尔在两人独处后立即转身面对阿邦。
“很抱歉我打了你,”他说,“那是——”
“为了取悦那个女人,我知道。”阿邦打断他道。“如果有效就很值得,但这些青恩看待世界的观念与我们不同。”
贾迪尔点头,想起从前帕尔青恩守护阿邦的景象。“我们的文化先天就会羞辱彼此,我早该知道那样行不通。”
“与青恩相处时一定要格外谨慎。”阿邦同意。
贾迪尔提起卡吉之矛。“我是战士,阿邦。我的战略只有用在征服人类与屠杀阿拉盖,我并不擅长这类……琢磨人心。”他悄声说道。“而你和英内薇拉可是深谙此道。”
“你总是不会说谎,阿曼恩。”阿邦鞠躬道,似乎同时带有恭敬与嘲弄的意味。
“那我要如何得到这个女人?”贾迪尔问。“我知道她在注意我。你认为她和达玛丁一样拥有选择丈夫的权利,还是我该去找她父亲?”
“达玛丁可以选择丈夫是因为没人知道她们父亲是谁。”阿邦说。“黎莎女士刻意向我们介绍她的父亲,接着又送斗篷给你,显然表示她愿意接受追求。一名普通的女子或许会送给追求者上好的布袍,但她的礼物足以匹配解放者。”
“所以我只须去和她父亲谈定聘礼就好了。”贾迪尔说。
阿邦摇头。“厄尼很会讨价还价,但不会造成阻碍。我比较担心达玛佳会反对这场婚姻,而其他达玛基会支持她。”
“我会处死任何反对此事的达玛基。”贾迪尔说。“就算是阿山也一样。”
“这样做会给部队带来什么后果,阿曼恩?”阿邦进一步问道。“我们的领袖为了某个青恩女子杀死他自己的达玛基?”
贾迪尔皱眉。“何必担心?英内薇拉没有反对的理由。”
阿邦耸肩。“我这么说是因为达玛佳或许会发现这个北地女人不像其他吉娃森一样容易掌控。”
贾迪尔心知阿邦说得没错。他一直认为英内薇拉是世界上最强势的女,但这个解放者洼地的黎莎似乎从各方面来看都与她旗鼓相当。她绝对不会屈就于次等妻室,而英内薇拉又不可能容忍地位相等的女人。
“然而这种不肯屈就的态度就是我非娶她不可的原因,如果我要带领青恩参与沙拉克卡的话。”贾迪尔说。“或许我可以和她秘密结婚。”
阿邦摇头。“结婚的传言迟早都会传入达玛佳耳中,她只要一句话就可取消婚约,但黎莎的部族可能将那视为奇耻大辱。”
贾迪尔摇头。“肯定有办法的。这是艾弗伦的旨意,我感觉得出来。”
“或许……”阿邦开口,手指在卷曲的胡子里转动。
“什么?”贾迪尔问。
阿邦沉思一段时间,接着摇头挥手。“只是个想法,可能行不通。”
“什么想法?”贾迪尔问,语气显示他不会再问第二遍。
“啊,”阿邦说,“我只是在想,要是达玛佳只是你的克拉西亚吉娃卡呢?如果可以这么算,表示可以另外指派一名北地吉娃卡,安排和绿地青恩女子的婚事。”
阿邦摇头。“但就连卡吉也没有两个吉娃卡。”
贾迪尔摩拳擦掌,一边沉思一边抚摸皮肤上的魔印伤疤。
“卡吉活在三千年前,”他终于说道,“而且圣典已经残缺不全。谁能肯定他有几个吉娃卡?”
眼看精明的阿邦没有立刻回应,贾迪尔微笑。“你明天前往黎莎父亲家去清偿债务,”他下令,“然后谈妥要付多少聘金。”
阿邦点头离开。
阿邦拄着骆驼头拐杖,一拐一拐地穿越村镇,沿途不断向绿地人点头微笑。他们瞪视着他,很多人露出不信任的表情。虽然他的拐杖在克拉西亚会引来暴力相对,在青恩之间却似乎带来相反的效果。他们羞于攻击无力反抗的男人,就像他们羞于攻击女人,这解读了北地的女人能如此高调的原因。
阿邦发现自己对绿地的好感与日俱增。这里的天气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不像沙漠那么极端,而且北地的资源丰富得超乎阿邦想象。这里有无尽的发财机会。他的妻子和孩子已经在艾弗伦恩惠下发了一笔小财,而绿地大部分区域都还没开发。在克拉西亚,他很有钱,但依然被人视为下等男人。在北地,他可以过着达玛基般的殷实生活。
这已是阿邦第一次质疑阿曼恩真正的想法了。他真的相信自己就是解放者,还有和这个女人结婚是艾弗伦的旨意之类的鬼话,还是一切只是为了掌权的政治阴谋?
如果是其他人,阿邦都会认定是后者。但阿曼恩总是天真地相信这种事,甚至会被这种夸大的妄想所迷惑。
这种事情荒谬绝伦,但几乎所有克拉西亚的男人、女人以及小孩都对他的神性深信不移,进而赋予阿曼恩大得根本不必在乎是真是假的权力。无论如何,阿邦服侍着世界上最有权势的男人,尽管他们没有恢复往日的友谊,起码看起来也像是朋友。
但现在友谊中又多了一个新的变数,就是达玛佳,深谙操弄人心之道的阿邦一眼就能认出另一名同道。英内薇拉利用阿曼恩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但就连阿邦也看不出她的目的到底为何,而阿邦却是专靠看穿他人欲望致富的人。
达玛佳透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影响阿曼恩,但影响力已微不足道。他是沙达玛卡。不管是不是达玛丁,只要他一声令下,人民绝对会为了取悦他而毫不迟疑地将她撕成碎片。
阿邦当然知道不要介入他们两人之间。他经验老到,绝对不会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只要英内薇拉察觉他的不忠,她立刻就会把他当作蝎子般一脚踩扁,就连阿曼恩也不能阻止她。阿邦的地位低于达玛佳,不像她低于阿曼恩,不过阿邦低贱太多了。
唯一真的可以对付女人的只有女人——阿邦的父亲死前曾向他嘱咐过很多次。这是个好建议。
黎莎·佩伯会动摇英内薇拉的权力基础,或许可以帮助阿曼恩完全摆脱她的掌控,而最好的部分在于达玛佳永远不会看出他曾参与此事。
阿邦越笑越开心。
阿邦很高兴地发现,厄尼讨价还价的实力就和他的信使一样高超。阿邦唾弃任何不会讨价还价的人。除了阿曼恩外,因为阿曼恩并非不会讨价还价,而是不屑于讨价还价。
结果他们谈定了十分公道的价钱,但在应阿曼恩要求而将价钱提高三倍后便是一大笔钱。厄尼和他妻子一脸愉快地看着阿邦掏出金币。
“货都在这里。”厄尼说,将装有黎莎所制压花纸的箱子放上柜台,打开盒盖。阿邦伸手抚摸最上面一张鲜艳的纸面,感受着嵌入纸张中如同艺术般的花朵所印出的花纹。他闭上双眼,深深吸气。“这么久了依然香甜。”他微笑着说道。
“保持干燥,香味永远不会淡去。”厄尼说。“至少对凡人而言堪称永远。”
“你女儿似乎深受艾弗伦眷顾。”阿邦说。“从各方面来说都是,美如天使。”
伊罗娜轻哼一声,但厄尼瞪了她一眼,她立刻闭嘴。
“她是。”厄尼同意道。
“我家主人想要购买她回去作为妻子。”阿邦说。“他授权我协商聘金,出手保证大方。”
“有多大方?”伊罗娜问。
“那不重要!”厄尼大声道。“黎莎不会像马一样拿来卖的!”
“当然,当然。”阿邦说着鞠躬,为自己争取一点评估情况的时间。他没想到厄尼会如此反应,而且也很难判断究竟是真的冒犯了对方,还是一种用以哄抬价码的策略。
“请原谅我的用词不当。”阿邦说。“看来我在最关键的时刻错用了你们的语言。我没有不敬的意思。”
这话似乎让厄尼冷静了一点。阿邦立刻换上会让数千名顾客将他错认为朋友的笑脸。“我家主人知道你的女儿统治你们部族,不是什么普通的货物。”他说。“他想要借此整合两族的血脉为她和你们部族增添荣耀。你的女儿会伴随在他左右,成为北地地位最崇高的女人,同时还能影响解放者的议会和床第,在我家主人挥兵北上时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你是在威胁我们?”厄尼大声问道。“你是说如果我们不卖,你的主人就会杀光我们,然后强夺她?”
阿邦面红耳赤,看来确实冒犯对方了,而且深深冒犯。帕尔青恩从前总说克拉西亚人脾气火爆,但此刻看来北地人在听人说真话时脾气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阿邦深深鞠躬,推开双手。“拜托,我的朋友,让我们重新开始。我的主人没有威胁,也不打算攻击贵镇。在我们的习俗里,父亲有责任为女儿安排婚事。而婚事中有一部分就是要让新郎家提供父亲和女儿一笔象征她的价值的聘金。据我所知,北地人也有同样的习俗。”
“有的。”伊罗娜在厄尼回答前插嘴道。
“有些人或许会这么做。”厄尼更正道。“但我并不是如此教育黎莎。你家主人想要娶我女儿,他就得像其他人一样追求她。如果她决定选择他,那么他就可以前来寻求我的祝福。”
这在阿邦眼中看起来好像反过来了,但无关紧要。他再度鞠躬。“我会向我家主人讲清楚的,我想他立刻就会展开追求。”
厄尼瞪大双眼。“我不是……噢!”他在伊罗娜的指甲插入他的手臂时叫道。阿邦默默地看着这个动作。他的妻子们一点也不温驯,但也绝对不敢在顾客面前贬低他的权威。
“这样对大家都没有坏处,如果他带花来访的话。”伊罗娜说。“你自己也说那是黎莎的选择。”
厄尼凝视她良久,接着叹气点头。他拿起盒盖,盖回黎莎的纸张上。
“盒子很重。”他说。“要我找个男孩来帮你拿吗?”
阿邦鞠躬。“麻烦你。”
“我想男孩们都在忙。”伊罗娜说,“我可以出去走走,纸我来拿就行了。”
阿邦再度感到困惑。在克拉西亚,这种劳动本来就该女人来做。他看着伊罗娜绕出柜台,欣赏她的美貌,尽管年华老去。或许她是个枕边妻子,只须做点轻松工作,随时待在丈夫身边满足对方的淫欲就好。很多克拉西亚男人都有这种妻子,但阿邦无法忍受这种程度的怠惰,就算他最年轻貌美的妻子都必须和其他人一样辛劳工作。
走在厄尼店前的小道上时,阿邦转头看她。“我向艾弗伦祷告,希望我对你们习俗的误解没有严重冒犯你和你丈夫。”
伊罗娜摇摇头笑道。“我们和你们也没那么大不同,只不过在这里,父亲负责认可婚事,母亲负责安排婚事。厄尼在聘金谈妥前是不会祝福任何人的。”
阿邦赫然止步,终于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当然。不过很遗憾,我家主人的母亲卡吉和他的妻子一起留在艾弗伦恩惠,我可以代她协商吗?”
伊罗娜点头,不过扬起一边眉毛。“他还有其他妻子?”
“当然,”阿邦说,“阿曼恩·贾迪尔是沙达玛卡。”
伊罗娜皱眉。“告诉你聪明点,不要在我女儿面前提起这些妻子。女孩嫉妒起来就像狂风暴雨一样。”
阿邦点头。“我一定会提醒他的,谢谢。我假设你女儿是处女?”
“她当然是。”伊罗娜立刻道。
阿邦鞠躬。“拜托,不要感到冒犯。在克拉西亚,男人的第一妻室会亲自检视其他妻子的状况,但如果你们习俗如此,当然你说了算。”
“我们的习俗当然不会让丈夫或是草药师以外的人看见我们的大腿。”伊罗娜说。“所以你或你家主人不要妄想试喝牛奶。”
“当然。”阿邦说,为了终于成功展开协商而点头微笑。
贾迪尔如同野兽般焦躁地在大帐中来回踱步,等待阿邦归来。
“他怎么说?”卡菲特一入帐,他立刻上前抓住他的双臂问道。“办成了没有?”
阿邦摇摇头。贾迪尔深吸一口气,拥抱失望的感觉,在没有造成任何伤害的情况下任其透体而过。
“黎莎女士比我想象中更像达玛丁。”阿邦说。“她有权选择自己的丈夫,不过你还是得支付聘金才能取得她父亲的祝福。”
“我会不惜任何代价。”贾迪尔说。
阿邦鞠躬。“你说过了。”他同意道,“但我,你最卑微的仆人,还是展开协商,尽可能降低你的财物损失。”
贾迪尔毫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所以我可以直接去找她?”
“她父亲允许你追求她。”阿邦说。
贾迪尔微笑,提起长矛,在一面银镜前整理仪容。
“你要怎么对她说?”阿邦说。
贾迪尔回头看他。“不清楚。”他坦白道。“但这是艾弗伦的旨意,所以我相信不管我说什么都不会说错话。”
阿邦皱眉。“我不认为这样可行,阿曼恩。”
贾迪尔转向阿邦,心中清楚他没有说出口的意思。在信仰这方面,阿邦和帕尔青恩很像——有礼貌、有包容力,但毫无信仰可言。
贾迪尔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内心感到无比同情,终于了解身为卡菲特所代表的意义——艾弗伦不会与他们交流。阿邦可以在每一句话里提及造物主的名字,但从来不曾听过他的声音,感受到它的全能意志。阿邦眼中只看得见利益,他永远都会是它的奴隶。
但那样也是艾弗伦计划中的一部分,因为卡菲特能看见其他人看不见的细节,对于贾迪尔而言如果他想要赢得沙拉克卡,那会是非常重要的细节。
贾迪尔伸手放上阿邦肩膀,面露哀伤的微笑。“我知道你不这么认为,我的朋友,但如果你信造物主,也请对我有信心。”
阿邦鞠躬。“当然。但最起码,千万别提及你其他妻子。她母亲告诉我黎莎女士的妒意如同狂风暴雨。”
贾迪尔点头,一点也不怀疑女人能够看清自己的价值,并且期待其他女人让道两旁。这只会让他更想要她。
罗杰心不在焉地带领学徒练习。但每当坎黛尔弯腰去拿小提琴箱,他就可以看见横跨胸口上缘的疤痕。那或许是道象征荣耀的恶魔伤疤,但同时也提醒罗杰这些学徒在可以真正上场作战之前还有多长的路要走。他希望吟游诗人公会的导师可以尽快抵达。
伐木工在街道对面的魔物填场上训练战技。建立新的大魔印还有诸多工作要做,但只要克拉西亚人还在空地扎营,就没有任何伐木工愿意上工。加尔德将伐木工分组安排巡逻任务,其他人就聚集在填场训练待命。如果黎莎发现没人在工作一定会大发雷霆。但尽管曾经历那么多坎坷,黎莎依然会轻易相信他人。
突然有人大叫一声,罗杰抬起头来,看见克拉西亚领袖朝他走来,身后跟着两名保镖,哈席克和山杰特。他们将矛和盾捆在背上,尽管贾迪尔一派轻松的表情,另两名战士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们下意识弯曲手指,随时准备拔出长矛。
贾迪尔朝罗杰走来,加尔德一边大叫,一边率领几名手下前往拦截。贾迪尔的保镖转身面对他们,长矛和盾牌当即握在手中,伐木工们一看,立刻举起武器,一场冲突眼看就在眼前。
但贾迪尔转身,以同样的目光看向伐木工和沙鲁姆。“我们是黎莎女士的客人!”他叫道。“除非她改变立场,不然我们不该暴力相向。”
“那就叫你手下收起长矛。”加尔德说,一手握着斧头,另一手握着魔印弯刀。数十名伐木工穿越填场,在他身后聚集,但哈席克和山杰特处变不惊——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对方大打出手。见识过克拉西亚战士的身手后,罗杰认为这会是场硬战。
但接着贾迪尔以克拉西亚语下达命令,他的保镖立刻收起长矛,不过盾牌依然拿在手上。
“我不是说收起武器,我是说放下武器。”加尔德吼道。
贾迪尔微笑。“不会有人在门口要求客人缴械的,史蒂夫之子加尔德。”
加尔德张嘴欲言,但罗杰打断他。“当然,你说的没错。”他大声说道,转向加尔德。“收起你的斧头。”他对加尔德说道。
加尔德瞪大双眼。这是罗杰第一次公然对他下达命令,而且还是他不愿接受的命令,因为只要他收起武器,其他伐木工都会照做。
两人目光相对,加尔德透过眼神挑战权威,但罗杰是默剧演员,他可以轻易模仿魔印人那种严肃的神情,并且换上亚伦专门用来吓退他人、使群众远离的嘶哑嗓音。
“我不会说第二遍,加尔德。”他说,同时感到巨汉的意志瓦解。加尔德点头,将斧头和弯刀插回原位。其他伐木工惊讶地看着他,不过反正人多势众,于是纷纷照做。
罗杰转回去面对贾迪尔鞠躬道。“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吗?”
“有的。”贾迪尔鞠躬道。“我有事想找黎莎女士谈谈。”
“她不在镇上。”罗杰说。
“我懂了。”贾迪尔说。“你可以告诉我该去哪里找她吗?”
“当然不!”加尔德吼道,不过罗杰和贾迪尔都没理他。
“为什么?”罗杰说。
“她送给我价值连城的斗篷。”贾迪尔说。“我希望回赠一件同样贵重的礼物。”
“什么礼物?”罗杰问。
贾迪尔微笑。“那是我和黎莎女士之间的事。”
罗杰打量着他。他在心里大叫不要相信这个奸淫掳掠的笑面沙漠恶魔,但贾迪尔似乎自有一套荣誉标准,而他认为这个男人不会伤害黎莎。如果他的礼物真的拥有同等强大的魔法,那么拒绝他就太愚蠢了。
“把你的战士留在这里,我就带你去找她。”罗杰说。
保镖们大声抗议,加尔德和几名伐木工也一样,但罗杰和贾迪尔依然不加理会。
贾迪尔鞠躬。“当然,我对黎莎女士没有恶意,当然不介意有监护人在场监督。”
他的遣词听起来有点奇怪,但罗杰想不出还有什么好争论的。没过多久他们就走在通往黎莎小屋的小路上。加尔德坚持跟来,沿路一直瞪着贾迪尔,不过克拉西亚人似乎毫无所觉。
“黎莎女士为什么没有住在贵镇强大的大魔印里?”贾迪尔问。“在我看来,像她这么重要的人物实在不该冒险接触阿拉盖。”
罗杰大笑。“如果今晚地心魔域浮现人间,那么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黎莎的小屋了。”
贾迪尔不太相信这种说法,但当他们接近小屋时,他发现道路都是由魔印大石块铺成的,每一块都大得可以让人站立其中,不必担心踏花魔印。
贾迪尔突然停步,惊讶地看着石块。他蹲下身去,伸手抚摸在石块表面。“艾弗伦的胡子呀,要刻这些起码要一千名奴隶。”
“我们不是你们那种肮脏的沙漠奴隶贩子。”加尔德喃喃说道。贾迪尔心中立刻生起杀掉他的念头,但这肯定不是取悦黎莎女士的做法。他拥抱这股羞辱,将它抛到脑后,注意力回到道路上。
“这些魔印是用灌注的,不是刻的。”罗杰说。“采用一种石头和水混合而成,名叫克里特的原料,能在干掉后凝固。黎莎在地上雕刻魔印,然后由自由的人在上面灌注石块。”
贾迪尔赞许地凝望道路。“这些都是战斗魔印,而且环环相扣。”
罗杰点头。“闯入道路的恶魔下场就等于踏入阳光下。”
贾迪尔终于了解自己曾经嘲弄的态度有多自大天真。尽管绿地人野蛮无理,但就连沙利克霍拉里也没有收藏北地女人的某些魔印。
庭院同样令人惊奇,地上铺满克里特石板,在小屋外围及周边区域编织出一道复杂的魔印网。这座大花园中生气勃勃,草药和花朵井然有序,排列出更多魔印线条。其中有不少贾迪尔不认得的魔印,但他看得出这些魔印的功用不只是单纯驱离或杀害地心魔物。
他从来不会如此深切地感到艾弗伦的意志在自己体内激荡。这个女人注定要成为他的妻子,得了她和英内薇拉的辅助,世上还有什么他办不到的事?
黎莎一边准备午餐,一边听着汪妲砍柴所发出的有规律节奏。经历过昨晚的事件,并且拿她遇上这些男人和难民的故事与亚伦的警告比较过后,这种简单的工作能助她理清思绪。
黎莎并非不误信传言,她喜欢自行判断。很多难民都会人云亦云、夸大事实;而亚伦有时待人严厉,毫无疑问,他在克拉西亚时发生了一些事——些永生难忘的伤害,但既然他不愿提起那些事,黎莎也只能猜测。
不管克拉西亚人的其他传言是否属实,他们绝对是天下无敌的战士。黎莎一看到他们动手立刻了解这点。伐木工体形较为壮硕,肌肉也更加结实,但他们出手的精准度完全不及戴尔沙鲁姆。驻扎在空地上的五十名战士在被群众拖倒之前绝对可以造成极大的伤害,而如果贾迪尔其他的手下都有他们一半的战力,洼地镇民就没有多少胜算,即使有她各式各样的火焰秘密作为后盾也一样。
于是她下定决心,如果能有任何回转余地,绝对不愿意与对方开战。杀恶魔是一回事,但所有人命都是宝贵的。古世界的书籍提到世界上会有上亿人口,但大回归时代后还剩下多少?五十万?想到仅存的人类竟然还要自相残杀就令她感到心生厌恶。
但她也不能投降,她绝对不会将洼地拱手送给克拉西亚人。她耗费这么多心力在流感后重建洼地,并吸收来自来森堡和雷克顿的难民,可不是为了将他们拱手交给克拉西亚人。如果有方法谈和,她一定要找出来。
与克拉西亚领袖的第一次会面似乎表示这个可能是存在的。他文质彬彬、知识丰富,一点也不像难民们描述的那种疯狂野兽,而且显然怀抱信仰,虽然黎莎诊断他们的宗教有时候既野蛮又残暴。她深深凝视他的双眼,并没有在其中发现暴戾之气。如同严厉的父亲教训孩子一样,阿曼恩·贾迪尔只是在做他自认对人类最好的事。
黎莎暂停工作,因为她发现屋外的砍柴声停止了。门开时她抬起头来,看见汪妲站在门框中。
“去洗手摆设餐具。”黎莎说。“午餐再过一会儿就好了。”
“对不起,女士,但罗杰和加尔德前来找你。”汪妲说。
“请他们进来,多摆两副餐具。”黎莎说。
但汪妲待在原地。“还有其他人。”
黎莎将菜刀放在砧板上,然后擦一擦手,来到门口。阿曼恩·贾迪尔站在前廊,神态冷静,完全无视加尔德的目光。他在战士黑袍外多披了件白袍,搭配他王冠上的白色头巾。黎莎的目光掠过其上的魔印,但强迫自己不要盯着看。她将目光下移到他双眼,但这样更糟,因为他目光如炬,仿佛能看穿她的灵魂。
贾迪尔深深鞠躬。“请原谅我不请自来,女士。”
“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把他拖回去,黎莎。”加尔德说。
“别乱说话。”黎莎道。“欢迎。”她对贾迪尔道。“汪妲和我正要坐下来吃午饭,你愿意与我们一同用餐吗?”
“这是我的荣幸,我很乐意与你们共进午餐。”贾迪尔说,再度鞠躬。他跟着黎莎进屋,停在门口脱下凉鞋,摆在门边。黎莎注意到就连他的脚上也布满魔印伤疤。他一脚踢出多半能对地心魔物造成与魔印人同等严重的伤害。
黎莎准备的午餐是一锅素菜搭配新鲜面包和乳酪。贾迪尔在黎莎祷告时低下头去,接着所有人开始用餐。他本来要端起碗来喝汤,但发现绿地人都把汤碗留在桌上,用某种工具舀起碗里的食物来吃。
他看向自己面前的餐具,发现一把类似的工具——末端有凹痕的木条。他看向黎莎,模仿她的动作浅尝食物。十分美味,里面放满他从未尝过的蔬菜。他开始大口吃菜,拿厚厚的绿地面包刮干净碗里最后一滴汤汁,就像加尔德和汪妲一样。
“太美味了。”他对黎莎说道,接着在看到她因这句恭维而面露喜悦时感到快意透体而过。
“我们克拉西亚没有这么好吃的食物。”
黎莎微笑。“只要我们能和平共处,就能从彼此身上学到很多。”
“和平,女士?”贾迪尔问。“阿拉上没有和平。只要阿拉盖占据黑夜,人类在他们面前畏缩不出就不可能和平。”
“所以传言是真的?”黎莎问。“你打算征服我们,征召我们的人参与沙拉克卡?”
“我有什么理由征服你们?”贾迪尔问。“你的族人在造物主面前恭敬谦逊,在黑夜前毫不退缩,并在阿拉盖沙拉克中与我的战士并肩作战。这表示你们已成为《伊弗佳》教徒,只是你们并不知情。”
“没这回事!”巨汉吼道。“我们和你们肮脏的——”
“加尔德·卡特!”黎莎的声音如同达玛的鞭子一般蹿出,让他止声。“在我餐桌上嘴巴放干净点,不然我就给你一大把胡椒,让你一个月不能说话!”
加尔德神情畏缩,贾迪尔再度对这个女人的权威感到惊讶。相形之下,达玛丁简直堪称柔弱。
黎莎转向他。“很抱歉,阿曼恩。”她在看见他的微笑时似乎有点吃惊。“我说了什么吗?”
“你直呼我的名字。”贾迪尔简单回应。
“我很抱歉。”黎莎说。“这样是否不恰当?”
“正好相反,”贾迪尔说。“我的名字在你口中听来格外悦耳。”
由于没有面纱遮住脸颊,贾迪尔看出她白皙的肌肤在听见自己的话后变得红润。他从来不会追求女人,不过看来艾弗伦似乎在亲自引导他说该说的话。
“三千多年前,”贾迪尔说,“我的祖先卡吉统治这片土地,从南方的海洋到北边的冻土。”
“历史是如此记载的,”黎莎同意道,“不过三千年是段很长的时间,口口相传的说法……不能尽信。”
“或许在北地是如此,”贾迪尔说,“但沙漠之矛里的沙利克霍拉神已存在超过三千年,而我们的记录十分明确。卡吉确实统治过这片土地,有时候凭借着部族同盟,以血缘交融坚定盟约。”
他环顾餐桌。“卡吉的血脉至今依然茁壮。就连你们的镇名——解放者洼地都是在纪念他。你们不是有待征服的青恩,而是我们失散多年的血亲。我赐名你们为洼地部族,并且赋予你们所有伴随而来的权利。”
“什么权利?”黎莎问。
贾迪尔把手伸进长袍中,取出他自己的《伊弗佳》圣典。书皮是由刻满魔印的软皮所制,书页镀金。其中夹着一条标记页面用的红丝带,书页因为经常使用的关系而被翻得又薄又软。
“这些权利。”他说。将圣典交给她。
黎莎以行家的眼光打量这本书。他在她检视书时才想起她是制书商的女儿。她推开餐碗,将腿上的餐巾摊在桌上,然后将书本放在上面,开始翻阅。
“很美。”她在片刻后说道。“尽管我很想学习你们的语言,恐怕我还是一个字也看不懂。”她合起书页,将书交还给他。
贾迪尔伸出一手阻止她。“留着,还有什么比这本书更适合用来学习的?对照你本身的信仰,或许你会发现《伊弗佳》中的真理还超乎你的想象。”
“喔,我不能接受!”黎莎说。“这实在太贵重了!”
贾迪尔大笑。“你送给我一件媲美卡吉的斗篷,而你竟然拒绝接受记载他的真理的典籍?我另外再抄一本就好了。”
黎莎低头看那本书,接着又转向他。“这本书是你自己抄录的?”
“用我自己的鲜血。”贾迪尔说。“我在沙利克霍拉求学时抄的。”
黎莎瞪大双眼。
“这不是什么金银珠宝,我了解。”贾迪尔说。“可以的话,我会给你数不清的金宝,但我这次北上没带那些东西。这本书就是我此刻身上最有价值的物品,除了我的王冠、长矛以及新斗篷。在阿邦和你母亲谈妥恰当的聘金之前,我希望你可以收下它。”
“聘金?”黎莎大吃一惊。
“当然,”贾迪尔说,“你父亲允许我追求你,而你母亲会谈妥你的身价。他们没告诉你吗?”
“不,他们天杀的没有!”黎莎大叫道,立即站起来,踢开身后的椅子。所有人通通跟着站起。贾迪尔感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恐惧。他冒犯了她,但在不了解是怎么回事的情况下,他甚至无法道歉。
“恶魔养的!”巨汉大吼一声,挥出斗大的拳头。
贾迪尔不记得上次有人胆敢攻击他是什么时候。如果此刻不是身处黎莎女士的餐桌上,贾迪尔一定会将他击毙,但想到黎莎厌恶暴力,贾迪尔只有出手自卫。他抓起加尔德的手腕向后一扯,将他整个人翻转过来,拉到桌上。他仅以一根手指抵住加尔德的喉咙,光凭两根手指固定他的手腕,不管巨汉如何挣扎,始终受制于他,一张脸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而越涨越红。
“你的长官在交谈,沙鲁姆。”他说。“我是因为尊重黎莎女士才一再容忍你的无礼,但如果再敢对我出手,我就折断你的手臂。”他轻轻一扯,加尔德痛得大叫。所有人都转向黎莎听候指示。
黎莎双手胸前交抱。“你活该,加尔德·卡特。没有人叫你在我家里攻击任何人。”她朝门口点头。“出去,罗杰和汪妲也出去,你们全都在院子里等。”
“我们才不出去!”罗杰叫道,汪妲跟着点头。“如果你以为我们会让你和这个——”
他们脚下传来一声巨响,伴随一道白光,所有人通通吓得跳了起来。黎莎一言不发,只是脸色铁青地指向大门。两人夺门而出。贾迪尔放开加尔德,而他也立刻匆忙离开。
贾迪尔转向黎莎,深深地鞠了个躬。“我很抱歉,女士,但我不了解自己做错了什么。我诚心前来拜会你和你的家人,但你们表现得好像我在偷了一口井后还要你逃跑一样。”
黎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反应,脸上的怒意可怕到让贾迪尔仿佛身处沙尘暴中那样想要伸手遮眼。慢慢地,她拥抱这种感觉,表情再度恢复宁静。
“我很抱歉。”她说。“我生气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是最后一个得知此事的人。”
“阿邦告诉你父母。我会立刻前来。”贾迪尔说。“我以为他们会告知你。”
黎莎点头。“我相信你,我母亲以前就经常瞒着我安排这种事。”
贾迪尔鞠躬。“如果需要时间考虑,你不用立刻答复。”
“好……”黎莎开口。“我是说,不好。我的意思是,我很荣幸,但我不能嫁给你。”
你会的。贾迪尔心想。你命中注定会爱上我,就像我已经爱上你一样。
“为什么不?”他对她问道。“你母亲说你没有订婚,不管你家人要求多少聘金我都付得出来。要不了多久,我就会统治整个北地,而你会和我一起统治,还有谁可以提供更好的条件?”
黎莎暂停片刻,接着摇了摇头,仿佛在理清思绪。“那些都无关紧要。我才刚认识你,聘金对我毫无意义,而且老实说,我不认为我希望你‘统治’任何地方。”
“随我回艾弗伦恩惠,”贾迪尔说,“来看看我的族人以及我们所建立的一切。我会遵照你的要求,教你我们的语言,而你可以深入认识我,评判我是否……够资格统治北地。”
黎莎凝视他良久。但贾迪尔耐心等候,心知她的回答是英内薇拉。“好吧。”她终于说道。“但要有监护人陪伴,而且在我安全回到洼地前不作任何决定。”
贾迪尔鞠躬。“当然,我以艾弗伦之名起誓。”
罗杰在院子里踱步,凝视着黎莎的小屋。加尔德斗大的拳头握得如同两块大火腿,就连汪妲也将巨弓举在手中,最后,屋门开启,黎莎伴随贾迪尔来到前廊。“汪妲,护送贾迪尔先生回镇上去,”她说,“加尔德,帮我把柴劈完。”
加尔德嘟哝一声,在汪妲和贾迪尔沿着来路离去时拿起斧头。罗杰看着黎莎,只见她朝屋门点了点头。她走回小屋,直接走向布鲁娜的摇椅,裹好她的披肩——这向来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被拒绝后如何反应?”罗杰问,没有坐下。
黎莎叹气。“没有什么反应。他请我好好考虑考虑,邀请我和他一起回来森堡。”
“你不能去。”罗杰说。
黎莎扬起一边眉毛。“你和我妈一样无权决定我的婚姻,罗杰。”
“你是说你想嫁给他?”罗杰问。“在喝杯茶,吃顿尴尬的午饭之后?”
“当然不是。”黎莎说。“我并不打算接受他的求婚。”
“那你究竟以什么理由将自己送入虎口?”罗杰问。
“大兵压境了,罗杰。”黎莎说。“你看不出来这个亲眼认清敌人的机会有多宝贵吗?去数数他们的营帐,熟悉他们领袖的想法。”
“那也不能拿我们的草药师作代价。”罗杰说。“林白克公爵不会亲自跑去密尔恩弄清楚欧克的企图,他会派遣间谍去。”
“我没有间谍。”黎莎说。
罗杰轻哼一声。“你有数千名欠你一命的来森人,其中很多人都还有家人在来森。我们可以说服一些人回去探听消息。”
“我不会命令人们以身犯险。”黎莎说。
“那你自己就可以以身犯险?”罗杰问。
“两天前,他还是沙漠恶魔。”罗杰说。“现在他就变成阿曼恩了?怎么,难道你对所有自认是解放者的男人情有独钟?”
黎莎皱眉。“我不要听你讲这种话,罗杰。”
“我才不管你要什么。”罗杰叫道。“你会听说克拉西亚人如何对待女人。不管那头狡诈的恶魔怎么和你说的,一离开洼地弓箭手的射程范围,你就会变成他的俘虏,任何与你同去的人眉心都会插上一根长矛。”
“所以你不随我去?”黎莎问。
“黑夜啊,我说的话你都没有在听吗?”罗杰大声问道。
“一字不漏。”黎莎说。“不过我还是要去。如果阿曼恩是那种男人,那么战争绝对无法避免,我们做什么都无关紧要。但如果他在餐桌上说的有几句真话,那我们就有机会找出方法和平共处,而这样的结果远比黎莎·佩伯一人的命运来得重要。”
罗杰叹气,瘫在一张椅子上。“我们什么时候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