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F:
又收到你的来信了,这可真好。你问我万圣节我们过得怎么样,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尝试了叼苹果,但是没能成功。在下次万圣节之前,我得练练这项技能。
晚上我和卡萝琳他们一起打牌,但是爱德华突然被父亲叫去了警察厅,所以卡萝琳很不高兴,我好心继续陪她打牌,但她总是输,然后就撇下我不玩了。唉,她可真是无趣透了。
P.s.我在邱园送你的那本书,你后来读过了吗?
C[1]
万圣节那场降灵会之后,所有的人都变成了嫌疑犯。尽管费德里克·艾博兰探长一再强调自己当晚与“亡灵”的对话并不能被当作证词,高尔医生又当众狠狠教训了一顿他那可怜的儿子,让大家都以为所谓的“史泰德夫人”只是小孩子在胡闹,但当晚参与降神会的众人仍是各自心怀鬼胎,就连篝火节前夕的热闹气氛都无法冲淡笼罩在头顶上空的阴霾。
“给盖伊一个便士吧[2]!给盖伊一个便士吧!”梅菲尔区一个白雾缭绕的清晨,几个孩子用木棍戳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稻草人,大声吆喝着跑过布鲁克街74号的门口。
突然,他们中的一个人停了下来。
“怎么啦,肯尼?”其他的孩子问,但年纪最小的肯尼只是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瞪得大大的,死盯着御医府大门外的一个地方。
其他的孩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在台阶旁边的柱子后面,有什么东西在那里,有一些奇异的深色东西在流动着。
孩子们好奇地凑过去,看清了那个东西。然后,几声惊恐至极的叫喊,划破了清晨冷冽的空气。整条街的人全部醒了过来。
那是一只狗。
一只死去的狗。
一只死去的体无完肤的狗。
去清理现场的仆人们接连呕了出来。
御医府的看门狗老艾利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腹部被利刃整个划开,可怜的内脏全都被掏出来堆放在尸体周围。更惨的是它的头颅似乎被人用铁锤使劲砸过,凸出的眼珠以一种奇特的角度死死盯着天空。原本顺滑发亮的皮毛浸泡在浓稠的血液里,一簇簇地结成了块,黑紫色的血液在墙角散发着刺鼻的腥臭,透过石砖渗入地底,难为几个仆人用水洗了好几次都去祛除不掉那个气味。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御医府撒野!
高尔医生勃然大怒,他立即派人在御医府周围查探,甚至还出动了巡警。艾博兰探长派了几个人在整个地区彻底搜查了一番,但是大半天过去了,所有的人都空手而归,不但作案凶器没找到,也没有发现嫌疑人或者任何线索。
那几个最先发现狗尸的孩子倒是留下来老老实实做了口供,也吃光了御医府的点心,最后翻来覆去也问不出个理所然,无奈的管家只能给了他们几个便士,放他们走路。
孩子们拿了钱欢天喜地地买爆竹去了,警察们也走了,然而御医府中却仍是人心惶惶,高尔医生阴沉着脸色,卡萝琳和夏洛特更是抱着头哭成一团。
老艾利是一只极为忠诚的看门犬,在御医府住了近十年,虽然年迈但异常凶猛。如果碰到可疑的人,它一定会叫的。但是直到它被残忍地杀死,府内的人和周围邻居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仿佛一个暗夜的贼,一只来自地狱的手,悄无声息地做出了这场可怕的罪案。
难道这就是“开膛手杰克”给自己的警告?警告自己不要再继续查这个案子?
高尔医生的冷汗冒了出来。他胆战心惊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从一个房间再到另一个房间,终于熬到天色擦黑,他立刻跑去敲罗莎的房门。
“月长老。”罗莎刚一开门他就迫不及待地发问,“您认为亡灵……我是说,这些超自然的东西是存在的吗?”
罗莎抬起眼睛,露出了一个诧异的表情:“你说呢?”
高尔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巴掌来忏悔他的愚蠢。
“呃……前几天的降灵会上,您认为真实的成分有几分?”
“百分之百。”罗莎回答。
高尔睁大了眼睛。
“您相信我们确实召唤出了受害者伊丽莎白·史泰德夫人的鬼魂?”
“是不是史泰德我不知道,但那里有人知道我的身份。”
“您说什么?”高尔惊疑不定。
“记得那个字母板吗?”罗莎说,“它拼出的名字根本就不是丽兹。”
高尔医生紧紧皱起眉头,努力回忆着:“字母板上显示第一个字母是L,然后它似乎失效了一阵子,不过最后还是指向了I……”
“字母板当然没有失效。”罗莎立即打断了他,“玻璃杯指出的字母依次是L、A、M、I……”她顿了一下,继续说:“如果它不炸裂的话,后面还会有N和A——拉密那,那正是我的姓氏。”
高尔医生倒抽了一口凉气。
“降灵会上,艾博兰探长询问死者的名字。”罗莎盯着对方,“没错,当时在座的死者就只有我一个。”
高尔医生惊慌失措地盯着她。
“那天夜里在警署除你之外的四位医生……”罗莎问道,“你都熟悉吗?”
“是的。”高尔立即肯定地答道,“参与降灵会的几个人都是我十分信任的同事。威廉姆斯爵士和克莱姆爵士是我的至交,卡特布什是我的学生,至于沃克先生和小女卡萝琳……您也是知道的。”
“那么警察一方呢?”
“如果是艾博兰探长专门挑选出来的人,想必也应该问题不大。”
罗莎冷笑一声:“你们两边都没有问题,难道凶手是我不成?”
高尔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去。
他们两人正在罗莎的房间里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老爷。”管家垂首站在门外,“沃克先生已经到了,要接两位小姐去柯芬园。”
“他们这么晚还要出门?”高尔医生被这几天接连发生的事情弄得精疲力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脑子里有些恍惚。
“今天是篝火节,老爷。”管家提醒他,“沃克先生驾了马车过来,说要带两位小姐出门去看焰火。”
“哦,对,对。让他们去吧。”高尔医生叹了口气,“出门散散心也好。”
“等一下。”罗莎突然开口,“马车上还有位置吗?我也要和他们一起去。”
高尔医生惊讶地看着她。罗莎转过头,竟然对高尔露出了一个小女孩那样的笑容。
“我好久没回来了。”她说,“难得今天过节,我也去凑个热闹。”
高尔医生瞪大了眼睛,罗莎要去“凑热闹”这件事本身实在是太诡异太不正常了,他可怜的脑筋根本就转不过来。直到罗莎已经随着管家走出房门,他才赶紧跟过去低声问了一句:“您是否需要我陪您一道……”
罗莎皱起眉头:“我们几个年轻人出去看焰火,你一个老头子跟来做什么?”她甩下莫名其妙的高尔医生,登上了正在门外等待的爱德华的马车。
马车里相当宽敞,卡萝琳拿着块手帕紧紧依偎着爱德华,还在不住地抽泣,夏洛特则百无聊赖地掀开窗帘看着窗外。尽管罗莎的不请自来让所有的人都多少有些吃惊,但夏洛特很快就接受了对方,一方面是几天前的牌局让她对这位神秘的贵客有了好印象;另一方面也因为一路上多个人说话,总好过她总是讨人嫌地独自给对面的情侣做电灯泡。所以她亲亲热热地拉着罗莎的手,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
其实他们出发的时间并不算晚,但入秋之后,伦敦的夜晚一天比一天长,等稍后这辆马车驶到柯芬园,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摆摊的,玩杂耍的,人们坐在酒馆和咖啡馆门口排遣时间,周围有不少吆喝着兜售烤土豆和栗子的小贩,卖花姑娘在路灯下站着,孩子们则三五成群,举着自己做的假人跑来跑去,找路人要钱。
一行人费了些力气才挤到广场中央。那里早已竖立着几层楼高的木柴、废旧生虫的木头家具还有大捆大捆的干草,簇拥着顶端戳着的一个奇丑无比的稻草人——一个惟妙惟肖的盖伊·福克斯的肖像,身上穿着破布衣裳,脑袋套在一个纸袋子里。稍后,人们会点燃熊熊篝火烧毁这个假人,再放烟花庆祝。
时候还没有到,广场上就已经有人点起了爆竹,到处都是噼噼啪啪的响声。间或有一两个迫不及待的焰火在黑沉沉的夜空中提早升起,围观人群的热情就更加高涨。
但高尔姐妹这里正相反。一整天姐妹俩都因为老艾利的事情闷闷不乐,尽管爱德华先买了花,后又买了一大堆零食来哄她们,但卡萝琳仍是不开心。不过吃着太妃苹果的夏洛特看起来倒是好了一些,她吵吵嚷嚷地要去看杂耍,一会儿就跑没了影。
随着夜色逐渐加深,广场上聚拢的人已经越来越多。眼看着夏洛特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爱德华忧虑地摘下礼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罗莎小姐,我们分头去找她好吗?”他提议道,“这里人太多太杂,我怕她出事。”
“她不会有事的。”罗莎心不在焉地开口。她抬起眼睛,饶有兴味地望着广场中央的某个地方,“看起来他们很快就要点燃篝火了。”
“算了,我们自己去找她。”卡萝琳皱着眉头跺了跺脚,拉起爱德华的手走开了。罗莎眯起眼睛,远远地看着他们两人在国王酒馆的门口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各自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广场钟楼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正是晚上八点整。刚刚一起乘坐马车来到柯芬园的四个人,此刻已经全部分开了。
夏洛特根本就没有心思去看杂耍。她离开只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
就在爱德华刚刚光顾的那个卖土耳其软糖和太妃苹果的手推车后面,有一个熟悉的影子晃了一下。周围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那个白色的影子很快就隐没在了人群里。夏洛特并没有看到对方的脸,但是那个人的头发颜色太浅了,当路灯灯光照上去的时候,看起来几乎是银色的。夏洛特生平只见过一个人有这样的头发。
她昨天才刚刚给他写好了一封信,因为今天家里发生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寄出去。
——难道他突然来了伦敦?为什么他不早告诉我?……他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吗?
夏洛特犹豫着,虽然刚才她连对方的脸都没瞧见,根本无法确定他到底是不是“那个人”,但是她并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她绕过那个卖甜食的小摊子,冲着对方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广场上的人太多了,又乱又嘈杂,篝火即将被点起,本来就毫无缝隙的人群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一样继续往广场中间挤,像巨大的海绵在缩水。夏洛特屏住呼吸,拼命往人群外围钻,被四周的陌生人推来搡去,招致骂声一片,但是夏洛特不管,此刻她只有一个目的,她要追上那个人。
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外围,夜晚清新潮湿的空气吹到她脸上,夏洛特整理了一下衣裙,做了个深呼吸。她沿着面前正对广场的一条小巷跑了进去。
刚才在广场上人多还不觉得冷,现在她一个人走在这条黑黝黝的小巷子里,夜风吹透了她单薄的裙子,夜晚潮湿的雾气从头顶逼压下来,过不了多一会儿,她的帽子就湿透了。她听到自己一步步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地面也是湿漉漉的,还很滑。
她听到透过两侧高耸的砖墙传来遥远的人声,她隐隐约约地听到广场上持续不断的喧闹,她知道篝火已经被点燃。但是那些欢呼声很远,听起来颤抖而又微弱,就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似的。她有些后悔,她怀念起自己来时那辆华丽温暖的四轮马车,她想象姐姐卡萝琳正在自己旁边拉着她的手。不,刚刚拉着她手的人明明是罗莎。那姑娘一直戴着手套,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夏洛特突然回忆起对方的手很凉。
她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自己的姐姐身上。她原本一直在取笑对方,但现在居然又开始怀念起卡萝琳那副皱着的眉头和无趣的脸。
要是姐姐此刻在自己身边就好了,夏洛特想,现在他们一定都聚集在广场上看篝火吧。她听到远远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的声音,想必外面的广场上一定热闹非凡。她愈发后悔自己当初贸然行动。因为拐过几个弯子之后,她已经完全记不得自己来时的路了。这些小巷子看起来全部都一模一样。残破的砖墙,湿漉漉的石板路,煤气灯的冷光在头顶白茫茫的雾气里一明一暗地浮动着。
夏洛特毫无目的地乱走。虽然并不想承认,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她开始渴望着像以往每一次那样,家人最终来找到她,来接她回家。
巷子里没有一个人。她想往回走,回到那个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柯芬园广场上,但无论她怎么努力,面前的街道只是越来越狭窄,她距离目的地似乎越来越远了。
有些小巷子里甚至连一盏路灯都没有,她听到黑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间或有二三路人擦着她的身体走过,满身的臭气让她不得不屏住呼吸。其中有一个居然还调笑着摸了她一把,夏洛特惊叫一声,吓得赶快跑开了。
渐渐地,广场上的欢呼声几乎听不到了。夏洛特已经完全迷失在了这些纵横交错的小巷子里。静寂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第一个焰火在头顶升起,照亮了半片天空。焰火表演开始了。这一刻夏洛特原本期待了很久,但她现在却突然开始恐惧起来。
接连不断的焰火照亮了这条狭窄的街道。夏洛特蓦然发现自己身边有人!她的心脏怦怦乱跳,然后才意识到那不过是店面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她捂住自己的胸膛,呼出一大口气。她踮起脚尖,趴在橱窗上往里看,看到黑暗的店内在帽架上放置的各种男士礼帽。这家帽子店她之前经过了吗?她已经不记得了。
然而这些礼帽却让她莫名地想起父亲最近一直在调查的开膛手案件。这件事以往她从未过问,连相关的报纸都不屑一读。她原本以为,这些东区的犯罪案件根本轮不到自己去关心。但现在她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这件事。想到了这些日子以来笼罩在整个伦敦城上空的阴霾。她甚至还想到了自己家里刚刚惨死的看门狗艾利。
夏洛特嗓子发紧,她使劲咽下一口口水。她快步离开这些黑暗的橱窗,在前面的路口上拐过一个弯子,走到一条看起来宽一些的街道上去。
头顶的焰火一个接一个地炸响,四野亮如白昼。就在那刺目的光亮之中,她看到四五个明显喝醉酒的男人,就在自己前方十几步远的地方跌跌撞撞地走着。
夏洛特心中一凛,可怕的预感突然在心中升起,她立刻掉头改变了方向。但在焰火炫目晃眼的光线里,对方已经发现了她。
“啊哈,兄弟我正想着找个人爽一下,这里居然有一个妞!”
她听到风里送来对方粗俗不堪的话语,她心中一凉,脚下愈发加快了步子。她祈祷着那群人不要跟过来。但不幸的是,很快她就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凌乱的脚步声。
夏洛特的心沉了下去。头顶的焰火更亮了,面前幽暗的巷子变幻着奇异的色彩。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夏洛特堵住耳朵开始奔跑。
她的鞋跟清脆地敲击在湿滑的石板地上。她生怕自己滑倒,不敢跑得太快。她已经很累了,又冷,而且害怕极了。然而这还嫌不够似的,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极不自然的声音,突然透过夏洛特的手指缝钻进了她的耳朵。
夏洛特倒抽了一口凉气。
礼炮声就在这个时候停了。后面的脚步声也停了。那个声音就显得愈发清晰,在这条狭窄逼仄的巷子里传来令人牙酸的回声。
那是利器划过砖墙的声音。
一把刀,正在前方不远处慢慢划过砖墙。
刀子握在一个人的手里。一只带着手套的手。后面的手臂则隐藏在白茫茫的雾气里,也看不清楚脸。夏洛特只能隐约看到白雾中浮现出一个黑色的轮廓,对方戴着黑色的礼帽,身穿黑色大衣、披风还有黑色的靴子。
那个人一步步朝着夏洛特走过来。手里的刀子在石砖上划过令人心寒的痕迹。
夏洛特寒毛直竖。她恐惧地盯着雾气里的那把刀。
她一连倒退了好几步,这才想起自己身后还有人在追她。她回头,那群喝醉酒的家伙还在那里。他们离得太远,并没有看到雾气里的那个人,也没有看到那把划过砖墙的刀子。他们仍在嬉笑着一步步向她接近。
夏洛特咽下一口口水。她的手心里全是黏腻的冷汗。身后的人越来越近了,而身前那把逐渐逼近的刀子也还不紧不慢地在砖墙上划着。
她又往后退了几步,依稀记得自己刚才跑过来的时候注意到左边有一个岔路。尽管那条岔路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任何路灯,但是女孩已经没有选择了。她转身,加快步子往对面那群人的方向走。对方显然颇为惊讶,然后就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夏洛特忍住泪水,强迫自己不去分辨对方嘴里的污言秽语,风把那些醉汉身上臭烘烘的酒气吹到了她的脸上。
对方一共有五个人。最前面那个肤色黝黑,留着八字胡,他歪戴着帽子,辨不出颜色的套头衫下面是一条油污的背带裤。他伸出手来抓夏洛特。夏洛特紧咬牙关迅速闪身,在对方抓到自己之前猛地拐进了身侧一条狭窄的岔路。
她在黑暗里没命地跑。她想自己可能会跌倒,但她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恐惧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礼炮又升起来了,头顶的天空交替变幻着色彩。她一直跑,跑到上气不接下气,但是她不敢停。再转过一个弯子,耳边的欢呼声突然加重,她终于看到,就在脚下第二条岔路的尽头,有明亮的火光在闪烁。那不是煤气灯的冷光,那是红彤彤的篝火。
夏洛特揉了揉眼睛。没有错,那正是广场上熊熊燃烧的篝火!
女孩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夏洛特继续往前跑。面前就还有几步路了,她几乎可以看到广场上正在狂欢的人群,她已经闻到了风里送来太妃糖和烤栗子的味道。夏洛特忍不住弯起了嘴角。今夜的灾难已经结束了,她想哭,又想笑。
两步,一步……就在夏洛特将将跑到巷子口的时候,她猛地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一个男人,带着夜晚湿漉漉的雾气,突然从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现出了轮廓。男人戴着黑色的礼帽,身穿黑色毛呢大衣,黑色的披风还有黑色的靴子。
夏洛特脑子里轰的一声,她全身僵硬,甚至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
“你跑什么,夏洛特?”那个人抓着她问。
夏洛特大吃一惊,她抬起头,在路口灯光的照耀下,她看到爱德华·沃克正皱着眉头看她。
“我找了你好久。”爱德华说。
夏洛特咽下一口口水。爱德华正在用一只手抓着她。她低下头,死死盯着对方另外那只一直插在衣兜里的手。她突然意识到卡萝琳并没有和对方在一起。
“我姐姐呢?她在哪里?”她充满戒备地问道。
“来,我带你去找她。”爱德华把那只手从衣兜里伸出来,不由分说紧紧拉住了女孩。
[1]夏洛特(Charlotte)的首字母。
[2]即盖伊·福克斯(Guy Fawkes),英国国会爆炸案主角。1605年,福克斯等人为反抗英国政府对天主教徒的不利政策,计划在11月5日以火药炸毁国会大厦并炸死当时的国王詹姆斯一世。失败后福克斯被处死。11月5日因此被称为“盖伊·福克斯之夜”,亦称“篝火节”或“焰火节”,英国人会放焰火庆祝。在节日里,孩子们用充填着报纸或稻草的旧衣裳做成福克斯假人,然后拿着假人满大街向路人要钱,作为他们辛勤劳作的报酬。