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消失,黑暗立刻将他吞没,黑暗无边无际,但他能够看见。这里没有冷与热,没有潮湿和干燥,没有任何感觉,只有存在。灰色的岩石台阶在他面前升起,每一级台阶都是凌空悬吊,整道台阶延伸向远方,消失在视线外。他以前见过这样的情景,不知为什么,他知道它们会将他引向他想去的地方。他跑上这段不可能存在的台阶,随着脚离开每一级台阶,在上面留下一个潮湿的脚印,那级台阶就会消失。继续存在的只有等在前面的,只有他必须要去的地方,就像以前那样。
是我用至上力造出它的,还是它的存在有另外的原因?
这个想法一出现在脑海里,他脚下的灰色石阶立刻开始消退,所有前面的石阶也开始飞快地闪烁。他拼命将精神集中在这些石阶上,真实的灰色石头。真实的!闪烁停止了。现在它们不再只是岩石的台阶,而是经过了磨光,石阶边缘也出现了各种形状奇异的雕刻花边,他觉得那应该来自于以前他在某个地方的回忆。
他没有去想那是来自于什么地方,因为他不敢再多分心去想别的事情了。在无尽的黑暗中全力向前奔跑,一步就跨过三个台阶。它们会带他去他想去的地方,但他还要跑多久?亚斯莫丁领先了多少?弃光魔使是否知道更快的移动方法?这是他要面临的一个巨大的问题,弃光魔使拥有全部的知识,而他却只能铤而走险。
向前望去,他哆嗦了一下。这些台阶配合着他的步伐,自动加大了间距。台阶之间出现了一道道空隙,空隙中的黑暗幽深得如同……如同什么?从这里掉落下去,也许永远也到不了尽头。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裂隙,只是不停地大步向上迈去。肋下一直没有治好的旧伤又开始发出一阵阵怪异的悸动,虽然被包覆在阳极力的虚空中,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它,这表示那处伤口已经几近崩裂了。我忽视它。他让这个念头轻轻滑过虚空,现在他不敢放松脚步,也许一不小心,他就会丢掉性命。难道这些台阶永远也没有尽头吗?他已经走了多久?
突然间,他看见左边很远的前方有一个人影,看起来像一个男人,穿着红色的外衣和红色的靴子,正站在一座闪亮的银色平台上,随着平台一起在黑暗中滑动。兰德不需要靠近去看就能确定,那是亚斯莫丁,那名弃光魔使并没有像他一样气喘吁吁地奔跑着,他在驾驭他脚下的实体。
兰德停在一级台阶上,他不知道那座平台是什么,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块抛光的金属,但……他前方的台阶消失了。在他脚下的石块开始向前滑行,愈来愈快。没有风吹过他的脸颊,告诉他自己在移动。在这片巨大的黑暗中,没有任何可以作为参考的标志,但他确实追上了亚斯莫丁。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用至上力做到了这件事,它只是就这样发生了。石块开始摇摆,让他立刻停止了怀疑。我知道的还不够。
前方的黑发男子悠闲地站立着,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若有所思地搔着下颔。一角白蕾丝飘在他的脖子旁,更多的则掩在他的手外,他的高领红外衣看起来比丝绸更加光亮,但是样式非常奇怪,衣服的下摆几乎垂到了膝盖。细钢丝般的黑线从那男人身上向外散发,消失在周围的黑暗中,兰德以前肯定见过这种情景。
亚斯莫丁转过头。兰德吃了一惊,弃光魔使能够改变他们的面容,或者至少能让你看见不同的面容,兰德曾经看见兰飞儿这么做过,但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杰辛·奈塔,那名走唱人的脸。兰德本来确信自己会看到哈当的脸,还有那双从不会改变的、猛禽般的眼睛。
亚斯莫丁在同一时刻看见了他,也吃了一惊。弃光魔使脚下的银色平台向前疾冲,而一片高宽各达一里的火焰向兰德迎头扫来。
兰德拼命地向前挥出至上力,就在那片火焰要打中兰德的时候,它突然崩成了碎片,从他身边飞散开去,转瞬就消失了。但就在这片火帘消失时,另一片火帘又冲向了他。他将其打碎,看到了第三片,然后是第四片。兰德确信,亚斯莫丁正在逃跑,火帘让他完全看不见弃光魔使的所在。怒意滑过虚空的表面,他开始导引更多的至上力。
一道火焰的巨浪撞向赤红的帘幕,如同狂野的飓风般卷起所有的火帘,裹挟着它们向前轰去。至上力在他体内咆哮,让他颤栗不已,对于亚斯莫丁的愤怒紧紧地抓住了虚空的表面。喷涌的火焰中出现了一个空洞,不,说是空洞并不精确。亚斯莫丁和那座闪光的平台出现在空洞中心。随着涌过去的火焰,那个空洞又闭合了,弃光魔使在他身子周围建立了某种护盾。
兰德禁止自己去在意虚空外面的愤怒,只有冰冷的平静才能让他碰触到阳极力,怒意则会将虚空撕裂。他停止导引,怒涛般的火焰骤然终止。兰德必须捉住这个人,而不是杀死他。
脚下的石块在黑暗中以更快的速度滑行,亚斯莫丁距离他愈来愈近。
突然间,弃光魔使的平台停止了。一个明亮的空洞出现在他前面,他抬脚跳了过去,银色平台也消失了,那扇门开始闭合。
兰德全力射出至上力,他必须撑住那道门,一旦它关闭了,他就没办法知道亚斯莫丁逃去哪里。收缩停止,一片方形的刺眼阳光,仍然宽大得足以走过去。他一定要撑住洞口,追上亚斯莫丁,在那名弃光魔使走得更远之前……
他刚刚想到停下,脚下的石块立刻死死地定住,但他还在向前猛冲,径直飞过了那道门。有什么东西拖住了他的靴子,他翻跌着在坚硬的地面上滚了很远的距离,最终才喘不过气地趴在地上。
挣扎着吸进更多的空气,他努力站起身,不敢让自己显出丝毫的软弱。至上力继续将生命力和秽恶的感觉源源不断地灌入他的体内,身上的撞伤、呼吸的困难,还有覆盖他全身湿衣的黄色尘土,似乎都只是一些遥远而琐碎的小事。但同时,他又能感受到灼热空气中的每一丝波动、每一粒尘埃,或者是坚硬地面上的每一条裂纹。太阳烤干了他身上的每一点水分,将它们从他的衬衫和裤子上彻底吸吮干净,他正站在荒漠中,昌戴尔下的那座山谷里。被迷雾环绕的鲁迪恩就在距离他不到五十步以外的地方。那道门消失了。
他向迷雾的墙壁迈出一步,又停下来,抬起了左脚。左脚靴子的靴跟被彻底切掉了。他刚才被拖住的那一下,一定是那道门闭合的结果。尽管燥热难耐,但他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危险。弃光魔使拥有全部的知识。但亚斯莫丁还是逃不过他。
他面色阴冷地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将腰间那个男性小雕像和他的剑塞紧,跑进了迷雾之中。灰色的迷雾包裹着他,充盈在身体中的至上力并不能让他看得更清楚。他在盲目地向前奔跑。
他突然俯身扑向地面,一个滚翻,滚离了浓雾,躺倒在铺满尘灰的石板地面上。他保持着平躺的姿势,眼睛向上望去。三根细丝,在鲁迪恩怪异的光线中闪烁着银蓝色的光泽,向左右一直伸展,飘浮在空气中。如果他是站立的,它们就正好处在他的腰、胸口和脖颈的高度。它们像刀刃般纤细,几乎完全无法看到,他能分辨出它们是如何被做出来,并悬浮在这里的,即使他对此还不甚理解。它们比钢更硬,比剃刀更锋利。如果他撞上这些细丝,它们一定会将他切穿。他弹出一股微小的至上力,银丝化成一点尘埃。虚空以外是寒冰般的愤怒,以内是寒冰般的目的,和汹涌的至上力。
迷雾的穹顶放射出的蓝色光晕照亮了这座城市中那些没有完成的建筑,表面平滑的大理石、水晶石和玻璃宫殿,刺穿雾层的柱形和螺旋形高塔。在他前方的宽阔街道上,亚斯莫丁正在奔跑。弃光魔使跑过干涸的喷泉,一直跑向城市中心的巨大广场。
兰德开始导引至上力,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在这里导引变得非常困难。他拉动阳极力,与它抗争了许久,才让它重新在体内喷涌。粗大的锯齿闪电,从浓雾穹顶落下,闪电没有击向亚斯莫丁,而是落在了弃光魔使的面前。经历了数百年岁月,五十尺粗、三百余尺高的红白色闪亮圆柱四散爆裂,倾倒在街道上,变成了一堆瓦砾和一团烟尘。两旁宫殿用五彩玻璃镶成的窗户上,庄严、宁静的男女绘像似乎都责难地看着兰德。
“我必须拦住他。”他对它们说,声音在耳中产生了一阵阵回声。亚斯莫丁停下脚步,在倒塌的石堆前回头望过来。向他飘去的尘土完全碰不到他光亮的红色外套,它们在他身边分开,留下了一片洁净的空气。
火焰在兰德四周腾起,仿佛取代空气裹住了他,但转眼就消失了,兰德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的衣服干燥滚烫,头发飘起一股烧焦的气味,他跑出的每一步都会掀起一团灼热的灰尘。亚斯莫丁正爬上那堆封锁街道的破碎石块。更多的闪电落下,将弃光魔使前方的铺路石炸上半空,撕裂水晶宫殿的墙壁,让石块像暴雨般在他面前落下。
弃光魔使并没有减慢速度,他的身影一消失,闪电就从发光的云团中劈向兰德,它们盲目地在兰德身边炸开,显然要将兰德杀死。兰德一边奔跑,一边在自己周围编织出一面护盾,将飞溅的石块挡在一旁。他避开蓝色的光箭,跳过路面上被炸开的大洞,空气中充满了火花,兰德手臂上的汗毛在激荡的能量中竖起,头发也一阵阵向上翻动。
在街道上的这堆瓦砾中存在着某种编织,兰德加强了四周的护盾。他刚要去攀爬瓦砾堆的时候,巨大的红色和白色石块发出一阵阵猛烈的爆炸,刺眼的光芒和碎裂的石屑四散飞溅。兰德在护盾中安然无恙,他跑过已经不复存在的瓦砾堆,模糊地听到了一阵建筑物塌倒的隆隆声。他必须拦住亚斯莫丁。他绷紧了浑身的肌肉,继续让闪电从空中落下,又让火球从地面上爆起,用尽一切方法去减缓那个红衣男人的速度。他就要追上了。当兰德进入广场的时候,距离弃光魔使只有十几步了,他一边努力加快速度,一边加倍努力地阻拦亚斯莫丁。亚斯莫丁一边逃,一边竭尽全力地要杀死他。艾伊尔以生命为代价带来这里的特法器和各种珍贵的物品被闪电炸上了天空,被狂暴的火龙卷吹起。白银和水晶的精致对象变成一堆堆碎片,用特殊金属铸造的器物摔碎在地上,或是裂开了一道道宽大的缝隙。
亚斯莫丁一边奔跑,一边狂乱地在一片狼藉中搜寻着,最后他冲向一件看起来并不显得很壮丽的物品。一尊大约有一尺高的白石雕像躺倒在地上,那是一个男人单臂高举着一只水晶球,亚斯莫丁发出一声胜利的欢呼,朝它伸出手去。
一次心跳之后,兰德也抓住了它。就在这一瞬间,他清楚地看到了弃光魔使的脸。亚斯莫丁的脸和他伪装成走唱人的时候并没有区别,只是黑色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深深的绝望。一个英俊的中年男人,完全无法让人联想到他会是弃光魔使。就在这一瞬间,他们同时探入了这尊雕像,穿过这件特法器,伸向史上最强的两件超法器之一。
兰德模糊地感觉到远在凯瑞安那一座半埋于地下的巨型人像,它的手中擎着一只硕大的水晶球,正如同太阳般放射出耀眼的光芒,在至上力中一阵阵脉动。他体内的至上力汹涌激荡,如同这个世界中所有的海洋都已被暴风卷起。拥有这样的力量,他能做到任何事,他甚至可以治好那个死去的孩子。可怕的污染同样吞没了他,扭曲了他身体中的每一颗微粒,从每一道缝隙中渗进他的灵魂。他想要嚎叫,他想要爆裂,但他只掌握了那件超法器能够释放的一半至上力,另外一半被亚斯莫丁吸入了体内。
他们拼命地扭打,被绊倒在散乱破碎的特法器中,但却都不敢从那座雕像上松开一根指头,惟恐对方因此夺得优势。他们在广场上来回翻滚,撞在一座仍然站立着的红石门框上,又撞在一尊翻倒却没有破碎的水晶人像上,那尊人像是一名赤裸的女子,将一个孩子抱在胸前。
在他们为了抢夺这件特法器而争斗的时候,另一场战斗也在另一个层面上进行着。足以砸平山脉的至上力重锤击向兰德,随后是能刺穿大地的利刃,看不见的钳子想要将他的思想从他的肉体上剥走,撕出他的灵魂。兰德将能够导引的每一点至上力都用在挡开这些攻击上,他相信,任何一次攻击都有可能将他彻底摧毁,仿佛他从未存在过。他无法确定这些攻击被弹飞到了哪里。他们全身的肌肉都已死死地绷紧,他们底下的地面在震动、摇摆,让他们来回翻跌。他隐约听到一阵阵隆隆声,仿佛有一千个声音在共同哀鸣出一段奇怪的旋律。是那些玻璃圆柱,它们在颤抖、晃动。但他没有办法再去担心它们了。
所有那些无法入睡的夜晚和刚才没命的奔跑,在兰德身上一并爆发开来。他累了,如果他在虚空内部还能有所知觉的话,这表示他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在震颤的大地上被来回抛跌,他发觉自己已经不再用力将特法器从亚斯莫丁手里拖出来,只是还在抓着它而已,很快的,他的力量就会彻底耗光。到时候,即使他还能抓着这尊雕像,他也只能放开阳极力,否则就会被它吞没,不用亚斯莫丁出手,就会遭到毁灭。他无法再从这件特法器中多抽取一丝阳极力,他和亚斯莫丁正处在绝对的平衡状态,两人都拥有凯瑞安那件超法器里一半的至上力。亚斯莫丁大口地喘息着,汗水从弃光魔使的额前渗出,流过他的脸颊。这个男人也累了,但会像他一样累吗?
晃动的地面将兰德举起,又立刻让亚斯莫丁翻到上面。但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间,兰德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夹在他们中间。那个肥胖的带剑男人小雕像,它还被塞在他的裤腰里,与他们现在导引的至上力相比,那只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东西,如同一杯水和一条江河、一片海洋相比较。他甚至不知道在连接着那件强大的超法器时,自己是否还能使用它。如果他可以呢?亚斯莫丁露出牙齿,那不是凶狠的表情,而是一个疲累的微笑,弃光魔使认为他要赢了,也许他想的没错。兰德的手指颤抖着,逐渐失去了抓住特法器的力量。现在,即使还连结着那件巨型超法器,他所能做的也只有维持住体内的阳极力了。
自从离开了那个黑暗的空间以后,他就没有再见到亚斯莫丁四周那些黑钢丝般的东西,但他仍然能在虚空中感觉到它们,在意识中确定它们围绕弃光魔使所在的位置。谭姆曾经教导他用虚空提高箭术。与弓、与箭、与目标融为一体,他开始让自己与这些黑丝融为一体。很快的,他便隐约看见亚斯莫丁皱起了眉头。那个男人一定觉得奇怪,为什么他的表情如此平静。羽箭脱弦的一瞬间,射手的表情一定要是平静的。他探进腰间的小法器,一股新的至上力流入他的体内。他没有为此感到丝毫兴奋,与他体内已有的至上力相比,它是多么细微的一股能流,这是他的最后一击,它将耗尽他最后的力气。他将这股能量塑成一柄至上力之剑,一柄光明之剑,全力将它挥出。与剑融为一体,与那些黑丝融为一体。
亚斯莫丁瞪大了眼睛,发出一阵充满恐惧的尖叫,全身都开始剧烈地颤栗。刹时间,兰德眼前似乎出现了两个亚斯莫丁,它们震颤着彼此分离,又迅速合为一体。亚斯莫丁躺倒在地,双臂无力地落下,被肮脏、破烂的外衣包裹的胸膛急剧地起伏,双眼茫然地向空中望着,黑眸里充满空无萧索。
当弃光魔使软倒的时候,兰德自己也失去了对阳极力的控制,至上力最终离开了他。他勉强将那件特法器抱在胸前,滚离了亚斯莫丁。他努力用双膝跪起,却觉得那已经像攀爬高峰一样困难,他只能抱着那尊高举水晶球的男人雕像,蜷伏在自己的双膝上。
地面不再震动,玻璃圆柱仍旧站立着——兰德觉得很高兴,摧毁它们就是彻底湮没了艾伊尔的历史。但爱凡德梭拉,在传说与现实中活过了三千年的爱凡德梭拉,现在已如火炬般熊熊燃烧,至于鲁迪恩其余的部分……
广场上所有的东西都像是被一个疯狂巨人举起,又狠狠地甩在地上,半数的巨型宫殿和高塔只剩下了一堆残破的碎石,其中一些还倒在广场上。巨大的圆柱砸毁了周围的建筑,在没有塌落的墙壁上,空洞的窟窿显示着巨大的彩绘玻璃窗曾经所在的位置。地面上,一道五十尺宽的裂缝切开了整座城市。破坏并不仅于此,笼罩鲁迪恩许多个世纪的浓雾穹顶消失了,照亮一切的不再是柔和的蓝光,酷烈的阳光直接射进了墙壁上的那些窟窿。远处昌戴尔的山峰看起来已经不同了,比原来低矮了许多,山谷另一边的山峰也有着同样的变化。在山谷北端,曾经耸立着一座高峰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一片扇形的石砾和尘土平地。
我把它们毁了。我总是在破坏!光明啊,这什么时候会有个结束?
亚斯莫丁翻身趴在地上,用双手和膝盖撑起身体。他的眼睛找到了兰德,还有那件特法器,仿佛是想要爬过来。兰德现在导引不出一个火花,但他在第一个因为导引而做的噩梦之前,就已经学会了该如何战斗,他抬起一只拳头:“别妄想了。”
弃光魔使停住了动作,疲惫地摇摆着,双颊向下松垂,却仍然绝望地想要争抢那件特法器。痛恨和恐惧在他的眼中闪闪发光。
“我是喜欢看男人打斗,但现在你们连站起来都很难。”兰飞儿走进兰德的视野,眼睛一直在扫视这片废墟,“打得很彻底,你们还能感觉到一些痕迹吗?这个地方曾经受到过某种保护,但我已经说不出原先的状况是什么样了。”那双黑色的眼睛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她跪在兰德面前,盯着他手里的东西,“那么……这就是他要寻找的,我以为它们已经全部被毁掉了。我只见过一个只剩下一半的,那对于没有警觉的两仪师真是个优秀的陷阱。”
她伸出一只手,兰德将它抓得更紧了。她露出微笑,眼神却依旧冰冷:“留住它吧!对我来说,这只不过是个雕像而已。”她站起身,毫无必要地掸了掸白色的裙子。当她意识到他正在看着她的时候,她便不再去扫视堆满瓦砾的广场,脸上的笑意也更浓了。“你刚刚使用的是我告诉过你的那两件超法器之一,你有没有感觉到那其中浩瀚无边的至上力?我一直想亲身体验那种感觉。”她似乎并没有察觉自己语气中的饥渴,“借由它们,我们可以一起取代至尊暗主,我们能的,路斯·瑟林!只要我们同心协力。”
“帮帮我!”亚斯莫丁摇晃着向她爬去,一张高高仰起的面孔因恐惧而扭曲,“你不知道他刚才干了什么,你一定要帮我,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不会到这里来。”
“他干了什么?”她哼了一声,“把你像一条狗一样打败了,这还不到你应得的一半。你永远也无法强大,亚斯莫丁,你只能附强者骥尾之后。”
兰德终于站了起来,一双手仍旧把那尊石头与水晶的雕像抱在胸前,他不允许自己就这样跪在她面前。“你们使徒……”他知道嘲弄她是危险的,但他没办法阻止自己这么做,“……将你们的灵魂献给了暗帝,你们任由他寄生在你们身上。”他曾经重复了多少次与巴尔阿煞蒙的战斗?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怀疑这些黑丝的意义?“我切断了他与暗帝的联系,兰飞儿,我将他从暗帝身上切下来了!”
她的眼睛惊骇地睁大,目光由兰德身上转向亚斯莫丁。那个男人开始一阵阵地啜泣。“我没想过这是可能的,为什么?你以为你将他带回到光明中了?你没有对他做出任何改变。”
“他仍然是那个当初将自己出卖给暗影的人,”兰德表示同意,“你告诉过我,你们这些使徒彼此之间是多么缺乏信任。他能将这个秘密隐藏多久?你们之中会有多少人相信他不是自己这样做的?我很高兴你会以为这样做是不可能的,也许其他人也还这样以为。你让我想到了这个主意,兰飞儿,一个教导我如何控制至上力的男人,但我不会接受一个仍旧与暗帝相连结的男人的教导。现在,我不必为这种矛盾而苦恼了,他也许还是那个男人,但他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对不对?他可以留下来,教导我。他只能希望我赢,他必须帮助我赢,否则他就只能希望其余的使徒不会以这件事为借口来攻击他。你觉得他将如何选择?”
亚斯莫丁蜷伏在地上,睁大了眼睛盯着兰德,然后又朝兰飞儿伸出哀求的手:“他们会相信你的!你能告诉他们!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不会到这里来!你一定要告诉他们!我对至尊暗主是忠诚的!”
兰飞儿也在盯着兰德,兰德第一次看见她的脸上出现了不确定的表情。“你到底记得多少,路斯·瑟林?有多少是你?有多少是那个牧羊人?这是从前的你才可能做出的计划,当我们……”深吸了一口气,她将头转向亚斯莫丁,“是的,他们会相信我,当我告诉他们,你已经投向路斯·瑟林的时候。每个人都知道,你随时都会倒向你认为赢面更大的一方,就是这样。”她满意地对自己点了点头,“另外,再给你一个小礼物,路斯·瑟林,这个屏障可以让点滴能流通过,足以让他对你进行教导。当然,屏障会随时间消散,但他将在几个月的时间里无法向你发起挑战。到那时候,他除了留在你身边,就没有任何选择了。他从来都不擅长于打破屏障,你宁愿承受痛苦也会这样做,他却从来也做不到。”
“不!”亚斯莫丁向她爬过去,“你不能这样对我!求求你,米尔琳!求求你!”
“我的名字是兰飞儿!”愤怒让她的面孔变得丑陋。那个男人被手脚伸开地提上半空,衣服紧贴在他身上,脸上的皮肉完全扭曲了,像是被压在石块下的奶油般向四周伸展。
兰德不能让她杀死这个男人,但他太累了,无法仅凭自己的力量碰触真源。他几乎无法感觉到真源,它就像视野外缘的朦胧光芒。片刻间,他的双手握紧了举着水晶球的男子石像,如果他通过它再次连结远在凯瑞安的那座巨型超法器,那样巨大的至上力也许会毁掉他。于是他探向了腰间的法器,法器只给他带来了与前者相比细如发丝的一道能流,但他过于疲劳,已经无法导引得更多了。他将那股至上力抛向两名弃光魔使之间,希望至少这样能对她产生干扰的作用。
一团被蓝色闪电包围的白热火焰在两名弃光魔使之间腾起,形成一道足有十尺高的火墙,又在地面上烧出一个三尺深的长沟,熔融的泥土和岩石在这个坑里形成了一个光滑的表面。火墙击中一座绿色条纹宫殿的墙壁,发生剧烈的爆炸,爆炸声立刻被淹没在大理石坍塌的隆隆声里。长沟的一边,亚斯莫丁掉落在石板地面上,不住地颤抖,鲜血从耳鼻里流淌出来。另一边,兰飞儿仿佛被打了一拳,不住地蹒跚后退,但很快就立定脚跟,转身望着兰德。因为刚做的事,他还在而前后摇晃,并且又一次失去了阳极力。
怒气涨满了兰飞儿的面孔,就如同她刚才看着亚斯莫丁的表情。兰德觉得自己已经站在了死亡的边缘,但怒意突然从她的脸上完全消失,埋在一片诱人的微笑之后:“不,我绝不能杀他,毕竟我们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她走到他面前,伸手轻抚着他的颈侧,她在梦中留下的齿痕刚刚愈合。他没有让沐瑞知道这个伤痕。“你仍然带着我的印记,我是否应该让它永恒不退?”
“你有没有伤害亚卡戴和营地中的任何人?”
她的脸上还带着微笑,但指尖突然停在他的脖子上,仿佛是要将他的喉咙撕开:“比如谁?我以为你已经意识到你不爱那个乡下小女孩,还是说,你在意那个艾伊尔荡妇?”一条毒蛇,一条致命的毒蛇在爱着他——光明助我!——他不知道该如何阻止她用毒牙去咬人,无论被咬的是他还是其他什么人。
“我不想让任何人受到伤害,我还需要他们,我能利用他们。”这样说让兰德感到一阵痛苦,他的痛苦是因为这些话中的真实,但只要能让兰飞儿的毒牙远离艾雯和沐瑞,远离艾玲达和他身边所有的人,一点痛苦完全是值得的。
兰飞儿仰起美丽的头颈,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我还记得,你曾经有一副多么软的心肠,不忍心利用任何人。你在战争中充满了狡诈,坚硬得如同岩石,傲慢得如同高山,却又像女孩般坦诚和心软!不,我没有伤害你心爱的两仪师,也没有伤害你心爱的艾伊尔。我不会进行没有理由的杀戮,路斯·瑟林,我甚至不会进行没有理由的伤害。”
他小心地不去看亚斯莫丁,那个男人面色惨白,喉咙里发出一阵阵沙哑的呼吸声,正用一只手撑着身体,用另一只手抹去嘴角和下巴上的鲜血。
缓缓地转动着身体,兰飞儿仔细审视这座巨大的广场。“你将这座城市毁了,即使是一支军队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她假装望着那些宫殿的废墟,但注意力明显不在那上面,她关心的是那些堆得一片狼藉的特法器。背对兰德时,她的嘴角已经紧紧地绷起,一双黑色的眼睛中闪耀着被压抑的怒火。“好好利用他的教导,路斯·瑟林,你的身边还有其他人,沙马奥的心里充满对你的嫉妒,狄芒德对你恨之入骨,雷威辛对权势有着无尽的渴望。他们只会更加渴望杀死你,如果,当他们发现你拿着它——”
她的目光滑过他手中一尺高的雕像,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她在考虑要拿走这尊雕像,不是为了让他免受觊觎者的伤害,而是因为害怕他会借助这尊雕像而变得过于强大,让她无法控制。但这个时候她即使只是徒手来抢,他也许同样没办法阻止她了。她在思考是否应该将这件特法器留在他的手中,也在估量他的疲累程度。无论她怎么说爱他,等到他恢复了力量,可以使用这件特法器的时候,她也会对他敬而远之。她又扫视了整座广场一眼,咬了咬嘴唇。突然间,一道门在她身边开启,不是一道通向黑暗的门,而是仿佛通向一座宫殿的房间,那里面全都是白色的雕刻大理石和白丝绸幔帐。
“你是哪一个?”当她向那道门走去的时候,他问道。她停下脚步,带着一种几乎是腼腆的微笑回头看着他:“你以为我能容忍自己变成肥胖、丑陋的凯勒?”她用双手抚过自己窈窕的曲线,“现在是伊馨德,纤细美丽的伊馨德,如果你怀疑的话,至少应该怀疑她。我的骄傲还足以容忍一点赘肉,在有必要的时候。”微笑变成了露齿的笑容,“伊馨德以为她只是在和普通的暗黑之友打交道,如果现在她正慌乱地向一些愤怒的艾伊尔女人解释为什么大量属于她们的金项链和金手镯都在她的箱子里,我一点也不会感到惊讶。不过那里面有一些确实是她自己偷的。”
“我想你说过,你不会伤害任何人!”
“你的软心肠又露出来了,如果我愿意,我会表现出一颗温柔的女人心。我想,你没办法让她免受一顿鞭打,就为了她看我的眼神,这也是她应得的。但如果你回去得够快,你可以阻止他们逼她拿着一袋水走出那片荒凉的土地,那些艾伊尔似乎对于盗窃有着非常严厉的惩罚。”她发出一阵莞尔的笑声,同时带着惊讶的神色摇了摇头。“他们跟以前真是完全不同了,你可以用力打一名皈道徒的耳光,而他只是会问你他做了什么。再打他一下,他会问是否冒犯了你。即使你打他一整天,他也不会做出别的事来。”她轻蔑地瞥了亚斯莫丁一眼,又说道:“认真而尽量快地学习吧,路斯·瑟林,我要我们一同统治这个世界,而不是看着沙马奥杀死你,或者是古兰黛将你加入她的青年俊男收藏。快好好学吧!”她走进了白色大理石和丝绸幔帐的房间,门口从两侧开始合拢,变窄,消失了。
自从她出现以来,兰德第一次畅快地吸了一口气。米尔琳,一个在玻璃圆柱中记起的名字,就是这个女人在传说纪元找到了暗帝的牢狱,并且钻穿了它。那时她是否已经知道那是什么?她如何避开他看见的那次恐怖毁灭?那时她就将自己出卖给暗帝了?
亚斯莫丁挣扎着站了起来,依旧脚步虚浮,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摔倒。他已经不再流血了,只是在耳朵到颈侧的地方仍然有两条细细的红痕,嘴角和下巴上也还带着血渍。他肮脏的红外衣已经破烂不堪,上面白色的蕾丝全都断裂剥落了。“是我与暗帝的连结才让我碰触阳极力却不会陷入疯狂,”他嗓音嘶哑地说,“你刚才所做的事让我变得像你一样脆弱了,你最好还是放了我,我不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她选择我只是因为……”他的嘴唇开合着,似乎正竭力想把刚才的话收回去。
“因为再没有其他人选了。”兰德替他把话说完,就转身向远处走去。
迈着蹒跚的步伐,兰德穿过大广场,在凌乱的特法器中间四处徘徊。他和亚斯莫丁刚才在打斗中已经绕到了玻璃圆柱和爱凡德梭拉的另一边。水晶基座旁边堆着塌落的男女雕像,一些变成了碎块,另一些却毫发无伤。一个用银色金属铸造的巨大扁平圆环翻倒在金属和岩石的基座上,形状奇怪的金属、水晶和玻璃碎片遍地都是。一根长矛般的黑色金属杆却仍然以不可思议的平衡直立着。整座广场残破凌乱。
在巨大的生命之树附近,兰德将一堆看起来像是螺旋玻璃管的残片踢开,里面露出一个红色的水晶台,水晶台旁倒着一尊一尺高的白石雕像——一名面容宁静的长袍女子,用一只手举着一颗洁净的水晶球。整个雕像没有任何损伤,它对他或其他任何男人都没有用,正如同与它相匹配的另外一件对于兰飞儿那样。他考虑将它打碎,只要一挥拳就能让这颗水晶球在石板地面上变成碎片,一定可以的。
“她就在找这个。”兰德没意识到亚斯莫丁已经走到他身后,那个男人摇晃着,又抹了一把带血的嘴角,“为了能得到它,她会扯下你的心脏。”
“或者是你的心脏,因为你向她隐瞒了这个秘密,她是爱我的。”光明助我,这就像是被一头狂狼爱上了!过了一会儿,他将那尊女人的雕像和男人的雕像并排放在臂弯里。它也许会有用处,而且我也不想再破坏任何东西了。
他再次向周围望去,却看见了一些毁灭以外的事情。在这座城市废墟的上空,雾气已经几乎完全消散了,灼烈的阳光下,只有最后几丝湿云还在残存的建筑物上飘荡。现在山谷的地面在南端急剧下陷,清水从穿过城市的裂缝中涌流出来。这道裂缝贯通了藏在这座城市地下深处的淡水库,山谷下陷的一端已经被清水储满了。一个湖。这个湖最终也许一直能蔓延到这座城市,范围可以达到三里,而在这个地方,十尺宽的一个水池就可以形成一个聚居地,人们可以到这座山谷来生活。他几乎已经能看见周围的山上铺满葱绿的庄稼,他们会精心照料爱凡德梭拉,最后的绰拉树。也许他们甚至能重建鲁迪恩,荒漠中会出现一座城市,也许他甚至还能活着见到这座城市。
借助腰间的法器——那个带剑的圆胖小男人,他能够打开一扇通向黑暗的门,亚斯莫丁不情愿地跟随他走了进去。当一块仅能容下两个男人的雕刻石阶出现在他们脚下的时候,他轻蔑地哼了一声。他仍然是那个将自己出卖给暗帝的人。如果兰德还需要任何提醒,他那充满算计的冷漠的眼光已经足够了。
在石阶飞过黑暗的时候,他们只说过两次话。
第一次,兰德说:“我不能叫你亚斯莫丁。”
那个男人哆嗦了一下,最后他说道:“我的名字是乔尔·亚当姆·耐索辛。”他说话的语调仿佛是突然被剥光了衣服,或者是失落了什么。
“我也不能使用这个名字,谁能知道这个名字还在什么地方被保留了下来?要避免有人会因为你是个弃光魔使而杀死你。”也要避免有人会知道他有一名弃光魔使导师。“我想,你还要继续做杰辛·奈塔,转生真龙的走唱人,这个理由足以让你留在我身边了。”杰辛脸部的肌肉抽搐了一阵,但他什么也没说。
又过了一会儿,兰德说:“你要教我的第一件事是如何守卫我的梦。”那个男人只是阴沉着脸点了点头。他会制造麻烦的,但这些麻烦绝不会比兰德还不知道的那些麻烦更严重。
石阶减缓速度,停了下来。兰德再次折叠空间,通向亚卡戴岩台的门被打开了。
雨已经停了,但被黄昏笼罩的谷地仍然满是水湿,又被艾伊尔的脚印搅成了一个烂泥塘。谷中的艾伊尔比刚才少了许多,大概少了四分之一,不过兰德没有看见战斗的痕迹。所有人都在盯着岩台。除了部族首领们之外,沐瑞、艾雯、艾玲达和智者们也登上了岩台。岚正在和部族首领们交谈着。麦特蹲在和其他人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拖下宽边帽罩住脸,将黑矛靠在肩膀上。亚得凌和她的枪姬众正站在他周围。当兰德走出门口的时候,她们都吃惊地张大了嘴。看见穿着缀有白蕾丝的闪亮红色外衣却已经浑身破烂不堪的杰辛跟着兰德走了出来,她们显得更加吃惊了。麦特笑着跳起了身,艾玲达向他半抬起一只手。谷地中的艾伊尔都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没有等任何人开口,兰德说道:“亚得凌,你能不能派人到市集去,告诉他们不要打伊馨德了?她并没有像他们以为的那样偷了那么多东西。”黄发女人依旧惊愕不已,但她很快就和一名枪姬众说了几句,那名枪姬众纵身跃下了岩台。
“你怎么知道的?”艾雯惊呼道。
而在同一时刻,沐瑞也在问:“你去了哪里?怎么去的?”她瞪大的黑眼睛从他身上又转向杰辛,两仪师的冷静荡然无存。
而那些智者们?太阳色头发的麦兰看起来正准备用双手将答案从他的喉咙里拉出来。柏尔满面怒容,似乎是想用鞭子,而不是两只手。艾密斯从头上放下披肩,用手指抚着灰白的头发,似乎是不能确定应该担忧还是宽慰。
亚得凌将仍旧潮湿的外衣递给兰德,他将两尊石雕像裹在这件外衣里,沐瑞的目光正落在它们上面。他不知道沐瑞是否在怀疑它们的用途,但他要尽量把它们藏起来,如果他不能信任让自己运用凯兰铎的力量,他又怎么能信任比它更强的超法器?他还要进一步学习如何控制至上力,如何控制他自己。
“这里出了什么事?”他问。被忽视的两仪师闭紧了双唇,艾雯也显得很不高兴。
“沙度离开了,瑟瓦娜和库莱丁率领着他们。”鲁拉克说,“还留在这里的人全都承认了你是卡亚肯。”
“沙度不是惟一离开的。”汉脸上的皱纹变得更加深重,“我的汤曼勒也走了一些,还有高辛、沙拉得和查林。”
哲朗和鄂瑞也像汉一样阴沉地点点头。“他们不是跟沙度走的,”高个子贝奥沉声说,“而是四散逃开,他们会将这里发生的事和你所说的话传播到远方,这很糟糕。我看见人们丢掉他们的枪矛,就那样落荒而逃了!”
他会将你们束缚在一起,他会毁灭你们。
“塔戴得没有人离开,”鲁拉克说道,他的声音中没有一丝骄傲,只是在陈述事实,“我们准备跟随你去任何地方。”
跟随他去任何地方,他还要对付沙度、库莱丁和瑟瓦娜。扫视着岩台周围的艾伊尔,他在这些选择留下来的人里仍然看见了动摇的面孔。那些逃跑的人会是什么样子?但这些艾伊尔最终也只是一件工具,他必须让自己记得这一点。我要比他们更加严酷。
杰丁和麦特的阉马一起等在岩台旁边。兰德示意杰辛跟在他身边,然后爬到杰丁背上。那个外衣做成的包裹被他夹在手臂下面。扭曲着嘴唇,那名昔日的弃光魔使站到他的右侧马镫旁,亚得凌和其余的枪姬众跳下岩台,在他们周围组成队列。让他惊讶的是,艾玲达也爬下岩台,站到了他右侧原先的位置上。麦特一纵身跳上了果仁的马鞍。
兰德回头望向岩台上的人们,他们全都在看着他,等待着。“回归的路依旧漫长,”贝奥将脸转向一边,“漫长,洒满了鲜血。”艾伊尔人的面容没有改变。
艾雯向他半伸出手,眼里充满了痛苦,但他没有去看她,“等到其余的部族首领到齐,就是开始的时候了。”
“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了,”鲁拉克平静地说,“问题是道路将通向何处,如何终止。”
对于这个问题,兰德没有答案。他掉转斑纹马,缓缓地走过谷地,他奇特的随从护卫在他的左右。艾伊尔在他面前让出道路,凝望着他,等待着他。夜晚的寒冷已然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