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雯踉跄着,伸手抱住薄雾的脖颈,努力在倾斜的地面上站稳脚跟。在她身边,艾伊尔人都在努力聚拢不停嘶叫滑坠的骡子。艾雯这才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片陡峭且寸草不生的岩石山坡。曾经在特·雅兰·瑞奥德中出现过的热气轰击着她的身体,空气在她的眼前扭曲,地面透过鞋底燃烧着双足。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皮肤如同针刺般疼痛,很快汗水就从每一个毛孔中涌流而出,衣服刚被沾湿一些,汗水似乎就蒸发到空气里去了。
挣扎的骡子和高大的艾伊尔人几乎挡住了她周围的一切,但她透过身影间的空隙,还是零星地看见了周围的一些环境。在距离她不到三步的地方,一根粗大的灰色石柱突出在地面之上,劲风携带的沙砾已经将它刷磨平滑,让艾雯看不出它是否和提尔的那根传送石一模一样。如同粗糙石板一般的山脉,仿佛是一个疯狂的巨人抡动大斧劈砍出的作品。万里无云的晴空中,太阳发出刺目的光芒,灼烤着荒芜的大地。在他们脚下遥远的地方,漫长而死寂的山谷中心,悬浮着一团厚重的雾气,正像云朵一样翻滚着。滚烫的太阳应该在片刻之间就能烘干这样的一片云雾,但这团雾似乎丝毫不受阳光的影响。在这团不停滚动的灰雾之上,伸出了许多高塔,其中一些有尖顶,另一些却只有半截塔身,仿佛工匠们还没有将它完成。
“他是对的,”艾雯喃喃自语,“一座位于云端的城市。”
麦特抓着自己坐骑的马缰,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我们成功了!”他对艾雯笑着,“我们做到了,艾雯,而且没有任何……烧了我吧,我们做到了!”他拉开脖颈处的衬衫系带,“光明啊!这里太热了,真的要烧死我了!”
艾雯突然发现兰德正双膝跪倒,低垂着头,一只手撑在地上。艾雯拉住她的母马,挤过混乱不堪的艾伊尔人群,走到兰德身边。这时,岚刚好扶着他站起来,沐瑞也来到他身边,正在仔细审视着他。两仪师的面容平静如水,微微闭紧的嘴角显示出她很想甩兰德一耳光。
“我做到了。”兰德喘着气向周围望去,护法的扶持是让他站起来的惟一支撑。他的脸上满是汗水,没有一丝血色,就像是个垂死的人。
“你差点失败。”沐瑞冰冷地说,非常冰冷,“那件法器并不足以完成这个任务,你绝不能再这么做了,如果你非冒险不可,也一定要经过合理思考,并且是为了重要目标才行,一定得如此。”
“我没有冒险,沐瑞,麦特才是个总爱冒险的家伙。”兰德强迫自己张开右手,那件法器——那个肥胖的小人——已经将它的剑尖刺入了兰德的皮肉,就在那个苍鹭伤疤之中。“也许你是对的,也许我还需要更强大一点的法器,再强大一点的,也许……”他发出一阵带着怒意的笑声,“它起作用了,沐瑞,这才是重要的,我把他们全都甩在了后面,它起作用了。”
“这是关键。”岚说着,点了点头。艾雯生气地啧了一声。男人!一个男人几乎杀死了自己,然后又把这事当成笑话;而另一个男人却说他做得没错。他们从来也不会长大吗?
“导引产生的疲惫和其他劳累并不一样,”沐瑞说,“尤其你刚才导引的力量又高达你的能力极限,我不能替你完全消除它,但我会尽力而为,也许留在你体内的不适感会提醒你将来要谨慎一些。”她正在生气,但声音里明显地流露出满意的情绪。
两仪师伸手捧住了兰德的头颅,阴极力的光晕包围了她的身体。兰德喷出一阵颤抖的喘息,不由自主地哆嗦。他猛地向后扭动身体,挣脱沐瑞的双手,也离开了岚的扶持。“下次请先问过我,沐瑞。”兰德冰冷地说着,将那件法器塞进腰间的口袋,“要对我做什么之前,请先得到我的同意,我不是你的宠物狗,可以让你为所欲为。”他合起双手,抹去了掌上微小的血迹。
艾雯又发出那种气恼的声音。幼稚,而且完全不知感激。现在,他能自己站直了,虽然他的眼里还流露出疲倦的神色。艾雯不必看他的手掌,就能确定那个小伤口已经消失了,就如同它从来没出现过一样。真是不知感激。令人惊讶的是,岚没有因为他的表现而斥责他,要他向沐瑞道歉。
这时,艾雯突然意识到那些艾伊尔人已经完全安静下来,那些骡子已经全被他们聚集在一起。他们警觉地盯着外面,却没有人看一眼山谷中那座被雾气包围的城市,那里显然就是鲁迪恩。艾伊尔人的目光集中在两座营地上,它们分别在距离他们两侧大约半里的地方,每座营地都有几十座侧面敞开的低矮帐篷,其中一座营地是另一座的两倍大。它们攀附在山坡上,如果不仔细看,很可能会忽略它们的存在,但营地中那些灰褐色的艾伊尔人却清晰可见。他们拿着短矛和扣上箭的角弓,其中一些人已经用面纱遮住了面孔,剩下的则正在把面纱戴上,他们看起来已经摆好了攻击的姿势。
“鲁迪恩的和平!”一个女性的声音从上方的山坡传来,艾雯能感觉到紧张的气氛从她周围的艾伊尔人身上消失了。那些在营地里的艾伊尔人也开始解下面纱,虽然他们仍然十分谨慎地审视着情势。
艾雯这时才看到,上方更远处的山坡上有第三座小得多的营地,那里的一块平地上只立着几座矮帐篷。四名女性正从那座营地向他们走来,穿着暗色的大裙子和白色的宽松外衫,姿态沉静而威严。尽管天气炎热得已经让艾雯觉得有些头晕脑胀,她们却仍然在肩头披着褐色或灰色的披肩,脖颈和手腕上装饰着许多象牙和黄金的项链和手镯。其中两名女子已经是满头白发,另外一位的头发呈现太阳一般的金色,她们的头发都一直垂到腰际,一块折起的方巾勒在前额,让发丝不会落在脸上。
艾雯认出了其中的一位白发女子:艾密斯——她在特·雅兰·瑞奥德中遇到的智者。又一次,她因艾密斯古铜色的肌肤和雪白头发之间强烈的反差而感到震撼,这位智者看上去并不像她的白发所表现的那样年迈。第二位白发女子有一张老祖母般布满皱纹的脸庞;另一位看起来几乎与她一样年迈,深色头发上泛着灰纹。艾雯确信她们四个全都是智者,很可能就是她们写了那封信给沐瑞。
在距离传送石周围人群十步的地方,四位艾伊尔女子立定身形。那位老祖母般的女子张开双臂,用苍老却有力的声音说道:“鲁迪恩的和平由你们决定,来到昌戴尔的人都能在和平中返回他们的家园,这片土地上不应该流下鲜血。”随着这句话,来自提尔的艾伊尔人开始散开队伍,快速地分配着牲口以及它们背上驮着的物品,现在他们不是以战士团区分了。艾雯看见枪姬众分散进入了几支队伍,其中一些队伍立刻绕过了山峰,尽管已经有维护鲁迪恩和平的命令,但他们仍旧避免与其他队伍和营地接触。其他队伍则分别向两座营地走去,那儿所有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并非每一个人都对鲁迪恩的和平有充分的信心,岚放开了握住剑柄的手,而艾雯根本没看见他是什么时候将手放在剑柄上的。麦特匆忙地将一对匕首插回到袖子里。兰德的手还放在腰间的口袋里,但眼里已经流露出放松的神情。
艾雯在寻找艾玲达,她想在接触艾密斯之前先问艾玲达几个问题,她的艾伊尔朋友肯定对这些智者有更多的了解,毕竟她们生活在同一块土地上。她找到了那名枪姬众,艾玲达的手里抓着一个叮当作响的大黄麻口袋,肩上扛着两卷壁挂,正飞快地向一处大营地走去。
“你得留下,艾玲达。”头发泛灰的智者大声说道。艾玲达停住脚步,眼睛没有看任何人。
艾雯正要走向她,却听沐瑞低声说道:“最好不要打扰她们,我怀疑她是否想要你的同情,或其他。”艾雯虽然不愿意,却还是点点头。
艾玲达看起来确实像是想一个人待着。智者想要她做什么?难道她触犯了某个规定,或者某条法律?换成是艾雯自己绝不会介意有同伴陪在身边。实际上,现在少了环绕在身边的艾伊尔人,暴露在两座营地里许多目光的监视之下,艾雯产生了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提尔之岩里的那些艾伊尔人即使说不上对她十分友好,却也算得上很有礼貌,而这些人就不一样了。艾雯很想拥抱阴极力,但是看到沐瑞淌着汗水的脸上仍然像往常一样平和冷静,岚也如同他身边的岩石一样泰然自若,终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有危险,他们两个自然可以察觉,只要他们接受了这种状况,她就也可以接受。但艾雯还是很希望这些艾伊尔人不要这样死盯着她。
鲁拉克带着微笑向坡上走去:“我回来了,艾密斯,虽然我可以打赌,我肯定不是按照你预期的方式回来的。”
“我知道你今天会到这里,我心里的阴凉。”艾密斯伸手去抚摸鲁拉克的面颊,让她褐色的披肩落在手臂上,“我的姐妹妻子请我把她的心带给你。”
“这就是你所说的梦卜,”艾雯轻声对沐瑞说,岚是惟一能听见她们说话的人,“所以你愿意让兰德通过传送石把我们带到这里,她们知道传送石,并在信里告诉了你。不,不是这样,如果她们提到了传送石,你就不会试图阻止他了,但她们还是知道我们会出现在这里。”
沐瑞点点头,眼睛仍然望着那些智者:“她们在信里写下她们会在这里与我们相会,在昌戴尔,时间是今天,我以为……不太可能……直到兰德提到了传送石。当他确信——确信到我无法劝阻——这里也有一块传送石的时候……只能说,那时我突然觉得我们很有可能会在今天到达昌戴尔。”
艾雯深深吸了一口灼热的空气,也就是说,梦卜者能做到这种事,她迫不及待地想开始学习了。她想紧跟在鲁拉克身后,向艾密斯介绍自己,重新介绍自己,但鲁拉克和艾密斯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彼此,仿佛把周围的一切都忘掉了。
两座营地里各走出一个男人,其中一个高大魁梧,有着火红色的头发,看样子还不到中年;另外一个更加年长,肤色也更黑,不比前一个矮,却比他更瘦。他们停在鲁拉克和智者两边几步远的地方。年长而肌肤粗糙的那个男人除了腰带上的大匕首之外,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但另一个却拿着矛和圆皮盾,高昂起头,紧皱双眉,带着显而易见的傲慢盯住了鲁拉克。
鲁拉克没有看他,而是将头转向较年长的那名男人:“我看见了你,黑恩,有氏族首领认为我已经死了吗?有人试图取代我的位置吗?”
“我看见了你,鲁拉克,塔戴得之中没有人进入鲁迪恩,也没人意图如此。艾密斯说她会在今天于此地见到你,其他智者也陪她一同前来。我带着这些金多氏族的人保护她们平安来到此地。”鲁拉克严肃地点点头。
艾雯觉得他们刚刚说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或者是暗示了一些这种事情。智者们、鲁拉克和黑恩,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那个火红色头发的男人一眼,但从那个家伙通红的面颊来看,根本与他们全都瞪着他没两样。
艾雯瞥了沐瑞一眼,沐瑞向她微微摇了摇头,两仪师也同样不明白这些艾伊尔人正在做什么。岚向她们微微弯下身,低声说:“一名智者能够平安地行走在荒漠各地,进入任何部族的任何聚居地,我想,即使是血仇也不会涉及一位智者。这个黑恩是来保护鲁拉克的,因为对面营地里的人会攻击他,但这并不是什么光荣到值得说出口的事情。”
沐瑞稍稍扬起一侧的眉毛,岚又说道:“我对他们了解不多,但我在遇到你之前经常同他们作战,你只是从没有问过我这些事罢了。”
“我会弄清楚这些事的。”两仪师平淡地说。艾雯将目光转回到智者和那三个男人身上,光是这个动作,就让她感到一阵头昏眼花。
岚将一只拔去塞子的皮水囊放进她的手里,艾雯仰起头,感激地喝进一口清水。皮囊中的水有些微温,带着一股皮革的味道,但在这种炎热的天气里,就如同春泉般甜美可口。她将空了一半的水囊递给沐瑞,沐瑞小小地饮了几口,又将水囊递回给艾雯。艾雯高兴地将囊中的水一饮而尽,闭上眼睛。突然有水流倾倒在她的头顶,艾雯急忙睁开眼睛,看见岚正将一整个水囊里的水倒在她头上,沐瑞的发丝间已经在不停地落下水滴了。
“如果不用这种方法,这里的高热会杀死你们。”护法一边解释着,一边从外衣里拿出两条白色的亚麻长巾,将它们打湿。依照他的指示,艾雯和沐瑞将这两条湿透的布片缠在额头上,兰德和麦特也做了同样的事。岚依然让自己的额头毫无保护地直对着阳光,似乎没有东西会压倒这个男人。
鲁拉克和那两个艾伊尔男人之间的寂静持续了很久,最后,塔戴得的部族首领转向那名火红色头发的男人:“沙度没有部族首领了吗,库莱丁?”
“苏拉迪克死了,”那个男人回答,“莫拉丁进入了鲁迪恩,如果他失败了,我就会进去。”
“你没有提出请求,库莱丁,”祖母一样的智者用纤细却有力的声音说道,“如果莫拉丁失败了,你就要提出请求。我们一共是四个,足以判定你可以或不可以。”
“这是我的权利,柏尔。”库莱丁恼怒地说,他看起来是那种不习惯受到妨碍的男人。
“你的权利是提出请求,”柏尔回答,“我们的权利是给予回答。无论莫拉丁出了什么事,我不认为你会被允许进入鲁迪恩,你有缺陷,库莱丁。”她提起灰色的披肩,将它重新裹在瘦骨嶙峋的肩头,仿佛是在告诉对方,她已经说得太多了,超过了她认为必要的范围。
火红色头发男子的面色变成了紫红,“我的首兄弟会带着部族首领的印记回来,我们会领导沙度部族获得巨大的光荣!我们要……”他忽然闭上了嘴,同时身体几乎能看出明显的颤抖。
艾雯认为自己应该留意这个人,他让她想起了家乡的康加家和科普林家,那两家人总是在夸夸其谈,制造麻烦,她从没见过哪个艾伊尔人会显露出这么恶劣的态度。
艾密斯似乎根本就没注意过那个库莱丁。“你带来了一个人,鲁拉克。”她说道。艾雯以为那位女子说的是她,但艾密斯的眼睛却望向了兰德。很显然的,沐瑞并不惊讶,艾雯现在很想知道这四位智者给沐瑞的信中,到底还有什么是这位两仪师所未曾透露的。
兰德露出想要退却的模样,犹豫了一阵子,最后还是走上山坡,站在鲁拉克身旁,与智者的目光相对。汗水湿透了他的白衬衫,在他的马裤上留下了深色的汗渍,一根布条缠在他的头顶上,他显然不像在石之心大厅时那样庄严肃穆了。他姿势古怪地鞠了个躬,左脚向前迈出一步,左手放在左膝上,右手手心朝上,向外伸出。“以血之权利,”他说,“我请求进入鲁迪恩的许可,为了我们先辈的光荣和过往的记忆。”
艾密斯显然是惊讶地眨了眨眼。柏尔喃喃地说:“一种古老的形式,但要求已经被提出,我的回答是可以。”
“我也回答可以,柏尔。”艾密斯说,“辛那?”
“他不是艾伊尔人,”库莱丁怒气冲冲地插嘴道,艾雯猜想他应该总是在生气,“他来到这片土地上就该是死路一条!为什么鲁拉克会带他来这里?为什么?”
“你想要成为智者吗,库莱丁?”柏尔问,紧皱的眉头让她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更密,“那你可以穿上裙子来见我,我会确定你是否可以接受训练,但在那之前,不要打断智者说话!”
“我的母亲是艾伊尔人。”兰德用紧张的语气说道,艾雯紧盯着他。当艾雯刚刚离开摇篮的时候,凯丽·亚瑟就已经去世了,但如果谭姆的妻子是艾伊尔人,艾雯也一定会听说的。她又瞥了沐瑞一眼,两仪师只是在注视着那几个人,脸上平静如水,毫无表情。兰德的外表确实和艾伊尔人相差无几,他的身高、灰蓝色的眼睛和红色的头发都和艾伊尔人一样,但这太荒谬了。
“不是你的母亲,”艾密斯缓缓地说,“而是你的父亲。”艾雯不停地摇着头。这太疯狂了。
兰德张开嘴,但艾密斯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辛那,你怎么说?”
“可以。”头发泛灰的女子说,“麦兰?”
最后一位智者是个俊俏的女子,头发仍然是鲜艳的金红色,看起来只比艾雯年长十到十五岁。她犹豫了一下。“一定要进行,”最后她有些不情愿地说道,“我回答可以。”
“你已经得到了回答,”艾密斯对兰德说,“你可以进入鲁迪恩,并……”她停住了话音。
这时麦特爬到了兰德身边,模仿他刚才的姿势,也笨拙地鞠了个躬,“我也要求进入鲁迪恩。”他有些颤抖地说。
四名智者不约而同地盯住了他,兰德也惊讶地转头看着他,艾雯觉得没有人会比她自己更惊讶了,但库莱丁证明她是错的。那名艾伊尔人吼叫着举起一根利矛,用它刺向麦特的胸口。
阴极力的光晕包围了艾密斯和麦兰,风之力卷起火红色头发的男人,将他甩到了坡下十几步外的地方。
艾雯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她们能够导引,至少,她们之中有两个可以。突然间,艾密斯在白发映衬下显得格外年轻光润的面容跃入艾雯的眼帘,这与两仪师看不出年龄的面容相似极了。沐瑞仍旧一动也不动,但艾雯几乎能听到她心中的想法,这个想法对两仪师和她造成了同样的震惊。
库莱丁爬起身,蹲在山坡上。“你们像接受我们一样接受这个异族人,”他嚎叫着,用那根曾经攻击麦特的矛指向兰德,“如果你们是这样说的,那就这样吧!他仍然只是个软弱的湿地人,鲁迪恩会杀死他。”矛尖又转向麦特,麦特这时正将一把匕首悄悄滑进袖子里。“但是他……他来到这里就应该死,而他提出要进入鲁迪恩,完全是一种亵渎,只有那些拥有血脉的人才能进去,其他人绝不可以!”
“回你的帐篷去,库莱丁。”麦兰冷冷地说,“还有你,黑恩。你也一样,鲁拉克。这是智者的事情,所有的男人,除了那些提出请求的之外,全部离开!”鲁拉克和黑恩点点头,朝那个较小的营地走去,一路上还在低声交谈着。库莱丁瞪了兰德和麦特一眼,又瞪了智者一眼,才猛地转过身,朝大营地走去。
智者互相交换了眼神,艾雯相信,那是非常为难的眼神,虽然她们几乎像两仪师一样善于控制表情。“这是不被允许的,”艾密斯最后说道,“年轻人,你不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回到其他人中间去吧!”她的目光扫过艾雯、沐瑞和岚。现在,只有他们三人和他们的坐骑还站在被风沙磨光的传送石旁边,艾雯觉得艾密斯好像根本没认出她来。
“我不能。”麦特的声音让人感到绝望,“我已经到了这里,但这算不了什么,不是吗?我必须去鲁迪恩。”
“这是不被允许的。”麦兰厉声说道,金红色长发随着她摇头的动作来回摆动,“你没有流着艾伊尔的血液。”
兰德一直在审视麦特。“他和我一起走,”他突然说道,“你们已经允许了我,他可以和我一起走,无论你们说他可以还是不可以。”他注视着智者,眼里没有对抗,只有决定,义无反顾的决定。艾雯了解他,无论她们说什么,他都不会有所改变。
“这是不被允许的。”麦兰坚定地说,她望向她的姊妹们,同时将披肩拉起,盖住了头颅,“法律很清楚,没有女人能进入鲁迪恩超过两次,没有男人能进入鲁迪恩超过一次,除了拥有艾伊尔之血的人,没有人能进入。”
辛那也在摇头:“有许多都改变了,麦兰,旧时的办法……”
“如果他是那个人,”柏尔说,“改变的时刻来到了我们面前。两仪师站立在昌戴尔,旁边是安奈伦穿着他的变色斗篷,我们还能坚持旧时的办法吗?在知道将要发生多少改变的情况下,依然坚持如此?”
“我们不能坚持。”艾密斯说,“现在,一切都已站在改变的边缘,麦兰?”
金发女子眺望着她们周围的山脉,还有下方被浓雾包覆的城市,叹了一声,点点头。
“就是这样了。”艾密斯说着,转向兰德和麦特。“你们,”她停顿了一下,“叫什么名字?”
“兰德·亚瑟。”
“麦特,麦特·考索恩。”
艾密斯点点头:“你,兰德·亚瑟,必须进入鲁迪恩的核心,到正中心去。如果你愿意和他一起,麦特·考索恩,我们不会反对,但你要知道,大多数进入鲁迪恩核心的男人都没有再回来,而回来的人,却已经陷入疯狂。你们不能携带食物和水,这是为了纪念我们在世界崩毁后那一段痛苦的流浪。你们不能携带武器进入鲁迪恩,你们所能拥有的只有你们的双手和心,这是为了向杰恩致敬。如果你们的身上有武器,将它们放在我们身前的地面上,你们回来的时候,它们仍然会在原地,如果你们能回来的话。”
兰德解下腰间的匕首,将它放在艾密斯的足前,过了一会儿,他掏出那个绿色的石雕小像,也和匕首放在一起。“这是全部了。”他说。
麦特抽出腰带上的匕首,又从袖子里和外衣下面拿出一把把小刀,甚至从脖子后面也拿出一把。小刀在地上堆成了一堆,数量之多,让智者们印象深刻。随后,他停止了动作,看着面前的艾伊尔女人,然后又从靴腰里摸出两把小刀:“我把它们忘了。”他笑着耸了耸肩。智者不眨眼地望着他,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他们已经向鲁迪恩立誓。”艾密斯严肃地说,她的目光越过了兰德和麦特,其他三位智者如同响应她一般地说道,“鲁迪恩属于死者。”
“他们在回来之前都不能与生灵交谈,”艾密斯吟咏般说道。
又一次,三位智者响应道:“死者不与生灵交谈。”
“我们不会看见他们,直到他们再一次站立在生灵之中。”艾密斯用披肩挡住自己的眼睛,其他三名智者也逐一做了同样的事情。
她们将面孔藏在披肩后面,一同说道:“从生灵之中离开,不要用失落之物的记忆纠缠我们,不要说出死者之所见。”山坡上陷入一片寂静,智者们站在那里,举着她们的披肩,等待着。
兰德和麦特彼此对望,艾雯想去他们身边,想和他们交谈——他们的面容是那么僵硬,男人在感到不安和恐惧,却又不想让别人知道的时候就是这样。但艾雯又害怕自己的轻举妄动会打断仪式的进行。
最后,麦特用一声干笑打破了寂静:“好吧!我相信,至少死人之间是可以彼此聊聊的。我真怀疑这是不是值得这么……没什么,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可以骑马?”
“我不这么想,”兰德说,“我想我们必须走路进去。”
“哦,烧了我痛苦的脚吧!不过我们最好继续下去,从这里走过去要花上半个下午的时间,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
当他们朝下方的山谷中走去时,兰德给了艾雯一个安慰的笑容,仿佛是要告诉她,那里不会有危险,不会有困难。麦特也咧开嘴朝她傻笑,就和他要做蠢事时一模一样,艾雯不由得想起了他小时候在屋顶上跳舞时的样子。
“你不会想要去做什么……疯狂……的事情吧,对不对?”麦特说,“我可想活着回来。”
“我也想,”兰德回答,“我也想的。”
他们逐渐下到山谷之中,说话的声音和身形都愈来愈小,直到他们已经小到无法分辨的时候,智者们才放下手中的披肩。
艾雯抚平了裙子,心里希望自己没有出这么多汗。她牵着薄雾,爬上山坡:“艾密斯?我是艾雯·艾威尔,你说我应该——”
艾密斯抬起一只手,阻止艾雯继续说下去,她抬头望向站在沐瑞和阿蒂卜身后,牵着曼塔、果仁和杰丁的岚。“现在,这里只有女人的事情,安奈伦,你必须离开,去帐篷那里吧!鲁拉克会为你提供清水和阴凉。”岚一直等到沐瑞向他微微点头,才鞠了个躬,朝鲁拉克刚才离开的方向走去,身上的变色斗篷让他看起来仿佛只有一颗头和一根牵住三匹马的手臂悬浮在半空中。
“为什么你会那样叫他?”确定岚不会听到她们说话之后,沐瑞这样问道,“一个男人,你认识他吗?”
“我们知道他,两仪师。”艾密斯以平等的语气说出这个称谓,“马吉尔的最后一人。虽然他的国家早已经被暗影摧毁,但这个男人却不会放弃与暗影的战争,他拥有许多光荣。我从梦里知道,如果你来,几乎可以肯定安奈伦也会来,但我不知道他会遵从你。”
“他是我的护法。”沐瑞说。两仪师的声音很平静,但艾雯觉得她的情绪中带有困扰,而艾雯知道这是为什么。几乎可以肯定岚会和沐瑞一起来?岚总是跟随着沐瑞的,他会眼也不眨地跟着她走进末日深渊。同样让艾雯感兴趣的是“如果你来”这句话,智者们真的能确定他们是否会来吗?也许对梦卜的解释并不像她希望的那么简单。
正当她要开口询问的时候,柏尔说话了:“艾玲达?到这里来。”艾玲达一直闷闷地蹲在一边,双臂环绕膝头,盯着地面。她缓缓站起身,如果不是艾雯了解艾玲达的胆大,她一定会以为这个女孩是害怕了。艾玲达拖着脚步攀爬到智者站立的地方,将手中的麻袋和肩上的织锦放在脚下。
“是时候了。”柏尔的声音并不严厉,但她浅蓝色的眼睛里也没有丝毫的妥协,“你已经携带枪矛跑得足够长久,比你应当的更久。”
艾玲达挑战似的昂起头:“我是枪姬众,我不想成为智者,我不要!”智者的面孔变得严肃起来,艾雯想起家乡妇议团在面对一个做了傻事又执迷不悟的女孩时的样子。
“在我的时代,你不可能受到这么温和的对待。”艾密斯用岩石般的声音说道,“我在受到召唤的时候也曾拒绝过。我的枪之姐妹在我面前折断了我的枪矛,她们绑住我的手脚,把我赤身裸体地带到柏尔和柯戴琳那里。”
“还在你的胳膊下夹了一个漂亮的小布娃娃,”柏尔淡然地说,“为的是提醒你,你是多么的孩子气。我记得,你在第一个月里就逃跑了九次。”
艾密斯冷冷地点点头:“那时我每次逃跑,被抓回来之后都哭得像孩子一样。在第二个月里,我只逃跑了五次,我认为我强壮与坚韧的程度已经到达一个女人的极限。然而,我却不够聪明,我用了半年的时间才明白,你比当年的我更加强壮和坚韧,柏尔。最后我明白了我的责任,我对族人的义务,你也必须如此,艾玲达,因为你我都有同样的义务。你不是孩子了,现在是时候抛掉布娃娃,还有枪矛,成为你应该成为的人了。”
突然间,艾雯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从一开始就觉得与艾玲达如此亲近,为什么艾密斯等人要求艾玲达成为智者。艾玲达能够导引,就像她自己一样,就像伊兰和奈妮薇一样,就像沐瑞一样。而且,艾玲达也与她们一样,属于那种极为稀有的类型,她不仅可以通过训练获得导引能力,而且天生就有导引的能力,所以无论她是否明白,她早晚会碰触到真源。
沐瑞的表情仍旧没有变化,但艾雯在两仪师的眼里看见了证实,两仪师肯定在第一次走近这名艾伊尔女孩时就知道这一点了。艾雯发觉她能从艾密斯和麦兰身上感觉到同样的亲切,但柏尔和辛那却没有给她这样的感觉。她相信,只有艾密斯和麦兰能够导引,而现在,她也从沐瑞身上找到了同样的感觉。这是她第一次有这种发现。这位两仪师是一个和所有人保持距离的女人。
智者显然从沐瑞的脸上看到了更多的信息。“你打算带她去你们的白塔,”柏尔说,“让她成为你们的一员,但她是艾伊尔人,两仪师。”
“如果经过正确的训练,她会变得非常强大,”沐瑞回答,“像将来的艾雯那么强大。在白塔里,她可以有这样的成长。”
“我们也可以教导她,两仪师,”麦兰的语调很平和,但她毫不动摇的绿色眼眸中已经染上了轻蔑的色彩,“而且效果更好。我曾经和两仪师交谈过,你们只是在你们的白塔里娇宠女人。三绝之地不是溺爱的地方,艾玲达在这里可以学会她能做些什么,而你们只会让她继续她的游戏。”
艾雯关切地看了艾玲达一眼。这名艾伊尔女孩正盯着自己的脚趾,刚才那副挑战的神情已经荡然无存了。如果她们认为在白塔中的训练只是溺爱……艾雯在白塔中当初阶生时,是她一生中最艰难和严苛的时光。她对这个艾伊尔女孩产生了一种感同身受的同情。
艾密斯伸出手,艾玲达不情愿地将她的矛和圆盾放在艾密斯的手中。智者将那些武器扔在地上,当啷的撞击声让艾玲达打了个哆嗦。艾玲达缓慢地取下了背上的弓匣,解下拴着箭囊和附鞘匕首的腰带。艾密斯一一接过这些武器,像垃圾一样将它们扔在一边。每一次,艾玲达都会微微抽搐一下,一滴泪水在她蓝绿色的眼角闪闪发光。
“你一定要这样对待她吗?”艾雯生气地问。艾密斯和其他智者将不带感情的目光转向她,但艾雯不打算接受她们的威胁。
“你对待她珍爱的东西如同废物一样。”
“她一定要将它们看成是废物,”辛那说,“当她回来的时候——如果她能回来的话——她就要烧掉它们,并将灰烬撒掉。武器中的金属要交给铁匠,做成简单的物件,不能再是武器,甚至不能是一把餐刀,只能打制成给小孩子用的带扣、壶罐和玩具。打制完后,她要亲手将这些东西送给别人。”
“三绝之地不是温柔的地方,两仪师。”柏尔说,“在这里,温柔就是死。”
“你的凯丁瑟,艾玲达。”艾密斯指着那堆武器说,“你的新衣服在你回来的时候自然会交给你。”
艾玲达自动脱下身上的衣服,将外衣、裤子、软靴和其他所有的衣物都扔在那堆武器上。她赤身裸体地站在滚烫的山岩上,脚趾都没有扭动一下,而艾雯却觉得自己穿在鞋里的脚一定已经烫出水泡了。她还记得看着自己穿进白塔的衣服在那里是怎样被烧成一堆灰的,那代表着和以前的生活彻底断绝,但她所遭受的待遇和艾玲达的并不一样,绝没有这么苛刻。
当艾玲达要将那个麻袋和两卷壁挂也放进那一堆东西里去的时候,辛那将它们从她的手中拿走。“你可以拥有这些,如果你回来的话,如果你没有回来,它们会送到你家中作为纪念。”
艾玲达点点头,她看上去并不害怕,她的表情中有不情愿、愤怒,甚至赌气,就是没有恐惧。“在鲁迪恩,”艾密斯说,“你会找到三个环拱,它们是这个样子。”她在空中画出三条线,它们在中心处交会在一起。“走过任何一个,你都会看见你的未来,一次又一次,以不同的变化出现。它们不会给予你完全的指引,最好的情况下也只会消退到模糊不清,如同你在很久以前听过的老故事。不过你还是会记得一些事情,一些必将发生的事情,虽然往往会被忽略;一些绝不会发生的事情,虽然被热切地盼望。这是得到智能的开始。一些女人永远也不会从那些环形中走出来,也许是因为她们无法面对她们的未来。一些从环形中走出来的女人却活不过她们第二次进入鲁迪恩的旅程,下一次的目标是鲁迪恩的核心。你已经放弃了一种艰苦和危险的生活,但等待你的不是更加舒适的生活,而是另一种更加艰苦和危险的生活。”
一件特法器,艾密斯所描述的是一件特法器。这个鲁迪恩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艾雯发现自己很想亲自去看看,去查清自己的疑问。这很愚蠢,她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冒这种不必要的风险,去研究一件她一无所知的特法器。
麦兰捧起艾玲达的下巴,让女孩直视着自己。“你拥有这样的力量。”她用轻柔而确定的声音说道,“现在,坚强的意志和心灵是你的武器。你要紧握住它们,就像你曾经握住枪矛那样。记得它们,使用它们,它们会保护你度过一切危机。”艾雯很惊讶,在这四个人里,她一直以为这位太阳色头发的女子是最没有同情心的。
艾玲达点点头,甚至努力微笑了一下:“我会赢过那些前往鲁迪恩的男人,他们不能跑。”
每位智者依序轻吻了女孩两侧的脸颊,轻声对她说:“回到我们身边来。”
艾雯握住艾玲达的手,紧紧握了一下,也感到了艾玲达同样有力的响应。随后,艾伊尔女孩就跳跃着朝山下跑去,看样子,她很快就能赶上兰德和麦特了。
艾雯担忧地看着她的背影,一切都好像她成为见习生时的情景,但艾玲达还没有接受任何初阶生的训练,三次试炼之间也没有任何人会给她一点安慰。如果在她进入白塔的第一天就接受成为见习生的试炼,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艾雯觉得她一定会疯掉的。奈妮薇在进入白塔的第一天就通过了试炼,因为她拥有超凡绝伦的力量。艾雯觉得,奈妮薇对两仪师的嫌恶至少有一部分原因是来自她那时的经历。
回到我们身边来,她想道,坚定你的心志。当艾玲达离开众人的视线之后,艾雯叹了口气,回身望向智者们。她来到这里有她自己的原因,不完成她自己的目标,她就帮不了任何人。“艾密斯,在特·雅兰·瑞奥德里,你对我说,我应该到这里来向你学习,我来了。”
“抓紧时间,”白发妇人说,“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因为艾玲达已经与她的‘义’对抗了那么久,因为我们害怕沙度即使在这里也会戴上面纱,我们必须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将兰德·亚瑟送往鲁迪恩。”
“你相信他们要杀死他?”艾雯问,“他是你们调兵遣将翻越龙墙要寻找的那个人,随黎明而来之人啊!”
柏尔整理了一下披肩:“也许他是,但我们先要看看他能不能活着出来。”
“他有着他母亲的眼睛,”艾密斯说,“他很像他的母亲,也有着他父亲的痕迹。但库莱丁只能看见他的衣服和他的马,其他沙度部族的人也会这么看,也许塔戴得部族的人也是一样。异族人不允许踏上这片土地,现在,荒漠中却有五个异族人,不,四个,兰德·亚瑟不是异族人,无论是谁抚养他长大,他都是艾伊尔人。但我们已经允许一名异族人进入鲁迪恩,这也是被禁止的,改变如同雪崩一般到来,无论我们是否能接受。”
“该来的一定会来,”柏尔说,但她的声音里并没有愉悦,“因缘以它的意愿安排我们。”
“你认识兰德的父母?”艾雯小心地问。无论她们刚才是怎么说的,她仍然认为谭姆和凯丽·亚瑟是兰德的父母。
“这是他的故事,”艾密斯说,“如果他想听的话。”看着她坚毅的面容,艾雯知道,她不会再对这个话题多说一个字了。
“来吧!”柏尔说,“现在,我们不需要继续紧张了,来吧!让我们将清水和阴凉给你们。”
听到“阴凉”这个词,艾雯差点要跪了下来。那块围在前额的湿方巾差不多已经干了,她感觉头顶像是被烘烤一样,全身其他地方也好受不到哪儿去。在跟随智者们朝山上那一小片矮帐篷走去的时候,沐瑞看起来和她一样很是高兴。
一名穿着凉鞋和附兜帽的白色长袍的高个儿男子接过了她们的马缰,他的艾伊尔面孔被软兜帽的阴影遮住,显得很奇怪,艾雯能看见他低垂的眼睛。
“给牲口饮水。”柏尔在俯身钻进没有侧围的矮帐篷前这样吩咐道。那名男人向她的后背鞠了个躬,用手碰了一下额头。艾雯在那名男子牵走薄雾时犹豫了一下。他看起来很有信心,但艾伊尔人对马匹有什么样的了解?不过,她不认为他会伤害它们,而且帐篷里看上去真的比外面要阴暗许多。事实的确如此,而且与外面相比,里面非常凉快。
锥形的帐篷顶在应该是尖顶的地方开了一个洞,但即使是在那里,人们也只不过刚好能站起身而已。仿佛是要补偿艾伊尔服装单调的色彩,帐篷里散布着许多缀着金穗子的红色软垫,地上铺了一层颜色鲜艳的厚地毯,艾雯踩在上面,完全感觉不出地毯下坚硬的山岩。艾雯和沐瑞效仿智者们的动作,倒卧在柔软的地毯里,将一只臂肘支在软垫上。帐篷中所有的女子以同样的姿势围成了一个环形,彼此接近得几乎会碰触到身旁的人。
柏尔对一只小铜锣敲了一下,两名身穿白色长袍的年轻女子捧着银盘,温顺地躬身走进了帐篷,和那名帮她们照顾马匹的男子一样,她们也戴着深深的兜帽,低垂着眼睛。两名女子跪到帐篷中心,其中一人为倒卧的女人们各倒了一小杯酒,另一人则各倒了一大杯水。她们一言不发地躬身退出帐篷,只留下闪亮的银盘和表面冷凝着水珠的大水壶。
“这里有清水和阴凉,”柏尔说着,举起她的水杯,“可以随意取用,让我们之间不要有任何拘束,这里欢迎你们,就像欢迎首姐妹一样。”
“愿这里不要有拘束存在。”艾密斯和另外两名智者低声附和着柏尔的祝辞。
喝过一口水之后,艾伊尔女子们向沐瑞和艾雯正式介绍了自己。柏尔——属于沙拉得艾伊尔的亥多氏族,艾密斯——属于塔戴得艾伊尔的九谷氏族,麦兰——属于高辛艾伊尔的杰海德氏族,辛那——属于纳凯艾伊尔的黑崖氏族。艾雯和沐瑞在智者之后也做了自我介绍,只是当艾雯自称为绿宗两仪师时,沐瑞抿紧了嘴唇。
分享清水和彼此介绍的过程仿佛是打破了一堵墙,帐篷中的气氛发生了明显的改变。艾伊尔女子们露出微笑,那种肃穆的气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令人放松的感觉。
清凉的水比酒更让艾雯感到高兴,这里也许比帐篷外面更凉爽,但仍然仅仅是呼吸就会让她感到口干舌燥。
艾密斯友善地向她打了个手势,她急切地又倒了一杯水。那些穿白袍的人让艾雯感到有些惊讶。艾雯发现,自己一直以为艾伊尔人除了智者之外,全都是像鲁拉克和艾玲达那样的战士,这种想法确实很愚蠢。当然,艾伊尔人里肯定有铁匠、裁缝和其他工匠。所以,为什么不能有仆人?只是艾玲达对提尔之岩里的仆人非常轻蔑,只要有可能,她就不会让仆人为她做任何事。这些行事谦卑的人根本不像是艾伊尔,艾雯不记得在那两座大营地里看见过任何穿白袍的人。
“只有智者拥有仆人吗?”她问。麦兰被酒呛了一下。
“仆人?”智者喘着气说,“他们是奉义徒,不是仆人。”智者的语气仿佛是已经清楚地解释了一切。
沐瑞端着酒杯,微微皱起眉:“奉义徒?这是什么意思?‘在战场上发誓和平的人’?”
“他们就是奉义徒,”艾密斯说。她似乎认识到她们并不明白,“原谅我,你们知道‘节义’吗?”
“光荣和义务,”沐瑞回答得很迅速,“或者也许是光荣和责任的意思。”
“是的,是这样翻译的,但不完全是它的意思,我们依循节义而活,两仪师。”
“不要想将一切都告诉她们,艾密斯,”柏尔警告道,“我曾经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想向一个湿地人解释清楚什么是节义,最后,她的问题比开始的时候还要多。”
艾密斯点点头:“我会只说关键的内容,如果你想听解释的话,沐瑞。”
艾雯迫不及待地想要谈论梦卜的问题并接受相关的训练,但令她感到恼怒的是,两仪师反而说:“是的,如果你愿意的话。”
艾密斯向沐瑞点点头,开口道:“我先简单从奉义徒开始解释好了。在枪矛之舞中,最大的节——光荣,是碰触一名武装的敌人,却没有杀死他,或者是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这是最大的光荣,因为这很难做到,”辛那说着,蓝灰色的眼睛带着挖苦的神情眯了起来,“很少有人能做到。”
“杀戮带来的光荣最小,”艾密斯继续说道,“小孩和傻子也能杀人,在这两种行为之间是俘虏。你要明白,我这样说实际上是有所省略的,在这些行为之间分为许多等级。奉义徒是上述的那种俘虏。虽然有的时候,有些被敌人碰触的战士为了削减敌人的光荣和自己的损失,会自愿成为奉义徒。”
“枪姬众和岩狗众尤其因为这种事而著称。”辛那插嘴说,被艾密斯瞪了一眼,“做解释的人是我还是你?继续说,当然,有些人不能成为奉义徒,智者、铁匠、孩子、怀孕或子女在十岁以下的女人都不行。奉义徒对俘虏他的人有义的关系,这种关系会持续一年又一天,奉义徒必须谦恭地遵从,不能接触武器,不能使用暴力。”
尽管心里还有别的事情,但艾雯确实对此有了一些兴趣。“他们不会试图逃跑吗?换成是我肯定会的。”我绝不让任何人再俘虏我!
智者看起来很是震惊,“这样的事发生过。”辛那生硬地说,“这样的事情毫无光荣可言。逃跑的奉义徒会被他的氏族送回来,重新开始一年又一天的服役,因为这种事情而损失的光荣是如此巨大,以至于他的首兄弟或首姐妹也要成为奉义徒,才能偿还他们氏族欠下的义。如果氏族觉得失去的节太多,成为奉义徒的人也就会更多。”
沐瑞看上去完全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她一边听,一边啜饮着杯中的饮料;但艾雯能做到的只是不让自己摇头。艾伊尔人实在太疯狂了,她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现在她的感觉似乎比刚才更糟了。
“现在一些奉义徒中出现了一种谦逊式的自大,”麦兰不以为然地说,“他们以为他们在通过奉义徒的经历赢得光荣,他们将服从和柔顺当成一种嘲笑,这种新发生的状况非常愚蠢。它与节义毫无关系。”
柏尔笑了,她的笑声与她纤细的嗓音相比之下,显得惊人地圆润。“傻瓜总会有。当我还是女孩的时候,沙拉得艾伊尔和汤曼勒艾伊尔每一晚都会彼此偷盗牛羊。晨塔是当时曼得割的顶主妇,她被一名年轻的亥多寻水众推了一把,于是她前往弯谷,要求那个男孩让她成为一名奉义徒。她不会允许那个男孩拥有因碰触她而赢得的光荣,因为,当他这么做的时候,她手里正拿着一把餐刀。一把餐刀!她声称那是一件武器,仿佛她是枪姬众。那个男孩别无选择,只能按她的要求去做,尽管这么做让他成了个大笑话。没有人能让顶主妇光着脚回到她自己的聚居地去。没有等到一年又一天的期限结束,亥多氏族和金达氏族交换了枪矛。那个男孩很快就发现,他要与晨塔的长女结婚了,这样,他的奉义徒就成了他的次母亲。他想把晨塔当成聘礼的一部分送给他的妻子,这导致了两个女人同时宣称他要剥夺她们的光荣,他差点就让自己的妻子也变成了奉义徒。为了完成那次的义,险些让亥多和金达再度互相展开袭击。”讲述这些的艾伊尔女子几乎笑倒在地上,艾密斯和麦兰也在擦着她们的眼睛。
艾雯没弄懂这个故事在讲什么,当然也不清楚它为什么好笑,但她还是礼貌地笑了笑。沐瑞将水杯放到小银酒杯旁边:“我从曾经与艾伊尔人作战的人那里了解到一些信息,但我从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很显然,艾伊尔人不会因为被碰触到了就投降。”
“这不是投降,”艾密斯专注地说,“这是节义。”
“没有人会要求成为一名湿地人的奉义徒,”麦兰说,“湿地人不知道节义。”艾伊尔女子交换着目光,显得很不自在。
为什么?艾雯暗自寻思,哦,对于艾伊尔,不知道节义一定就像不知道气节,或是不知道荣誉一样。“我们之中也有明白荣誉的男人和女人,”艾雯说,“我们大多数都是这样,我们知道何为对,何为错。”
“你们当然知道。”柏尔不在意地说着,仿佛她们说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件事。
“你们送了一封给我的信去提尔,”沐瑞说,“在我还没有到达提尔之前,那封信已经送出了。你们提到了许多事情,其中有一些已经被证明是真实的,包括我会——我必须——在今天、在这里遇到你们。你们很像是在命令我来到这里,但你们刚才却提到‘如果’我来,你们所写的那些事情里,到底有多少是你们知道会成真的?”
艾密斯叹了一口气,放下酒杯,这时,柏尔说话了:“有许多是不确定的,即使对梦行者来说,也是如此。艾密斯和麦兰是我们之中最优秀的,但即使是她们也看不到一切真相,或是一切可能。”
“即使是在特·雅兰·瑞奥德里,现在也比未来更加清晰。”太阳色头发的智者说道,“正在发生和开始的事情,比将要发生和可能发生的事情更容易看到。我们根本没看见艾雯和麦特·考索恩,即使是那个自称为兰德·亚瑟的年轻人,也只是可能来到此地而已。如果他不来,他肯定会死亡,艾伊尔也是一样,但他毕竟是来了,如果他从鲁迪恩活着出来,至少会有一部分艾伊尔能幸存下来,这就是我们知道的。如果你现在还没有来,他可能已经死了,如果安奈伦没有来,你就可能已经死了。如果你没有走过那些环拱……”麦兰突然停住话音,仿佛她用力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艾雯关切地向前倾过身子。沐瑞必须进入鲁迪恩?但两仪师自己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智者所说的。
辛那这时赶紧接口,以掩饰麦兰的失言:“通往未来的道路并非固定惟一,因缘让我们最精细的编织也显得像麻布一样粗糙,像缠成一团的乱线。在特·雅兰·瑞奥德,很有可能看见一些关于未来的编织模式,仅此而已。”
沐瑞啜了一口酒:“对于古语的翻译经常会有所不同。”艾雯转头盯着两仪师。为什么会提到古语?那些环拱是什么?是那件特法器?但沐瑞只是轻快地说了下去:“特·雅兰·瑞奥德的意思是梦的世界,或许也可译为看不见的世界,这两种翻译都并非十全十美,它的意思比这两个词更加复杂。安奈伦,意思是一个男人,但也可以翻译成代表整个民族的男人,另外还有两、三种其他的译法。我们习惯了常见的称谓,却从没想过它们在古语中真正的含意。护法被称为‘盖丁’,意思是‘战斗的兄弟’;两仪师的意思是‘人众的奴仆’;还有艾伊尔,在古语里是‘献身’的意思,甚至其含意比这个更强,它代表着一个写进你们骨头里的誓言。我经常在想,艾伊尔要为了什么而献身。”
智者们的面容变得像铁一般坚硬,但沐瑞还是自顾自地说着:“还有‘杰恩艾伊尔’——‘真正的献身’,而且含意更强,也许应该是‘惟一真正的献身’,惟一真正的艾伊尔?”她带着询问的眼神望着智者们,仿佛根本没看见她们严厉的目光。
帐篷里,没有一个人说话。沐瑞在做什么?艾雯不想让两仪师毁掉她向智者学习的机会,“艾密斯,我们现在能谈谈梦卜吗?”
“今晚再谈就可以了。”艾密斯说,“但……”
“今晚,艾雯,你也许是两仪师,但你必须再次成为学生。你甚至在想睡的时候也不能睡,或者必须睡得很轻,好让自己能够在醒来时说出自己看见了什么。当太阳落下的时候,我会开始教导你。”艾雯低下头,从帐篷顶的下沿向外望去。从那道长长的影子判断,虽然外面的阳光仍然明亮灼热,但太阳已经开始靠近山顶了。
沐瑞突然跪坐起身,伸手到背后,开始解下自己的衣衫:“我想,我必须像艾玲达那样去一趟鲁迪恩。”她说话的语气并不像是在提问。
柏尔严厉地瞪了麦兰一眼,年轻一些的智者立刻低下了头。
辛那用一种听天由命的声音说道:“你不该知道这些的,现在,只能这样了,改变,已经有一个不具血统的人去了鲁迪恩,现在又是另外一个。”
沐瑞停了一下:“如果你们没有告诉我这些,会有什么差别吗?”
“也许有巨大的差别,”柏尔不情愿的说,“也许没有。我们经常会指引别人,但我们不会明确地告知。当我们预见到你会走向环拱的时候,每一次都是你主动提出要去,虽然没有血脉,但你还是提出了这个要求。现在,是我们之中的一个人首先提到了这件事,我们所有的预见都已经发生了改变,有谁能说这些改变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如果我不去,你们预见会出什么事?”柏尔满是皱纹的面孔毫无表情,但她淡蓝色的眼睛里却流露出同情的神色,“我们已经说了太多,沐瑞,梦行者见到的只是可能,而不是确定。那些对于未来知晓太多的人总是难免遭遇灭顶之灾,无论是因为他们对于未来的自满,还是因为他们想改变未来的努力。”
“环拱中记忆的消退是一种慈悲,”艾密斯说,“一个女人对于未来只能知道一些事情——很少的一些;对于其他事情,她必须在事到临头的时候才能有所察觉。生命的组成就是不确定和斗争,选择和变化。一个人试图了解自已的生命如何被编入因缘,就如同一头野兽试图了解一根丝线如何被织入毛毯,两者同样疯狂。人类就是为了不确定、斗争、选择和变化而被制造出来的。”
沐瑞倾听着智者的言谈,没有一点急躁的表现,但艾雯怀疑她并不像外表显露的那么有耐心。两仪师习惯于教训别人,而不是被别人教训。在艾雯帮助她褪下衣衫时,她没有说一个字。直到她全身赤裸,蹲伏在地毯边缘向山谷中雾气环绕的城市观望的时候,她才说道:“不要让岚跟随我,如果他看见我,他一定会这样做的。”
“该发生的自然会发生。”柏尔回答,声音冰冷而决绝。片刻之后,沐瑞勉强点点头,走出了帐篷,走进耀眼的阳光中,她立刻就开始奔跑,赤脚踏在滚烫的岩坡上。艾雯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兰德和麦特,艾玲达,现在是沐瑞,所有人都去了鲁迪恩。
“她会……活下来吗?如果你们梦到这个,你们就一定知道。”
“特·雅兰·瑞奥德中有些地方是无法进入的。”辛那说,“鲁迪恩、巨森灵聚落,还有别的几处地方,那里发生的事情都被挡在梦行者的视线之外。”这不是回答——她们能看见沐瑞是否从鲁迪恩中走出来——但这显然是艾雯所能得到的全部解释了。
“那么,我也应该去吗?”艾雯并不是想体验那些环拱,那一定就像再次经历见习生试炼一样,但如果其他所有人都去了……
“不要犯傻。”艾密斯大声说,“我们在那里并没有看见你。”
柏尔用温和一些的声音对艾雯说:”我们根本没看见你。”
“如果你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不会答应。”艾密斯接着说道,“必须有四名智者允许,而我会说不行,你要在这里学习梦行。”
“既然如此,”艾雯说着,坐回到垫子中间,“教导我吧!一定有什么事情是你能在夜晚之前教给我的。”
麦兰皱起眉看着她,但柏尔干笑了两声:“她就像你决心要学习时那样热切和缺乏耐心。”
艾密斯点点头:“我希望她能保持她的热情,丢掉她的急躁,这是为了她好。听我说,艾雯,虽然这会很困难,但如果你要学习,就必须忘记你是两仪师。你必须倾听,牢记,完成吩咐你去做的事。最重要的,你绝不能再次进入特·雅兰·瑞奥德,直到我们之中有人告诉你可以。你能接受这些吗?”
要忘记两仪师的身份并不难,艾雯本来就不是两仪师,而剩下的,那种感觉就像是将要再次成为初阶生那样可怕。“我能接受。”她希望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会显得太犹豫。
“很好。”柏尔说,“现在我要向你解说关于梦行和特·雅兰·瑞奥德,以非常通俗的方式。当我说完的时候,你要向我重复我所说过的。如果你没有记下所有要点,你今晚就要代替丐珊去刷锅子。如果你的记忆力差到即使在我说过第二遍之后仍然无法重复……嗯,到时候再说吧!注意了。”
“几乎每个人都能碰触特·雅兰·瑞奥德,但没有几个人能真正进入其中。在所有智者之中,只有我们四个能实现梦行,而你们白塔在将近五百年的时间里没有产生出一个梦行者。这不是至上力的问题,虽然两仪师们总是这样认为。我不能导引,辛那也不能,但我们可以像艾密斯和麦兰一样梦行。有许多人在睡梦中与梦的世界擦肩而过,因为他们只是和梦的世界轻轻擦过,所以他们偶尔在醒来时会感觉到疼痛或难过,而他们本来会因为这样的伤害而骨折或死亡的。一名梦行者要完全进入这样的梦,因此,她受到的伤害当她醒来时就会在现实世界中完全体现。对于完全进入梦境的人,无论她是不是梦行者,在那里的死亡也就是在这里的死亡。但是,过于完全地进入梦中会导致与肉体失去联系,这样会找不到回来的路,肉体也会死亡。据说,曾经出现过可以用肉体进入梦的世界的人,他们最后都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了。这是一件邪恶的事,他们的行为是邪恶的,绝不要进行这种尝试,即使你相信这对你是可能的。因为每一次这样做,你都会失去一些让你身而为人的部分。你必须学会根据你所选择的时间和程度进入特·雅兰·瑞奥德。你必须学会找到你需要找到的,解读你所看见的;进入身边人的梦境,对他进行治疗;识别那些在梦中真实到可以伤害你的,以及……”
艾雯专心地听着,这个话题迷住了她,它里面包含着她从没有想过的可能,而且,她不想以刷锅子当成这次学习的收尾。从某种角度来看,这是很不公平的。无论兰德和麦特和其他人在鲁迪恩会遇到什么,他们都不会被派去刷锅子。而我竟然答应了!这肯定是不公平的。但话说回来,她已经相信,他们从鲁迪恩那里可能得到的,绝不会比这些女子能给她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