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2 AR 冬
“青恩是完美的奴隶。”贾阳说。“就连最低贱的青恩都很怕死,永远不会鼓起勇气反抗。这真是场伟大的胜利,父亲。你的荣耀如太阳般普照众生。”
贾迪尔摇头。“扰动几粒微尘永远没法达到太阳伟大的景象,没什么值得一提的。”
“尽管如此,”贾阳继续道,“这一战我们获得全面的胜利,完全没有牺牲。”
房间对面,阿邦在小小的写字桌后轻哼一声。
“你有什么想要补充的吗,卡菲特?”
“没有,王子殿下。”阿邦立刻回答,目光从账本上抬起。他站起身来,撑着他的骆驼头拐杖,深深鞠躬。只是咳嗽。
“不,”贾阳说。“请告诉我们,我们战士无一伤亡,而你为什么还是不高兴?”
阿邦望向贾迪尔。贾迪尔点头。“或许没有损失戴尔沙鲁姆,王子殿下,但我们肯定有损失。”阿邦说。“食物、衣服、住所、交通工具。维持如此庞大的部队活动需要难以计数的开销。你父亲或许握有十二部族的财产,以及艾弗伦恩惠的财富,然而即便如此,他的钱还是有花完的一天。”
阿桑点点头。“《伊弗佳》告诉我们:当一个男人的口袋空了,敌人胆子就会变大。”
贾阳大笑。“谁胆敢反抗父亲?再说,沙达玛卡为什么要花钱购买任何东西?我们已经征服这片土地了,我们可以想拿就拿。”
阿邦点点头。“这样说也没错,但遭人洗劫的商人缺乏资金补充货源——你可以取走蜡烛商所有的蜡烛,但如果你木支付足够他们进货的成本,当最后一根蜡烛耗尽时,你会发现自己也坐在黑暗中。”
贾阳嗤之以鼻。“烛灯是给嗜好夜读卷轴的懦弱卡菲特用的。对战士来说,夜里有没有烛灯并不重要。”
“那就拿打造长矛用的木柴和钢铁来比喻吧。”阿邦耐心地说道,仿佛在给小孩讲课。“缝制制服的面料及制作护甲的陶土、制作马具的皮革和油料,这些东西都不会凭空出现,如果我们现在抢走所有的种子和山羊,明年我们就没有东西可吃了。”
“我不喜欢你的语气,穿花衣服的家伙。”贾阳吼道。
“闭嘴,专心听他说话。”贾迪尔突然吼道。“卡菲特在提供智慧,我的儿子,听聪明人的话,并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贾阳惊讶地看向父亲,但立刻点头。“当然,父亲。”然后,将他那利如匕首的目光投向阿邦。
贾迪尔转向阿桑,他在整个过程中一言不发。“你呢,我儿?你对卡菲特的话有什么看法?”
“低贱之人说的很有道理。”阿桑承认道。“还有一些达玛基对于你的崛起怀恨在心,减少口粮会被他们当作发泄情绪的借口。”
贾迪尔点头。“你觉得该如何处理这个问题?”
阿桑耸肩。“在不忠的达玛基采取行动之前抢先除掉他们。”
“这样做就会激发更大范围的暴动。”贾迪尔提醒道。他转向阿邦。
“让部队聚集在城内负担太重了。”阿邦建议道。“我们得将他们分散到外围村庄。”贾迪尔的儿子们难以置信地看着臃肿的商人。
“解散部队?这是多么愚蠢的建议!”贾阳大声问道。“父亲,这个卡菲特真是条懦夫兼笨蛋!求你让我杀了他!”
“白痴小鬼!”贾迪尔训道。“你以为这个卡菲特敢说任何我不认同的话吗?”贾阳惊讶地看着他。
“有朝一日,我儿,”贾迪尔说,目光在贾阳和阿桑之间游移,“我会死去。如果你们打算在我死后继续存活,你们就必须听取来自各方面的智慧。”
贾阳转向阿邦,向他鞠躬。那是个极不情愿的动作,几乎连点头都称不上,而且他望向肥胖商人的目光流露出死亡的威胁。“卡菲特,请分享你的智慧。”
阿邦鞠躬回礼,拄着拐杖,因身体太过肥胖,动作仍不明显。“由于损失了几座粮仓,主城没有能力在不减粮的情况下养活所有克拉西亚人,我的王子殿下。但还有几百座小村庄如同轮辐般围着主城向外扩散。我们让绿地公爵提供一份清单,然后将他们分配给所有部族。”
“这样我们要固守的领土就变得很大了。”阿桑提出。
阿邦耸肩。“固守什么?担心部队威胁我们?如同王子所言,青恩是完美的奴隶。最好还是让沙达玛卡的部队解编,直到需要时重新集结,这样就不用为军粮的问题苦恼。他们可以拥有自己的领土,筹备粮草并且征收赋税,晚上就猎杀阿拉盖。他们可以建立绿地训练营,在他们的领土上训练男孩,春天的时候就让女人和老人去种农作物。一年后,加上数千名新的奈沙鲁姆,各部族都会变得比从前更加富足。不断供给各部族财富,而非减粮,等到新兵年龄增长,沙达玛卡会掌控从古至今最庞大的部队,绝对效忠。而最重要的,在于他们自给自足。”
贾迪尔转向他的儿子们。“现在你们了解卡菲特的用意了吗?”
“是的,父亲。”男孩回答,同时鞠躬。
阿山达玛基步入王座室,迅速下跪拜倒,额头磕在地面上。他的白袍有血迹,黑头巾之下的双眼流露敬意。
“起身,我的好兄弟。”贾迪尔说。阿山一直是他最忠诚的顾问,在他掌权前已经如此。现在他代表克拉西亚势力最庞大的部族——卡吉部族发声。而他的长子,他与贾迪尔妹妹英蜜珊卓所生的阿苏卡吉,也将继承他们的荣誉。世上除了贾迪尔本人,没有谁比他地位高。
“沙达玛卡,有件事情得向你汇报。”阿山说。
贾迪尔点头。“我永远欢迎你的谏言,说吧。”
阿山摇头。“解放者,你最好直接去听听那帮犯人的供述吧。”
贾迪尔扬起一边眉毛,点了点头,跟随阿山离开行宫步入冰封的城市街道。贾迪尔行宫不远处有座青恩崇拜场所。与壮丽的沙利克霍拉相比,这座圣堂可谓朴实寒碜,但以北方人的标准来看已非常雄伟——三层楼高的石造建筑,其外绘有强力魔印。
阿山带头进入,贾迪尔发现达玛不只是征用了这间圣堂,他们已用沙漠之矛后战死的戴尔沙鲁姆经处理的骸骨来装饰圣堂内部。在英勇逝者的灵体守护下,北方没有任何建筑比这里更安全。
他们踏上向下的石阶,前往位于建筑地下的墓穴迷宫。
“青恩将他们光荣的逝者葬于此地。”阿山在贾迪尔打量墙上空荡荡的凹槽时解说道。“我们已经清出那些低贱的秽物,将这些地道用作其他用途。”
仿佛呼应他这句话,一个男人突然尖声惨叫,痛苦的声响在深邃的走道中回荡。阿山毫不在意这阵惨叫,带领贾迪尔穿越走道,来到一间特别的房间。房间中,数名北方祭司——人称“牧师”——手腕上铐,被吊在房间中的屋梁下。他们上半身的圣袍都被扒光了,身上满上阿拉盖之尾抽出的鞭痕——那是一种凶残的鞭子。
阿山挥手支开戴尔沙鲁姆拷问者,大步走到一名囚犯身前。
“你,”他说着伸手指向对方,“胆子够大的话,就把刚刚对我说的话说给沙达玛卡听。”
牧师虚弱地抬起头来。一只眼睛肿得无法睁开,另一只眼睛泪流不止。泪水淌过脸上的血块和脏污。
“下地狱去见恶魔吧。”他含糊不清地说着,试图对阿山吐口水。可惜他力不从心,吐出来的鲜血只能沿着下唇淌下来。
拷问者立刻反应,抓起一把钳子迎上前去。他牢牢固定牧师的脸,强迫他张开嘴巴,用钳子夹住他的一颗门牙。男人的惨叫声随即回荡在房内。
“够了。”过了会儿,贾迪尔说道。拷问者立刻住手,鞠躬退回墙边站立。牧师软弱无力的身躯也垂下头来。贾迪尔走到他面前,哀伤地看着他。“我乃沙达玛卡,受慈悲的艾弗伦派遣而来。告诉我实话,我就终止你的苦难。”
牧师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找回一点力气。“我听说过你,”他嘶声道,“你自称解放者,但你们根本不是。”
“你怎么知道?”贾迪尔问。
“因为解放者早已降临人间。”牧师说。“魔印人行走于黑夜中,恶魔全都望风而逃。他解救了面临毁灭的解放者洼地,而他迟早会出面解决你。”
贾迪尔讶异地看向阿山。
“不止有他这么说而已,沙达玛卡。”达玛基说。“还有其他青恩提到这个满身魔印的异教徒。想要确立你的地位,你就必须毁灭这个伪预言,而且要快。”
贾迪尔摇头。“听起来你怎么像我的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